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奥帕的怒火开始蔓延。恐惧和饥饿没有了,于是另一种复杂的情绪占领了上风。
“没有你我这几年过得也很好,没缺胳膊没缺腿,如果没有这次意外你也不会想到找我吧!你不需要我为什么还要装作很在意的样子,我知道你也别扭!”奥帕的声音逐渐变大。
坐在副驾驶的金发男人微微测了下脸,司机好奇的通过后视镜看了下他们二人。
“抱歉奥帕,”瑞塔被奥帕的质问逼得有些措手不及;“失散之后我真的急疯了,我用尽方法找你,可你知道……现在王党的势力区越来越……”瑞塔说到这顿了一下,眼神不自然的冲副驾一撇,继续道;“我没办法去更远的地方找你,阿蒙我也来过,我去了孤儿院,医院还有慈善机构……都……”
“都他妈都是空的,”奥帕说。
“是……”瑞塔无力道;“对不起……奥帕,还好我们现在……”
“5年前那天下午,你说你会早回来,可一夜都没回来,我等了你一夜!早上市里开炮了,”奥帕顿了一下,稳定了下自己声线;“你去哪了!你当时在哪!”
瑞塔明显被问住了,他哑口无言,棕色的眼中一直漾着碎光,他避开奥帕质问的目光,脸上显示出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痛苦,转瞬即逝,瑞塔的嘴唇无声的张了张,又咬紧。
车厢陷入了一阵尴尬的寂静,只有发动机的声音。
“咯噔——”
汽车不知压到了什么,颠了一下,副驾上的金发男人突然开了口;“都安静点,我要睡觉。”
奥帕出于本能,警惕地看向金发男人的侧脸,常年混迹街头的经验告诉他,这车里最有威严的就是这个人,于是他硬生生收起了满肚子的怒火和委屈,决定先放瑞塔一马。
瑞塔微微松了口气,抬起白‘皙的手掌揉了揉眼睛额头。
他的手也变白了,奥帕瞟过一眼后这么想。
这一路上,奥帕才慢慢了解他们一行人不只有8个,路上不断有同款的黑车加入到行驶队伍中,慢慢形成车队。
奥帕好奇起来,这些车是哪的?他们为什么要跟着我们?他是想保护我们吗?保护瑞塔?还是副座的金发男人?看着周围越来越浓密的树林,奥帕心里又多了个疑问,这是不是通往安萨雷的道路?
趁着停车吃午饭的空挡,奥帕跑去问司机。
“这其他车上的人是谁?”
司机知道奥帕的来头,但不清楚他的身份,简明扼要道;“保镖。”
保镖!?奥帕冲停在路边的黑车望过去,这么多保镖……保护两辆车里的人?
“我们这是去哪?”
“庄园”
安萨雷的庄园!?
奥帕瞪大眼睛,扭头望向瑞塔,心中错愕他是如何在这5年里住上庄园的,怪不得他没空找自己……
又一阵不明的黑浪在奥帕的心头翻腾起来,夹杂着雷电冰霜。
车队在下午茶的时间到达了庄园,一路上黑车纷纷开进各个岔路散去,最后就剩下原始的那两辆。
在经过弯弯曲曲的几条上坡后,来到了一扇黑色的雕花铁门前,司机跑下去按了门铃,院内响起了一阵狗叫,门缓缓的打开。
奥帕的惊愕不能用言语来形容了。
现在已经秋季,草坪却还是新绿,树木繁茂葱郁,修剪的规矩别致,一只松鼠飞快的窜上树干,消失在层层绿叶中,整个庄园仿佛还置身于生机勃勃的夏季,草丛中的汽车道比外面的马路还要平整宽阔,一路蜿蜒向高耸的,城堡一般巍峨的高楼前。
奥帕猜想这楼一定是有年头了,巨石垒砌而成的灰色庞然大物,哪怕风霜将巨石的棱角磨圆,但看着依然像是骇人的獠牙,冷冷的耸立在高台之上,迎面的外墙上挂着两条巨幅的王党标志,倒是给这个沧桑古老的建筑增添了些暖色。
“奥帕,”瑞塔整理好自己的衣摆,伸手去帮奥帕系衣领上的扣子,奥帕光顾着瞪着眼睛四处看,没工夫理会瑞塔。
“奥帕,”瑞塔看奥帕这么出神的表情,忍不住拍了他一下,正色道;“你以后就住在这个庄园里了,别着急看,以后有的是时间,等会儿下了车你跟着我,我做什么你就照做,听明白了么?”
奥帕这才回过神儿,惊愕道;“住这?能……住多久?”
瑞塔笑了一下,他看出了奥帕的不安,攥了攥奥帕湿凉的手心;“没人赶你走的,下车吧,”说罢,瑞塔打开车门。
奥帕认真听取了瑞塔的建议,像条尾巴似的紧跟着他,期间还努力腾出时间四处看,当看见王党的标志时就差不多猜出,这恐怕是某个大贵族的庄园,而自己的哥哥—瑞塔,应该是在这干活的。
刚刚在车上满腔的怨恨和怒火,此时都被好奇和矜持代替,甚至还有些怯懦,他感觉到了,自己哪怕在这幢灰色的死物面前都是渺小的,只有哥哥的影子能庇护他。
爬了一段台阶后,奥帕、瑞塔,还有那个副驾上的金发男人,外加一个戴眼镜的男人来到大门前,门口有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在等着他们,这个男人看着50上下,穿着合体的西服,人有点太瘦,双颊都嘬腮了,鱼尾纹也很明显,但丝毫不影响他那一脸的庄严肃穆,拒人千里的感觉,简直有点庄园化身的意思。
“布鲁斯先生,伊万上尉,和法瑞先生,欢迎,”戴着眼镜的男人冲瑞塔和身后的那两个人点头示意,声音没有任何热度,就好像是在例行公事。
“你好,康斯坦,伯爵他回来了吗?”瑞塔询问。
“伯爵应该在晚饭时分到,”康斯坦回答。
“那我们去二楼的休息室等他了,”被叫做法瑞的戴眼镜的男人微笑着,边往里走边说,金发的伊万紧随其后。
“这位是……”等二人进了门,康斯坦看着奥帕发出了疑问。
奥帕与康斯坦的眼神对上,心里不由得一紧;“我……”
“这就是我一直在找的弟弟,”瑞塔一手搭在奥帕的背后向康斯坦介绍;“奥帕?布鲁斯。”
康斯坦有点意外,双眼快速的在奥帕身上扫了一下,表情有些古怪的点点头;“那么你带他来是……”
“我在厨房给他安排了一份工作,他刚从阿蒙过来还不习惯,等他慢慢适应了生活会很有用处,”瑞塔向康斯坦保证。
“你随意在庄园里安排生人……伯爵知道吗?”康斯坦显然对奥帕并不感兴趣。
“你放心康斯坦,他不是什么生人,我跟伯爵提过无数遍,想必伯爵早就知道他了,”瑞塔笑着回答,说完,径直走向大门;“我先带他熟悉下这里,奥帕,跟着我。”
奥帕早就从康斯坦的口风中探出了一丝不受欢迎的气氛,瑞塔一说,他立刻紧紧跟上,寸步不离。
三
大门一开,一股凉风从中吹来,奥帕缩了缩脖子,再次瞪大眼睛。楼内的摆设和布置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哪怕阿蒙再高级的酒店都比不上这里,奥帕已经没法用言语形容了。
瑞塔一边在前面走,一边小声的跟奥帕讲解;“刚才那个人是管家,你叫他康斯坦先生就行,现在咱们在前庭的一楼大厅,后面还有中庭和后庭。”
“啊!?还有中庭和后庭?”奥帕将目光从房顶的巨型水晶吊灯上收回;“是不是跟这个楼一样大?”
“中庭最大,然后是前庭,最后是后庭,”瑞塔耐心的讲解,同时穿过一道双开的大门,几个穿着统一的女佣与他们擦身而过,奥帕嗅到了一阵甜甜的香气,禁不住扭头去看她们。
“大多数佣人住在前庭的一楼和地下室,中庭和后庭有少数几个常驻的佣人,平时大家就是三个楼到处跑,但每个人都有分工,不能跑出自己的工作区域,前庭总共五层楼,一楼二楼会客,三楼书房和客房,四楼会客和书房,五楼是一部分收藏品,康斯坦先生就在三楼住,现在我们就是在一楼的会客厅。”
瑞塔边说边走,走得越来越快,奥帕不得不一路小跑的跟着他,觉得自己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房间,好像穿越了时空,每个房间每个人都是没见过的,只可惜瑞塔走的太快,不然他能慢慢的细细的看上一天。
瑞塔带着奥帕走到了前庭的三楼,然后又急匆匆的下了楼去中庭。
“前庭和中庭中间是个花园,这里有很多果树,但结的果子你可别摘,这都是伯爵的财产,不是园丁谁也不能碰,”瑞塔转身特别强调了一句。
奥帕赶紧用袖子擦擦嘴角,一伸脖子咽下去,急急地追上瑞塔;“这个伯爵这么有钱!?这三个庭这个庄园……全是他的!?”
“是啊,这里的一切,包括所有的佣人,军官,军队,都是伯爵的,”瑞塔回答。
“你是怎么到这来的?你什么时候来的?”奥帕将心底的疑问抛了出来,随着对庄园的了解,他的疑问也越来越大。
阳光透过树叶投下五彩斑斓的光影,将瑞塔整个包裹在一片暖绿中,瑞塔在这层保护色里沉吟了片刻,轻声回答;“有几年了。”
奥帕发现,瑞塔唯一没变的就是这把清澈的嗓音,还是原来那样。
“你在这做什么?”
“跟伯爵有关的我都做,”瑞塔并不急着解释,他拉住奥帕的胳膊往前走;“继续走吧,等晚饭前要都认清楚,伯爵要求很严格,每个区域都有专门的人管辖,大家不能瞎跑,不然就乱套了。”
“你是怎么到这来的?”奥帕又问了一遍,他怀疑瑞塔早就来这了。
“说来话长,等有空了我给你慢慢讲,”瑞塔明显无意说这些。
这句话听得奥帕有点噎,同时他敏感的捕捉到这里面有隐情。
“你真要安排我去厨房?”
“你在那能避免一切不必要的麻烦,能乏味又安逸的过每一天,而且莉娜人很爽朗,她会照顾你的,”说完瑞塔搂住了奥帕的肩膀,二人并肩同行;“存上几年的钱,学会了手艺,你就能在安雷萨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
伯爵回来的比他们想象的要早,瑞塔正带着奥帕要去前庭的地下室,庄园的厨房都在地下室。
刚进了前庭的门,就看见康斯坦站在拐角处检查自己和几个佣人的衣衫,二人看了个对眼,愣了几秒,瑞塔立刻明白了过来——伯爵回来了。
“奥帕,这个庄园真正的主人要来了,你早晚要见他,现在你跟在我身后,一切看我说的行事,明白了吗。”
瑞塔神色严峻,认真叮嘱,听得奥帕连连点头,满心神秘又紧张的七上八下。
瑞塔看奥帕脸色泛青,知道他是吓到了,伸手帮他扥平衣角,安慰道;“没事,都交给我就行了。”
伯爵从汽车里出来时,奥帕,瑞塔还有管家康斯坦和众佣人已经在前庭的门口等着了。
伯爵看上去有40上下,一身合体的军服没有一丝褶皱,穿他身上就好像为他而生一样,显得高大又威严,蜜色的头发梳的干净利落,与他蓝色的眼睛很相配,他英俊的脸上有两条明显的笑纹,却丝毫不能缓和他严肃的神情,挺直的鹰钩鼻更让他多了几分萧杀之气。
奥帕觉得这个人活脱脱的就是从影院招贴画上走下来的人物,真如画一般端正标志,却没有一丝人气,看着吓人。
“欢迎回来,辛苦了,伯爵殿下!”康斯坦终于露出了一丝微笑,并轻轻一鞠躬,佣人们重复着这句话,也齐齐向他弯腰。
殿下?弯着腰的奥帕觉得这词儿用的有点不对,这不是对王室人员的称呼么?伯爵只是个贵族……正在他思考着直起身的同时,一抹冷冷的蓝色望向他。
伯爵自上而下的瞟了奥帕一眼,只是一眼,奥帕屏住了呼吸,赶紧低下头,同时身上不自主的打了个颤。
伯爵将手中的军帽伸出去递给瑞塔,然后没有停留,直挺挺地走进大厅,军靴踩在大理石上发出清脆有力的碰撞声。奥帕瑞塔等人随着伯爵一同走进了大厅,佣人们安静的快步回到各自的岗位上,两个副官拎着伯爵的随身物品紧随其后,距离保持的不远不近。
管家康斯坦边走边向伯爵汇报家里的情况,伯爵走的步伐稳健,好像身边并没有人一样,奥帕纳闷他有没有听管家的汇报。
“啊,今天布鲁斯先生带回来一位生人,我是没有见过,不过想必……您一定是有所耳闻的。”
伯爵听了这话,终于有了反应,他看向瑞塔。
奥帕听到这背上汗毛都竖起来了,立刻为自己的哥哥捏了把汗。
瑞塔迎着伯爵的目光,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是我的弟弟,奥帕?布鲁斯,今天刚来,以后在厨房给莉娜打打下手,”说完转身,引导伯爵冲奥帕看过去。
伯爵显然没有好奇心,只是转了下眼珠,算是看过了,然后边走边对康斯坦一指;“晚饭定在前庭。”
“好的,”康斯坦接了新命令,立刻调转方向,一把抓住奥帕的胳膊就往反方向走。
奥帕完全被这一拉吓了一跳,手足无措的望向瑞塔,不敢出声,瑞塔同样也看着他。
别怕
瑞塔用口型安慰他。
伯爵直接走到三楼的休息室,脱下一身军装的同时,松快的叹了口气,瑞塔将他换下的衣服挂在衣架上,又取来了软底的鞋子,开始帮他脱军靴。
“那是你弟弟?”伯爵躺在沙发上解开了衬衣的两个扣子。
“是,这次去阿蒙意外遇上的,”瑞塔像拔萝卜似的拔掉了伯爵的一只军靴,给他穿上舒适的软底鞋。
“真是太意外了,我是在广场看见他的,虽然瘦了好多,但一眼我就认出来了,还好当时我跟伊万说话时瞥了一眼,不然真就错过了,”瑞塔说着,眼睛里闪起亮光。
伯爵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笑意;“你把他安排在庄园里了?”
瑞塔小心翼翼的点头,低头柔声道;“他很老实,厨房又缺人手,所以我没跟您说就擅自决定了……”
伯爵没说话,拿起沙发边的手杖,用手杖尖挑起瑞塔的下巴。
瑞塔此时单膝跪在伯爵面前,被迫仰起头对上伯爵冰冷的眼神,心里有点打鼓。
伯爵的性格出了名的阴鸷强势,5年前瑞塔就领教过他的厉害,在这个庄园里,关上大门,他的话比国王还有权威。
瑞塔的喉结轻轻滑动,他咬了咬红润饱满的嘴唇,一只手敷上伯爵的大腿,轻轻地向上摩挲。
“肖……”
伯爵眨了下眼皮,手上一用力,手杖戳在瑞塔的胸口,顶的瑞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去,把柜子里的东西拿来,把裤子脱了。”
瑞塔有些意外,迟疑的望向伯爵;“二楼还有人等您呢,要不先……”
“快点。”
瑞塔不再说话,站起身,向一边的柜子走过去。
四
奥帕边削土豆边四处观察。
厨房比他想象的要好多了,虽然是地下室,但是挂上了电灯,还有通风口和窗口,比地上的房间完全不差,动作利索的妇女们在宽阔明亮的厨房里来回奔走,没一会儿,食物的香气弥漫了整个厨房,闻得奥帕一直口水津津的。
莉娜是一个胖胖的,粗声大气的中年妇女,她就像个将军似的指挥每一个人,保证了厨房工作的稳定有序,惟独在对待一份单独放在桌子上的牛扒和配菜时毕恭毕敬,那谨小慎微的模样,简直就像对待一份传家宝,奥帕轻蔑的瞟了她一眼,心里不禁猜想这恐怕是伯爵的那份晚餐。
奥帕正想着,瑞塔推门进来了。
瑞塔身着立领白色衬衣,外面套着件双排扣的黑色丝质马甲,马甲上的暗色花纹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着流水一样的光泽,衬得他身形颀长,细腰挺拔。
“奥帕,”瑞塔笑着跟奥帕打了个招呼,走近轻声问;“还习惯吗?”
“嗯,”奥帕有意识的端起姿态,爱答不理的哼了一声,同时奥帕发现瑞塔的眼睛有些肿,眼白发红,好像哭过一样,仔细看下嘴唇还有排浅浅的牙印。
“你哭了?”奥帕脱口而出。
瑞塔怔了一下,下意识的摸上自己的嘴角,接着不自然地笑笑;“我没事,伯爵的那份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