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发老人遭:“你虽是功力不够,但老夫可以把功力输到你身上,你就轻而易举的可以
把剑起下来了。”
杨继功问道:“起下宝剑,老前辈就可以脱困了么?”
白发老人微笑道:“起下宝剑,老夫就可以砍断锁在双足上的铁环,老夫自然脱困了。”
“锁在双足上的铁环”,杨继功不自觉的朝白发老人脚下望了一眼,果见他双足足踝,
紧紧扣着两个黑黝黝的铁环。心中不由一动,暗道:“此人一身武功,高不可测,但足踝上
却扣着两个铁环,听他口气,已被囚禁了五十年,莫非他昔年作恶多端,被那一位前辈高人
禁闭于此,自己若是把他贸然放走,岂不贻害无穷?”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不知老前
辈怎会……”
他这话还未说完,白发老人忽然大怒,右手一伸,闪电般抓住了杨继功的脖子,厉声道:
“你小子找死!”
杨继功根本连看都没有看清楚,但觉脖子一紧,有如一道铁箍,喉管几乎要被捏碎,心
头大惊、不觉运气相抗,凭他这么一点微末内功,在白发老人面前,简直像一只小猫!
但白发老人却在此时,忽然缓缓松开手来,把杨继功放下,一面歉然道:“老夫在这里
潜修了五十午,还不脱昔年暴戾之气,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哥,老夫捏痛了你没
有?”
杨继功差点被他捏断喉咙,哪会不痛?但他是个生性倔,强的人,冷冷说道:“不痛。”
白发老人微微一笑道:“小哥这倔强脾气,和老夫年轻的时候,倒有几分相似,你助老
夫脱困,老夫一生无求于人,倒有两件东西奉酬……”说到这里,含笑问道:“你知道是两
件什么东西么?”
杨继功道:“在下不知道。”
白发老人道:“那没入壁间的是一柄古代名剑巨阙,削铁如泥,无坚不摧,老夫削断铁
环之后,当以此剑为酬,第二,是老夫把功力输入你体内,始能从壁间取下巨阙剑。这输到
你身上的功力,老夫可以不予收回,这样你只要坐息一阵,调气行功,把老夫输入的功力行
散,即可收为己用,这样一来,至少可以增加你二十年功力,小哥认为如何?”
杨继功认定他是一个昔年作恶多端的歹徒,不知被哪一位前辈高人囚禁于此,岂肯上他
的当,闻言冷声道:“可惜在下不惧威胁不贪利诱,要在下助你取剑不难,老前辈先把被囚
禁在这里的经过见告,只要若前辈不是十恶大赦之人,在下不需报酬,也当助你脱困。”
白发老人目中寒芒飞闪,嘿嘿笑道:“老夫若是十恶不赦的人呢?”杨继功不暇思索的
道:“在下就恕难相助。”
白发老人目中杀机渐炽,射出慑人精光,注视了杨继功一眼,接着哈哈大笑道:“老夫
尚未盖棺,难下定论,是善是恶,别说昔年江湖中没人说的出来,就是老夫自己也不知道。”
说到这里,忽然点点头道:“好,你既然想知道老夫被禁经过,老夫已经八十出头的人了,
当年之事,如梦如幻,说出来徒增感慨……”
杨继功没有作声。
白发老人道:“你是白鹤门的弟子?”
杨继功听得大奇,问道:“老前辈如何知道的?”
白发老人呵呵笑道:“方才老夫不是在你脖子上捏了一把么?你意图运气相抗,只有白
鹤门的人,练的‘白鹤气功’,运气之时,真气由百会下注咽喉,老夫自然看得出来。”
他忽然叹了口气,接着道:“说起来老夫和白鹤门总算有些渊源……”
杨继功听得更是惊异,忍不住叫了声:“老前辈……”
白发老人不待他说话,问道:“白鹤门中有一位闻西神,是你什么人?”
杨继功肃然道:“那是在下师曾叔祖。”
白发老人“唔”了一声,点点头道:“老夫就是被你师曾叔祖闻西神囚禁于此的。”
杨继功心头“咯”的一跳,问道:“那是为了什么事呢?”
白发老人又道:“那么你可曾听说过五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个人称魔剑雷钧的人么?”
杨继功心中一动,暗道:“他说的魔剑雷钧,大概就是他自己了。”心念转动,一面摇
摇头道:“在下不曾听人说过。”
白发老人黯然说道:“不错,魔剑雷钧,出道江湖,仗着手中一柄利剑,所向无敌,赢
得魔剑之名,但他从出现江湖,前后不过十年,就如昙花一现,从此失去了他的踪影,江湖
上还有谁会想得起他来?”
杨继功明知魔剑雷钧就是眼前这位白发老人,却故意问道:“这魔剑雷剑,为人如何?
”
白发老人道:“这很难说,他原也不是恶人,但他出身西崆峒,却被江湖上视作旁门左
道的一个门派。加上他出剑辛辣,无人能在他剑下走出十招,又博得了魔剑之称,魔总究不
是好听的名称,就是这两个缘故,才注定了他一生悲惨的命运……”
杨继功道:“这怎么会呢?英雄不论出身低,只要他行得正,立得直,俯仰无怍于天地,
和出身有何关系?”
白发老人浩然长叹道:“你小哥年纪还轻,才会有这般说法,江湖上自认为名门正派之
士,就不会有这般说法了。”他顿了顿,接道:“只要你是出身旁门,你这一世就永远被人
家看作旁门左道,你纵然想做好人,行事无作于天,人家还是在你头上,注上一个魔字……”
杨继功道:“这和老前辈的被禁于此,有关系?”
白发老人道:“大大有关,魔剑雷钧十六岁就出道江湖,十年之中,在江湖上也做了不
少行侠仗义之事。在他剑下,着实死了不少黑白两道成名人物。这些人有的死有余辜,其中
也有失手误伤的人。雷钧那时因为年纪还轻,当然也免不了意气用事,有些名门正派门下,
找上了他,同样作了剑下之鬼,因此魔剑之名,固然大噪,但这就注定了他一生的噩运……”
他口气微顿,接着说道:“那年他正好二十六岁,有一天,忽然动了游兴,久闻武功白
鹤峰,奇石万状,洞穴窟室,仙灵所居,思欲一探其胜……”
杨继功心中暗道:“白鹤峰是本门发祥之地,大概师曾叔祖发现他潜上白鹤峰,才把他
擒住,囚禁在这里的。”
白发老人道:“你自然听得出来,魔剑雷钧就是老夫了?”
杨继功点了点头。
白发老人神情显得十分痛苦,黯然低下头去,双手捂脸,徐徐说道:“这是老夫最痛心
的一件事,我在山下邂逅了一位姑娘,我们一见如故,谈得极为投缘,他带我上白鹤峰到处
游玩。
一连几天,我们游遍了武功山不知名的奇峰幽岩,在这短短几天中,也双双堕进了情网,
山之颠,水之涯,我们绵绵情话,说不尽的海誓山盟……”他忽然转望杨继功道:“小哥,
你当这姑娘是谁?”
杨继功正听得入神,答道:“不知道。”
魔剑雷钧痛苦的道:“她叫闻秋娘,就是你师曾叔祖闻西神的独生女儿。”
杨继功不禁“啊”了一声。
这故事不用白发老人再说下去,结果注定不会圆满的了,因为魔剑雷钧乃是左道旁门出
身,师曾叔租绝不肯把掌上明珠嫁给他的。不仅是白鹤门,江湖上任何一个名门正派人士,
都不会允许女儿嫁给他的。
魔剑雷钧目中渐渐有了泪光,他继续说道:“我们交往了—月之久,终于给闻西神侦知
了,他突然在我们两人面前出现,大骂老夫有意勾引他女儿。老夫和秋娘双双跪在他面前,
他盛怒之下,劈下一掌,老夫并未还手,幸得秋娘紧紧抱住她父亲手臂,哭诉我们相爱,出
于一片纯情……”
他老泪纵横,举起衣袖,拭着泪水,续道:“但闻西神心有成见,说老夫是江湖败类,
左道旁门,不配爱他女儿,说话之时,倏出一指,点伤老夫左臂,逼着秋娘回去……”
杨继功心头不自觉的对魔剑雷钧生出了无限同情,但闻西神究竟是本门尊长师曾叔祖,
他不便置嘴,只好静静的听他述说。
魔剑雷钧一面拭着泪水,续道:“老夫被闻西神一指点伤左臂,他使的是白鹤门‘鹤喙
散功指’,若被点中要害,一身真气尽泄,但差幸他只点在老夫左臂之上。就是这样,老夫
半边身子,几乎麻木若废,在山下农家养了将近半个月份,有一天晚上,秋娘忽然找来,她
手上提了一个包裹,决心要和老夫双双私奔……”
杨继功依然没作声。
魔剑雷钧续道:“老夫心中虽然万分愿意,但一想到秋娘和老夫私奔之后,她父亲决不
肯就此甘休,江湖上只怕永无咱们存身之地,老夫劝她不如忘了老夫,我出身旁门,有玷白
鹤门声誉,此事万万不可……”
说到这里,两行老泪,忍不住又夺眶而出,咽声道:“小哥,你当秋娘怎么说?她说……
她说……非我不嫁,她父亲是白鹤门弟子,但她不是,白鹤门—年一次的元旦祭祖,从不准
女子参加,她只是白鹤门下的女儿,她算不得白鹤门的人。
她父亲把她锁在房里,她逃出来了,决不回去,老夫不和她—起走,她就一头撞死在大
石上,让她鬼魂跟着老夫走……”
杨继功听的暗暗叹息!
这是门户之见害人,就是为了偏见,不知有多少有情人饮恨终身。
魔剑雷钧更是掩面唏嘘,过了半晌才道:“就这样,咱们双双离开武功,在北峡山一处
山村,住了下来,过了三个月安静而甜蜜的生活,这三个月,咱们完全脱离江湖,做了普通
的良民。哪知造化弄人,就是这么凑巧,就在此时,安庆府连续发生了几件飞贼案子,失窃
的都是价值巨万的名贵珍宝……”
杨继功忍不住问道:“于是有人找上了老前辈?”
魔剑雷钧道:“那倒不是,那时老夫既已脱离江湖,自然对江湖上的事情一无所知,但
闻西神爱女失踪,正在到处寻找之际,听到风声,就怀疑这几宗窃案,是老夫干的。他专程
赶到安庆,逐步展开侦察,也许那飞贼作了买卖,早已远走高飞,他自然一无所获,但却始
终没有放弃搜索,终于找到了老夫两人居住的山村。”
杨继功暗暗叹息一声:“这对有情人,这下完了。”
魔剑雷钧唏嘘说道:“老夫这一生,只有这么短短的四个月,享到了家庭的温馨,秋娘
对老夫体贴人微,她是温婉贤淑的好妻子,五十年来,一直像昨天一样……”
晶莹老泪,忍不住顺着两颊流了下来,接着喃喃说道:“那时秋娘已经有了身孕,老夫
看到闻西神,只是跪地磕头,求他成全,但老夫醒来时候,已经被锁在这里,脚上扣上了缅
铁钢环。这缅铁链,只能在数尺方圆走动,闻西神就站在老夫面前,像凶神恶煞一般,指着
老夫厉声说道:‘老夫本该一掌把你劈了,姑念你尚无大恶,老夫也不杀你,把你囚禁此窟,
你那柄巨阙剑,就在石壁之间,取到巨阙剑,你就可以出去,取不到巨阙剑,你就只好认
命。’ 老夫哭着求他让我和秋娘见上一面,他没有答应,老夫问他秋娘的情形,他也没回
答,转身走出,就用巨石把洞口封了。”
杨继功听到这里,不禁对这位师曾叔祖大起反感,女儿既然爱上雷钧,生米煮成熟饭,
而且又有了身孕,何苦硬生生把他们拆散?再说魔剑雷钧囚禁在这座石窟之中,口中纵然说
不杀他,其实这不是要把他活活饿死?想到这里,忍不住问道:“他们没送吃的东西给你?”
魔剑雷钧朝左首一方巨石底下指了指,道:“本来那里有一个小穴,有人把饭菜从洞穴
中送进来,但老夫在闻西神封洞之后。朝对面石壁伸手一比,相距足有四尺来远,无论如何
也够不到石壁,就算够得到石壁,巨阙剑连柄投入壁间,凭老夫那时的功力,也无法取得出
来。
闻西神这是故示大方,明明要置我于死地,老夫失望之余,决定以身殉情,因此对他们
送来的食物,并未食用,仍由他们收了回去,这样过了五天,他们大概认为老夫已在洞中自
戕,就不再有人送东西来了。”
杨继功道:“老前辈这五十年都没吃东西?”
魔剑雷钧忽然笑道:“只要是人,都得吃东西,五十年不吃东西,还能活到现在,岂不
成了神仙?”
杨继功听得奇怪,不知他被囚禁在石窟之中,这五千年吃的是什么东西?
魔剑雷钧不待他追问,接着说道:“老夫饿到第七天,已经奄奄一息,却突然升起了强
烈的求生之念,觉得老夫不该就此自绝,不该这样听人摆布,我要和命运搏斗,我要再见秋
娘一面……”
杨继功道:“但老前辈已经没有吃的东西。”
魔剑雷钧突然哈哈大笑道:“这迷踪洞深处山腹,只有此处是唯一出口,洞中山鼠,均
由此出入,石洞虽经堵死,但留下那个送饭的小穴,对山鼠出入,仍毫无妨碍。这些山鼠,
都肥硕如同小猫,老夫随便捉上几只,就可饱餐一顿,起先还敲石起火,烤了来吃,但吃了
就想喝水。这数尺之内,哪有水喝?索性就喝鼠血,后来习惯了,倒也并不难吃,我们老祖
宗,在没有燧人氏钻木取火之前,不是也茹毛饮血么?”
杨继功听的暗暗恶心,但想到了一个人为了求生,自然也顾不得茹毛饮血了。
魔剑雷钧洪笑道:“老夫终于在这黑狱之中,度过了五十年岁月,你方才不是看到了,
那石壁当年和老夫足有四尺距离。经过五十年的苦练,老夫这条右臂已经长出三尺有奇,再
有三年工夫,老夫手指也可以碰上面壁,如今你小哥来了,就减少了老夫三年黑狱之灾……”
说到这里,忽然目注杨继功,问道:“你是白鹤门的弟子,你知道秋娘下落么?”
杨继功不觉一怔,摇头道:“在下不知道。”
魔剑雷钧急道:“你难道没听先师说过?”
接着屈指算道:“闻西神是你师曾叔祖,秋娘和你师祖同辈,是你师父的师姑,啊!如
此说来,你是真的不知道了。”他依稀听杨继功说出“先师”二字,不觉双目一睁,问道:
“你师父是谁?”
杨继功道:“先师姓李,讳名松涛,是敝门的掌门人。”
魔剑雷钧又道:“你师父几时死了?”
杨继功又道:“昨天。”
魔剑雷钧又道:“你有投有师伯叔?”
杨继功道:“在下只有一个师叔,他也昨晚身故。”
魔剑雷钧先前认为秋娘是杨继功师父的师祖姑,杨继功隔了两代,不知秋娘下落,他师
父只差了一代,自然会知道她的消息。哪知杨继功的师父、师叔都已死去,不觉白眉连皱,
问道:“你们白鹤门出了什么事吗?”
不是出了事,师父、师叔自然不可能在一天之内,相继死去。
杨继功目含泪水,点头道:“是的,先师和师叔是死在飞天神魔掌下,敝门遭到了一场
空前浩动……”
魔剑雷钧目射奇光,说道:“白鹤门武功、剑法,傲视武林,怎会……”他想说“怎会
如此不济”,但这话不好出口,口气微顿,问道:“飞天神魔?这人是谁?”
杨继功道:“此人叫闻于天,一身武功,高不可测,三十年前已名震武林,有黑道第一
高手之称,大家因他飞行绝迹,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做飞天神魔。但他却忌讳这个魔字,只要
有人说他外号,就杀无赦,因此江湖上从没有人再敢说飞天神魔四字,只好改称他神君,到
了近十年,连神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