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能搞了半天,总算弄明白自己没死翘翘,叹了一口气虚弱的道:“这位兄台感谢相救,唉!只是解某人有必死之心,兄台又何必多管闲事?”
岂有此理,救人还是“多管闲事”,哪门子的歪理?“我是个‘怪胎’,不是什么‘凶胎’(兄台),救你也是无意中碰上的,不必挂在心上,目下你还是自行运功疗伤要紧。”解能又叹了一口气:“解某存有必死之心,想不到求死都难,这是什么世界?居然连死的自由都没有。”
纪凡怔了一怔:“哇噻!我费了千辛万苦,原想捞块好人好事的牌匾挂挂,想不到居然还救错了?真是好人难做。”
“兄台不明白,解某一步走错,以致牵连数十弟兄埋骨荒山,有何面目回见祁连兄弟?所以情愿了此残生以谢不明之罪,兄台是救错了。”
“哇噻!我说这位老哥,我不知道你是受了什么样的委屈和刺激,想想人生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老哥心灰意冷也许不是无因,但是连‘楼梯椅子’都尚且贪生……”
“兄台说什么‘楼梯椅子’?”
“哇噻!不是说‘楼椅’尚且贪生吗?”(缕蚁尚且贪生)“兄台不必劝了,解某人看得很开,生命的意义在于开创宇宙继起之生命,解某愚昧无能,不但无力开创新局,反而葬送了不少弟兄,使祁连山寨一千弟兄蒙羞,苟活下去,只是浪费生命而已。”
“哇噻!‘狗’活下去浪费生命?它可以看家呀?”(苟活)解能知道这小糊涂蛋又搞错了:“我是说不想再糊糊涂涂的活下去。”
纪凡怫然不悦:“哇噻!你明知我是个糊涂蛋,偏拐弯抹角的骂我,你这个人太不够意思了。”
“对不起对不起,解某绝对没有骂你的意思。”
“哇噻!这还差不多,当然啦!人生在世谁都想顺顺当当的过日子,谁都想把事业越搞越大,但是有时候并不是人的能力所能办到,所谓时也、命也、运也,做事情有时候也得靠点运气的。
我说老哥,你何不暂时休息一段时间,慢慢等待雪耻的机会?如果世界上的人都跟你一样想死便死,那人类就会变成‘稀有动物’了。”
解能默然半晌,再叹了一口气:“唉!也许兄台说的有道理,只是兄台并不是身历其境的人,不会明白当事者心中的痛苦,解某入蒙推为一寨之主,担负数百人的生死荣辱,而今一败涂地,除了干脆双眼一闭眼不见为净外,活着只烩增加痛苦。”
“哇噻!嗳嗳!我说这位老哥,你是怎么搞的?老是要死要活的,我虽不知道你是哪座庙的大菩萨,听你的口气,在江湖上也不是一眼眼的人物,怎么这么想不开,人生当中业时失败是免不了的,两只脚走路哪有不摔跤的?我喝醉酒的时候,那次不是摔上七八跤?跌倒了并不可耻,可耻的是跌到下去爬不起来的人。”
“兄台真会说话……”
“哇噻!什么话,我已经十六岁了,如果坯不会说话不是白痴吗?”
“是是,解某失言了,解某天生是个大笨蛋,听不太懂兄台的话……”
“哇噻!我说的可是标准国语呢!”
“解某知道,解某是不但兄台话中的含义,解某带领数十名弟兄前来,全数曲勇壮烈牺牲,必然在九泉之下,等候我去团聚……”
“哇噻!笑话,他们还会等着你去吃年夜饭不成?”
“兄台请勿打岔,解某仍然觉得非死不可。”
“哇噻!死能解决问题吗?”
“至少解某心安一些。”
说了半天,棒子敲不开茅塞、纪凡大为头痛。
忽然灵机一动……“哇噻!哈哈!算了算了,我替你担哪门子忧啊?早知道你这么懦弱扶不起的阿斗,我也不必浪费那么多唇舌了。”
大凡一个自认为铁铮铮不怕死不要命的人,最怕别人称他们懦弱了。
他们平常自夸为义气而两肋插刀不皱眉头,这种人物大部份个性冲动,喜怒形于词色,激昂时热血沸腾拍桌槌椅,悲伤时槌胸顿足号啕流涕,顽强、固执、好面子,这种人不能用劝只能用激。
纪凡走对了,解能正是这种人。
就像被踩着了痛脚,哇哇怪叫道:“解某人连死都不怕,怎么会是懦弱的人?兄台虽救过解某,但解某并不领情。”
“哇噻!我没叫你领情,也不要你领情,反正你是未来的死人,领不领情都无所谓,我只是就事论事,你不但懦弱,而且虚伪、无情、胆怯、无能、更愚不可及!”
解能大声抗辩:“解某人自认愚昧、无能,但是待人处世皆一片赤诚,言而有信情深义重,死都不怕,更谈不上懦弱怯!”“哈哈!哇噻!我说你懦弱、胆怯、虚伪、无情,你居然还能强辩?你未免大不要脸了吧?”
解能慢慢坠入圈套,双目倏睁怒声道:“解某这条命虽是你所救,但是你也不可挟恩出口伤人。”
“哇噻!我说你懦弱无情,绝对是有根有据的。”
“解某不懂,如果解某为死难兄弟殉义也算是懦弱无情,难道要腼颜事敌忍辱偷生的才是强人吗?”
“哇噻!对对对,你说得对极了,你愿意以一死来表示对死难弟兄的负责,你知这吗?你只是一个不伯死的亡命徒而已,你自私自利无勇无谋,狗屁不通,你以为你‘一翻两瞪眼’,‘不食人间烟火’不闻不问事情就一了百了了吗?”
“人间事情本来就是如此。”
“哇噻!狗屁!你以为你赔上一条命就能安慰死者于九泉之下?这样就能交代过去?我问你,你山寨中活着的弟兄将要何去何从?你连照顾活人的责任都没尽到,你有脸去见死去的弟兄?你根本在打着卑鄙的逃避念头,逃避你对生者的责任,逃避你对死者的愧疚,逃避你自己良心的谴责,逃避你懦弱的行为。
你不敢面对现实,不敢面对强敌,不敢面对天下人,你这不是无情、胆怯、虚伪又是什么?你只不过是一个敢做不敢当的无胆匪类,自私卑鄙的亡命,厚颜无耻的匹夫,我是个有眼无珠的糊涂蛋,看错了你的为人,救了你,我恨多此一举。
如果你还坚持要死,我不想再阻止你,鬼门关将整天为你而开,与其勉强回一个不能对自己行为负责的行尸走肉,我宁愿救一条狗!”
难为纪凡,居然还能说出这番大道理而居然没咬伤舌头。
这一番狗头喷血的痛骂,倒使得解能怔得哑口无言。
纪凡不待解能开口,接着又道:“哇噻!你只知道殉义,你可知道死者已矣而生者何堪?如果你什么‘皮连’什么‘酸菜’(祁连山寨)的弟兄,每个人都跟你一样愿意一一自行了断殉义,你虽然死了,身后还要背负多少条人命债?你知道吗?你说呀!”
纪凡单手叉腰,点着解能的鼻尖骂得不亦乐乎,口沫横飞喷得解能满头满脸。
“……”解能陷入深思,天人交战。
“哇噻!我是个糊涂蛋小人物,不懂得圣贤‘输’(书)多少,但是做人也该有做人的基本信念,死又能解决什么呢?死了就只剩下一堆臭肉,还能剩下什么?”
骆与与文敬礼也早已恢复了神智,坐在一弄默默静听,不敢插嘴打扰,总算安静了片刻。
“这位兄台,解某十分惭愧,就如兄台所说:解某果然是个自私、懦弱、无情、虚伪的小人,解某终于想通了,不错,生人有感死者无觉,解某将为生者而生。”
纪凡嘘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哇噻!我终于把你的‘茅塞’给‘顿开’了。”
骆马和文敬礼这才双双悲呼,“大哥!”
解能悲喜交集:“二弟三弟,你们也没死,太好了,大好了,真是老天有眼……”
什么老天有眼,根本是你会挑时辰!
三条中年汉子竟然抱头大哭起来。
看着三个人哭得昏天黑地涕泪沾襟,啼哩哇啦“哭背叫母”,不禁又暗自伤感,几乎也想陪他们哭上一场。
想起自己家破人亡,“唯一”的老爸生死不明。
亲手足又不知流落何方?毁家仇似海,屠村恨如山。
眼中禁不住发红微润,勉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就在他们相对喘嘘感叹之际,山顶上的战局又有了新的变化。
石健仍然穿着“蓑衣”,披着散发怒啸连连。
小白仍然纵跳如飞,跟石健玩得不亦乐乎。
老酒鬼以一敌四,几乎缓不出手来偷喝酒,还好主力只在厉宕一人而已,而且也经过了长时间的消耗,体力大不如前,狂猛的气势减低了很多,像茅大有他们,只不过跑跑龙套虚应故事而已。
老酒鬼偶而还是有机会“啖糁”一两口,反正色只要有酒下肚,再战三百回合又有何妨?戴天仇青衫飘飘,从容的穿梭在廖竹与麻雄之间,看来如行云流水,实则快速已极,赡之在东忽焉在西,令人不可捉摸。其实戴天仇是有好几次机会可以猎胜、但是又心存顾虑,因为剑堡与魔堡之间,毕竟还没到扯破脸皮的时候。
依这种情况来看,剑堡的人落败是迟早的事了。
但是世事多变化,往往出人意料之外。
就在老酒鬼和戴天仇占尽上风取胜在望之际……突然峰下传出数声凄厉长啸,声如魔号鬼哭,令人汗毛为之,“肃立”“鸡母皮”为之“澎澎恰”。
听声当在数里之外,但是入耳清晰无比,教人脑门发炸气机一窒。
几个剑堡黑衣剑士早已掩耳而退。
廖竹麻雄却面现喜色。
廖竹全力发出三招略为逼退戴天仇,也发出啸声相应,霎那间,远地白色的雪地上,出现了四条黑色的人影。
来人速度骇人听闻,啸声甫歇,人已到了峰顶。
是四个一式打扮的老者,黑衣黑袍黑鞋黑头巾,黑得阴森诡异,黑得令人心头发寒,居然连皮肤也黑如锅底,黑得几乎分不清五官位置,这四个老者要是站在黑板前面,你一定找不到他们。
为首的黑脸老者,浓眉像扫把,鼻孔像风箱,阔嘴几乎裂到耳根下,大刺刺的叫:“少堡主,你们退下,这两个小辈交给老夫兄弟打发,在死城中的鬼卒正向他们招手,孟婆烫火候也正好喝!”
声音简直如烂钟敲破锣,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
原来这是敝堡的大援。
厉宕、廖竹等人拼尽全力,不约而同的猛攻数招逼退对手,各自退出了圈外,浑身大汗如雨气喘嘘嘘的狼狈相,十分可怜。
就属石健最为窝囊,在小白的歪缠烂打之下,竟然脱身不得,全身东几道西几道的爪痕,实在凄惨无比。
为首的是黑脸老人大喝一声双掌连劈七掌,狂飚陡生,卷起漫天雪花呼啸有声,朝小白劈头劈面撞到。
小白似乎也知道厉害,吱吱声中,一连几个斜斗翻回老酒鬼肩上,睁着火眼金睛,居然灌了两口老酒。
为首的黑老者咯咯怪笑:“咯咯咯!你们两个老小子,竟敢踉我们剑堡为敌,你们是寿星上吊——活得不耐烦了么?快快报名受死,明年今天就是你们的忌日。”
老酒鬼咕咕吞了两大口酒,哈哈大笑道:“哈哈!阿拉老夫忽然有一大发现,真是抽象极了,哈哈哈……”
戴天仇奇道:“怪事年年有,老夫怎么没发觉?”
“哈哈哈!戴堡主你瞧瞧,这一大片雪地就像一张白纸,加上这四位黑仁兄,就像加上四个逗点,你说,这像不像毕卡索的抽象名画?哈哈!为阿拉老夫这个伟大发现,值得浮上大白。”
说完,又牛饮起来。
戴天仇也不禁哑然失笑,原来这四个黑衣老者一个个又矮又胖,真像四个大逗点呢!
为首的黑衣老者忙回头问第二个:“什么是毕卡索?什么叫逗点?”
第二个黑老者皱皱眉:“我也不太清楚,毕卡索大概是条绳子吧!至于逗点……”
第三个黑老人上前道:“我知道,‘痘点’指的一定是‘柱仔子’(面疱)!”
第四个黑老者也道:“‘必卡索’是条绳子没错,但是条打结的绳子,才会‘必’然‘卡’住,至于‘斗点’应该指的是打架的地方。”
为首的道:“可是……这是什么意思呢?”
三个人一起摇头。
为首的怒道:“你们这些饭桶只会替老夫丢人!”
三个人同声道:“老大,你要丢谁?”
老酒几乎把吞到喉咙的酒给喷了出来。
戴天仇也笑弯了腰。
为首黑老者转身怒道:“笑什么?等下你们连哭都来不及,快快报名受死吧!”
戴天仇憋住笑:“怪事年年有,你没先报名老夫不想报名,你不先死老夫不敢先死,专夫很尊敬‘古人’。”
为首的黑老者竟然十分高兴,咧开跟黑人牙膏包装盒上那个商标二样的笑容,点头道:“不错不错,你能尊敬老夫,老夫很高兴,等一下把你少撕几块,至于那喝尿的老家伙,最少也要撕成十七八块!”
老酒鬼脸上一下子瘪得像条苦瓜。
“你懂个屁!阿拉老夫喝的可是玉浆琼汁人间美味,你是笨蛋不识宝,乌拉当成草,瞎子用手摸,人参当成胡萝卜!”
“老夫管你是菠萝还是萝卜,老夫……”
“怪事年年有,你倒说说看,你们四个到底是哪座庙里的四大金刚不守清规逃下凡来的?”
老酒鬼又哈哈大笑:“阿拉老夫又有一大发现,他们根本不像金刚,他们是山里头的烧炭夫。”
戴天仇故意摇头笑道:“看他们凶巴巴的样子,不像是个老实的烧炭夫,大概是监守自盗偷吃了不少炭灰,才会黑心黑肝从头黑到脚!”
老酒鬼也端详半天:“不错不错,有那么一点意思,不过也很像愉喝了不少黑墨汁的厚黑学家。”
戴天仇鼓掌赞同:“瞧他们又‘厚’又黑,当真是受之无愧宾至名归,高论,高论,哈哈哈!”
两个人一搭一档一唱一和,评头品足一番,可把四个黑衣老人气得鼻孔大冒污染空气的黑烟,暴跳如雷。
为首的哇哩哇啦怪叫:“老夫黑衣四煞十几年没下江湖,想不到竟有天那么高地那么厚的老小子敢来喳呼喳呼,莫非在世上活得不耐烦了吗?”
“黑衣四煞”四个字入耳,老酒鬼和戴天仇部不由心中咚的一跳。
这“黑衣四煞”是四个无恶不做,江湖人个个谈虎色变的大凶星。
他们兄弟四人,成名比“报应一号”纪远浩还要早,是当年武林人物公认杀手中的杀手,魔星中的魔星。
他们行事乖戾,眼中只有金珠美女,没有什么亲情道义,只要付得起他们所要的代价,恐怕连他亲爹都可以宰掉到兽肉摊去论斤论两卖。
他们下手既狠又辣,做案从来不留活口,走南闯北杀气所至从未失手,武功比当今各大门派掌门不遑多让,江湖中人见人怕,避之则吉畏如蛇蝎谈虎色变。
还好的是他们平时匿居邛崃山深处,享受着赚来的玩美女,踏入武林的机会不算很多。
但是只要他们踏入江湖,足迹所经之处,必然血案堆积如山,不管黑道白道绿林道侠义道空手道胎拳道……喔!对不起,作者笔溜了,后面两道不算。
必定全无幸兔,甚至鸡犬不留,凶名所至可以“收惊”(止小儿夜哭),弄得武林人侧目。
总之,他们是杀人如屠狗,天地不容的魔中之魔!
最近十几年来,突然销声匿迹没有出现过,很多人推测,大概已经奉五爷爷召请赴宴去了。
想不到,居然被剑堡所网罗而复出江湖,颇出人意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