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扯掉两个和尚嘴里的布条,厉声喝问:“秃驴!将我家少爷藏到哪里去了?”
两个和尚一脸茫然,一个老成些的忙道:“昨夜我俩就被人打晕,什么事都不知道。”
少妇一听这话差点晕倒,不禁喃喃自语道:“是他!一定是他干的!”
“夫人,是谁干的?”阿福阿禄忙问。
少妇没有回答,却飞一般跑出庙门,目光四下搜寻,最后盯住了庙外一个卖零食的小贩。她提着裙子急奔过去,一把掀掉那小贩头上的草帽。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果然就是她永远忘不掉的那个人!
“还我孩子,快还我孩子!”少妇边哭边捶打着那小贩的胸膛,却又忍不住扑到他怀中号啕大哭,“你既然已经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不用说,这小贩就是乔装打扮,指挥众多老千骗走小孩的云襄。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仇人”一眼认出来。他低估了女人的直觉,尤其低估他在这个女子心中的记忆。他任由对方抱着自己僵直的身子,申请复杂地冷冷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
那女人猛然离开他的胸膛,却又拉着他的衣襟哀求:“我知道你要报仇,但你不能伤害我的孩子,把孩子还给我吧,求你了!”
云襄冷酷地摇了摇头,那女人不禁嘶声质问:“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从小到大,你不是处处都让着我,疼着我,从不让我受半点委屈,为何现在却要抢走我的孩子?”
云襄冷冷道:“因为你认识的那个蠢秀才,早已经死了!”
二人还在纠缠,阿福、阿禄已经扑了过来,挥刀便向云襄斩去,嘴里喝道:“夫人闪开,让阿禄将他拿下。”
二人刚一动手,一旁一个老者已闪身拦在云襄身前,空手挡住了阿福、阿禄。老者边打边喝道:“公子快走!”
云襄被少妇紧紧抓住,一时脱身不得,一旁有个乔装成小贩的老千见状,抽出扁担便向少妇后心劈去,嘴里喝道:“放手!”
云襄想要喝止已经迟了,连忙和身挡到少妇背后。那小贩收手不及,这一扁担结结实实劈在了云襄背上。痛得他浑身一软,更被那少妇抱了个结实。那小贩赶紧丢下扁担,想要分开二人,却怎么也掰不开女人的手。
此时场中早已大乱,阿福、阿禄见这老者武功高强,连忙高喝:“夫人别怕,咱们去叫人帮忙!”说着二人丢下老者转身就逃,由于人群混杂,老者只追上一个将之放倒,另一个却混在人群中逃远了。
“公子快走,再不走就迟了!”老者连忙高喝。就在此时,突见几个捕快急奔而来,领头那捕快远远就在高喝:“什么人在此闹事?”
众老千从来就怕官,一见之下立即四下逃散。老者双掌一错就要大开杀戒,云襄急忙喝道:“筱伯不可鲁莽,快退开!”
老者还在犹豫,就见云襄连使眼色,急急地小声道:“你快走!”
筱伯心神领会,连忙混入四周看热闹的闲汉中。几个捕快立刻就将云襄与少妇围了起来,领头那满面虬髯的捕快喝道:“怎么回事?还不快放手?大庭广众之下,你们男女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少妇急道:“官差大哥,我孩子被这人拐走,你们要给我作主!”
领头那捕快一听这话,立刻拿出铁链将云襄一锁,对少妇道:“夫人放心,本捕头这就将他带回府衙。”说着拉起云襄就走。
少妇只得放开云襄,紧跟在几个捕快身后,谁知几个捕快走得极快,三拐两拐就不见了踪影。少妇只得独自网府衙赶去,谁知道府衙一问,才知扬州府捕快今日根本就没出班。她不禁一跤跌倒在地,又急又累之下突然晕倒。
却说云襄被那几个捕快道道僻静处,他忍不住上前抓住那满面虬髯的捕快的手,激动地问道:“亚男!真的是你?这段时间你去了哪里?让我一直都在担心!想不到你扮捕快,比我还像。”
舒亚男甩开云襄的手,三两把解开他身上的镣铐,淡淡道:“你快走,南宫世家丢了孩子,很快就会封锁全城!”
“那你呢?不和我一起走?”云襄忙问。舒亚男躲开云襄的目光,不冷不热地道:“我有这些叔叔伯伯照顾,你不用担心。”
云襄只当她在熟人面前,不好意思公开与自己的关系,只得道:“那好,我就与筱伯先回金陵,等你来会合。”
望着云襄与筱伯远去的背影,舒亚男神情异常复杂。几个捕快三两把脱去官服,转眼就变成了几个寻常汉子,他们都是舒亚男的父亲舒振纲生前的生死兄弟,虽然平安镖局不在了,但他们依旧视舒亚男为镖局的主人。一个左手缺了四根手指的汉子小声道:“侄女,咱们也得尽快离开扬州,以防万一。”
舒亚男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草草脱去伪装就走。只是她走的方向,与云襄完全不同。
扬州城的风暴波及到整个江南,甚至也波及到了金陵。南宫世家发出的江湖告急贴,已将悬赏的花红提高到十万两,只求知情者提供孩子的线索。筱伯听到这消息,急匆匆来到后院,就见云襄正与明珠在逗着孩子。由于找到了乳母,孩子在哭闹了几天后,也渐渐适应了新的环境和新的人。
“公子!”筱伯知道明珠心软,连忙将云襄拉到一旁,悄声道,“南宫世家已将悬赏提高到十万两,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咱们要尽早绝了南宫瑞的念头。”
云襄懂得筱伯的意思,只有将孩子的尸体尽快给南宫瑞送过去,才能彻底断了他的相投,也才能彻底断了南宫放集成家业的希望,这也是南宫豪与他定下的计划。但是,当他第一次抱起这个孩子的时候,运来的念头就立刻动摇。这是背叛了他的恋人,与害死母亲、夺去骆家庄的仇人的孩子,他原本应该痛恨。但望着孩子那粉嘟嘟的小脸,他无论如何也恨不起来。当孩子第一次对他露出笑脸,他立刻就下定决心,不能让这条无辜的小生命,因父辈的仇恨受到伤害,假他人之手也不行!
筱伯见他半晌无语,急道:“这次行动参与的人不少,万一有人见利忘义,咱们立刻就得玩完。十万两啊,可以让许多人将亲娘都卖了,公子千万不能有妇人之仁!”
云襄摇摇头,正色道:“孩子是无辜的,我决不容他受到任何伤害。我已做决定,你不必再多言。”
相处日久,筱伯已熟悉云襄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就难以更改。他只得叹了口气,无奈道:“既然如此,咱们得立刻换地方,知道这儿的人不少,万一泄漏,那可就危险了。”
云襄默然半晌,轻叹道:“亚男还没回来,我很担心,她怎么还不来金陵与我会合?”
筱伯忙道:“咱们可以留个下人在这里等舒姑娘,其他人暂时避一避。我已经在郊外找到一处僻静的住所,今日就可以搬过去。”
云襄想了想,点头道:“那好,咱们立刻就搬。”
暮色初临,一辆马车载着云襄等人悄然出城。为了安全,云襄与明珠只带孩子和乳母,以及那条从不吠叫的阿布上路,筱伯亲自赶车。马车来到郊外的旷野,筱伯突然回头道:“公子,我感觉咱们被跟踪了。”
云襄回头看看空无一人的旷野,疑惑道:“后面一个人也看不到,哪有跟踪的?”
筱伯正色道道:“公子要相信一个杀手的直觉。”
云襄略一沉吟:“我赶车继续往前走,你悄悄藏到路边看看,千万不要打草惊蛇,咱们在前面的岔路口再会合。”
筱伯悄然溜下马车,藏到了路边的草丛中。云襄赶着马车继续前行,到数里外的岔路口停下,没多久筱伯追上来,气喘吁吁地道:“咱们果然被跟踪了,不过不是人是条狗。”
“狗?”云襄有些惊讶。筱伯点头道:“没错!是条训练有素的猎犬,十分机敏,我本想做了它,谁知这畜生精得很,嗅到人味就跑,我根本近不了它的身。”
云襄想了想,轻轻拍拍阿布的头,指指路旁的草丛,又指指远方那隐约的犬影:“阿布,干掉它!”
阿布心领神会,立刻跳下马车藏入草丛。云襄赶着马车继续前行,没多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狗的惨叫,不一会儿阿布追上来,嘴边沾满了狗毛和鲜血,将明珠吓了一跳。
在看不到马车的数里之外,蔺东海正道这几个侍卫驱马缓缓而行,猎狗的惨叫令他一惊,赶紧打马追上去,就见瓦拉人训练的名贵猎犬已倒在血泊中,喉咙完全被撕开,显然是被猛犬一口毙命。他暗叫一声不好,立刻打马狂追,很快就在路旁发现了马车,只是马车中早已没有一个人。
筱伯领着云襄等人,从树林中的小路来到山脚下的一座村庄,村庄不大,只有数十户人家。筱伯指着山脚下一座竹楼道:“那原本是村中一户人家的空房子,我自作主张替公子买了下来。这里交通闭塞,民风淳朴,与江湖上的人也没有任何来往,很适合在此隐居。”
云襄随着筱伯来到那竹楼,见里面虽然简陋,却不失雅致,心里十分满意。几个人安顿下来后,筱伯就问:“不知公子下一步有何打算?”
“等!”云襄从容道。
“等?等什么?筱伯疑惑地挠挠头。”
“没错,现在等就是最好的行动。”云襄淡淡解释道,“南宫放找不回孩子,他继承家业的希望就完全破灭。以他从小就养成的骄纵性格,必不甘心就此失去大权,定会使出非常手段。咱们只须等南宫世家自生变乱,再去收拾残局。这期间咱们要割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藏好自己就是最大的胜利!”说道这他顿了顿,微微叹道:“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亚男。”
“公子不用担心,”筱伯连忙安慰道,“以舒姑娘的聪明机智,定不会有事。再说公子已经给看家的门房交代过,见到舒姑娘就让她去你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会合,绝不会错过。”
为保安全,云襄只给门房留下个模糊的地址,唐她到他们初次相遇的地方会合。相信除了舒亚男自己,没有人能猜到那是哪里。茫茫人海,他也只有用这个办法与舒亚男相约了。
就在云襄躲在山村静享悠闲的时候,南宫世家却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南宫瑞在族中老人们的一再催促下,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心。在一个星月晦暗的夜晚,他让人把南宫放找来,准备跟他谈谈。
看到南宫放因儿子被帮教而憔悴不堪,南宫瑞心中隐隐作痛。不过现在不是安慰儿子的时候,他狠下心准备开门见山。
“为父老了,最近更是体弱多病,常感精力不济,所以想早一点放手,享几年清福。”南宫瑞轻叹道。
“父亲可以将家族事务交给孩儿打理,”南宫放忙陪笑道,“为爹爹分忧,那是孩儿应尽的孝道。”
南宫瑞微微点头,跟着又摇头道:“放儿,你知道爹爹一直对你宠爱有加,甚至罔顾立长不立幼的祖训立你为南宫世家嗣子,即便你受伤之后,爹爹都在尽一切努力让你继承家业。但现在你儿子失踪,你再也无法延续南宫世家香火,自然也就无法再继续做嗣子。为父虽然痛惜,却也不能不考虑族人的感受,希望你能理解。”
南宫放闻言大急:“我一定能找回我的儿子,请爹爹给我时间!”
南宫瑞惋惜道:“为父已经给了你不少时间,但南宫一族的未来,总不能寄托在一个生死不明的婴儿身上吧?”
南宫放面色煞白,默然半晌,方涩声问:“爹爹已经决定了?”
南宫瑞微微颔首:“为父打算明日就召集族人拜祭先祖,改立阿豪为嗣子。”
南宫放心底一凉,差点软倒。他如今与大哥已成死敌,一旦大哥做了宗主,待父亲百年之后,他恐怕就要从天堂跌入地狱,受尽大哥的折磨。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想到这他再无顾忌,急道:“大哥为夺嗣子之位,勾结千门公子襄对付孩儿,我牧马山庄的衰败,儿子的失踪,都是大哥和公子襄所为,请爹爹明鉴!”
南宫瑞对儿子的指控并没有感到意外,只叹道:“你兄弟两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为父岂会毫无所觉?你当年杀官差嫁祸你大哥,手段也未见得就比你大哥光明。你知道为父当年为何不揭穿你的把戏,为你大哥主持公道?”
南宫放茫然摇头,只听父亲叹道:“江湖素来就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世界,只有强者才能生存。所以南宫世家的继承人,必须要是强者,当年你大哥在与你的明争暗斗中败了,所以他不配做嗣子。但这一回,是你败了。虽然论心计论武功,你大哥都不是你的对手,但你大哥却能让千门公子襄这等人才为他所用,这就是他比你高明的地方。虽然三个儿子中我最宠爱你,但为了南宫一族的未来,我必须将家业传给你大哥。”
南宫放面如死灰,他现在才知道,父亲根本不在乎大哥使了什么手段,只在乎谁才是最后的胜利者。自己费尽心机想找大哥与公子襄勾结对付自己的证据,原来全是白忙活。他连忙跪倒在地,痛苦乞怜道:“爹爹啊!大哥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若做了宗主,待您老百年之后,孩儿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南宫瑞双目垂泪,将儿子揽入怀中,泣道:“如果你做了宗主,你大哥也未必能得善终。放儿,惊呼海阔天空,凭你的聪明才干,必能闯出一番天地,何必要在你大哥手下苟且偷生?”
南宫放一怔:“爹爹是要我走?”
见父亲微微颔首,南宫放一跃而起:“我不走!我为什么要走?为了这个家我殚精竭虑,开拓的疆土大哥哪点比得上?为什么却要我走?”
见父亲默然不语,但脸上的表情却十分坚决。南宫放渐渐冷静下来,心知父亲的决定异物可更改,他垂头而立,脸上表情变幻不定。片刻后他一咬牙,终于下了决心。默默来到书案旁,慢慢地斟了一杯茶,他双手捧着跪倒在父亲面前,哽咽道:“孩儿既然迟早要走,不如现在就走。容孩儿最后一次为爹爹奉茶,以后爹爹恐怕很难喝到孩儿的茶了。”
南宫瑞含着泪接过茶一饮而尽。轻轻放下茶杯,他叹道:“身为世家子弟,兄弟不能和睦,父子不得团聚,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南宫放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垂泪道:“爹爹在上,孩儿要走了。临走之前,孩儿想让爹爹再教我一次剑法,就像第一次教我一样。”
南宫瑞点点头,轻拔出案上宝剑,略一调息,便缓缓地舞动长剑,就像第一次教儿子这套剑法一样。七十二招剑法堪堪过半,南宫瑞脸上冷汗滚滚而下,出手越来越慢。一套剑法不及使完,他突然收剑而立,以剑拄地,涩声问:“你在茶中下了什么?”
南宫放后退两步,紧张地盯着父亲,颤声道:“酥筋散!”
南宫瑞浑身一软跌坐于地。南宫放慌忙跪倒在地,连连磕头:“爹爹见谅,酥筋散并不致命,孩儿不敢伤害爹爹。”
“但它却可以令人永久失力瘫痪。”南宫瑞苦笑道,“你为了保住嗣子之位,竟不惜如此报答你爹爹。”
南宫放恨恨地抬起头:“我从小锦衣玉食,前呼后拥,一呼百诺,早已是个享惯了荣华富贵的豪门公子,哪吃得了江湖之苦,只好放手一搏。爹爹放心,酥筋散最多让你瘫痪在床,不会致命。我会亲自照顾你的起居饮食,做个孝顺的儿子。只要你开不了口,就不能废我嗣子之位,我将代行宗主之职,知道坐稳这个位置为止。”
南宫瑞双目垂泪,却因为药性发作而不能开言。南宫放将他抱到床上躺好,流泪道:“爹爹,这是你逼我出如此下策,我实在是迫不得已。我不想在大哥手中受尽屈辱,就只有如此!”
仔细为父亲盖上被子,然后将沾有酥筋散的茶杯擦拭干净,南宫放这才悄悄退出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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