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湃看程诺好像没什么事情一样,就低头继续装鱼:“你也是在河边长大的,知道这些冷水鱼,有些身上的刺是有毒的,被扎一下不会死,但也够你受的了。”
程诺就继续跟着装鱼,笑道:“是啊,扎一下又不会死,有什么大不了的。”
两人把两个大背篓装得再也装不下了,彭湃就把它们用竹盖子盖好,在船的两边分别挂上,让鱼儿都浸泡到水里,然后和水电站的工作人员道谢,就和程诺踏上了回程的路。
路上程诺问彭湃:“其实我们到水库出口的时候,这些鱼也就死了吧?”
彭湃点头:“是啊,冷水鱼的话是不能见光,也不能沾一点空气的。其实放不放河水里都一样……”
程诺就笑了笑:“学长,有时候你也很有趣。”
彭湃撑着蒿,只是身子弯了弯,对另一边撑杆的程诺笑道:“呵呵,我就是喜欢这样……我每次把它们装在竹篓里带出水库的时候,都在想象它们是怎样一点一滴的丧失生命的。”
程诺转头看着彭湃:“学长,幸好现在是和平年代,否则你一定是个枭雄。”
彭湃啧嘴道:“小橙子你也不会差多少啊,呵呵……”
傍晚的时候,两个人还了船,等他们再背着满是鱼的竹筐回彭湃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彭湃让程诺去洗澡,自己就去做鱼。
“上次我做的你没吃,这次你一定要补够哦,”他边说边乘机摸了程诺的后面一把,程诺也没什么大的反应。
只是吃饭的时候,程诺并没有吃多少鱼,彭湃老爸看他的脸色有些不好,就关切的问他:“同学,你是不是被下午的太阳给毒到了。”
程诺在彭湃的面前头一次笑得有些勉强:“没什么,可能有些中暑了吧。”
吃过饭程诺就说他累了,要回屋去好好睡一觉。
彭湃去洗澡回来,猫进黑漆漆的屋子里,小心的爬到床上去,学着鬼片里幽魂的声音抖着叫道:“小……橙……子……美味的……小橙子……
说完他就把还沾着凉水的手摸到了程诺的心口上,程诺平躺着,一动也不动。彭湃就趁热打铁的爬上了程诺的身子,一手摸着程诺的胸,一手就顺着滑了下去。他把嘴放到程诺的脸颊旁,用鼻轻轻的嗅着他耳发的湿味。
“你好像出了很多汗……”他轻声喃喃道,“是激动的吗?呵呵……我现在可是非常的激动哦……我想你很久了呢……”
程诺除了呼吸和流汗,几乎像一具尸体一样躺在那里,任彭湃玩弄。
彭湃摸着程诺的下面,摸了有一会儿,忽然撑起身子来看程诺:“小橙子,你没事吧?”
程诺的眼睛在这黑屋里也看得出是紧闭的,只是他的身子也有些发抖而已。
彭湃忽然爬起来就去开灯。
屋子里亮了起来,彭湃去摸床上依旧没有一点动静的程诺。
“小橙子?小橙子?”他几乎在摇晃程诺那僵直的身子
过了有一会儿,程诺把眼睛睁开:“学长,什么事?”
他的声音和神态仿佛是刚刚睡醒了一样。
彭湃却把手拿到程诺的额头上去,放手以后又把自己的额头挨了上去。
“小橙子你在发烧,出什么事了?”他问道,然后去找温度计。
他把温度计放在程诺的腋下,正要把拿着他的手放下,忽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把那手拿起来对准了灯光。
“这样啊……小橙子,你被刺哺给刺伤了,为什么当时不说?”他看着那已经肿得像馒头的手凑着眉头。
程诺没有回答。
确切的说他是疼得没有一点力气去回答任何人的任何问题,被那长刺刺穿的手掌此时好像被烈火灼烧一样火辣辣的揪心,那种好似剜骨的痛一直蔓延到他的全身。
程诺咬着牙,这样的冷水鱼他是第一次接触,本以为只要像对于以前遇到过的其它肉食性淡水鱼一样,只需牢牢的捏住它的腮帮就会避免被刺到,没想到那鱼的全身不仅无鳞,还因为长久不见日光,浑身都披着厚厚的一层寄生苔藓。当彭湃对着他惊呼的时候,那背上蓝色的刺已经借助黏滑的身体扎进了他的掌心。
彭湃这时也难得一见的有些慌,他去取了湿毛巾来敷程诺的额头,快语的安慰程诺:“我去村里的医生那里拿点酒精过来,你撑住啊。”
说完就跑了出去……
几十里山路
程诺记不清从小到大他生过多少次病。
影响最深刻的一次是小时候发高烧,他对着屋子角落的一处阴影问:“爸爸,你怎么会在那里?”
……
他此时心烦意乱的把手伸了出去,手腕被谁握住了。然后有冰冷的液体浸到他几乎麻木的手掌,没有痛也没有知觉。
他听见了彭湃的声音,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酒精可以降一下 体温。”他说,“你为什么当时不说话,当时的话把毒吸一下,应该不至于肿成这样。哎,小橙子,我们都是些什么人呢?你在我面前逞什么强呢?”
彭湃用棉花蘸着酒精,一点一寸的擦拭着程诺的皮肤,从额头开始,避开眼睛,然后是脖子,心口……
他帮程诺把衣服褪去,然后一丝不苟的一遍遍的擦拭着他的全身。
“酒精倒是很多,我把所有的都买了。”他自言自语道,“够你过这个晚上了。”
程诺的呼吸有些重,那些冰凉的棉花掠过他身体所带来的只是短暂的快意,那微弱的凉气很快又被撕心裂肺的痛所代替。
所幸的是彭湃一直都没有停下来,他隔一会儿又问问:“小橙子你好点了吗?”
问得程诺想像那伤口撕裂他一样去把彭湃给撕碎。
“你可以不说话吗!”在彭湃问了他N次之后他忍无可忍的骂道
彭湃却轻轻的笑了笑:“我为什么不说话,我就是想和你说说话,你要讨厌我什么的,烦我什么的,就尽情的骂我吧。”
程诺沉重的呼吸急促起来,此时他想控制自己的情绪也是力不从心。
彭湃却又添油加醋的说道:“哎……其实一个人的意志力再强,在身体的本能面前也是有一定限度的。如果你吸毒的话就会知道,有些时候,你并不是自己的主人。”
程诺一听就明白彭湃在说当初凌棋的事情。他的思绪此时有些乱起来,因为凌棋而连带着想到了很多事情,一下子就把他那本来就高热的脑子给搅了起来。
他那时很想放肆的大叫起来,发泄他的疼痛和难受,可是他最终还是忍了下来。慢慢的一切感觉都在远离他而去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有人在大声的叫他,还连带拍着他的脸。
“程诺!程诺!”是彭湃在叫他
程诺一下子像是从水底窒息已久而忽然惊醒了一般的坐了起来。
他一把抓住了彭湃,几乎失神的大叫起来:“莞玉!你把你的蟾蜍放好了吗?陵儿呢?陵儿的蟾蜍呢?”
彭湃一手握着散发着酒精味的棉团,一边把程诺抱住。
“什么都放好了,你放心吧,我把什么都放好了。”他带着一种哄骗的语气对程诺说道
程诺缓缓的躺了下去,他烦躁的摸着自己的额头,剧烈的摇晃着快要裂开的脑袋:“你们想要什么都拿去好了……对于我来说它什么都不是。”
彭湃问:“那是什么?”
程诺一时没了声息,过了很久,当彭湃又用酒精去擦拭他身体的时候,他才把手拿起来,半天摸到了彭湃的手臂。
“我什么都不在乎……不要以为我会在乎什么……莞玉你永远也不会理解我的,你这样幸福的大小姐什么都是凭幻想的。”他的嘴唇嚅动着,用含糊的声音说着这样的话语,“陵儿你也是,陵儿你在嫉妒我什么?那东西我没想过要独占它……你要就拿去好了。”
彭湃蘸着酒精,重点擦拭着程诺的手脚的软关节处。
“是那个金蟾蜍吗?那东西有两个吧?还是三个,那上面最值钱的是什么?”他颇有些乘火打劫的问道
程诺静了一下:“它的眼睛……”
“眼睛是什么?”彭湃问
程诺一动也不动的:“你们不知道……”
“那谁知道?”
“只有慕容溪知道了……那双眼睛……”
彭湃正想详细的问,程诺忽然又坐了起来:“玉儿,为什么你会这样看重它?对于我还说,它只不过是一个苍白的承诺而已,就像我的名字一样!”
他用力的抓着彭湃,那滚烫的手掌都快把彭湃的手臂给燃起来。
彭湃伸手把程诺抱在了怀里。
“其实小橙子……我知道你是什么都不在乎的。”他吻着程诺的脖子,“我们都是什么都不在乎的……这样很好……”
他把程诺放下去,不论他现在怎样的难过和发烧,用他的唇去吻他的身体。
程诺好像失去游泳能力的鱼,浮在水面艰难而努力的起伏着身子。他去推彭湃的头:“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彭湃……”
他忽然这样说道:“你对于我来说就像深谭里的鱼那样危险,我不想被你伤害,也不想伤害你,你还是远离我吧。”
彭湃听到这样的话,离开了程诺的身子。
“那么程诺,告诉我,你为了什么目的而靠近我?”
程诺把头别过去,难受的喘着气:“为了秦肖莞玉……”
彭湃的嘴角带着一个讽刺的笑坐了起来,他重新去拿酒精擦程诺的身体。
“是么?呵呵,你又伤我的心了啊小橙子,我还以为你像我对你一样,对我产生了难以名状的兴趣呢~”
第二天清晨程诺醒来的时候,发现彭湃跪在地上,头埋在席子上,趴在床边上睡。
程诺觉得自己浑身都没力气,摸了摸额头,还是很烫。他推了推彭湃,用干沙的嗓子叫了叫他:“学长,上来睡吧。”
彭湃翻个身,滑坐到床边,头往后仰放在床沿上,半张着嘴继续睡得香。程诺于是也不想去管他了,一个人在床上辗转着。一直等快到中午的时候,彭湃才一下子翻身跪坐起来。
“小橙子!”他看着床上的程诺叫道,“几点了?你还在发烧吗?”
说完他就把程诺扶起来:“我带你去镇上吧,你这个手不看一下是不行的。”
下山的路不是很好走。
山里的晚上一般会下雨,泥泞的小路就坑坑洼洼滑不溜几的。彭湃背着程诺,步子走得有些小心,那脚程自然就放慢了。
等中午一点过太阳爬起来的时候,道路迅速的被晒干,所以的热量都蒸发起来。
程诺本来在发烧,被烤得越发的难受。
彭湃走了没多远,就放他到一边的阴凉处,拿水出来给他喝。
程诺一口气就把水喝了大半,才问彭湃:“学长不喝吗?”
彭湃摇头:“我带得很多,你喝吧。”
两个人走走停停的,几十里山里竟然走了几个小时还不到头。程诺看彭湃从开头到现在也没有喝一口水,自己却总是不停的喝,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问彭湃,彭湃说他一点也不渴。
他趴在彭湃的背上,用他完好的那只手弯到前面去拂了拂彭湃前额的刘海,把那些汗水都顺带抹掉。
“我从来没有遇到过那样的鱼,”他仿佛在辩解似的说道,“就像我从来都没有遇见过你这样的人一样……如果我知道,是绝对不会用手去碰的……说来还是我自己的失算,我太大意了……”
彭湃的眼角往后移了一下,他听见程诺的话语含糊不清,好像魂都被抽走了一样,就喘着热气笑道:“小橙子,不要多说话了,天热着呢。”
下午最热的时候,满身大汗的彭湃把烧得全身没有一点水份的程诺背到了盘鳌的镇上。
盘鳌比晋凤还要偏,卫生站的大夫连脏兮兮的白大褂都没穿,直接套着个烂背心。他看了看程诺的手,就给程诺打了退烧的柴胡,又拿了一瓶扑炎痛和阿莫西林出来,让彭湃带程诺回去好好休息。
彭湃于是等程诺休息了一下,就又把他背到了背上。
“从河边到晋凤的卫生站有多远呢?”回去的路上他忽然对程诺问道
程诺顿了顿,才虚弱的笑道:“我赚了呢,学长。”
彭湃说:“哪里哪里,我只是涂了点蓝药水而已,你却挨了一针,所以按比例来说,我背你那么远是应该的。”
程诺这次没笑,程诺说:“谢谢你,学长。”
程诺应该庆幸以前他没怎么生过病,所以快要过期的扑炎痛和阿莫西林还是慢慢的让他手上的肿消了下去。
四天以后,手上全起了一层硬壳,被刺穿的地方也结了暗棕色的痂。
彭湃就打温水来给程诺敷手。
“这么好的皮肤可不能留下什么后遗症啊。”他笑得很贱
程诺让彭湃在他手上吃着豆腐,忽然对彭湃说:“学长,我明天想去山那边的那个庙子里去烧香。”
彭湃拿着毛巾的手停住了:“不会吧,小橙子你还信这些?”
“信,”程诺很认真的点头,“我在想我那天被鱼刺到,是不是和我路过庙门却没有去烧香有关。这里是你们的地盘,我毕竟是外人。”
第二天早上,彭湃去借了辆自行车来。
“到庙子里的路还有另外一条,”他对程诺说,“我们骑车去吧。”
那是一条很奇妙的道路,据彭湃说是这里唯一一条现代化的山路。
起伏的路坡好像海浪一样忽高忽低,彭湃和程诺一人骑辆车,上坡的时候都很卖力,可是一旦到达了坡顶,就可以放手滑翔下去。
“啊——————————”彭湃在车子滑坡的时候张开双臂的大叫起来。
程诺却依然逮着车把手只是盯着前面的低谷笑着。
等滑过最低谷开始上坡,两人又开始踩车,用力的踩上坡顶,又从高峰冲下去。如此反复,程诺也忍不住笑着对彭湃说:“这样的游戏确实有趣。”
“那你为什么不像我一样大叫?啊——————”彭湃在下坡的时候对程诺说,“这样很爽不是吗?”
“我觉得闭嘴不说话也很爽啊。”程诺笑着说,风灌得他的语音都在发抖,不得不放大了分贝,“闭嘴和张嘴应该都可以感受不同的风感。”
彭湃说:“那我们来换换吧。下次换你大叫,我闭嘴怎么样?”
“好啊。”程诺说
于是下一次的滑坡,程诺真的放手叫了起来,不仅如此,他还把眼睛闭上,把有昂到了后方。风把他的头发全吹到了后面,连着被刮后的衣服现出了他完好的身型侧面。
“啊———————————”
……
到低谷的时候,程诺却刹住了车。
“学长你不受信用哦。”他看着彭湃笑道,“不是说好我叫的话你就闭嘴吗?”
彭湃赖皮的笑道:“我是想闭嘴来着,可是我转头看见了你的侧面,就不由自主的叫了起来。我不是因为风而叫的,我是因为你而叫起来的。”
程诺笑说:“我有什么好让人叫的?”
“有。”彭湃止住了笑,看着程诺,“我在某时某刻,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你而伫立,你要记住,这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是很难能可贵的。”
程诺看着彭湃,那黑眸就那么定着,没有回答什么话。
“我在你下坡的时候,看见了你那么美的样子。”彭湃继续说,“这样的感觉胜过风迎面而来所带给我的欢愉。所以我不能遵守和你的约定闭嘴,这是我的错吗?”
“学长的逻辑理论真的很奇怪。”程诺无奈的笑道,“从你的角度出发你总是对的。”
“不不不,”彭湃连连摇头,“我是错了,可是我愿意一错再错,因为小橙子,你那样实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