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少安道:“家父确是不会武功。”
李玫睁着一双亮晶晶大眼睛,一霎不要的望着他。
谢少安口气微顿,续道:“那是六年前的初春,傍晚时分,家父从城外诊病回来,看到
路旁倒卧着一个重病垂死的老人,家父就把他用自己坐的轿子,抬了回来……”
李玫问道:“这人是谁?”
谢少安道:“不知道。’
李玫小嘴一噘,没有开口。
谢少安又道:“回到家里,家父才发现这老人内伤极重,已是奄奄一息,经家父悉心治
疗,原以为少说也得调理个一年半截,才能复原,哪知这老人第三天已能起床走动,家父没
有问他姓氏,他也没说。”
琵琶仙一手摸着胡子,不住的点头。
李玫望望他,心中暗道:“人家没说名字,你倒好像已经知道了。”
谢少安续道:“第四天早晨,我经过庭前,那老人就坐在阶上哂太阳,看到我招招手道:
“小兄弟,你过来。”
我走到他跟前,他忽然从怀中摸出一本薄薄的书本,迅速卷成一卷,塞到我手里,低声
说道:“府上数代积德,这东西应该归你所有。”
我问他这是什么书?那老人道:‘你不可告诉令尊,也不可告诉任伺人,书上文字你已
经看得懂,每晚临睡前,按图练习,自有好处,不过有一点你必须记住,等你全练完了,你
就把这本书烧去。’
这天,那位老人家就不辞而别,我听家父只是说着:‘奇人,天壤间的奇人。’因此料
想他送给我的这本书,也一定是奇书。”
琵琶仙听到这里,双目之中,异采连闪。
李玫问道:“你那柄剑呢?是不是他送给你的?”
谢少安道:“不错,那是三年前,在下早晨起来,看到临窗的桌上,多了一柄软剑,另
外还有一张纸条,语多奖励,说这柄软剑,叫做寒螭剑,是他化了三年时间、才觅来的,要
我好自为之,底下也没具名,但我猜想准是那位老人家。”
李玫道:“你到现在还不知道他是谁么?”
谢少安道:“在下六年来一直不曾见过他老人家,自然不知道他老人家是谁了。”
李玫眨动一双大眼睛,问道:“你行走江湖,是不是想找那位老人家?”
谢少安道:“在下另外有事……”忽然目光一抬,说道:“听姑娘口气,好似知道这位
老人家是谁了?”
李玫咭的笑道:“我哪里知道?但你着想知道的话,我倒可指点你去问一个人,我想他
一定会知道。”
谢少安急急问道:“姑娘说的是谁?”
李玫俏皮的笑了笑,一手拨弄着她垂在胸前的辫子,神秘一笑,道:“远在天边,近在
眼前。”
谢少安道:“这会是谁?”
琵琶仙呵呵笑道:“李姑娘说的,就是我老头了。”
李玫得意的笑道:“你终于承认了。”
谢少安拱拱手道:“老人家真的知道家师是谁么?”
李玫道:“你不是说没有师傅的么?”
谢少安道:“在下这点能耐,全出他老人家所赐,因此在下心目中,还是把他老人家视
作恩师。”
琵琶仙接着摇摇头道:“江湖上黑白两道,各门各派的人,我老头差不多没有不认识的,
但你小哥的这位师傅,我可摸不准他是谁?”
李玫听的一怔道:“你老人家方才听公子说话的时候,不是不住的点着头么?”
琵琶仙大笑道:“我点头,是因为那老人家伤势好的极快,可见他一身内功,已达炉火
纯青之境。”
姜兆祥道:“表妹,咱们承琵琶仙老人家和谢公子相救,此刻快近午时,咱们该上路
了。”
李玫听二师兄催自己上路,不由抬眼望望琵琶仙、谢少安两人,问道:“二位呢?要上
哪里去?”
琵琶仙回头朝谢少安问道:“小哥打算到哪里去?”
谢少安道:“在下前往庐山。”
李玫春花般的脸上,忽然绽出欣喜之色,啊道:“那真是太好了,我们也是到庐山去
的。”
姜兆祥看到表妹这份欣喜之状,脸色有些不大自然,暗暗朝李玫使着眼色。
这也难怪,他奉师傅之命,不但是陪同表妹前往青玉峡,而且身边还带着“金凤钩”和
一块玉符。
师傅虽没明说,但此行显然十分隐秘,不能为外人知道,谢少安纵然救过自己两人性命,
总究是外人。
还有就是表妹和谢少安认识不到半天工夫,就有说有笑,一见如故,心里也难免有些酸
溜溜的!
李玫看了姜兆祥朝她连使眼色,心中不觉有气,粉脸一沉,噘起小嘴,说道:“我们性
命都是谢公子救的,告诉他,又有什么要紧?”
姜兆样给她这一嚷,脸上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
琵琶仙摸着胡子,面情渐渐凝重,望着姜兆祥、李玫两人说道:“老朽有一件事,本来
不到地头,不想告诉两位的,只是今日一战,幸蒙谢小哥赐救,总算保住老命,但伤的着实
不轻,只怕一二日内,无法完全复原,那就不能护送你们到庐山去了。”
李玫感激的道:“你老人家好好休养,我们自己会去的。”
琵琶仙摇摇手道:“姑娘听老朽说下去,老朽和令尊算起来相识已有二十年,见面不过
两次,令尊以一派掌门人的身份,从没有瞧不起我这个终年流浪江湖的老头,和其他名门大
派的掌门人那种妄自尊大的气焰,大不相同,这就是我老头明知和人家差得太远,还要赶来
的原因……”
姜兆祥躬身道:“老前辈这份大德……”
琵琶仙连连摇手道:“你小哥莫说这些客套话了,老朽的意思,是你们此去庐山,只怕
险阻重重,随时都可能遇上拦截的人,这位谢小哥一身所学,胜我十倍,有他同行,也许可
保无事,一二日后,老朽自会赶来……”
李玫道:“再过一二天,我爹也可以赶来了。”
琵琶仙神色一黯,欲言又止。
李玫忽然“哦”了一声,抬头问道:“老人家要告诉我们的,就是这几句话么?”
琵琶仙道:“不,那是另外一件事。”
李玫道:“那是什么事呢?”
琵琶仙长叹一声道:“好吧!你们迟早总要知道的,早些告诉你们,心上也好有个准
备……”
姜兆祥似是已有预感,身躯猛然一震,急急问道:“老前辈,莫非咱们庄上,出了什么
事么?”
琵琶仙黯然点头道:“不错,老朽赶去之时,鹤寿山庄已经没有一个活人……”
“什么?”
姜兆祥只觉头上“轰”的一声,如中巨杵!
李玫更是睁大双目,惊骇欲绝,急着问道:“我爹呢?”
这两句话,两人几乎同时问出来的!
琵琶仙道:“令尊已经仙逝了。”
这是晴天霹雳,姜兆祥眼泪夺眶而出,哭叫一声:“师傅……”扑地跪倒地上,大哭起
来。
李玫干睁着两眼,问道:“我爹怎么死的?”
琵琶仙道:“唉!令尊是被内家真力震碎内腑致死。”
李玫仰天干号一声:“爹,你死得好惨。”
“咕咚”跌倒地上,昏了过去。
谢少安急忙把她扶起,伸手在她后心轻轻拍了一掌。
李玫苏醒过来,只是大哭。
琵琶仙皱皱眉,等他们哭过一阵,才开口劝道:“老朽告诉你们,只是让你们心里有个
准备,好切志抱父师之仇,发奋用功,将来能够湔雪血仇,这般啼啼哭哭,于事何补?”
姜兆祥拭拭泪水,问道:“老前辈,这杀害我师傅的凶手是谁?”
琵琶仙搔搔头皮,说道:“这个……唉!老朽方才说过,我赶到鹤寿山庄,已经迟了一
步,李大侠遗体,倒在大厅之上,自然不知杀害李大侠的是谁了。”
李玫双目哭得通红,抬眼道:“老前辈既看出我爹被内家真力震伤内腑,自然也看得出
是什么人的路数,老前辈推说不知道,那是不肯说罢了。”
琵琶仙为人正直,脸上流露出一丝苦笑,“唉”了一声,说道:“我老头一生从没说过
谎,杀害令尊的凶手,老朽纵未目睹,猜也可以猜想的到,只是你们目前,还是不知道的
好。”
李玫问道:“为什么?”
琵琶仙道:“没有为什么?只是……咳,咳,老朽实在是不便说。”
李玫道:“父仇不共戴天,老前辈不肯说,我就死在你面前算了。”
右手抬处,“绷”的一声轻响,一支袖箭,从腕底飞出,朝自己咽喉射去。
琵琶仙坐在大石上,和她距离较远,不由得睹状大惊!
就在此时,只见从李玫腕底射出的袖箭,箭头忽然一歪,朝谢少安手中飞去,谢少安伸
出两个手指,轻轻把袖箭夹住,正容道:“姑娘父仇未报,岂可轻易言死?”
琵琶仙忙道:“姑娘千万不可如此,老朽不肯告诉你们仇人的姓名,实在是为你们好,
时机不到,最好不要知道他的名字,老朽活了这一大把年纪,是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琵琶仙风尘怪杰,一生嫉恶如仇,从不知道“怕”字,但这回说的吞吞吐吐,听他口气,
好像只要知道这人名字,就会保不住性命一般!
谢少安剑眉微轩,问道:“老人家,这人究竟是谁?有这大能耐么?”
琵琶仙奇道:“小哥行走江湖,难道没听人说过么?”
谢少安淡淡一笑道:“你老人家都讳莫如深,江湖上还有谁敢说?”
琵琶仙老脸不禁一红,讪讪说道:“不是老朽不敢说,实是此人十分厉害……”
他说到这里,长长吸了口气,才道:“这人姓闻,名于天,一身武功,高不可测,三十
年前,在江湖出现,就博得‘飞天神魔’的外号。”但他不喜欢这个‘魔’字,就订下了一
项规定,只准人家叫他闻天君,不准有人称他飞天神魔,否则就杀无赦……”
谢少安道:“有这等事,他能封得住江湖众人之口?”
琵蓄仙道:“武林知名之士,就因出言不慎,已有不少人死在他手下,因此大家谈虎变
色,从没人敢直道‘飞天神魔’。
到了如今,连‘闻天君’都不敢叫了,大家提到他的时候,只以手指天,打个手式,就
能意会,谁也不愿自找麻烦。”
说到此处,忽然神情凝重,朝两人低声叮嘱道:“李姑娘、姜小哥最好放在心里,没到
时机,慎莫说出来。”
李玫含泪点头道:“晚辈记住了。”
谢少安俊目放光,朗朗一笑道:“飞天神魔这外号有什么不好?他既不喜这个‘魔’字,
只要自己行得正、立得直,少带点邪魔外道的妖气就好,不准别人叫他魔,他自己偏偏堕入
魔道,于人何尤?”
琵琶仙皱皱眉道:“小哥说的极是,只是江湖险恶,能不招惹他,总是不招惹的好。”
谢少安道:“飞天神魔杀死李姑娘令尊,此去庐山的路上,在下真想能够遇上他,就当
面叫他三声飞天神魔,看他又能把在下怎样?”
“壮哉此言!”
声音铿锵,十分清朗。
大家闻声瞧去,但见三丈开外,负手站着一个青袍飘逸、丰神俊朗的中年文土,脸含微
笑,朝谢少安望来。
琵琶仙乍睹此人,要那间,面色惨白,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少安只觉来人温文儒雅,气度非凡,不由拱拱手道:
“兄台过奖,不知高姓大名,如何称号?”
琵琶仙过了半晌,才算走下神来,急急说道:“小哥,他就是……”
中年文士投待他说下去,微微一笑,接着道:“不错,在下就是小兄弟口中方才说的
人。”
他虽是随口说来,却把琵琶仙的话声,盖了下去。
谢少安、李玫、姜兆祥同时蓦然一惊,他们怎么也没想到飞天神魔会在此地现身了,这
正合说起曹操,曹操就到!
谢少安双目神光直注,愕然道:“你就是飞天神魔闻于天?”
中年文士瞧了他一眼,面露惋惜之容,徐徐说道:“小兄弟人品清秀,死了实在可惜,
你何苦明知故犯,触我禁条?”
他口气之中,好像甚是惜才,但又含有奈何犯我禁条之人,又非死不可之意。
只要听他口气,任何人都可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了。
李玫突然冲了出去,说道:“是你杀了我爹?”
中年文士道:“姑娘令尊是谁?”
李玫冲上去的同时,谢少安怕她有失,也急忙跟了上去,和她并肩而立。
姜兆祥也立即纵身跟上,站在李玫左边。
李玫怒哼道:“恶贼,我爹就是鹤寿山庄庄主,不是你恶魔,还有谁杀害我爹?”
中年文士闪着一双朗星般的目光,轻哦一声道:“你是李松涛的女儿,哈哈,在下正要
找你要回一件东西……”
话声未落,不知他如何一晃,人已到了李玫的身前。
谢少安左手轻轻一拦,道:“李姑娘快请后退。’
右手抬处,“锵”的一声,一道寒光从他袖中飞出,手上登时多了一柄寒芒吞吐的长剑,
剑尖朝前一指,冷喝道:“闻于天,你给我站住。”
中年文士来得奇快,谢少安拍手弹出长剑,也相当迅速,一个飞身过来,一个剑朝前指,
这一凑之势,剑尖几乎刺上中年文士胸膛!
这真是电光石火般事,中年文士就在剑尖快要刺上之时,倏然住足,和剑尖只有二三分
之差,但总是差了分,谢少安的剑尖够不到他衣衫。
他朝谢少安手中注视了一眼,徐徐说道:“寒螭剑。”
谢少安道:“你眼光不错。”
中年文士脸上笑容未泯,微哂道:“小兄弟手上纵有利器,如何伤得了我?”
谢少安道:“那倒未必。”
中年文土淡淡说道:“小兄弟好狂的口气,放眼当今武林,敢在在下面前说大话的,还
只有你一个,这叫做初生之犊不畏虎……”
谢少安大笑道:“谢某未必是犊,阁下也未必是虎。”
中年文士两道冷电般的眼神,突然闪过一丝杀气,缓缓说道:“几十年来,无一人敢直
呼我名字,这是我定下的禁条,触犯我禁条之人,杀无赦……”看了谢少安一眼,续道:
“因此我也不能轻易放过了你……”
随着话声,右手一挥,一角袍袖,骤然朝谢少安当胸拂去。
琵琶仙睹状大惊,急忙叫道:“小心!”
中年文士袍袖一甩之势,快得实在难以形容;但谢少安也不慢到哪里,剑光一闪,寒螭
剑同时削出!
但听一声裂帛脆响,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中年文士右。手袍袖,已被剑光削落了一角。
皆因中年文土在袍袖蕴聚了真力,因此袖角被剑削破,就会发出裂帛声响来。
中年文士常挂在脸上的笑容,顿然消失不见,继之而起的是一片杀气,双目中也射出了
凌厉的光芒,冷声道:“看来你非死不可!”
探手从大袖中取出一支两尺长的金剑,但见金光四射,剑锋耀目,显得犀利无匹。
李玫大声道:“恶魔,你才非死不可,杀了你,才能替天下、武林除去一个邪魔外道的
魔头……”
她想尽了最恶毒的句子,来骂飞天神魔,但就在她骂声未落。
只听一声大喝,眼前飞起一道匹练的银光,和一道金芒像电一般闪了闪,登时响起一声
清脆的金铁交鸣!
不,一连传出三声“锵”“锵”“锚”剑鸣!
一片浓重的剑气,逼人生寒!
姜兆祥慌忙拉着李玫,向后跃退了数步。
没有人看得清楚他们交手的情形,自然更没有看到这三招剑法的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