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名叫孙云,是齐雷国中南部一个小县城之人,此县依山伴水,风景秀丽,乃是齐雷国不可多得的鱼米之乡,而此县曾经出过震国大将军,此将在齐雷国内乱之际,据守县城要地,采用火攻,一举击溃沿江而来的数十万叛军,平复齐雷国之乱,震撼全国。
为表其功勋,上一代齐雷皇曾赐于此县一物作为震县之宝——一枚通体赤色之璧,因为这枚璧的缘故,此县后来更名为赤璧县,闻名于齐雷国。
孙云乃是此县秀才之一,虽年纪轻轻便通过县里的乡试,但之后郡里三年一次的统考却次次落榜,每每兴尽而去,失意而归。
“掐指算来,这已是第三次前往蕴灵城。。。”
孙云重重叹了口气,望了一眼远方,杂草与树木交汇之处,勉强能看见些许城镇轮廓。
那便是孟云向往之地——蕴灵城。
蕴灵城位于齐雷国南部,大小不及天岚城,却也人才济济。不同于天岚城遍地的练武之才,蕴灵城乃是齐雷国文化气蕴最为浓郁之地,书生才子放眼可见,实在是钟灵毓秀之地,故此得名蕴灵城。
越过这座山丘,便是一处渡口,这渡口沿江而设,有乌篷船数十艘,客栈两处,还有零零散散几名在此处落脚之人,或沿江而行,或相谈甚欢,年纪皆与孟云相仿,穿着朴素,看来都和孙云一样,是要往蕴灵城赶考的书生。
不过,倒是有一名男子引起了孙云的注意。
此人静默地倚靠在客栈木门一侧,只见其一席白衣,面如冠玉,俊朗非常,加上其脱俗气质,显然是大户人家之公子,不免与周身环境有些有格格不入。
但腰间所佩长剑,与其剑眉相映,又给人以肃杀之意。
“此人定然非同寻常,我得速速离去,免得招惹麻烦”孙云心中喃喃,旋即加快脚步,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艘小船,“要是我出了什么差池,苦的是我家娘子。。。”
“蕴灵城么?五两银子。”
孙云方一上船,船夫已然开口。
“五两!?”
孙云失声,这是他第三次渡江前往蕴灵城,前四次都只要二两银子,今儿这船夫竟狮子大开口要收自己五两。
要知道此次出门,孙云也只带了二十两银子而已,光是到达渡口前的路程已经用了五两,届时到达蕴灵城还要解决食住问题。。。
念及至此,孙云抬头环顾一眼周边船夫,欲下船依次询问。
像是看破孙云心中所想,船夫将斗笠微微上抬,露出沧桑面容望向孙云,沉声道:“不必多问,这次都是五两银子,如今天色不早,你若不想睡在城外,便爽快些!”
孙云苦笑一声,心想也只能认栽,的确如船夫所言,现在已是午时,若再不动身,便只能日落后达到蕴灵城城下了,虽然城下渡口也有客栈,但那都是富绅公子才住得起之地,一晚少说也要十两银子往上,孙云如何都不敢去思量。
正当孙云右手伸入腰间,手心已经握住五两银子准备付给船夫之时,一席白衣蓦然横在眼前,旋即入耳的是男子的温润之声:
“这是十两银子,我也随这位兄弟去一趟蕴灵城。”
船夫略一迟疑,沧桑双目闪过一抹狡黠之色,不动神色地将银两收入囊中。
“二位可要坐稳了!”
话音刚落,还没等孙云与男子进入篷内,船夫就已利索地解开了船绳,江边本就阵风习习,船绳一解,船便剧烈颠簸起来。
孙云一介书生,本就体弱,哪禁得起这般颠簸?左摇右晃之时,心内暗道这船夫定是故意难为自己,紧接着随船晃悠了两步便一个踉跄要栽倒在船板之上。
眼见船板离自己只有咫尺之遥,清晰得能见到船板纹路,孙云暗骂一声,便闭上双目准备迎接这场与船板的亲密接触。
忽然,孙云只觉腰间一紧,一股大力不知从何而来,硬生生将自己抬起。
孟云睁开双目,发现眼前正站着那名佩剑男子,心中顿时尴尬丛生,略一思量后,便拱手笑道:
“多谢兄台慷慨解囊!”
船已驶离渡口,颠簸渐趋平复,方才一幕尽收船夫眼底,此时望向白衣男子的目光中带有些许异色。
男子面带浅笑,并未多言,仅是抬手示意孟云进入船篷。
这艘乌篷船大小虽然中规中矩,但篷内却别有洞天,酒水茶杯木桌一应俱全,孙云放眼打量,粗略估计此蓬最少能容下五人,且篷内有两处修补痕迹,榫卯咬合之处多有脱落迹象,却不知何故并未将其完善。
似乎若非这两处修补,篷内空间尚能更大一些。
“为何有股莫名不安之感。。。”孙云暗自思忖,“此人出手阔绰,身手不凡,不像大奸大恶之人,只是这船有些诡异。。。”
孙云望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白衣男子,见其正望着榫卯脱落之处,作若有所思之状。
“想必兄台这是要去蕴灵城参加统考?”
正当孙云遐思之际,白衣男子蓦然开口。
孙云颔首,反问道:“兄台也是?”
男子摇头笑道:“非也,在下此番去蕴灵城,只为处理一些私事罢了。”
孙云点头,既是私事,自然不必多问。
“不过,兄台可有听过这一带的山贼传闻?”男子忽然话锋一转,脸上的浅浅笑意化作神秘之色。
孙云不解道:“山贼?在下跋山涉水从县城过来耗费半月光景,并未听闻此事。”
“那倒情有可原,此事发生在前几日,恰逢夏亲王造反,天岚城大乱,虽终被镇压,但不少残兵败将南下加入当地山贼,组成乌合之众,欺压搜刮南部百姓,甚至。。。”讲到此处,男子话语一顿,不露声色的瞟了一眼船头正泰然自若摇桨的船夫。
孙云一惊,心内好奇之心大盛,立即凑近男子问道:“竟有此事!?甚至什么?望兄台告知!”
“甚至有传闻言,这伙山贼将渡口的船夫都给绑了,然后取而代之,痛宰往来的船客。”男子脸上再度浮现出笑容,这笑容带着几分挑衅意味,再度瞥向船头,却见船夫已然侧过身子,面容在斗笠的照映之下显得有几分阴森之意。
第一百六十三章 雁归来()
孙云闻言一怔,以其心智,心中立即明白对方话有所指,亦随男子目光望向船头船夫。
“据闻这几日已有数名船客不见踪影,想必是这伙人做的好事”男子忽然起身,笑意大盛,径直走向船头,“在下说的没错吧?扮成艄公的山贼兄弟。”
“小兄弟,话可不能乱讲。”船夫镇定自如,不紧不慢地摇曳船桨。
白衣男子打量了一眼眼前之人粗壮的双手,轻哼一声,道:“第一眼看见你的双手,我便知晓你绝非常人,在下曾周游齐雷国全境,所见艄公数以百计,从未见过如此壮实之手,倒是在不少军队中有所领略。”
“徐某做了艄公十余载,不仅往返渡客,亦会帮船客搬运重物,身躯异于常人又有何为奇?只是如此便能冤枉我徐某人了么?简直荒谬!”船夫冷笑道。
“自然不限于此,在下在此地住了两日,这两日我已从客栈与此地附近村民口打探到消息,虽然迫于尔等欺压,他们对此事绝口不提,但通过旁敲侧击,在下还是了解到这一带自古以来便有专门的纤夫为船客搬运重负以维持生计,船夫绝不干涉,此乃心照不宣之事。”
船夫闻言默然不语,手中双桨不知何时已然停下,气氛顿时冷若冰凝。
“若在下没有猜错,你乃夏亲王旧将”男子反手踏步,待到船夫身后之时,语气瞬间沉了下来,“我可有猜错?”
“本想让你们死的痛快,但既然如此不知好歹,那就别怪老子不给你们留全尸”船夫骤然冷笑,猛然将斗笠掷于江面,一道尺许刀疤赫然印在其额头之上,使得本就粗犷沧桑的面容多了几分狰狞,此时双目如珠,面露残忍之色,瞪向其身后的白衣男子,“没错,老子就是夏亲王旧将徐启!你们两个今天都得被老子扔下船喂鱼!”
“就凭你?”白衣男子面容上再度浮现出浅浅笑意,目中带着几缕不屑。
“你小子倒是挺狂,那就让老子看看你有什么能耐!”那叫徐启的大汉怒极反笑,大手按在一只木桨之上,随即猛然一抬,竟抽出一把大刀。
孙云看在眼里,双腿霎时间发软如泥,更是不受控制的狂抖起来,这二十余载他连看见他人打架都会绕远躲避,更何况亲历如此真刀真枪的阵仗。
“这真是上了贼船啊,搞不好还会性命不保,该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哆嗦之余,孙云双手撑着身子,慢慢向后靠拢,想借墙角稳住身形,但正要靠到榫卯之际,却听身后传出一道吱呀之声,一名壮汉仿佛凭空出现一般,站在了他的身后,双目冰冷。
下一刻孙云对面的榫卯之处亦传出声响,随即走出一名大汉。
“难怪会有不安之感,这竟是两处暗门!”孙云失声开口,却见背后那名壮汉正狂笑着提刀走向自己。
“兄台救命!”
白衣男子闻声望去,正见孙云振臂高呼,男子不由得轻叹一声,右手倏忽一抖,下一息剑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孙云身后壮汉,壮汉尚在狞笑之际,剑鞘已然正中其面门。
这一击极为迅速,力道却恰到好处,这壮汉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便被震倒在地,不省人事。
“废物!”
徐启瞥了一眼倒地的壮汉,又给另一名壮汉使了个眼色,冷笑道:“你还有心思管别人!”
几乎是其发出声音的同时,手中大刀以力拔千钧之势抬起,斩向白衣男子面门。
白衣男子面无波澜,在大刀砍来的一瞬,身形蓦然一侧,使得大刀扑了个空。
徐启面露异色,下一刻嘴角蓦然上扬,只见其左手之上不知何时竟多了把利剑,这把利剑方一出现,徐启眼中顿时多了几分神采。
“刘先!”徐启突然大喊。
“部下在此!”白衣男子闻声回头,却见另一名壮汉竟神不知鬼不觉间出现在自己身后,手中大刀正悬在自己头顶。
悬头大刀,身前利剑,几乎同时斩向白衣男子,两人狂笑不已,在他们看来,这一击毫无死角,眼前之人已无处可逃,而他们也曾凭借这一招杀敌无数,无一生还。
即便眼前这个年轻人身手了得,也免不了受到重创!
就连船篷里的孙云见到此景也是闭上了双眼,被吓得几近昏厥。
“夏亲王部下只有这两把刷子,也难怪会落败。”
就在两人大刀与利剑即将交汇之际,白衣男子笑意不减,下一刻在二人错愕的目光中,抛起手中长剑,口中轻轻吐出四字:“御剑归鞘。”
几乎是同时,白衣男子身形倏忽消失,二人心神震撼之余,在刀剑交汇之前猛然收手,险些自相残杀。
四面望去,哪有白衣男子的身影?只剩那长剑,仍缓缓旋转,上扬。
忽然,一阵劲风袭来,一席白影如鬼魅般晃过二人,迅如疾电,长剑随之无影踪。
再度望去之时,剑已连鞘,横在徐启颈前。
阵阵哐当之声不绝于耳,将尚在恍惚的孙云震醒,却见徐启与刘先手中刀剑犹如落叶般,化作片片铁屑,飘落于船板之上。
“这。。。兄台莫非是神人也!”孙云猛然站起,却觉双腿依旧发软,只得扶住木桌,双目死死看着白衣男子,震撼崇拜之色溢于言表。
那名叫做刘先的部下满脸惘然,方才还惊异于对方的突然消失,如今见到此景,又看了一眼手中仅存的刀柄,霎时间面色大变,噗通一声瘫坐在地,嘴中吱吱呀呀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没能开口。
徐启亦是一怔,望见剑鞘的一瞬,重重叹了口气,背后已然汗如雨下。
“这剑法。。。你是南宫世家之人!?”徐启双目猛睁,缓缓回头,目中带有浓郁的难以置信之色。
“不可能,南宫世家之人不是已经连同族长南宫阳明悉数死于天岚城一役了么?”
“但倘若不是南宫世家之人,齐雷国还有谁的剑法能达到如此造诣。。。”
白衣男子轻笑一声,面带追溯之色,道:“南宫世家么。。。我曾属于那里,只是早已断绝关系。”
“是老子有眼不识泰山了!哈哈,能死在南宫世家之人手里,也算是死得其所了,要杀要剐随你处置!”
说罢,徐启掷出手中刀剑,闭目不语。
“倒也有些骨气。”
白衣男子冷哼一声,却将手中长剑放下,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条长绳——这本是徐启与其部下用以捆住船客之物。
“你们对我而言还有些用处,在到达蕴灵城之前,你们便给我安分些。”
说罢,男子将长绳甩给徐启,徐启一怔,心内竟对眼前之人有了感激之情,微微一拜后,便拿着绳子,拉起那名瘫软在地的部下,将自己与其他二人捆在船篷内。
白衣男子看了一眼绳结,微微点头。
孙云望了一眼方才还恶狠狠想取自己性命的三人,此时却是服服帖帖的模样,心内竟有些暗爽。
只是这暗爽在他抬头望向船头空荡荡的双桨时,又化作了绝望。
“喂。。。兄台,你将他们三人捆了,那。。。谁替我们划船?”孙云晃晃悠悠走到船头,小心翼翼地看向白衣男子,低声讲道。
白衣男子朗声大笑,一把提起长桨,回头看向孙云,道:“兄台,在下可有说过自己不会摇桨?再者,我等齐力而行,岂不快哉?”
说罢,男子又提起另一只长桨,猝然抛给孙云。
孙云双手接住长桨,竟觉有些站立不稳,却见对方单手摇桨自如,心内不由得汗颜万分。
孙云抱着长桨,背对白衣男子,吃力地划了起来:“在下孙云,多谢兄台救命之恩,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孙兄不必客气,叫我南宫雁便可。”白衣男子倏忽回头,音似暖阳,笑容如春。
第一百六十四章 迷雾()
晨儿;练习剑法切记要心无旁骛;摒弃杂念;集中精力于眼前!
腾晨心神一震;耳边蓦然传出十分熟悉却又有着些许疏远的声音;身上的刺骨剧痛提醒着他方才发生的那场恶战;而当腾晨强忍疼痛与疲倦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却是
腾烈与一名手持长剑的少年;少年面容稚嫩;双眼中带着些许怯意与犹豫;持剑的双手微微颤抖;而在两人周围;数名丫鬟与仆从模样之人全神贯注地盯着二人;其中不乏少男少女;窃窃私语的同时;目中透露着希冀与钦慕。
目光轻移;却见庭院拐角有一名衣着华贵的女子静静伫立;面容之上尽是担忧;每当少年挥动长剑;女子双目中都会同时闪烁出喜悦与忧心两种矛盾之色。
腾晨微微一笑;这是他第一次握剑之日;说来可笑;练剑的要求本是自己所提;因为年幼的自己时常看见父亲腾烈在演武场带领士兵操练;心里满是好奇与憧憬;长长期望自己能早日手握长剑;征战沙场;为齐雷国立下汗马功劳;成为像父亲那样受人尊敬的人物。
但当自己真正拿起剑时;年幼的腾晨才意识到这看似简单轻松之事是如此不易。
也是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父亲走到这一步;经历了多少自己无法想像之苦。。。
哐。
腾晨思绪随着一声闷响而中断;他循声望去;只见少年手中长剑不知何时已掉落在地;而少年此时的神情化作慌乱;在这慌乱之中夹带着明显的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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