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笛解元同样听的一怔,目注青衫文士,问道:“兄台莫非就是闻……神君么?”
绝情仙子格的一声娇笑道:“你还当他是谁?”
杨继功听说青衫文士果然就是杀害师父、师叔的仇人,不觉目眦欲裂,盯注青衫文士。
心头一阵激动,几乎要冲了出去,但他为人谨慎,纵然仇人相见,份外眼红,他还是忍耐了
下来。
那是因为他对飞天神魔一无所知,尤其对方武功,据说高不可测。金笛解元触怜了他的
忌讳,只要听他的口气,分明已有向金笛解元出手之意,自己正好先看看他的武功路数。
在他心念转动之际,只听飞天神魔微微一笑道:“不错,兄弟正是闻某人。”他口气一
顿,接着说道:“只可惜文解元已经触犯了兄弟禁忌,此例不可轻启,兄弟也爱莫能助,文
兄有什么身后之事,需要兄弟替你料理,兄弟自当稍尽棉薄。”
他明明要杀人,却偏有这番悲天悯人的说法。好像他要杀死金笛解元,是出于万般无奈。
金笛解元文必正少年得意,不但在文场上,中了乡试第一人,就是在武功上,一身所学,
也足可列入一流高手之间,平日自然意气飞扬,孤傲自负。
此刻听了飞天神魔的话,不觉剑眉掀扬,朗笑一声道:“兄弟久闻江湖传言,飞天神魔
闻于天怙恶不俊,好杀成性,三十年来,两手血腥,犹不知悔改,所作所为,都是邪魔外道
行径,偏偏不准人家叫他飞天神魔,实在可笑已极。”
飞天神魔毫不动怒,淡淡一笑道:“文解元此时还笑的出来,兄弟着实钦佩之至!”
金笛解元接着道:“兄弟和闻神君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闻兄果然……”
忽然住口,笑而不言。
飞天神魔问道:“果然什么?”
金笛解元缓缓说道:“不失为一代之魔。”
飞天神魔目中寒星飞闪,嘿然道:“祸从口出,这是你文解元自招杀身之祸。”
金笛解元道:“闻神君认为兄弟已经死定了么?”
飞天神魔嘴角含笑,反问道:“文解元难道还有活命的机会么?”
金笛解元道:“有,只要兄弟诛杀了闻神君就好。”
飞天神魔突然仰天长笑!
他这声笑,悠长清越,声如裂帛,十分惊人,好像有一股极大力量,朝人胸口压来,使
人觉得有说不出的不舒服,快要窒息过去一般!
笑声愈来意响,金笛解元缓缓吸了口气,从身边摘下金笛,双手按孔,凑着嘴唇,立时
吹出一缕嘹亮笛音,抑扬顿挫,和飞天神魔的笑声相抗。
飞天神魔的这声长笑,是以内家真力道发出来的,笑声延绵不绝,只要武功较差的人,
听了就会到呼吸急促,血脉逆行,最后就得如颠如狂,双手乱扯衣衫,口喷鲜血而死。
这是魔教中最厉含的“摄魂大法”一类功夫。在他想来,满以为对付金笛解元,自己根
本不用动手,只须笑声延续到一盏热茶工夫,就能把对方心脉震裂而死,最少也得当场身负
重伤,不支倒地。如今看到金笛解元居然以吹笛和自己笑声相抗,心头更是暗暗冷哼:“看
你能吹多久?”
就在此时,坐在大石上的绝情仙子也忽然取下一管白玉箫,凑着朱唇,缓缓吹弄起来!
本来金笛解元金笛独奏,还显得音调孤单,独立难支,这一听到箫声奏起,精神不觉大
振,笛音也更转嘹亮。箫笛相和,有如鸾凤和鸣,悠扬悦耳!
但飞天神魔的笑声,也在此时,愈笑愈厉,响彻云霄,渐渐把箫笛的声音,压了下去。
隐身崖上的杨继功,总算机缘巧合,得了魔剑雷钧困居石窟五十年,终日除了练功,别
无所事,这五十年潜修默练,足可抵得旁人百年修练。他分给杨继功二十年功力,岂同小可?
换句话说,这二十年功力,杨继功就是苦练上四十年,也不过如此。因此,他对飞天神魔的
笑声,除了觉得有些刺耳之外,别无感觉。
要是他没遇上魔剑雷钧,纵然学成了白鹤门“三舞”“四破”,但内力修为上,还是从
前的杨继功,此刻听到飞天神魔的笑声,早已气血逆行,喘息如牛了。
杨继功自己虽然并不觉得什么,但他究竟是白鹤门的首徒,见闻较广,眼看飞天神魔这
声长笑,不但历久不敢,而且声音愈来愈响,大有长江大河,万马奔臂之慨!
金笛解元和绝情仙子箫笛相和,互相呼应,也结成了一片。
这情形,一望而知双方斗上了法。
杨继功居高临下,全神贯注,看这双方这场比拼,心头不期而然的渐渐紧张起来!
经过半盏热茶工夫之后,他发觉笑声渐渐盖过了箫笛的声音!渐渐四方八面,好像尽是
飞天神魔的笑声,箫声笛音居然愈来愈低沉,而且断断续续,简直不成曲调。
不,简直难以为继!
金笛解元站在地上身子不住的颤动,看去几乎站立不稳!
绝情仙子坐在大石上,同样的双手发抖,似乎连一支玉笛都已握不稳了!但他们还在竭
尽全力,苦苦支撑,这是生死之争,只要他们放弃了箫笛,一口真气,就得蹩住。
杨继功看到这里,再也不容他袖手,口中大喝一声:“闻于天,原来你也只有这点伎
俩?”
随着喝声,双足—点,身形从崖上飞泻而下。
这一声大喝,等于替金笛解元、绝情仙子解了围。
那是因为他这一喝,宛如春雷惊蛰,不但已将飞天神魔的笑声打乱,同时也使得金解笛
元、绝情仙子心头一松。
长笑和箫声、笛音,同时豁然而住!
金笛解元以笛柱地,额上还流着涔涔汗水,绝情仙子坐在大石上,也宛转娇喘,粉脸发
白。
最使飞天神魔吃惊的,是他的笑声,已经把箫、笛的声音,压盖下去,眼看快要得手!
此刻正是笑声的最高峰,在周围数十丈以内,只要听到自己笑声的人,都得以全副精神运转
真气,来和笑声相抗。应该已经无法分心,也没有叱喝的机会,但来人这声大喝,竟然还盖
过了自己的笑声!
就在他心头一凛之际,杨继功一道人影,已凌空飞降,落到他的面前。
飞天神魔直到此时,才看清来人,只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本来的疑惧,不觉一
扫而空,目注杨继功,缓缓问道:“小兄弟功夫不错,不知是哪一位高人门下?”
杨继功凛然站在飞天神魔面前,一手按剑,脸上渐渐布满煞气,嘿然道:“闻于天,你
不问我是何人门下?我也非告诉你不可,因为我和你,今天只有一个人能活着下去,如果胜
的是我,我自然会让你死得明白。”
飞天神魔两道眼神,一霎不霎的瞧着杨继功,微微攒了下眉,说道:“在下和小兄弟素
昧生平,我们之间,有这么大的仇恨吗?”
杨继功怒笑道:“你飞天神魔两手血腥,罪恶如山,自然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杀人者,人恒杀之。今天,我要用你的一身罪恶的鲜血,还我白鹤门的血债,我要挖出你
的心肝五脏来祭尊我师父、师叔在天之灵……”
飞天神魔眼中神光忽然大盛,仰天长笑一声,道:“三十年来还没有人敢在闻某面前,
如此放肆的,小兄弟胆子不小。”
杨继功道:“我怕什么?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杀你,既是为师父、师叔报仇,
也是为武林诛杀一个凶邪,你杀了我,不过是白鹤门多添一个剑下亡魂而已,我怎么算,也
划得来。”
飞天神魔常挂在脸上笑容,渐渐敛去,点点头道:“很好,小兄弟既然抱着必死之心而
来,闻某自当成全你这番心意。”
杨继功“锵”的一声,抽出巨阙剑,一道青虹,寒光流动,耀目生辉,凛然喝道:“你
亮兵刃。”
飞天神魔望了杨继功手上短剑一眼,他自然看得出这柄短剑,形式古拙,剑锋犀利,是
一件斩金削玉锐利器。尤其杨继功一剑在手,身上也登时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气,逼人而来,
心头不觉暗暗一凛,忖道:“此子年纪不大,一身功力,似乎不在自己之下!”
心念转动,探手从袖中缓缓取出一柄金光四射,两尺来长的短剑,但奇怪的他这柄短剑,
看去和一般短剑不同,剑尖处只是平整的一截,没有尖刃。
就在此时,突听金笛解元文必正清朗的笑道:“这位兄台且慢,兄弟和闻于天一场过节,
还没了呢。”
飞天神魔冷冷一哂道:“手下败将,何足言勇,你要送死,那就不妨两个人一起上。”
金笛解元一手扬起手中金笛,大笑道:“你使出旁门左道的摄魂之术,算得什么?你敢
和兄弟一刀一剑,各凭真实武功,拼个胜负高低?”一面朝杨继功拱拱手道:“这位兄台请
退后一步,兄弟今天非领教领教号称黑道第一高手的飞天神魔,究竟有些什么惊人之艺?”
杨继功正待开口,只听绝情仙子叫道:“杨少侠,文解元既然说出来了,他是个书呆子,
你要和他争,除非你们先打上一架,我看你就让他先上吧!”
说话之时,暗暗朝杨继功使了个眼色。
杨继功忽然脸上一热,他自然知道,绝情仙子这番话,明明是护着自己,怕自己不是飞
天神魔的对手。
金笛解元得意的大笑道:“管仙子真是兄弟的知己,哈哈,兄台要报的是师门血仇,那
就不妨移后一场,万一兄台手起剑落,把闻于天杀死了,兄弟想和他较量的心愿,岂非落空
了?”
飞天神魔给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心头大怒,狂笑一声道:“看来你们三个,谁都
别想活下去了。”
绝情仙子格格笑道:“闻神君既要把我也算上一份,管弄玉怎好意思临阵退却?”
飞天神魔金剑一指,冷然道:“那很好,你们三个愿意一起上,闻某剑下,从来并不嫌
人多。”
绝情仙子一双妙目,斜溜了金笛解元一眼,娇笑道:“那倒用不着,文解元要试试你有
多少分量,不会同意我们帮着动手的,你也不用急,到了我出手的时候,我自会出手。”
这话无异告诉金笛解元,必要时,她会出手相助。
她这番心意,自然是为了想帮助杨继功,合他们两人之力,把飞天神魔除去,报了杀师
之仇。
女人都是如此,只要对某一个人动了真情,她就会不顾一切,不计利害。
绝情仙子不是平常女子,但她总究是个女人。
金笛解元意气飞扬,双臂一张,人如巨鹏展翼,金笛一指,喝道:“闻于天,你可以出
手了。”
飞天神魔冷然说道:“闻某要在三剑之内,取你性命。”
突然跨上一步,长剑直指金笛解元前面。他这一步,看去只是随意跨上,但却一步跨了
八尺之遥,人影一晃而至,身法之快,无与伦比。尤其递出的剑势,若点若刺,叫人瞧不透
他剑招出处。
金笛解元早巳提聚真气,蓄势戒备,一见飞天神魔金剑疾刺过来,口中朗笑道:“那倒
不见得。”
手中金笛也陡地划起一道金虹,硬向飞天神魔剑上封去。
飞天神魔怒喝一声道:“撒手。”
金剑忽然一斜,改刺为削,剑尖一下击在金笛之上。他这一击,虽然只一点剑尖,却贯
注了十分强劲的内力。
两道金虹相接,响起“当”的一声金铁大震!
金笛解元身不由己向后退了一步。
飞天神魔这一剑并未把金笛解元手中金笛震飞出去,脸上不禁微露愕然之色。
金笛解元硬接对方一招,大笑道:“闻神君傲视扛湖,威震黑白两道,使武林同道口中,
从此不敢迸出一个魔字,但闻神君手下,何其稀松若此?”
飞天神魔怒嘿一声道:“文解元试过几招就知道了。”
金剑疾伸,点向金笛解元咽喉。
金笛解元一招试出飞天神魔闻于天的武功,并不如传闻中那样神鬼莫测,怯敌之心,已
去了十之六七。精神一振,没待对方金剑刺到,便自一闪避开,金笛一招“肩挑乾坤”,回
手反击过去。
两人立时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恶斗,但见金剑、金笛盘旋交叉,漾起两条矫若游龙的金光,
倏忽之间,已交手数招。
金笛解元一支金笛使得确也无懈可击,但飞天神魔手中一支金剑,使得更是变化莫测。
这一阵抢攻,金笛解元虽未落败,却被飞天神魔抢去先机,金剑幻出朵朵碗口大的剑花,
直把金笛解元逼得连连后退。
杨继功心中暗道:“以飞天神魔的剑上造诣看来,和恩师也只在伯仲之间,师父、师叔
怎会死在他掌下的呢?”
只听绝情仙子格格的笑道:“江湖上当真把你闻神君渲染过甚,今日一见,真是见面不
如闻名。”
身形一闪而至,白玉洞萧从斜刺里朝飞天神魔袭去。
金笛解元一见绝情仙子出手助战,不觉精神陡振,一支金笛左打右扫,骤施急攻,绝情
仙子手中玉箫也连下三着杀手,招招指袭大穴。
刹那间,笛影纵横,箫风如啸,好不凌厉!
但飞天神魔一柄金剑,确已穷武术变化之妙,你们攻势一紧,他剑法也随着加速,两人
联手仍难迫进一步。
三人缠斗了一刻工夫,飞天神魔似已不耐,口中大喝一声,金剑起处,卷起一片冷飚金
芒。
没有人看清楚这一招攻势来路,只见金笛解元突然弃笛而退。
飞天神魔金剑逼住了绝情仙子箫招,左手扬处,掌势一吐,一股丝毫不带风声的掌力,
悄无声息朝金笛解元身后袭去。
杨继功虽是心切师仇,但他立誓要手刃仇人,不愿假借外人之手。因此金笛解元和绝情
仙子联手上场,他只是静静的站在边上,目光炯炯,注视着对方行动。
此时骤睹金笛解元弃笛急退,转目望去,只见金笛解元右臂衣衫破裂,鲜血淋漓,随着
他后退之势,洒落地上。
周时看见飞天神魔左手朝金笛解元身后一扬,似是发掌追击,但却丝毫不闻掌风,心头
不由一动,暗暗叫了声:“透骨掌”。陡然之间,心头热血沸腾,身若陀螺,一个滴溜溜急
旋,左手衣袖,同时跟着挥了出去。
他这一身法,正是新学会的“白鹤三舞”,人影飞旋,袖影迷离,立时卷起了一阵旋风,
朝飞天神魔掌势迎去。说也奇怪,飞天神魔拍的一记“透骨掌”,遇上旋风,立时流散开去。
飞天神魔原以为这一掌可把金笛解元置于死地,哪知突见一条人影横闪而出,旋若陀螺。
根本连对方身法都投看清,自己击出的掌力,被对方一阵乱旋,立告消散。
这下直看得飞天神魔心头大是骇凛!
杨继功一下破去对方“透骨掌力”,心头又惊又喜,胆气一壮,大声喝道:“闻于天,
你肆毒江湖的‘透骨掌’,原来也不过如此。”
喝声中,人已到了飞天神魔面前,长剑斜出,一道青朦朦的剑光,一下接住了飞天神魔
的剑势,口中说道:“管仙子请退,还是让在下来吧!”
金笛解元败退下去之后,绝情仙子一支玉箫,独战飞天神魔,自然感到压力增加,此时
骤觉眼前一亮!杨继功突然欺近过来,一道青光,从侧面乘虚而入,一下拦住了飞天神魔的
攻势,逼人剑气,凛冽生寒。心头暗暗觉得奇怪,忖道:“他前晚和三元会总管笔帖式史秉
贤动手之际,武功并不如何高明,但这一剑,光是剑上迸发的剑气,森寒逼人,没有数十年
功力,无法达到这一境界。”
心念闪动,不觉瞟了杨继功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