塞莉娜并不知道瑞塔究竟怎么死的,思索着回答;“愤怒总是要有个发泄口的,难道你要他们憋着?这么多人,会憋出哗变。”
奥帕依旧捂着脸摇头,意义不明。
塞莉娜强行抓过他一只手腕,将信封塞进他手里;“现在安萨雷风声紧,在庄园做过工的人都会被一一拽出来,轻饶不了,你尽快去阿蒙,现在那里正实施新的户籍管理,这是我开的证明,你拿着它能得到新的身份,到时候改头换面,谁也找不到你。”
奥帕攥着信封抬起头,他眼周的黑色被泪水晕开,看着像个流浪儿。
塞莉娜又打开抽屉,数了把现金抵到奥帕手里;“阿蒙设有收留营地,你可以去那暂时歇脚,或者报名加入双头鹰也可以。”
奥帕听到这三个字有了反应,他飞快地摇头,否定了这条路线。
塞莉娜笑了笑;“今天有长途汽车去阿蒙,你收拾收拾还能赶上,越早去越好,安萨雷……少逗留。”
“那你呢?”奥帕反问;“你为什么不走?”
“我?”塞莉娜歪过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狡黠;“越是危险的地方,我越是安全,你忘了吗?”
奥帕没忘,她为获得宝贵的战报,在庄园的阁楼上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其毅力和胆识令人惊叹,如果奥帕没分析错,管家康斯坦也是被她收买的,这是奥帕了解的,其中还有很多他不了解的细节,这些疯狂的因子和念头组成了眼前的这个女人。
“你真是个疯女人……”奥帕总结。
塞莉娜听罢爽朗一笑,似乎很满意这样的点评;“没错,我是。”
“你找到米莉亚了吗?”
“找到了,”塞莉娜终于露出了充满温情的笑容;“我认出她,她也一眼认出我了,她还跟小时候一样吵闹,一点也不像阿林,像我。”
“是吗,”奥帕点着头,心里觉得很讥讽,她找到了至亲,而自己失去了至亲;“祝贺你。”
奥帕一直在莉娜的屋中休息,下午便自行离开。奥帕没直接去车站,他先去教堂人多的地方打听了一下,了解到,在庄园发现的尸体全都就地掩埋了。奥帕想回庄园看看,可他顺着蜿蜒的坡道爬上去,还没走到门口时,就被手握长枪,身着深蓝色制服的士兵拦下,原来庄园被封锁了。
奥帕遥遥远眺,原本由巨石堆砌的庞然大物依旧在燃烧,只剩下框架,庄园已经在烈火中彻底死了,瑞塔也永久的停留在了铁栅栏后面。
奥帕驻足凝望了片刻,在士兵的呵斥中转身,离开了。
傍晚,奥帕赶上了最后一班长途汽车,前往阿蒙。
在奥帕上车的同时,弗雷敲响了塞莉娜的办公室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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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金宝 楼主| 发表于 2015…6…26 16:11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十三
“什么意思,”赛莉娜终于把她的头从繁重的公事中抬起来,她放下手上的钢笔,伸了个懒腰,肩膀发出嘎巴的响声。
弗雷紧张而又焦急的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将刚才的话再重复了一遍;“指挥官,我没有别的意思,因为你我都是在庄园住过的,也都见过那个人,他今天上午在人群里出现过,所以……我想问下您是否知道他现在的行踪。”
“他叫什么名字,”赛莉娜活动了下手指,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黑色文件夹。
“奥帕?布鲁斯!”弗雷急切的回答。
赛莉娜慢条斯理的,一页一页的翻着黑色文件夹里的档案,档案上都是在庄园内工作过的人名单,有的有照片,有的没有。
赛莉娜开始还有耐心,但翻到一半她就烦了,人员众多,这么一页页找,既无聊又浪费时间。
“没有,”赛莉娜还没看完就将档案合上;“要打听人去别的地方,或是去收容所,来找我干什么。”
“您见过他的!”弗雷有些焦急,但又不敢催;“就是……那天晚上,他和我一起去阁楼,我当时还被您拉住了胳膊……”
“够了!”赛莉娜一拍桌子,钢笔被震得向一边滚动;“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让我时刻牢记我曾经的身份吗?”
“不……不是的……”弗雷嗫喏道。
“这庄园里里外外上百人,难道我还都要记住!?你觉得我天天没事干就数人头玩嘛?他妈的一个小小的……小小的……他是干什么的?”
“厨房的帮工……”弗雷小声回答。
“一个厨房的帮工!?”赛莉娜露出了不可置信而又鄙夷的神情,弗雷在她的逼视下低下头。
“一个厨房的帮工你来问我要人?我说……弗雷?尼亚佐,虽然你是双头鹰的一员,但我不觉得我们需要你这样愚蠢的脑子。”
“抱歉指挥官……我是……太着急了,就……”
还没等弗雷说完,赛莉娜就出言打断了他的话;“你这么着急找他是有什么事?”
“我……”弗雷慢慢抬起头,直视着赛莉娜的双眼。赛莉娜双目炯炯有神,仿佛能一眼盯到目标的心里,这样清明的样子,弗雷相信她其实是知道什么的。
“是他帮我逃出庄园的,我当时跑得太急,没来得及跟他打招呼,今天上午我在人群里看见了他,我就是想……好好的跟他道谢……”弗雷隐瞒了自己和奥帕的真实关系,只说了部分。现在虽然推翻了帝国统治,但是阴影并未彻底散去,人们对任何风吹草动依旧很敏感,就连庄园的帮工也陆续被审讯,弗雷好不容易才融进这个群体,他怕传出什么风声后,会失去现在这得来不易的容身处。
“仅此而已?”赛莉娜发出了质疑的声音,她目光灼热紧盯着弗雷,像是要在他脸上烧出个洞。
“是……是的……”弗雷再次在她的逼视下低下头。
赛莉娜冷笑一声,十分确定眼前这个一头金发的新兵是在撒谎,具体他为什么撒谎,他的真实目的是什么,赛莉娜就不得而知了,她估算着奥帕此时应该还没离开安萨雷,或者是刚上长途汽车,在确定奥帕安全离开之前,赛莉娜也选择了撒谎。
“不知道,我在那以后再也没见过他。”
弗雷不死心,他忽然想起奥帕在很久以前跟他提起过的一件事;“他说过他有帮您送信啊……”
“那又怎么样?”赛莉娜反问,接着她将档案赛回抽屉里;“你已经耽误我够多时间了,现在,转身,开门,然后从外面把门带上,听见了吗。”
“是……”弗雷看赛莉娜是一分也不退让,只得作罢,转身出门,把门带上。
弗雷走在半新不旧的走廊里,他目不斜视,神情麻木。
今天天气很好,又是艳阳高照,哪怕是傍晚,阳光的温度依然灼热,透过窗户把走廊照得明亮,连身边经过士兵胸前佩戴的双头鹰胸针都反射着耀眼的光。这些跟弗雷穿着一样双头鹰制服的青年,大部分是今年初去年末加入的本地新兵,因为刚拿下了重镇安萨雷,他们全都跟着部队驻扎在此,在稳固新政权后,新政府需要熟悉本地情况,并且跟市民们关系密切的军队,于是招收了这股新鲜血液,他们将成为此地重要的武装力量,前景不可估量。
弗雷当初成功抬出来后,按照奥帕给的地址来到了双头鹰的秘密据点,因为其凄惨的身世和对伯爵的仇恨,他几乎是立刻就被吸纳为成员,在经历了几场不大不小的活动后,奠定了弗雷在群体里的地位,还得到了中士的赏识,短短的几个月经历,使得现在的弗雷不可同日而语,他不仅是身高拔起来了,几乎是瞬间脱掉了那一身的稚气,不再爱问问题,也不爱笑,连好奇心也省了,取而代之的是目标明确,甚至急功近利,因为弗雷想在这里站稳脚,想永远都不用逃命,那么办法就是不断向上爬。
弗雷觉得自己从未这么清楚地思考过,回想起庄园的那16年,好像每天都是糊糊涂涂的过,而自己居然傻呵呵的乐在其中,似乎是一夜之前,他忽然清醒了。
可这么宝贵的清醒,差点终结于今天上午。
上午,就在最后一支帝国部队被摧毁后,愤怒的人群终于大起胆子,冲进庄园,而刚刚从战场上下来的部队还没来得及整编,于是弗雷所在的小组接到任务,他们需要立刻赶到庄园稳住人群。可小队还是慢了一步,等他们到了庄园,市民们已经揪出了伯爵,挂上了肉钩。
几名士兵想上前把伯爵解下来,得到的却是人群不分青红皂白的一顿打,弗雷看在眼里,不敢轻举妄动,同时他也存了私心,故地重游,让弗雷想起惨死此地的叔叔伯伯,还有那不讨喜的哥哥……伯爵在他眼中的形象一直就没好过,从开始的惧怕和远离,到后来的恨之入骨,还有瑞塔……弗雷一直都无法释怀,他为什么要利用自己的弟弟,奥帕那天晚上来救自己,是出于爱,还是自责呢……
深藏于心底的黑色回忆聚成暗流,汹涌袭来,弗雷一个箭步冲到最前,拉住倒掉起瑞塔尸体的绳子。
后面的事情弗雷就有点晕了,他也不知自己怎么就忽然转头,怎么就在人头攒动之中一眼看见了奥帕,这些回忆起来太像做梦了,梦里弗雷又变回了那个矮小枯瘦的自己,在葡萄园里日复一日的干活偷闲,那个自己最大的期待和快乐就是与奥帕的幽会……弗雷几乎恍惚了,他回过头深呼吸,强迫眼前的画面转换到现实,等他再扭过头去寻找奥帕时,人已经不见了,弗雷彻底控制不住自己,他撒了手,冲进人群里,结果一无所获。
弗雷站在临时政府的后门口,他发热的头脑慢慢冷却下来,缜密的思维又回来了,看着空荡荡的街道,他发现安萨雷已经没人开汽车了,甚至其他交通工具都很少,有的行人健步如飞,看着就是有事情要做,有的行人漫无目的,看着像是在琢磨如何打发这无聊的一天又一天。无论是哪种,都是在此乱世中苟活的人,无论如何苟活,弗雷都不会加入他们的行列。
奥帕暂时是找不到了,但弗雷的生活还在继续,他中午接到任务,明天要带一支小队在街上巡逻,盘查几处可疑的住所,到现在弗雷都能回忆起长官交给他任务时,眼神中所表达的赏识,这是个好兆头,伯爵被活捉,这对双头鹰也是个好兆头,所有的事情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想到这,弗雷的心情才有了点好转,他长长地出了口气,顺着便道走,想回军营。迎面一个高个男人逆光走来,弗雷下意识的仰头看了他一眼,奥帕惊愕的脸一闪而过,弗雷忽然怔住,脚步停顿了一下,高个男人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与弗雷擦身而过。
弗雷捂着自己蹬蹬狂跳的胸口,脸色有些发青,他扶着墙半天缓不过来,片刻后弗雷回头,那个高个男人早就走得不见踪影。
奥帕坐了一夜外加一上午的车,终于抵达了阿蒙。
奥帕拿着简单的行李下车,胳膊腿跟要散了架似的,走起路来好像踩在棉花上。
奥帕看了看四周,他勉强认出,这是东街的街口。
这里曾经是阿蒙最热闹的街道,楼房高矮不一挤挤挨挨,胡同逼仄狭长,凌乱的布局是这条街的特色,到了晚上,各色廉价妓`女和白天无法现身的勾当都会齐聚于此,奥帕就曾在这一带混迹,目标是所有人的钱包。
现在东街几乎被炸平了,只有几处危房耸立,居民和驻兵在清理瓦砾堆,一块歪歪扭扭的牌子戳在路口,上面写着阿蒙东街口。
奥帕和所有人一样,下车后陷入了茫然,接着调动沉重的双腿,缓慢地走进瓦砾中央的窄道。
奥帕边走边看,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不一样的灰尘,和一样的麻木,他无声地走,道路和他似乎是老相识,没有丝毫的顾虑,熟识的记忆和路线就带着奥帕走到了广场。
阿蒙的市中心是个广场,广场的对面是政府大楼。
奥帕站在残缺的喷泉前,望着已成废墟的政府大楼,周围只剩一栋建筑是完好无损的。
奥帕看着看着,忽然觉得不对,这政府楼前,应该停着两辆车,黑色的那种,这车上一共六个人,其中一个棕色头发,身材修长,他会和政府楼里的工作人员握手微笑,然后一个转头,与自己四目相对。
连奥帕自己都没发觉,他露出一丝微笑,那也是个中午,就在这个位置,他们忽然重逢,那时奥帕一无所有,却多了个至亲,而短短的几个月,似乎还不满一年,奥帕重又回到这个位置,他依旧一无所有,连至亲也没了,一切都回到原点。
残破的废墟无法构建出当时的场景,奥帕像是望着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他没有哭,流尽泪水的双眼只有干涩,和满满的渴望。
“奥帕?”
奥帕没有反应。
“嘿!奥帕?”
奥帕耳朵动了下,他眨了眨眼睛,仿佛是回过神来。
“奥帕!真是你!?”
奥帕这下终于有了反应,他顺着声音望过去,2米开外,一个满头红发的……青少年试探的望着他。
奥帕看着他,心里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可就是不肯露出真面目。
“是我啊!你忘了吗!”红发少年脸上明显有些激动,他穿着称不上崭新,但至少干净的衬衣裤子,头发剪得短短的,身上还斜挎着一个包。
奥帕张开嘴,表情也逐渐展开,他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指着他,口中惊叹道;“尼亚!”
“哈哈哈哈哈!!”红发的尼亚大笑起来,他激动地怪叫一声,冲上来抱住了奥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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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金宝 楼主| 发表于 2015…7…1 14:06 | 显示全部楼层
六十四
“你这个混蛋,走的时候都不通知我一声,扔下钱就没影了!害得我难过了好久!”
尼亚笑骂着,隔着桌子推了奥帕一下。
奥帕随着动作一晃悠,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我当时也……身不由己。”
“快说说,你这段时间都去哪了?”尼亚有了兴趣,端正了坐姿,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奥帕有些为难,他不知道自己曾是庄园帮工的身份合不合适暴露,阿蒙的人是不是跟安萨雷的人一样,连帮工都痛恨。
“这……”奥帕皱起了眉,眼睛盯着油腻腻的桌面不知道说什么好,而尼亚是一点眼力也没有。
“我记得那些人穿着都挺好的,是什么大人物吗?我现在都还记得那个……好像是你哥哥的那个人跟我说的话,呵!那语气,真是我这辈子第一次听见的……哎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感慨一下啊。”
尼亚很兴奋,滔滔不绝的说着,把当初那点事全都说出来,还稍加润色编成了一段故事,而奥帕却越来越不敢听,那些已经被遗忘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可故事的主角都死了。
正在尼亚说着,服务员端着两碗汤过来了,咣的一下蹲在二人面前,奥帕吓了一跳,他第一反应是自己身份被识破了。
尼亚乐呵呵的将汤揽到自己面前;“这附近的饭店不是战时被打烂了,就是太贵了,这里虽然吃的不大好,但绝对管饱,等下还有面包。”
奥帕看着碗里浑浊的汤,一点食欲也没有,汤里还浸泡着几块奇形怪状的土豆,仔细看都没去皮,吃惯了庄园精致餐点的奥帕有点下不去嘴,不敢尼亚不管这个,拿起叉子就开始埋头吃,跟他原来一样,一副怕人抢的样子,一点没变。
“你这段时间怎么样?”奥帕吃了几口后放下叉子,把话题引向尼亚。
“我?”尼亚这才抬起头,用袖子擦掉嘴角的汤汁;“开始挺倒霉的,你哥哥给的钱被老大发现了,他抢走了一部分,我也没办法,就跑到阿蒙西边去了,在那边我学了点手艺,想学会了自立门户,反正剩下的钱也够开个店,可还没学完就开战了,老师父被楼砸死了,我和他儿子一起把店撑到现在,等撑不下去了我再走,反正钱还有呢。”
“店离市中心挺远吧……”奥帕用叉子玩着汤里的土豆块,漫不经心的问,思绪飘了很远。
吃完这顿午饭,二人就要暂时分别各忙各的去,尼亚知道奥帕无处落脚后,给了他自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