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湃被落下很远,凭借他的身高都无法眺望到最前方的程诺。
程诺虽然昨晚上也睡了几小时,还吃了彭湃给的消炎药,但下面的伤口还是隐隐作痛,抬了一会儿实木的棺材,那痛就转为一阵阵的撕裂感。
外婆的坟离半山腰的观音庙不远,上山的路不算太难走,程诺咬着牙把棺材抬到那里,就拿着铁楸准备掘土,彭湃却窜了上来。
“也给我一把吧,我来帮着掘。”他挽着袖子
程诺也不是想偷懒,但是彭湃处处挡着他,他到前边掘,彭湃就溜到他的一旁,手肘挤着他让他根本无法下手。他换个位置,彭湃马上也顺着掘了过来。
程诺说:“学长,你到陵儿那边去。”
彭湃却说:“这地方就这么大点,干活的人又那么多,你干脆到后边儿去凉快吧。”
程诺心里觉得这样的人情很怪异,受也不是不受也不是。
等到什么事情做完,亲戚们都三三两两的下山了,彭湃又跟着留下来埋土。程诺这次干脆扔了铁锹不干了,让彭湃一人表演。
下山的时候程诺走得很慢,双脚每一下着地疼痛都顺着脚心的力在那里扩散,渐渐的他一人被落了老大一截。
走过一个转角的时候,他忽然发现彭湃背对着他坐在并不宽敞的小路中间。
“学长,好什么不挡道呢?”程诺真想抬腿踢彭湃一脚
彭湃却反手拍自己的背:“上来吧小橙子,我背你下去。”
遗产的风波
程诺不和自己的身体过意不去,所以他想了一下,撒个简单的慌就应该可以瞒过众人的眼睛顺利成章的趴上彭湃的背。
只是彭湃刚背着他走了没几步,程诺就后悔自己还是应该下来走。
“学长……”他被彭湃矫健的脚步颠簸得声音都在抖,“我还是下来走算了,你颠得我那里更痛……”
彭湃立马放程诺下来,只是还没等他站稳,又把他抱了起来。
“这样就好点吧,”他咧着嘴笑,“走路那是我的习惯,要改很难。”
程诺思考了一下,暂时还找不到借口解释自己被彭湃公主抱的缘由。于是他像一尾鱼一样蹦着要下来:“算了,学长的好意我领了,我还是自己走。”
可是彭湃把程诺死死抱住不许他动:“别动,别动,再动影响你那里的恢复。刚开始都这样。”
“那点小痛有什么,学长你不要夸张了。”程诺觉得这样的彭湃实在是在别扭了,让他浑身都不自在,“别搞得我像是做了手术一样。”
两人正这样闹着,忽然同时停了下来。
“陵儿……”程诺一时间有些愣,“你怎么回来了。”
“我……我回来……”陵儿也结巴着,“我回来看哥你怎么还没走下山,你、你受伤了?”
“是啊,你哥的尾椎刚才被我的铁锹不小心敲了一下,路都没法走呢。”彭湃说谎的功力也不是盖的
“尾椎?不会吧?”陵儿担心的叫道,“哥你没事吧?”
程诺只有说现在已经好多了。
彭湃却又对陵儿煽风点火的说:“这事情说不清啊,这样吧,陵儿你和我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把你哥给抬下去吧。如果动着骨头了,是不能颠簸的。”
陵儿忙言听计从的和彭湃联手把程诺给小心翼翼的抬了下去,搞得程诺真哭笑不得,只觉得这福分自己受了会折寿。
回到镇上以后,陵儿和彭湃都像抬精密仪器一样吆喝着大家让路,诺爸诺妈给吓了一大跳,忙上前来问怎么了。彭湃给诺妈不停的道歉,说他碰着程诺尾椎了,不知道严重不严重。
大家急忙七手八脚的要把程诺给抬床上去躺着,程诺想辩解都没办法。
等他被安置到了床上趴着,大家都忙别的事情去了,屋子里只剩了彭湃一人的时候,彭湃就去关了门,贱笑着坐到程诺的床边,低下身子抱着他去吻他的脸。
程诺挥手推开彭湃嘟着的嘴:“好了好了,你戏也演够了,我的脸也给你丢尽了,现在让我安静休息一下吧。”
彭湃故作伤心的说:“小橙子,你爽过以后就不要我了。”
程诺哼都不哼一声,把头别到里面去,完全不接招。
彭湃马上脱鞋上床。
程诺趴着往里面挪,空地儿出来给彭湃:“你昨晚上没睡吧,离午饭还有点时间,睡会儿吧。”
彭湃笑:“知我者小橙子也,不过我实在要抱着你才睡得着。”
程诺把头转过来:“合着你以前都不睡觉的?学长你忽然这么黏糊真让人接受不了。”
彭湃又做心碎状:“原来你心里完全没有我,可怜人家的身子就这样给了你啊。我是你男人,不抱着你睡难道让我去抱别人,抱你的陵儿啊?嘉嘉啊?玉儿啊?”
程诺忍住笑:“随便抱,没意见。”
彭湃却躺下不管不顾的强把程诺抱住:“现在先抱你,等抱够了再去抱别人。”
程诺微笑着侧脸看彭湃,两人就亲了一个响嘴。彭湃抚着程诺的嘴唇。
“真是奇特啊,”他看着那两片这些天来因为熬夜而变得有些干涩的唇,“我以前上完谁,都想立马一脚蹬开,让他滚越远越好。可是从昨晚上做完到现在,我都还这样迷恋你的身体。这不得不说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程诺没说话,眼里却有一种柔和的光。
彭湃就一直注视着他的眼睛,直到他慢慢的阖上。
午饭是在街上摆的长龙宴,程诺出来的时候就宣布说自己没什么大碍。可入席的时候他正要坐下,一旁的彭湃忽然拉住了他,程诺正想问又怎么了。彭湃却神不知鬼不觉的变了一个圆圆的橡胶充气垫圈出来,要程诺垫在下面才坐。
程诺看着那青蛙绿的马桶样垫圈就觉得恶心,怎么也不坐。
彭湃相当热心肠且充满愧疚的大声对程诺说:“小橙子你若不肯坐就是不肯原谅我的过错,也是不肯给我的面子,不把我当成兄弟来看。那我也不用吃这顿饭了,你信不信我马上走。”
程诺拿过垫圈放在凳子上礼貌的微笑:“学长不用把话说到这份上,我坐不就行了吗?”
吃过饭,这丧事基本就办完了。
程诺和彭湃回去的时候,穿过弄堂里黑漆漆的狭长小巷时,彭湃看光线昏暗又开始对程诺动手动脚借机揩油,程诺低声的“怒斥”彭湃无礼。
两人正调笑着,忽然从小巷里传出一句飘无的话:“你们这样不要脸我可就六亲不认了……”
彭湃和程诺同时吓了一跳,环顾前后都没有人影。这再是无神论者,那背上的冷汗也跟着冒出来了……
彭湃开始碎碎念:“程诺外婆,你别怪我们,我们不哗众取宠也不招摇过市,我们也就是两情相悦情投意合……”
“嘘!”程诺忙按彭湃的手,“别闹。”
两人又凝神听了一会儿,才听出这忽远忽近的声音是从巷子末的那间小屋里传来的。程诺拉彭湃悄悄走过去,猫着身子去偷听。
“妹子,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我没骗你。”这是程诺妈妈在说话。
“哼!所有东西,就这堆破玩意儿就想打发我们了,我们家男人可才是程家真正的儿子,不比你这个拖油瓶带过来的。”听这声音是程诺的舅妈在说
彭湃伸脑袋去看,小屋里有供着一个神龛,里面有尊观音像,一旁的古式大木柜打开着,里面零星的放着一些瓷器和字画。
程诺的舅舅在一旁抽着闷烟,程诺的舅妈大着个肚子叉手站在那里,程诺妈妈绞着手看着那堆东西:“妹子,话不能这样说。这些东西都是妈带来的,给我的是来这个家以前就给了的……”
程诺舅妈用手指指着诺妈妈:“这话是你说的,妈有说过吗?哦!现在妈走了,你当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反正我今天是豁出去了,你把你藏的东西拿出来平分了,这事情才算!”
彭湃正骂这女人是墙角的向日葵,程诺忽然直起身子就走了进去。
“舅妈,外婆现在尸骨未寒,谈论这些实在是有失尊敬。”
“说的就是你!”舅妈手指立马平行滑到程诺的方位,“来得正好,把你独吞你外婆的东西交出来,这是遗产,根据遗产法是要子女平分的。“
程诺轻笑了一下:“舅妈,你怎么知道我独吞了外婆的什么东西?”
“哼!”舅妈张大着鼻孔,耸着脸上两块因为怀孕而水肿的颧骨肉,“你小子别以为在外面油头粉面欺哄诈骗的就可以回来骗我,你舅舅早前就说过,你外婆有两块金疙瘩,是传家宝,比这些破烂玩意儿都值钱。你听话就拿出来,否则的话……”
“否则怎么样?”程诺依然挂着浅笑
“否则的话,哼哼,别说我们是一家人,照样打官司!”舅妈蛮横的把手指用力往程诺和诺妈妈的面前一捞
诺妈妈正欲张口,程诺打手势止住了她:“舅妈,就是上法庭,也是需要证据的,子虚乌有的东西,你要法官拿什么来判?”
“啊?你听听。”舅妈双手摊开敲着手背,转向程诺的舅舅,“听你这个乖侄儿说的什么话?他居然连家里有这个东西都不承认。”
程诺的舅舅猛吸了一口烟,把烟头扔在地上踩灭。
“诺儿,”他也似有难言之隐,“一家人就不要多说什么了。那东西我小时候见过,确实也是你妈妈一直保管的。可是我知道是有两个,我们家也不说什么贪心都要,但是妈没留下遗言,按理说就应该是我们两家一家一个。”
诺妈妈把头别到了一边,程诺却耸肩:“舅舅,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你怎么知道那东西还在我妈那里?说不定外婆早拿去当了呢,外公去世得早,她一人抚养你和妈不容易。很可能就当了救济生活了。要知道,字画什么的,不容易当出去,黄金的就是通行货了。”
“你还撒谎!”程诺的舅妈不顾肚子沉甸甸,跳得比被开水烫到的田鸡还迅猛,“你舅舅说了,那东西是你们家的传家宝,那宝贝还有什么灵气,眼睛在太阳底下还会转。你外婆那么迷信的人,怎么可能当了!”
程诺的笑容消失了,他看着张牙舞爪的舅妈:“舅妈,外婆那是信仰。但外婆不是贪财之人,所以请你不要再无理取闹。这些现有的东西,都是些值钱的古玩瓷器,你愿意就全拿去吧。那什么传家宝的事情,你若不服,尽可能的上法院折腾吧。”
“你……”舅妈气得发抖,“你们母子两个都是不要脸的东西!”
程诺原本已经转身要走,此时又转头过来,阴森森的看着舅妈:“你说什么?”
“我说,”舅妈见自己的话引起了程诺的反应,得意的把那皮球腰一扭,“你妈是个大野种,你就是个小野种!”
程诺转过身来,嘴角意外的荡起了一个扭曲的漩涡。
“没错,”他笑得平静,“我们都是野种,不过雷公并不关照我们……”
“死野种!”舅妈忽然暴跳起来,冲上前来就抡着胳膊往程诺的脸上扇去。
程诺没躲闪,可是斜处忽然跳出一个人影,用手臂挡在了程诺的脸前。
“哇!”舅妈的手打在了那结实的手臂肌肉上,疼得大叫,她甩着手往后退,忽然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再往程诺舅舅身上一倒,“打孕妇啦,程诺他娘俩丧尽天良打大肚婆啊~~~!!!!救命啊,杀人了啊,一尸两命啊~!!!!”
这杀猪般的嚎叫立刻把外面的街坊邻居都引了进来,不一会儿就把小屋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
程诺的舅妈见观众都到齐了,就坐在地上蓬头垢面嚎啕大哭着数落程诺母子是如何的欺负他们这家人,家里的遗产是如何的想独吞……
嘉嘉和陵儿也被闹来,看着这一切完全是不知所措。
“妹子,起来说话,免得大家看着笑话。”诺爸去拉舅妈。
可是那女人得理更不饶人,把诺爸的手打开:“我不起来,除非你们把那我们的那一份子给吐出来。”
街坊里有人看不下去了,都在一旁劝说,说外婆刚刚下葬,这样闹着不合适。可是程诺的舅妈闹得更厉害,还非说是程诺把她推到地上的。
程诺冷冷的看着这一切,不辩解也不争论。等舅妈闹了一会儿,就拉着诺妈说:“我们走吧,让她一个人闹吧。”
“站住!”舅妈马上从地上滚起来,扑着去拉扯程诺的衣服。
程诺身子往回一缩,舅妈没扯着,抬手就又想给程诺打过去。可是那手还在半空中就被另一只手给逮住。
彭湃站在一旁,牢牢的把舅妈固定在那里。
“阿姨,随便打人是不对的,随便打人还血口喷人就更不对了。”
“你想怎么样?”舅妈放着泼,“你还敢对我下手啊,有种你就打我,你想怎么样?威胁我吗?老娘不吃这一……”
她的最后那个“套”字没能说出来。
因为彭湃忽然抓着她要打过来的另一只手,迅速的把她的两只手都抓到一只手里。然后悬空把她提了起来。
“你真敢打我!”舅妈还在骂骂咧咧,“龟孙子就不打!”
彭湃的巴掌一下子就下去了。
啪!
“打你又怎么样?”他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舅妈,那眼神透着凶狠,啪!又是一耳光,“你再敢对你外甥动手,你再敢污蔑你外甥,我把你的嘴扇烂。我彭湃不是君子,但是还从来没打过女人,今天第一次,没想到打贱女人这么爽。而且我也从来不受威胁,你再敢说半个字我连你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打。”
程诺的舅妈吓傻了,哭都忘了。
不仅是她,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呆了。
倒是程诺的舅舅反应了过来,嚎叫着就扑上来要打彭湃。
彭湃把舅妈的手一放,迎上前去提起舅舅就是一拳,立马把程诺舅舅打得晕头转向。
“是男人就把你老婆管教好。”他轻蔑的笑了一声,拉着程诺就挤过人群出去了。
“何必要拿短处给那女人。”当程诺被彭湃拉到河边的时候他问彭湃,“让她当众撒野的话只会对她不利,你这样出手,即使是我们有理也会短三分。”
彭湃看着程诺,忽然拉着他上前用力的吻了一下:“我不可能忍受我的男人受欺负。”
贱人的下场
他说:我不可能忍受我的男人受欺负。
……
……
程诺看着彭湃,心里仿佛有什么很柔软的东西被开启了。
“算不上是欺负,”他的双手都被彭湃握在胸前,却暖暖的笑着,“她骂的也是事实,被打一下又没什么大碍,不过还是谢谢你。”
谢谢你,彭湃。
程诺低头去吻彭湃的双手,彭湃也一起低头,碰着程诺的额头。
“她要的是那个金蟾蜍?”
程诺点头。
“你有一个,还有一个是在莞玉那里?”彭湃又问
程诺轻叹了一口气,放开彭湃的手,踱步走向河岸,他蹲下身子摸石子扔向河里,打着水漂。
“我不可能把蟾蜍给她。”程诺对着走上前来和他一起打水漂的彭湃说道,“外婆以前说过的,如果家里真有两个,也是给陵儿,不会给舅舅他们。因为那东西还是我出生之前,在我母亲还是姑娘的时候,就传给了她。所以完全都轮不到我舅舅的份。”
“那你的什么雷公又是怎么一回事?”彭湃很好奇那样的话语会激起舅妈那么大的反应。
“是这样的。”程诺捡起一块小石子,指了指远处的河岸,又打了出去,“就是那里,我十岁那年,和我表弟,就是舅舅的儿子,在河边摸鱼玩。那是夏天的晌午,忽然下起了雷阵雨,正好打了一个响雷……我当时在岸上,表弟正伸手到河里去捞网里的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