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刚道:“真要文武全才,也不会干这个了,很多人都喜欢弄把剑挂着做摆饰,那可不代表什么!”
南宫少秋取下剑来道:“这是一把古剑,质地极佳,不是一般普通人用的,剑锋极利,但是有了不少的残痕!
可知它已经过多次锋镝激战,也尝饮过不少鲜血,剑柄握手处已有指握之痕,可知已使用多年。”
这时一个小丫头又送了两盘鲜果进来,见状忙招呼道:“公子爷!您快把剑放回去,碧姑娘最不喜欢别人动她的东西,尤其是这把剑,碰都不许人碰的!”
南宫少秋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挂回墙上。
却听背后有人笑着道:“没关系,能说出那番话的人,必然对剑具有相当认识,懂得剑的人,就不是俗客。
碧姐的东西,虽是不容俗子伧夫触动,却不禁识者欣赏,公子对那把剑还有什么指教没有?”
说着一个梳着条大辫子,长得颇为清秀,却又刚健婀娜的大姑娘走了进来,穿了一身青布袄裤,却掩不住她的动人气质。
她闪着一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深嵌颊上的两个酒窝!
南宫少秋一怔道:“这位姑娘是……”
小丫头介绍道:“这是小红姑娘,是碧姑娘的表妹,也是她的身边人。”
小红弯了弯腰,接过小丫头手上的果盘,放在桌上,挥手把小丫头赶了出去,随即笑道:“碧姐因为太忙,又怕得罪了客人,要我来帮忙招呼一下。
刚才她听孙九说来了两位贵宾,特地叫我先来侍候着,她因为有几处预约的客人,一时不得分身,故而要我先来招呼着。”
南宫少秋笑道:“不敢当,不敢当!是我们来得冒昧,承蒙碧姑娘能拨冗接待已经很荣幸了,多等一下也是应该的。”
小红笑道:“三少爷,孙九说可以这么称呼您的。”
南宫少秋道:“随便,随便,我这个人很随和,不计较什么称呼,我在家排行第三,你就是叫我小三子也没什么不可以。”
小红笑了起来道:“三少爷,随和的客人我见过很多,但是逛窖子像您这么客气的倒还少见!”
南宫少秋道:“那是因为我并非为征逐酒色而来。”
“那么您是为什么而来呢?”
“为拜识一对风尘中的侠女而来!”
“风尘中的侠女,那是指我和碧姐了!这可万万不敢当,而且这侠女两字,也不是随便可以加在人身上的。”
南宫少秋微笑道:“因剑识人,有那样一柄剑的人,绝非庸俗脂粉,相信我这侠女两个字不会用错。”
小红目射奇光道:“三少爷!只凭一柄剑,您就可以看出我们的不俗吗?”
“是的,那柄剑已经告诉我很多了。”
“那只是一柄家传的古剑而已,挂着做做样子。”
“不可能,剑柄上微有汗迹,那是常握的原故,因此可知它绝非仅用来作为挂饰。剑鞘很旧了,但是每一个死角隙缝处都点尘不染,这是勤加拂拭之故。
剑锋利可断毫,这是时加磨利之故。
如若你们只是作为装饰,便不会常去握它、磨它;尤其是磨剑,更不是寻常人会做的事。”
“三少爷观实真详细,一眼之下,就看到这么多。”
“那是因为我也喜欢剑,略略懂得剑。”
“三少爷,您还看出了什么?”
“我看出你的皮肤虽然很细,手指却粗了一点。”
“我要做各种粗活,我表姐有洁癣,她屋里的大小杂碎都不肯要别人做,全堆在我头上,手怎能不粗!”
“姑娘!我说的手指略粗,可不是说皮肢粗糙,做活儿或许会使皮肤粗糙,但是不会使右手的手指变粗,只有常常用力握剑,才会有这种现象,我自己也是一样。”
小红脸色微微一动,但随即笑着道:“常洗衣服,握杵捣衣,手指也一样会用力变粗的!”
“但是洗衣的妇人另一只手不会指并成诀的,只有惯使剑的人,才会有那个习惯动作的。”
小红一怔道:“我有过那个动作吗?”
南宫少秋笑道:“姑娘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小红想了一下道:“没有,我自己知道得很清楚,我进屋来,只把果盘放在桌上,而后我的双手一直互相握着,没有捏过剑诀!”
南宫少秋微笑道:“姑娘是没有捏过到诀,那是因为你刻意留心,避免作出那个动作,这倒反而是破绽了,你的双手一直很不自然,像是故意去回避某些动作……”
“原来三少爷是在诈我,幸好我没上当。”
“姑娘所谓没上当,只是表示没有做出剑诀的动作,你若是不懂剑,根本连什么叫剑诀都不晓得,无须努力去辩解了,姑娘说是吗?”
小红有着发窘的感觉,急了道:“好吧,就算我偶尔舞舞剑好了,那也不值得大惊小怪的呀,我会点武功,表姐要我来,就是为了当打手保护她的。”
南宫少秋一笑道:“碧姑娘还要用个打手干吗?”
“我表姐脾气不好,容易得罪人,她怕遇上了一些死皮赖脸的客人,毛手毛脚时,就要我出去揍人。”
“姑娘揍过人没有呢?”
“倒还没机会,京师到底是天子脚底下,上这儿来的也都是些知书识礼的客人,个个都很客气规矩,虽然有时也有些酒醉的客人,但我表姐一沉下脸,他们就规矩了!”
南宫少秋笑道:“这一点我也听人说了,说碧姑娘天生有一种令人不敢狎侮的威严,这也是我急于想拜识一下的原因。
我很好奇,我伯父是个领兵的人,天生有股慑人的气势不足为奇,一个妙龄少女,有着那股气质,不知是什么模样。”
小红看了他一眼道:“三少爷,你这个人心机太深,眼光太利,而且喜欢查究别人的秘密,这些都是我表姐很讨厌的事。
你这样对我还没关系,见了我表姐,最好要收敛一点,你还想托她办事,惹火了她,她就不管了!”
南宫少秋笑道:“我只想一识斯人,并没有一定指望她能帮什么忙!假如为了求她帮忙而要我改变自己去讨好她,那就大可不必了。”
小红没想到他一下子会拧了起来,倒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因为南宫少秋说的话并没有错,人家是没理由要来迁就讨好一个窑子里的姑娘,是自己对人家的要求太过了,但自己也是一片好心呀!
不过小红在私心中,倒是没有什么愠意,甚至于还颇为欣赏这种个性!
因为她见过每一个到这儿的男人,都是温良恭顺,没有一个具有个性的。她也在奇怪怎么这些男人都那么贱,花了钱上这儿来买气受!
今天,终于来了个有脾气的男人了,这倒有点意思!
因此她转眼一笑道:“这是婢子不会说话,我只是说我表姐最不喜欢穷诘她的一切,沦落风尘嘛,自然都有一篇难堪的身世。
但是她个性极强,不愿意别人同情怜悯她,所以谁在她身上问长问短,她就忍不住要得罪人,少爷你是来消遣尽兴的,又何必生闲气呢!”
南宫少秋哈哈大笑道:“小红,你可真会说话。听你这么一说,我对那位碧瑶姑娘的好奇心更甚了,更急着想见她一面了,她还有多久才得闲!”
小红道:“早着呢,还有三处茶盘,—一应酬过去,最少也得个把时辰,所以才叫婢子先来侍候着……”
南宫少秋道:“枯坐一个时辰的确是太无聊了,总得找点消遣才好,小红,你会些什么?”
小红道:“这屋子里所有的东西,婢子都会上一两成,就是没一样精的,只要公子不嫌弃,小婢均可奉陪一二。”
南宫少秋笑道:“这一说你竟是全才了,我倒要好好地领教一下,这样吧,咱们先下棋,再听曲子,然后聆琴,我再请教填词作对,最后观赏公孙大娘舞剑。”
小红笑道:“少爷,你是打算玩到天亮呀!”
南宫少秋道:“哪要这么久,我认为一个时辰足够了,这又不是考状元,不必长篇大论的,浅尝即止就行了。”
“少爷,亏你还知道这不是考状元,你出的这些项目比考状元还难呢,不信你去问向翰林院的几位编修状元郎,他们是不是件件俱能。”
南宫少秋笑道:“状元进翰林院当编修是最没出息了,只合那些书呆子,但你们这儿是花国状元,花中魁首,自然要件件来得!”
“花国状元是我表姐,可不是我。”
“但你欣然替你表姐当枪手,自然也不同凡响,我想这些难不倒你吧?”
“我只是说每一项都能勉强巴结而已!”
“那你就勉强一下吧!”
“少爷!我们这儿是敞开来做生意的,可不能白巴结,每巴结一项,都要你付银子的!”
“没问题,只要有价就好办!”
“少爷,你大概是钱多得没处花了,我得先警告你,我们这儿的行情高得惊人。”
“没关系,只要有这种行情,别人在这儿出过这个价码,我绝对只多不少。”
“好,南宫少爷,我现在就把价钱报出来,茶盘房间钱计五百两,打赏另计!”
南宫少秋道:“我认为不贵,只是八大胡同没这种行情,普通打次茶围,也不过十两银子!”
“但是八大胡同中,只有一个碧瑶,而且八大胡同中也只有一位姑娘有这样的书房,而能够被接待进书房的客人,更是少之又少。”
“说得有理,只是不该以价格论身价!”
小红一笑道:“公子说得也道理,不过您也别小气银子,您还有机会赢回去的!”
“赢回去?怎么个赢法?”
“这屋子里所陈列的项目,您胜过一项,采金千两,输了一项,则负采金二千两。以二博一,虽是我们沾了点光,可是我们是姑娘家,您吃点亏也是公平的。”
南宫少秋道:“的确公平,要是我每一项都胜了,不是可以捧回几千两吗?”
“是的,您是否还有一试的兴趣。”
“有!而且兴趣更大了,只是不知道是向姑娘指教呢,还是向碧姑娘讨教?”
“我们姐妹俩都可以候教,下棋作书填词作对,是我强一点,琴剑两项是表姐擅长,公子可以避重而就轻,这样不会输得太惨。”
南宫少秋笑道:“输得太惨,这么说来你们是有把握稳赢不输了!”
“至少到现在还没输过,只有两位老翰林,我们怕他们输了拿不出钱来,让他们勉强博个平手。”
南宫少秋道:“唱曲一项,我自承不如,因为我根本不会唱,其他的项目我倒是都有兴趣。”
“项目是由客人择定的,我们可没规定。”
“好,那我就在枰上首先讨教!”
小红把棋枰搬了过来道:“是哪一位指教?”
慕容刚笑道:“自然是他。我的棋太臭,经常被他杀得全盘皆墨。”
小红笑道:“这一说南宫少爷是高手了,少爷,您是持白子还是黑子。”
南宫少秋笑道:“你倒是很谦虚,通常都是棋力高的持白子,你莫非认为棋力很高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持黑子是先走,结算时要扣除七目的,我怕您输了太吃亏!”
她大大都摆出了一副吃定了的样子。
南宫少秋道:“我持黑子,不过我喜欢下快棋,不得长考,每一次落子时间,不得超过记数十下,请慕容大叔计时,你放心好了,他一定公平,不会偏袒谁的。”
小红笑道:“这正合我的意思,本来我还要提出这项要求的,不意公子先提出了。”
两人相对,双方落子如飞,都没有经过思考,就开始对搏。
南宫少秋发现小红的棋势很锐,杀得很凶,而且出手无情,不留人一点余地,每一个地方都逼得他喘不过气来,只有沉着应战。
过了中盘之后,南宫少秋在占地上明显地吃了点小亏。
小红笑道:“公子的棋艺很高,不过太过于保守,进取力不足,若是有时间长考,婢子非输不可。
可是下快棋,公子就吃亏了,这局棋公子在盘面上输不到四目,不过要扣除七目的先手,这盘棋就不妙了!”
南宫少秋笑道:“姑娘这么快就能算出结果了吗?棋局多变,瞬息风云,都是在后半局。”
说着两个人又下了四五手。
小红仍然看不出自己的毛病出在哪里,遂放心的杀下去,一直到收关时,开始了劫争。
小红起先还是不经意,二人劫来劫去,把一些空位都快补满了,小红才发现这盘棋不妙了。
她的劫材比对方少了两个,到了最后就惨了,那时必须要放弃一大片,这个劫一输就完了!
最后,她只有投子认输道:“我输了,不过我想问一声,这个劫争是公子早就留好的?
还是无意间造成的呢?”
“以姑娘自己的看法呢?”
“我就是不知道,因为我的棋虽快,却一向谨慎,不会有这种空失的,除非是公子有意设的陷阱。”
南宫少秋笑道:“当你开始计目时,我落了这一子,似乎太大了一点,对吗?”
“是的,这一子公子的确下得太贪了一点,接应不易,对了最后就是因此造成劫活的!”
“不错,我计算过了,我可以劫活,而打劫时,我一定居先,因为我落后不多,任何地方斩获一块都可以转败为胜。
你唯一的办法就是紧守,让我补一手作活,那样可以下成平手。
因为我持黑子,惯例上还是算我输。可是照姑娘下棋的习惯,不会让我有这种机会的,你一定步步紧逼,所以我就赢了!”
小红十分懊恼地道:“原来如此,我是太粗心了,如果再下一盘,我就不会输了!”
“丫头,没有用的,就是再下十盘,你也是输十盘,因为你只是在杀棋,人家却是在杀人!
你对人家的棋路还是一无所知,南宫少爷却已经把你的性向习惯摸清楚了,随便布个陷阱,你就不知不觉的陷进去!”
声音来自一侧,屋中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因为大家都很紧张,注意到棋局的进行,不知何时屋中又来了人。
那是位双十丽人,明眸皓齿,艳光四射!
可是她的长眉人鬓,眼睛亮得像电,美艳中别具一般威严之气,的确令人有不敢轻侮之感。
她正是京师第一名妓碧瑶。
小红忙道:“表姐,你可来了,这位是南宫少爷,那位是慕容老爷,是从金陵来的。”
碧瑶一福道:“对不起,妾身进来得太冒昧。”
南宫少秋笑道:“哪里!这是姑娘的地方,还是我们来得唐突了。
小红笑道:“表姐你怎么这么快就有空了。”
碧瑶笑道:“我听小丫头说,南宫少爷要连较六艺,高明莅止,我就撇下那些俗客,忍不住赶来观摩了!”
南宫少秋道:“我故发豪语,无非是想吸引姑娘注意,早点拜识主人而已,其实在所谓六艺中,我除了下棋还可以之外,其余的都泛泛而已。”
小红道:“表姐,你别听他胡诌了,刚才他从你的那把剑上,就发表了许多高论,高明得很呢。”
“我知道,要不是那番高论,我也不会搁下了别的客人,赶着来领教了。”
南宫少秋微笑道:“姑娘听见我先前的谬论了?”
碧瑶笑道:“我那时在应酬别的客人,哪有空分身来聆受公子的教诲呢?不过我这儿的两个小丫头记性还不错,她们把公子的话转述过来时,居然没说错!”
南宫少秋道:“原来是这样,幸亏我没有背后批评姑娘什么否则岂不立刻传到姑娘耳中了。”
碧瑶笑道:“我这所书房轻易不招待俗客,孙九是个很有眼光的人,他把二位领到此地,我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