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叫人看到,只拣偏僻的小路绕过去。
走了一阵子,突然听到前面花丛里有人在小声嘀咕:「笨蛋哥哥,讨厌死了,讨厌死了。」
就算不记得声音,却也立即知道这是谁。
方湛候不由的绽开笑容,这个这两年来最让他牵挂的小家伙,此刻正活蹦乱跳的在宫里呢。
看来流放一事已经解决了。
轻轻走过去,便见廷宝站在一丛玫瑰花旁边,满脸懊恼神色,揪着身边的玫瑰,嘴里小声嘀咕。
方湛候满心都是欢喜,开口缓缓道:「宝贝儿,就算你哥哥讨厌,也别拿自己的手玩啊,刺破了有人会心疼的。」
廷宝吓一跳,抬头一看,不由欢呼一声,扑过去:「小皇叔。」
方湛候忙搂住他,笑道:「怎么了?皇上又什么事不如我的宝贝儿的意了?」
廷宝不好意思的笑,只说:「小皇叔,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竟不知道。」
方湛候笑道:「因为我谁也没告诉,偷偷溜回来的,没想到回来就看到你在这里发脾气,怎么了?」
廷宝笑道:「小皇叔,我一直想你呢,真不知你跑哪里去了,我派人去找也找不到,你这么久不来看我,不疼我了。」
一边嘟起嘴来。
方湛候笑:「你有你的皇帝哥哥,要我做什么?怎么在这里发脾气,来告诉我,我帮你出主意。」
廷宝从小与他亲热,也不避他,果然拉他在一边小花阁子里坐下,把烦恼告诉他。
听完后,湛侯不禁大笑:「笨蛋宝贝儿,你瞧瞧干的什么事。」
廷宝又嘟嘴:「什么嘛,我哪里不对了?不过没成功罢了。」
湛侯笑道:「我瞧你管那个什么教还弄得不错,以为你长大了呢,没想到还是小孩子样子,你细想想,就算皇上喝了你的春药,他后宫那么多嫔妃,会和你生米煮成熟饭?」
啊?廷宝张大嘴,好像是啊,完全没想到这里去呢。
不过不肯服气,说:「我会缠住他不要他走啊。」
湛侯笑而不语,细长的桃花眼睛里带着促狭的笑意,完全把他当了小孩子一般。
廷宝没法子,说:「那现在怎么办呢?哥哥的木头脑袋,我可不敢指望他能自个儿开窍。」
湛侯笑:「其实也不难,有个老法子最管用,要不要我告诉你?」
廷宝腻过去,撒娇:「小皇叔快说快说。」
湛侯疼爱的摸摸他的头:「那简单的,你天天缠着你的皇帝哥哥,他都习惯了,哪一日你不缠着他了,缠着别人,他才会发觉不对劲,然后呢你来个霸王硬上弓,那才真叫生米煮成熟饭呢。到时候他半推半就,你们不就成就好事了?」
廷宝沉吟了一下:「那何必开始麻烦的去冷落他,直接霸王硬上弓好了,不也一样?」
湛侯嗤一声笑:「你这么心急?你若开始不做功夫就那样,他脑子转不过来的,到时候只怕盛努之下,你们就没有挽回机会了,你先让他心急火燎一番,到时候就算他不开窍,你装装可怜也容易混过去些,不过——若是那样都不行,我看你们就是真没什么机会了。」
廷宝笑一笑,又低头想。
正想着,湛侯突然说:「哎呀,宝贝儿,你一个人慢慢想,你皇帝哥哥的侍卫找来了,我先走一步了。」
廷宝手极快,一把拉住他,淘气的笑道:「小皇叔都回来了还怕哥哥知道?你要是躲了叫我去缠哪一个呢?」
湛侯一证,不由咬牙骂:「小混蛋,我好心帮你,你倒算计起我来了。」
一边气不过敲他的头一下。
廷宝看侍卫走近了,便放开手,仍是笑:「那小皇叔就帮我到底嘛,你最疼我的了,你想想,除了你我去缠谁他才信呢?你不舍得见我伤心吧?」
湛侯无奈的笑:「你啊,真让人不知怎么办好,这么可恶,偏偏还让人忍不住疼你,若不是看你这么可怜样的,我理你吗?」
两人打着嘴上官司,那几名侍卫已经走近,看到成王湛侯不由得都一呆,但立即叩下头去:「向成王爷请安,不知王爷几时回京的,属下竟不知道,没早去请安,真真该死。」
湛侯当年是统领侍卫大臣,宫里的侍卫几乎都熟悉,便叫他们起来,笑道:「我也是才回来,还没觐见皇上,趁如今我干脆就和睿王爷一起过去,不用那套劳什子的规矩了。」
几个侍卫连忙答应了,又笑着说了几句方才对廷宝道:「刚才睿王爷出去了,皇上急的什么似的,叫奴才们来找,并请睿王爷回去呢。」
廷宝没好气:「回哪里?我府里吗?那我就回去吧!」
领头的侍卫忙赔笑道:「睿王爷说笑,当然是回皇上那里去。」
方湛侯心中暗暗好笑,便打圆场道:「宝宝和你哥哥怄气,别拿这些家伙出气,又不干他们的事,我们还是走吧,我陪你过去,你哥哥不敢欺负你了。」
廷宝自然就着这个台阶下来,领首道:「好。」
便站起身。
两人才进去见皇帝,廷宝说皇上在寝宫,这才免得他走了弯路,与廷宝一起去了清心殿。
皇帝在里面焦躁的踱步,见廷宝回来立时欣喜,拉着他问长问短,竟没看到与廷宝一起进来的方湛候。
方湛候微笑,这两人其实表现的都如此明显,情根深种,还要什么呢?
廷宝不明白,皇帝不自知,他在这一刻却看得明白,这两人不过一时看不清罢了,其实根本不必谁来推动,根本不必有什么计谋。
不由得由衷的高兴。
皇上本是世间最寂寞的人,幸而他有廷宝。
廷宝见皇帝没注意到方湛候,便朝旁边努努嘴,「哥哥,小皇叔回来了。」
皇帝这才看到站在旁边的方湛候,也是呆了呆,方才惊喜的笑道:「小皇叔,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肯回来了?」
方湛候笑着行礼请安,笑道:「回皇上话,臣今日到京的,原是赶着来觐见皇上,不过路上碰到睿王爷,便一起进来了。」
心里却在嘀咕,还不是被你逼回来的,此时倒这样,这皇上果然越发厉害了。
可皇帝看起来的确极为高兴,笑道:「小皇叔在这里就不必拘礼了,都是一家人,像小时候那样说说笑笑的不好吗?」
方湛候还要推辞,廷宝连忙拉住他笑道:「哥哥都说了,小皇叔还要讲虚礼有什么意思呢,来来来,坐这里。」
推他坐下,自己也坐在一边,笑嘻嘻的腻在他身上:「小皇叔,这么久没见你真是想你呢!」
方湛候笑,这小家伙真会顺竿子爬,果然与先前商定的一般和他十分亲密。
看皇上脸色果然变了变,但极快的又恢复正常,快得简直要怀疑自己眼花了一样。
幸而他深知自己不会眼花,心中暗笑,表明却不理会。
因为已经是晚上,方湛候和皇上谈了一阵,又用了皇上赐的点心,这时已经深夜了,方湛侯站起来告退出宫,皇帝笑道:「也好,你先歇歇,明儿一早也不必上朝,午饭进宫来和朕一起吃,再多说说。」
湛侯答应着,廷宝便说:「哥哥,今晚我不住宫里了,我和小皇叔一起住,我有好多话和他说。」
皇帝怔了怔,方湛侯想,想必平日廷宝总是要赖着他的皇帝哥哥不肯走的,今儿主动要出去?皇帝然后生疑,于是说:「皇上,微臣在外日久,也是想念睿王爷,还请皇上俯允,让睿王爷到我那里住一晚。」皇帝见方湛侯也这么说,又舍不得拂了廷宝的意思,便对廷宝笑道:「好,只是你乖些,别闹小皇叔才是。」
几年不见,廷宝仍是飞扬跳脱,完全没有学的稳重些,方湛侯见他那样子,却也心中十分高兴,情绪好了许多。
◇◇◇
第二日,方湛候与廷宝一起进宫面圣,除了答应了廷宝的事情,也自然是有正事要说。
在宫中玩闹了一阵子,两人终于一起哄了廷宝去外头玩,方湛侯才向皇上回明自己在外两年的所为。
当年皇帝放他出京,除了秘密领旨考察地方官员之外,更要紧的是为新登基的皇帝在外经营。
皇帝听他详细回禀,一直点头微笑。
直说了一个多时辰,才算略微告一段落,皇帝笑道:「小皇叔辛苦了,在外奔波着实不易,也亏的是小皇叔,若是换了旁人,能有小皇叔一分便不错了。」
方湛候连忙推辞。
皇帝接着说:「朕早望着小皇叔回来呢,身边没有个得力的人真是烦恼,幸而小皇叔回来了,明日朕就下旨,小皇叔仍以原号领衔,辅朕左右。」
方湛候道:「皇上,微臣仍封王爵倒是不必推辞,不过也只能做一个闲散王爷,不瞒皇上,上京路上微臣便想过此事了,只是微臣在外两年经营,虽说略有所成,到底还薄弱些,皇上也自然知道,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没有十年功夫不敢放手。」
皇帝皱一皱眉,不语。
皇帝登基时日不久,臣心还未降服,虎视耽耽的又多,皇帝也是忧心忡忡,方湛候当年领旨出京,除了他自己想要出去之外,也是皇帝的意思,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在外为他经营,在各地安插耳目,使皇帝耳聪目明,两年来卓有成效,各地密折直送,地方上一点动静都逃不过皇帝的耳目。
方湛候看看皇帝面色道:「皇上,此事关系社稷,定要皇上最信得过的人才行,微臣苦思许久,皇上几个兄弟虽好,此事却不宜让他们得知,若是睿亲王倒是好,只是……」
皇帝一惊,断然挥手:「宝宝还小,不用考虑他。」
方湛候道:「是。」
然后又笑道:「微臣也是这个意思,睿亲王现在这样就极好,不必动了。」
君臣二人都明白其中深意,便放开这个话题。
方湛候又道:「微臣替皇上想过,皇上的几个兄弟其实是极好的,除了此事不可为,别的倒不妨让他们做一些。」
皇帝点头笑道:「不错,兄弟们都封了王了,自然是该为社稷出力才是,我看老三老四都不错,差使也很用心。」
方湛候又道:「定国候、宁国候、靖国候当年都是皇上身边的亲贵,又都是文韬武略,可堪大用。」
两人谈了半晌,皇帝虽是不甘,却也知道这个事情也只能由方湛候统领,挪不开的。
想了想,仍是不甘心,便道:「既如此,朕也实在繁忙,今后密折就由小皇叔拆看,有什么朕便问小皇叔便是,若是有要朕看的,小皇叔写了节略过来。」
方湛候早知道自己闲散不了,此时干脆的便答了声:「尊旨。」
正要继续谈,廷宝却嗒嗒嗒跑进来,跳到方湛候身上笑道:「小皇叔还说陪我玩,尽在这里和哥哥说话,闷死人了,快跟我外面逛逛去。」
也不由得他说话,扯了就走。
皇帝脸色不是太好看,只是隐忍不发,让他们去了。
两人走出去,方湛候笑道:「也是为了你我才脱不了身,真像欠你的一般。」
廷宝原本伶俐,知道方湛候是要保全他,便笑道:「是,小皇叔自然是对我好的,我不能帮哥哥,小皇叔帮哥哥不是更好?比我强多了。」
方湛候拍拍他的头,微微笑。
廷宝偏头看着他,几年没见,小皇叔似乎沈郁了很多,黑沉沉眼瞳深不见底,完全看不出波澜。
不过廷宝自己的事情正烦恼,也就只略皱皱眉心思就挪开了。
过了几日皇帝下旨,方湛候重新封王,仍以原号领衔,只是上谕里未曾派给差使,看起来似乎仍是无关紧要的。
不过以莫须有罪名被废又无故复立,加上方湛候回京后几乎日日进宫,皇上最为宠爱的睿亲王与他形影不离,便是傻子也看得出其中有缘故,是以人人奉承,这一个闲散王爷的府邸竟比好些正经管事王爷府上还热闹的多。
不过还好,只短短数日皇帝与廷宝之间天翻地覆变了个样儿,廷宝日日心花怒放,天天留在宫中不出来,没空来缠着他,也就省了许多事。
方湛候全心全意忙碌在烦杂的政事当中,倒觉得平静安乐,时光流水般逝去而不知。
已经深秋了,京城中欢庆一片,那般热闹景象却彷佛仍是盛夏一般的耀眼。
方湛候书房正对着花圃,虽是深秋,花圃中却也有些雪白花朵盛放,不畏寒的粉蝶在花间翻飞,就如府外的热闹景象。
早几日方湛候便看了谍报,林将军率三军大败外敌,歼敌十万,驱逐千里。
这次重创外族,能保边关十年安宁。
皇上大悦,传旨命林靖杰班师回朝。
方湛候想着那人终于平安归来,放下一颗心,轻轻叹口气。
鬼面将军林靖杰大胜敌军,威震四海,率部班师回朝,各州兵士回地方,林靖杰只带了京营五千官兵抵达京城,驻扎在城外候旨。
外族入侵一直是边关至大威胁,先帝在位三十年也未曾完全驱逐,皇帝登基才几年,便有了这次大捷,自然帝威传遍海内,从此根基稳固,人人降服。
林靖杰便是大大的功臣。
皇帝看了林靖杰的折子,偏偏头看了坐在一边的方湛候,便转头对恭亲王至修笑道:「老三,林将军就在城外了,明天叫他进来。」
至修道:「是,明日皇上在哪里见他?」
皇帝心情极好,笑道:「自然是正殿,赐宴就摆在清和殿吧!明日一早,你带了旨意替朕出城迎接林将军。」
「遵旨。」
◇◇◇
林靖杰绝早便起身,一早便全副武装穿戴整齐了在营外候旨,身后是数组整齐的兵士,盔甲与雪亮的兵刃映着朝阳,分外耀眼。
这次班师回朝功劳自然是难得的,皇上早已下旨褒奖,入城后定然还有赏封,不过林靖杰心情雀跃,除了大胜之外,自然也是想到那个人。
终于可以见到他了。
算一算,分开也很久了,近年来他们两人聚少离多,这次回来想必能停的久一些。
今日应该能看到他吧!
说不定他回来迎入城呢!
这种时候,按惯例应是亲王代皇上迎他入城,他位高权重,多半会是他吧。
林靖杰不由笑一笑。
也不知他这些日子如何,政事繁忙,他懂得好好将养吗?
正想得开心,听到报讯冰报进来:「报——圣旨已到营门,请将军出迎。」
抬头一看,坐在马上的是皇上的三弟恭亲王至修。
恭亲王至修代皇上出迎,这荣耀一时无两,只是他觉得林靖杰接旨的时候并无欣容,倒是看了出城钦差一眼,晶亮双眸中染上淡淡失望神色。
他还觉得不够荣耀吗?
至修在心中嘀咕,不过他是何等伶俐人物,面上哪里看的出来,读了旨意便满面堆笑,亲自扶了林靖杰起来,笑道:「林将军此次驱逐了外族,为皇上争了脸面,皇上欢喜的不得了,好几日都睡不好,昨日看了折子,还想亲自出城迎接林将军呢。」
林靖杰听皇上二字,连忙垂手道:「微臣不敢。」
至修笑道:「小王也是劝了皇上,圣驾亲临非同小可,倒累的林将军心里不安,皇上这才打消主意,命小王代圣上迎林将军入城。」
说着看了身后数组,啧啧称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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