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你猾似狐狸,也不能逃脱我的掌心。你既然要见皇上,那就快走。”冯琳道:“你不见我
头发还未理好么?”蹲下去用山泉洗发,那红衣喇嘛站在她的身后,正自盘算要不要用硬功
夫擒她。
冯琳洗了头发,又整整衣裳,道:“好啦,我随你走。”反手一扬,三柄夺命神刀骤然
射出,相距甚近,又是出其不意,那红衣喇嘛武功极高,也只闪开了一把,其余两把,都射
中了他的胸前要害。
冯琳拍手笑道:“倒也,倒也!”不料那两柄飞刀触及他的身体,竟然发出铿锵之声,
如同打着石头铁板一般,随即掉落。冯琳大吃一惊,双手齐发,连射出六柄飞刀,那红衣喇
嘛只是护着眼睛,接了她射向头面的两把,其余四把,都给他的身体震落。红衣喇嘛大笑
道:“佛爷乃金刚不坏之躯,岂惧你这些破铜烂铁!”身形一起,俨如巨鹰扑兔,伸开蒲扇
般的大手,向冯琳头顶便抓。
这喇嘛正是额音和布,他也是奉命去捉拿那个极重要的钦犯的,途中遇到那逃脱性命的
血滴子,告知他山谷里有这么一个厉害的小姑娘,他一听便急急赶来,心想:若能把琳贵人
捉回,只怕比捉了钦犯,更能令皇上开心。
冯琳用猫鹰扑击之技,避他两抓,额音和布第三抓又到,冯琳在半空中一个屈身,挽了
一朵剑花,向他眼睛急刺!
额音和布一低头,双掌斜出,扭她手腕,冯琳一剑平挽,喝声:“去!”她这一年来精
修无极派的上乘内功,这一剑劲道奇大,额音和布虽然练有金钟罩铁布衫的绝顶硬功,也不
敢给她的剑截着脉门,双掌一变,斜抢两步,猛地反手一掌,喝道:“撤剑!”这一掌扫得
劲风疾起,冯琳虎口疼痛,宝剑几乎坠地,急忙腾身飞跑。
额音和布见这一掌打不掉她的兵器,也颇为惊诧,冷笑道:“你这野丫头是有点能耐,
可是要想逃脱佛爷掌心,那还是难于登天!”飞身一跃,双掌平推,这一下劲道加大,掌风
更强,冯琳骤然如受猛力所撞,急忙向前一仆,顺着他的掌风,飘出数丈开外,一跤跌倒!
额音和布哈哈大笑,道:“美人儿没跌伤吧,我给你医!”冯琳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
来,扬手又是两把飞刀,射他双目,额音和布大怒,一举手将两把飞刀打落,正拟三度发
掌,忽听得有人叫道:“谁敢欺侮我的妹妹!”
额音和布一看,只见山坡上一团白影,疾若飘风,瞬息之间,一个女郎如飞赶到,来的
正是冯瑛。额音和布见她们一模一样,不觉呆了。
冯瑛声到人到,刷的一剑,向额音和布咽喉疾刺,额音和布闪身反掌朝她脉门一扣,冯
瑛的剑法何等神妙,剑锋一转,已刺向他胯骨“三元穴”,额音和布大怒,自负是钢铁之
躯,不畏刀剑,双掌一合,抓着冯瑛肩头。却不料冯瑛手中的短剑,乃是晦明禅师当年采五
金之精,所炼的镇山之宝,一剑刺去,入肉数寸,额音和布只觉一阵剧痛,急运内功,使肌
肉内陷,迫剑尖退了出来,他腿上运劲,双掌力道自减,冯瑛也趁机挣脱,只觉肩头火辣作
痛。幸喜额音和布拿不准她是否皇上所要之人,不敢十分用力,要不然肩上的琵琶骨也会被
他捏碎。
“三元穴”乃人身死穴之一,额音和布被宝剑刺个正着,居然仍是纵跳如飞,冯瑛也不
由得大骇!额音和布运气闭穴,痛仍未止,动了真怒,叫道:“好,不管你是贵人贱人,佛
爷都要送你归西。”凝身立定,猛然一喝,双掌平推,冯琳道:“姐姐小心!”这一掌,额
音和布用了十成力量,真如掌挟风雷,骤然劈到。冯瑛喝声:“来得好!”身子平空掠起三
丈,劲风从她脚底扫过,毫发无伤,她在半空中使出天山剑法绝招,一招“冰河倒挂”,银
光飞洒,急奔而下。
额音和布吃了一惊,不敢再空手对敌,取了拂尘,扬空一挡。冯瑛这一剑凌厉非常,却
不料忽然被拂尘缠着,用不出力来,只见额音和布又是哈哈大笑,骈指点她的“肩井穴”!
冯琳见姐姐危急,早已抢了上前,刷的一剑!刺他背心,额音和布反掌一击,冯琳香肩
一缩,避开他点穴的双指,左手五指一拢,向他胸口疾扫,额音和布吃过苦头,急急闪身避
开,让冯瑛把剑抽出。
冯瑛冯琳双剑疾进,紧紧缠逼。额音和布的掌力虽然厉害之极,但每发一掌,都要先行
运气,被双剑联攻,无暇发掌。可是他的那柄拂尘,更是武林罕见的兵器,可软可硬,可夺
刀剑,可拂穴道,冯瑛冯琳都不敢给他缠着。额音和布欺身进逼,两姐妹虽互为呼应,也是
险象环生。还幸打了一阵,两姐妹身形疾转。额音和布已分辨不出谁是冯瑛,谁是冯琳、自
然也就辨不出谁人手上拿的乃是宝剑,心有顾忌,不敢硬抢。只用一柄拂尘,逼着二人的
剑,伺机才施杀手。
打了一阵,山上又下来一人,这人乃是和冯瑛同来的李治,他本以为有冯瑛出手,姐妹
联攻,什么强敌,也可以抵挡,不料看了一阵,只见额音和布那柄拂尘天矫如龙,厉害之
极,以冯瑛天山剑法的神妙,冯琳无极剑法的沉稳,也只有招架的份儿。
额音和布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狞笑道:“你们再多来几个,佛爷也不放在心上。”拂
尘横扫,逼开两姐妹的剑,尘杆直指,趁着李治刚到,便骤然点他胸口的“璇玑穴”。岂知
李治的剑法,奇诡之处,天下无双,明明见他剑势奔左,中路门户敞开,不料倏然一变,剑
锋已戳向右首,剑势变,步法变,虚者变实,实若变虚,额音和布非但点不中他的穴道,还
几乎给他刺了一剑。幸在额音和布武功确属高强之极,一招扑空,方位立变,才堪堪避开了
李治的绝招。
这一来形势又变,李治和冯瑛冯琳,三个人三种剑法,都是当今之世最上乘的剑法,额
音和布顾此失彼,再不敢似以前那样肆无忌惮。两方有攻有守,又拼斗了一百来招。
但李治加入之后,也是有利有弊,利者乃是三剑联攻,此呼彼应,不久就占了上风。弊
者却是额音和布久战之后,试出李治的剑不是宝剑,竟用金刚指力,拼受一时之痛,硬抢李
治的兵器。他右手拂尘,力敌两姐妹的两口利剑,左手却以擒拿手法,欺身进逼李治。
这一来双方险招迭出,杀得难解难分。冯瑛心头焦躁,忽然想起在宫中黑囚牢中所碰见
的那个允祀,允祀曾说额音和布的命门是坎火离水之穴,但她却不知坎火离水之穴,在人身
那个部位。忽想起妹妹武功甚杂,正邪各派,都曾学过,于是在激斗之中,突然问道:“妹
妹,坎火离水之穴,你懂不懂?”
冯琳应道:“坎火之穴在龙尾骨三寸,离水之穴,哎,离水之穴,就是他的命根子
呀!”原来离水之穴乃是男子肾囊之下的部位,冯琳不好意思说出。
额音和布大吃一惊,不知这两姐妹何以会懂得红教喇嘛的穴道用语;更不知她们何以会
知道自己的命门要穴。冯瑛这时还不知追究竟在那个方位,却装作懂得的样子,叫道:“好
呀,咱们就刺他的命门要穴。”
额音和布心胆俱寒。本来照他的武功,若然以一对一,纵遇上了一等一的好手,又让对
方知道了他的命门要穴,他也可以防护周全,有恃无恐。但现在是以一敌三,三人剑法又都
是神妙凌厉,只恐难以兼顾,万一防御不周,那就要一命呜呼,无法可救了。
冯瑛运剑急刺,只见额音和布力抢两招,作势扑攻,身趋走势。冯瑛故意让他逃走,身
形一闪,额音和布连忙逃走。冯瑛松了口气,按剑不追。
冯琳笑道:“姐姐,你怎么也懂得邪派的武功?”冯瑛将允祀之言说了。冯琳道:“允
祯做皇子之时,就喜与红教喇嘛来往。所以现在他把以前所住的皇府,也改作了雍和宫,当
作红教喇嘛的上院。我还是在他的四皇子府中,懂得红教喇嘛的点穴用语的,他们的点穴手
法,与中土甚是不同,极为残酷,咱们日后与他们对敌,也得小心。不过额音和布却不是他
们教中的点穴名手。我也听过他的名字,据说内外功夫,在红教之中,都是第二把好手。”
李治道:“谁是他们的第一高手?”冯琳道:“他们的掌教昆甸上人。”接着又在姐姐耳边
将坎火离水之穴的方位细细说了。
激战之后,三人坐在谷中歇息。冯琳问道:“你的唐叔叔呢?”冯瑛道:“幸得你的李
治哥哥医好了。”冯琳一笑道:“姐姐你也学得伶牙俐齿了。”忽然想起了杨柳青,不禁又
格格乱笑,冯瑛道:“你怎么这样欢喜笑啊?”冯琳问道:“你们在路上有没有碰到一个光
头的女人,不是尼姑,只是头顶中间没有头发的。”冯瑛莫名其妙,道:“我和李治上山先
见了妈,妈说你在这里了望,所以我们找来,那里会见这样的怪女人?”
冯琳道:“啊,原来你们见过妈了。你们从那边上山,怪不得碰不着她了。”冯瑛道:
“你的闷葫芦里卖什么药,她是谁呀?”冯琳笑道:“姐姐,我帮了你一个大忙,你如何谢
我?”冯瑛道:“你说说看,到底是帮了什么忙?”冯琳将气走杨柳青之事说出,一面说一
面笑,忽见姐姐面色大变,冯琳吃了一惊,不敢再笑,问道:“难道我又做错了事吗?”冯
瑛叹口气道:“妹妹,你也太淘气了,这么一来,可要糟啦!”
正是:
小女儿家不解事,飞刀削发惹麻烦。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潇湘书院·梁羽生《江湖三女侠》——第四十一回 噩耗传来 悬头惊侠女 奇人忽现 铁掌败妖僧
梁羽生《江湖三女侠》 第四十一回
噩耗传来 悬头惊侠女
奇人忽现 铁掌败妖僧 冯琳愕然不知所以,李治道:“阿琳,你做事只图一时痛快,可不想想那杨柳青的父亲
曾是唐大哥的恩师。俗语说得好:不看僧面看佛面,你怎么一动手就用飞刀削掉了人家的头
发。这一来,事情可不更麻烦吗?”冯琳气道:“有什么麻烦,是我结的粱子,待我去解开
便是。”冯瑛忙道:“妹妹,你可别再生事了。”冯琳不再言语,暗中却又盘算主意。
冯瑛叹口气道:“咱们先回去吧。”正说话间,忽见西南角天边突然升起一朵焰火,接
着又是几朵。冯琳道:“咦,这是韩重山的蛇焰箭,他又和谁交上手了?”话犹未了,忽又
听得“呜呜”的响箭之声,随着天风隐隐传来,一长二短,响了两次。李冶凝神细听,道:
“不好,这是甘大侠呼援的讯号,我在杭州听过。”冯琳遥望火焰升处,道:“就在外面那
一座山峰,看来不远。”李治在天山长大,对山路素所熟悉,望了一下,笑道:“看来不
远,走起来可得半天?”冯瑛道:“既然是甘大侠的呼援讯号,咱们理应去看看。”
吕四娘那日与冯瑛分手,分道求医,到八达岭东面的康庄,求见废园老人的好友陈画
师,那画师一派名士派头,竹门半掩,在里面饮酒作画。吕四娘敲门敲了好一会子,但见他
在里面的竹林下饮一口酒画两笔画,聚精会神,好像不知门外有人似的。
吕四娘悄悄的推开竹门,走进园中,抬头一望,不觉呆了。那陈画师画的正是她祖父吕
留良的肖像,画中吕留良端坐执着《春秋》双目炯炯有神,旁边侍立二人,一个是严洪逵,
一个是沈在宽。沈在宽的像尚未画好,但从着墨的轮廊已分辨出来。
吕四娘咳了一声,那画师竟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仍然在聚精会神作画。吕四娘
一皱眉头,大声说道:“喂,你画得不像呵!”
那画师犹如被人突然打了一拳似的,跳将起来,睁眼说道:“你是谁?我画的有哪点不
像?”
吕四娘微微笑道:“你先告诉我,废园老人现在何处?我再告诉你哪点画得不像。”吕
四娘已摸到他艺人乖僻的脾性,因此也就不以普通的客套说话和他交谈。
那画师又瞪了她一眼,道:“我也正要找废园老人呢,你找他做什么?”吕四娘笑道:
“自然是找他治病了,还用说吗?”
那画师道:“治一个人的病有什么紧要?而且他也不肯随便医人。”吕四娘道:“他是
一代名医,若然碰到疑难怪症,就如你碰到绝妙山水一样,岂肯不施展身手。”那画师哈哈
一笑,道:“你说的很有道理。废园老人若碰到疑难杂症,那的确是你不请他也要去的。你
说的是什么病症,是麻疯吗?”
吕四娘不觉一愕,问道:“什么麻疯?”那画师道:“废园老人很久以来已在思索医治
麻疯之法,他常说世人都把麻疯当作绝症,我偏要想出医绝症之方。”吕四娘笑道:“他想
出了没有?”那画师道:“没有呀!所以我昨天才派人去请他。”
吕四娘听他话里有因,好奇之心大起,不禁问道:“难道是你想出么?”那画师道:
“我对医事一窍不通,不过我却知道麻疯并非绝症了。”
那画师说得兴起,放下画笔,续道:“前几天我们这里来了一个傻人,把村子里的几个
麻疯病人抢去,有人追他,岂知他力大无穷,随手劈断几棵大树,把那些人吓了回来。”
吕四娘心中一动,想道:“这必是毒龙尊者无疑。”那画师续道:“你猜这怪人把患麻
疯病的抢去做什么?你一定猜不到。”
吕四娘笑道:“他要将这些麻疯病人医好,这有什么猜想不到。”那画师拍手道:“对
呵!你猜着了,我当时却猜不到。他把那几个麻疯病人安放在一个山洞里,就是八达岭西南
面积石山的那个大岩洞,你去过?”吕四娘摇了摇头,心道:“毒龙尊者来到此间,少不得
我要去探他。”那画师续道:“我又扯远了,你听我说,这怪人长相凶恶,心地却好。不过
两天,就把三个病患较轻的麻疯病者医好了放回来,皮光肉洁,完全和平常人一样。还有一
个较重的,现在还给他留在山洞里。”歇了一歇,又道:“叶老头儿(废园老人)本来是要
到我这里住的,但却被他的那个姓杨的徒弟请去了,住在南口。他若不赶快来,又要错过机
会了。”他哪里料想得到,他和吕四娘说话之际,正是废园老人毕命之时。
那画师说完之后,见吕四娘露出笑容,拍腿说道:“我尽说麻疯,忘记问你了,你要他
医的是什么病?”吕四娘笑道:“不用了,打扰了你许久,我告辞了!”吕四娘心想:废园
老人既在南口杨家,那么冯瑛一定已找到他了。这画师昨天才派人去,绝对不会赶过冯瑛的
前头。
吕四娘满怀高兴,脱口说出告辞的话,不料那画师一把将她拉着,怒道:“喂,你说的
话不算数么?你说!我哪点画得不像!”
吕四娘拾起画笔,道:“你这幅画有个极大的漏洞。严洪逵是吕留良先生的得意弟子,
你画严洪逵侍立在他的身边,那自然可以,可是沈在宽乃是吕葆中的学生,吕葆中是吕留良
的儿子,沈在宽连吕留良先生的面都没见过,他又怎能侍立在他的身边!”那画师哈哈笑
道:“你懂什么?这真是妇人孺子之见!”吕四娘生平最恨别人轻视女子,冷笑说道:“不
止是这个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