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瑶笑道:“我这所书房轻易不招待俗客,孙九是个很有眼光的人,他把二位领到此地,我相信他的眼光必不会差。
可是我也知道他的毛病就是太贪,有时重利之下,他也会把冯京当马凉的,所以我在没有正式接待之前,还希望了解一下,来人是否值得我一见!”
南宫少秋笑道:“如此说来,要见姑娘一面,还真不容易混其是姑娘此刻就来,更是荣幸了!”
小红道:“那倒的确不容易,我表姐的茶局很多,每天都是排得满满的,若是一般的客人,也只有慢慢地耐着心等,只有特殊一点的客人,送到书房接待,可以当天就见到人……”
“这所谓特殊,不知是如何特殊法?”
小红笑道:“一个是才艺特殊,在六艺中都能指教我们一二的,另一个则是目的特殊,要见我表姐的目的不是慕名,非关风月。
孙九先前通知我们,说公子是属于第二者的,不想一接谈之下,才知道公子的才华更是超人。”
碧瑶也坐了下来,含笑问道:“听说公子有意进厂卫谋个出身。”
南宫少秋微笑道:“倒也不是非此不可,但是能交上一两个朋友,对家伯父的事业不无帮助!”
“要进那个地方并不难,不过那儿没什么人情可讲,他们只认得一个钱字,开出口来,都不是小数目。”
“这倒没什么,我准备得很充足,一两百万,我可以立时支付,若是不够,还可以向家里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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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公子倒真是大出手,一两百万还没放在心上,可是这个机关的权力虽然大,到底是见不得光的,公子下这么大的本钱,收回来可不容易。”
“这个倒不劳担心,我不是为了求利而去的,我是想混上几年,能略有建树,将来好接家伯父的班。”
碧瑶哦了一声道:“要进这个圈子求表现也不难,只是令怕父贵为一方重镇,要想能接那个班,一定要很高的地位,似乎锦衣卫指挥使都不够格。”
“不错!平常人自然不行,因为我伯父的水师自成一个体系,别的人也接不了,所以我只要有相等职位,再办两件漂亮的案子,朝中自有我伯父的同年保荐,顺理成章地接班,这是一举两得的事。”
“这么说,公子一去就要高位了。”
“不错,假如只求一个番子或三档头,我找上门去,他们看在我伯父的份上,也不敢不给,何必要花钱走门路呢,我至少要弄个大档头干着,才能有表现。”
“这可不是银子买得通的。”
“我知道,当然还得要讲究真才实学,这方面我自己虽不太行,但是我可以带几个好手去帮我办事,我伯父帐下颇不乏高手,只要我进得了厂,从那儿拨几个人过来,绝不会比别人差。”
碧瑶笑道:“公子既有这些条件,大可自己去找汪公公或是忠顺王,何必要另外找关系呢?”
南宜少秋道:“我伯父的朋友多半是跟他们不合的,找他们推介,他们未必热心,再说也难以使对方放心,所以我宁可自已花钱找门路!”
碧瑶道:“公子所望太奢,妾身恐怕无能效力,因为我认识的人,也只是个大档头而已。”
“地位不低呀!在厂卫中,是第二把交椅。”
“话虽不错,但公子所要的也是第二把交椅,那只有坐第一把交椅的人才能决定的,妾身的能力还够不上。”
南宫少秋道:“没关系,只要他们肯代为引见一下,剩下的话我会自己去说的,我需要的就是一个引荐。”
“这很容易呀…”
“姑娘,并不容易,因为有些人会担心,我进去之后爬到他们的头上去了,事实上也大有可能。
因此我必须跟他开诚布公,谈清楚条件,我的志不在此,最多混个两三年,就会外放出去。
我不会一直待在这个圈子里的,要他委屈过一段时间,等我出去后,互相照应,对他的好处就大了。”
“那就难了,谁肯找个人压在自己上面呢。”
“所以我才要花大把的银子先安住他的心,然后还要有人从旁打边鼓,叫他把眼光放远,交上我这个朋友,对他的未来有益无害,这样子,他对我的事才会尽心!”
碧瑶沉吟道:“这个事情倒是颇为棘手,因为未必人人会有那么深的眼光。”
“这就要看碧姑娘的影响力如何了,假如姑娘能有办法找到更深一层的人去谈就更好了,有些话,我只能在见着主事的人才能说,而且成功的机会也较大。”
碧瑶笑道:“机会是有的,只是不能急,听公子这一说,我也明白了,因此,我想有些人就不必找了,找上了他未必会尽心,而且反而会居心捣乱阻扰,反而更误事,公子以为如何?”
南宫少秋笑道:“但凭姑娘作主好了,我并不急,事成不成都没关系!”
碧瑶道:“我再说句不知进退的话,像公子这样年轻有为的世家子弟,由正途谋出身不是更好吗?”
南宫少秋笑道:“姑娘说的是好话,怎奈我生性疏懒,受不得拘束,由正途出身,就得从基层上干起。
我并不是说自己有多了不起,但是要我在一个庸俗的懦夫手下办事,我实在无法忍受。”
“这……以令伯父的关系,调在一个能干的上宪手下,应该不是难事。”
“问题就是找不到一个令我心服的人。”
“你进了那个圈子,就有你心服的人吗?”
“那倒不是,至少在这个圈子里,我行事自由一点,没有层层拘束,比较合于我的个性。”
慕容刚极少开口,这时才道:“督帅的水军自成一个体系,别人带不了,那些部属也不希望换个人来督镇。
所以少爷的接任巳成定局,朝廷也同样明白。
真到必要时,由督帅拜本清朝廷委派,朝廷也一定会答应的,所以要谋个出身,无非是做得好看一点……”
碧瑶道:”这么说来,水师岂非成了你们的私产了。”
慕容刚道:“可以那么说,督帅每年都要自掏腰包,贴上几十万两银子,才能使水师保存精锐维持战力。
若是换了个人,怕不早成了一批老弱残兵,姑娘若是有心人,不妨看看其他地方的督帅,看看他们手上的兵……”
碧瑶不禁默然!
外面的情形,她当然清楚,师老兵疲。大部分的士卒都不堪一击,朝廷里则是权臣把持,贪赃枉法,克扣粮饷,而那些督帅,更是吃空额、死要钱,一旦真有战事,靠这些兵怎么打仗呢?
南宫少秋淡淡地道:“我们又并不是恋栈这点兵权不交,他是自掏腰包在替朝廷养兵,以备必要时可以为朝廷一战,这一股力量若是交给别人,一定会白白糟蹋掉,所以他才想要我接下去!”
碧瑶肃容道:“南宫老大人如此胸怀,妾身一定会尽力替公子没法,只是非进厂卫不可吗?”
“进那个圈子我才能有所表现。”
碧瑶道:“厂卫中权限是大,但只会勒索敛财、诬良为盗,那个圈子里没什么好人!”
“这个我也相信,但是我不要钱,同样也可以做好事的,发奸镝伏,痛惩奸宄!”
“但有时却会要你昧起良心,残害忠良!”
南宫少秋笑道:“公门之中好修行,假如真有这种事情交到我手中,更可以尽我一份心了。
情节轻的,我可以利用职权出落他,实在非我权力范围之内,我至少可以暗中先通个信,通知对方趋避而保全他。”
碧瑶看了他一眼道:“公子究竟想要干什么?”
南宫少秋道:“没什么,说句老实话,我对将来接长家伯父那个位置,兴趣并不大,但是我也希望做点事,我知道那是个人见人憎的圈子,但是我认为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有所作为的!”
“公子有心向善,你身边的人却未必会合作。”
“我要是去了,自然会带一批人手,独挡一面,跟那些牛鬼蛇神离得远远的,办事才能放开来!”
“这样一来,公子还能站得住脚吗?”
南宫少秋笑道:“这个你大可放心,我自有我的办法,运用之妙,存乎一心。他们的目的不过两个,一是敛财,一是打击异已。
我若是遇上了该死的对象,狠狠的敲上一笔,办得比谁都彻底,满足了他们的欲望,我的地位会比谁都稳!”
碧瑶似乎词穷了,望着这个年轻人,颇有兴趣地道:“南宫少爷,妾身虽是到京师才半年,对你的大名倒是耳闻已久,从金陵到京师,数风流人物,你都是名列前茅的。”
南宫少秋笑道:“哈……姑娘说得好听了,恐怕姑娘听得对我的批评,还是最有名的败家子吧!”
碧瑶一笑道:“那是俗人的看法,妾身倒不以为然,说公子挥霍无度,只要有钱,倒是不怕花。
公子花的是祖产,肯花掉总比守财奴好得多。
更何况公子怜老借贫,经常做点好事,千金一笑而无吝色,却并不沉迷风月,这正是豪士本色。
有人说公子不学好,跟市井屠沽之辈一起也照常厮混,妾身却以为这正是公子平易近人之处。”
南宫少秋道:“姑娘说得我脸都红了,其实我什么都不是,只不过率性而行,不受拘束而巳!”
“衣冠中人就是这一点难得,妾身一直以为公子是个性情中人,所以孙九一说公子来了,妾身立刻放下一切应酬来了。
而且,刚才聆听公子的一番高论之后,益发觉得公子历练高明,绝非如众所云的纨绔子弟。”
南宫少秋笑道:“这一点我倒不甘妄自菲薄,我绝不承认自己是个花花公子,家伯父对我虽然钟爱,却并不放纵,他不逼我读书只因我早已把书读熟了!”
“公子好大的口气,那为何不在科举上求发展呢?”
“太无聊,圣贤之书,无非是说道理而已,道理明白就够了,再走穷研苦钻就是浪费,用来求功名更是毫无意思。
何况黄金屋、颜如玉,我都已经有了,何必再去跟那些贫士们竞争,占了他们的一个机会呢。”
“公子是说若下场考试,一定可以独占鳌头?”
“那倒不敢说,但我有把握必可上榜,但那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们家中不在乎这个,我本人更是不热中富贵,所以我要进厂卫,那儿可以立即发挥我的志趣。”
“公子的志趣何在?”
“做事,做一些我所喜欢对别人也有好处的事。”
“公子!请恕我交浅言深,那个地方实在不适合你!”
“姑娘!我说了,事情看人做,我若不居心敛财,带了人贴钱办事,结果就会不同了!”
碧瑶陷入了沉默。
南宫少秋道:“看来姑娘对我要进厂卫的事很不赞同!”
“是的,我的确不赞成,不过公子执意如此,我自然也会尽全力帮忙!”
才说到这儿,忽然小丫头匆匆地跑了来!
碧瑶沉声道:“没规矩,我在这儿陪客人谈话,你冒冒失失地乱冲乱撞,不会在门口先招呼一声吗?”
小丫头气急地道:“姑娘,余大人等您不去,知道您到书房来了,非常生气把茶碗都摔了。”
碧瑶一沉脸道:“他凭什么生气!”
“他今天带了一个朋友来,那个朋友可能很重要,他大概也夸下了口,说一定可以见到姑娘的。
等了将近有一个时辰,姑娘顺着房间轮过去,他倒还有耐心。
可是,姑娘从竹厅一脚就转到书房来了,他那个朋友要走,他认为很没面子,所以发了脾气。”
碧瑶冷笑道:“冲着我发脾气?他算什么东西,我爱上那儿是我的自由,谁也没规定有什么顺序。
小红,你去告诉他,说今天我不见客了。
你把他的盘子退了,不过记得扣下赔茶碗的钱,我这儿的东西都是有价的,他只要有钱,尽管摔好了。”
小红笑道:“表姐,您自己去打个招呼算了,余大人平时不是这么没耐性的,今天一定是那个朋友对他十分重要,他才必须做作一番。
何况,你的茶盘虽然没有排定顺序,可是一直是照梅兰竹菊轮的,你已经到了竹厅,却偏偏跳过了他的菊屋,难怪他感到没面子。”
碧瑶脸色一沉道:“小红,梅兰竹菊的顺序是你给我排定的你怕得罪他,为什么你自己不去应酬呢?
我说叫他滚就叫他滚,不但今天滚,以后也不必来,来了我没空侍候,我又不吃他的饭,希罕他那几两银子。”
小红见她发了脾气,倒是怔得一怔!
那个小丫头更为着急道:“姑娘,您小声点,余大人已经来到书房外头的院子里了,所以小婢才赶来通知一声的。”
碧瑶却毫不在乎地道:“他来了又怎么样……”
院子里却有人骂开了:“喂!里面那两个王八蛋,你们给我出来,八大胡同虽不是衙门,却有个规矩,讲究先来后到,大爷们来得比你早,让你拔了先,已经算是客气了,你霸住碧瑶不放是什么意思?”
碧瑶脸色一变,伸手就要去抓墙上的剑。
南宫少秋却按住了她的手笑道:“碧姑娘,何必呢!你说了他那些难堪的话,他却转而找到我们头上,可见还是不敢直接开罪你的,给他留点面子,交给我好了。”
碧瑶本待挣扎的,但不知怎的,居然放下了手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南宫少秋道:“不知道,但不管他是谁,也不能指着鼻子骂我王八蛋,所以我必须给他点颜色瞧瞧!”
碧瑶道:“那也好,这家伙不过是狗仗人势而已,他是一家豪门的走狗,不过手底下很来得。
你要是真能给他一点教训,倒是对你颇有好处,你想进那个圈子,至少也得亮一亮底子才能好说话。不过,你到底行不行?”
南宫少秋笑道:“我当然不行,不过我慕容大叔行,一路上几百万两银子都是他保了来的。大叔!走,我们出去,我答话,你揍人。”
小红忙道:“表姐,这…不好吧?”
碧瑶道:“有什么不好?我说他是豪门走狗,难道讲错了?就算论后台;南宫将军是水师都督,也不怕他那个主子,你少管闲事。”
南宫少秋已经跟慕容刚出去了。
碧瑶又道:“小红!你出去别让他们互相盘口,先唆使他们互相打起来,必要的时候到余啸天那儿烧把火都行。”
小红道:“表姐,你不是答应要帮南宫少爷的忙吗?这一架打下来,事情不是就砸了吗?”
“我就是要砸掉,这个南宫少秋倒不像那些世家子弟那么讨厌,我不想他混进那个圈子去。”
她把小红推了出去。
院子里的四个人已照了面!
余啸天和一个中年人正神气地站在院子里,他们见南宫少秋和慕容刚都不是名见经传的人,神气上更不可一世。
余啸天斜着眼道:“就是你们这两个土蛋儿,居然敢凑老爷们的边儿,想是活得不耐烦了!”
南宫少秋更绝,连话都懒得多说,朝慕容刚一拱手道:“老叔,这家伙一看就知道是那家豪门的奴才。
他既然如此张牙舞爪,您就揍他一顿。打完了再找他主子说话,小侄最看不过就是这些豪门奴才!”
听他说话的口气,倒像颇有来历。
因此,另外那个中年人倒是一怔,拉住了余啸天,向慕容刚拱拱手道:“请教兄台在何方得意?”
慕容刚一横眼道:“咱家在督帅手下吃粮,这次是陪侄少爷进京,你们两个狗头,居然出口就伤人。”
听了督帅两个字,那中年人已经露出了不屑之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