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万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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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风万里-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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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乖丁!
  既收不了,自然要毁了去。赵宁非向来心狠手辣,倒也没在这事上多作犹豫,隔日便罗织了罪名,要置叶长风於死地。谁知丹凤学士为人机警善思,又正得皇上宠信,宁非一连设了几次局都告失败。这一来宁非更加大怒,但倒底不敢做的太明显,虽恨极叶长风,也只得暂敛锋锐。 
   
  见到叶长风愤怒挣扎,宁非极是快意,低笑著,一手抚过那张冷清淡漠,看不出半点情事痕迹的白!面庞:“叶长风啊叶长风,你真是大事聪明,小事糊涂了,你以为本王真跟你一样在乎那点子国法麽?犯人逃狱,与本王又有何干,本王为什麽要舍下欢爱,放你出去?” 
  “你不是已经──”叶长风清澈的双目如蒙了层寒霜,怒视著宁非,终究面皮薄,没将那做完两字说出口。 
  “那点怎麽够,”瞧见叶长风倔强忿怒微带羞辱的眼神,宁非不觉腹中一热,欲望迅速挺立,“本王可是多日没有碰过女人了……”一边说,一边粗暴地扯去叶长风下衣,不由分说,按倒在床上便重新开始。 
  叶长风连日政务劳累,能撑到现在全凭一股傲气,突如其来又被侵袭,恼怒屈辱愤恨焦急……一齐冲了上来,脑中一晕,就此昏了过去。 
   
  及至叶长风醒来,已是窗棂透白天光大亮,床上被褥凌乱,污迹宛然,端王宁非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室内空荡荡再无半个人影。 
  挣扎著想坐起,才一动,下身便是一阵钻心的痛,腰也如折断一样,使不上半分力气。叶长风颓然一叹,再次倒回枕上。那不可一世,如虎如豹的男子,终究还是弄伤了自已──他答应过的话,几时又有过算数了。 
  怔怔地瞧著枕畔不远处的一块玉佩,绿光莹莹,想是那男子匆忙中无意遗失的。 
  君子端方,温良如玉。 
  记得自已与宁非初遇时,对本朝这最年轻,最有势力的权贵还吃了一惊。那样俊美,言辞风趣行动利落,儒雅中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英武,风采真真叫醉人,将多少皇子亲王都压了下去……豔羡之心油然而生,却也同时深知,此人绝非池中之物。果不其然,数回出游後,那人就隐约透出了话意,欲得江山──唉,卿本佳人奈何做贼,端王啊,这天下烽烟四起离乱正苦,大宋河山还经得住你与太宗这两只老虎相斗麽?反倒要叫异邦趁机捡了便宜去,我虽视你为友,却实是没法帮你── 
  叶长风勉力伸手握住玉佩,面上掠过一丝苦笑。宁非拉拢不成,要杀自已乃是在情理之中,自已也早有提防对策,唯有他气恨之下,对自已施暴,却是所料不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叶长风苟颜活到今日,已是忤逆了,受此惩罚,或许也是天意。 
   
  思绪漫漫,一时飘远,半晌才突然醒过神来,想起牢狱那边,不知情形如何,又有些奇怪,怎地没人来唤醒自已,平日这时辰,等著回禀接见的官员早就挤满一厅了…… 
  正试著缓缓翻身,门外传来熟悉的笑声:“大人还没起麽?这可是准准的日上三竿了。”  
  呆了一呆,叶长风身体虽痛,脑中却灵动如常,前後一推究已知端倪,长叹一声:“子若,你已经进来过了,是麽?” 
  窗外静了一静。空气里尴尬、羞愧……多种莫名情绪隐隐流转。 
   
  “大人要伤药麽?我本来还在想,不知如何才能拿给大人。”张子若默然片刻,也叹了声,坦然承认,“早晨三儿喊大人起床,房里一些动静也无,三儿猜想大人是过累了,又怕大人生病,便喊了我来。我等了两个时辰,大人仍无回答,这才开门进去,一进去便出来了──大人放心,这件事连三儿也不知道。” 
  叶长风拉起被褥,遮住狼狈景象,慨然道:“进来说话吧,这一里一外,让人看见,反倒不好。” 
   
  吱呀一声,木门静静推开,张子若跨了进来,反身将门掩上,目不斜视,将药放在房中央的桌上。 
  叶长风苦笑:“子若,何必如此,我这般情形,怎拿得到那里的药──你是觉得我太卑污了,不愿靠近麽?” 
  “大人言重。”张子若全身微微一颤,连忙将伤药拿起,递到床头,眼光触及叶长风慵然无力,欲起不能起的神态,竟是楚楚动人我见犹怜,比起女人,别有一股风流蕴秀的情致,心中一震,急急转开眼去。 
  “你那边椅上坐吧。”叶长风接过药,在被中自行艰难地敷上,勉强笑道,“你我虽同为男子,奈何我这模样……实是羞於见人,子若休要见笑。” 
  张子若依言坐下,见叶长风强撑笑颜的神情,忍不住心中一酸:“大人,这究竟是怎麽回事?是谁敢将妄念动到大人头上?”他见识极广,一眼便瞧出叶长风乃是被迫,并非自愿。 
  叶长风思至前因後果,不由惘然:“这件事,唉,知道了,只怕会给你招来无妄之灾。不过你既然已经看见……是端王。” 
  张子若点了点头,也不吃惊:“我猜到了。方圆数百里之内,也只有他敢,他会。大人风骨刚烈,却为何不反抗,任由得他侮辱?” 
  “不想如他愿而已。”叶长风静静道,声音清冽,在屋内缓缓回转,“我力单,推拒不过他。以死相拼,不是不可以,而是没有用,也是不屑为──我叶长风大好男儿,难道就死在这种事上?得一个烈女的名号,很光彩麽?” 
  张子若顿了一顿,沈声道:“据我所知,端王久有叛心,大人深得圣上宠爱,为何不搜寻证据,私密上奏,趁端王羽翼未丰,减除了他?” 
  端王有谋反之意,这件事何等机密,叶长风倒料不到张子若也会得知,且敢直说出来,重新凝注了他两眼,才深深道出自已的心事:“子若,当今天下如何,你也知道,北面契丹狼烟一直未息,中间西夏李继迁鼠尾小人,一忽儿降宋,一忽儿降辽,反复不定,连归宋的女真族也依附了契丹,仅这些边患已是无穷,中原又有诸多叛乱纷起,就说眼前的王李之乱,调兵百万,耗时若干,还留了个张余嘉擒之不下──那些奏折上一叠声的海晏河清,太平无事,竟不知从何说起了!端王反心昭然,我并非不知,要找证据,倒也不算太难,但──” 
   
  渐说得激昂,叶长风忘了身上伤痛,便要坐起,一阵锐痛又摇摇欲倒,张子若忙扶住他,端了杯茶,虽有些冷,也顾不得了,递在唇边服下,叶长风才又继续道:“端王此人,谋略深沈,行事谨慎,不到万全之境,他不会先行夺位,若我此时将证据上奏,圣上必定大怒,下旨追查──这不是反逼得端王动兵麽?两边都各有势力军马,圣上追随太袓,半生戎马未歇,端王初生牛犊,宝剑新芒才砺,谁赢谁输虽不可知,这天下乱成一团,却是必然无疑,子若兄,我能麽?我能看著天下就因我一言,而更搅得血流成河,动荡不安麽?” 
  说到最後,叶长风的声音透出疲倦,闭了目小憩,张子若默不作声,良久,才淡淡道了一句:“那大人就是要装作不知,冷眼看著端王势成,夺取皇位了?这岂非也等於在暗里助他?” 
   
  “不是。”叶长风睁开眼睛,看住身边的幕僚,摇了摇头,“我之所以隐忍,只是不愿将事件推到尖锐不可挽回之处,圣上对我恩重如山,长风万难报答其一,端王需要时日来巩固他的权位,我则会尽全力阻拦,让他顾此失彼,发展不得──至於能拖到几时,做到几成,那是天意,非我叶子风所能知,但求问心无碍,俯仰无愧於天地,如此而已!” 
  “好个俯仰无愧天地!”张子若肃然变色,竟放开叶长风,站在床前,深深作下揖去,“认识大人一年有余,平日只当大人是个廉正的好官,今日才知大人胸怀天下,气度恢宏,有如皎皎红日千里!子若愿一生跟随大人,惮精竭虑,此命敢不足惜!” 
  叶长风不由愕然,挣扎著伸手去扶张子若:“子若,你──你这是做什麽?” 
  张子若却不抬头,低声道:“事至如此,我也实不相瞒,大人,你可知我是谁派来的?” 
  “不是二皇子麽?”叶长风奇道。这张子若原是二皇子府上的清客,一年前二皇子遣了来,说是性甚细慎,要自已看看是否合用,自已与他一席谈,爱他见识胸襟,便留下了,莫非还有内情? 
  “不。是圣上。我原是圣上借二皇子之名,派至大人身边,监察大人举动的眼线。” 

7
  初春的阳光照进窗棂,融融中犹带三分清寒。叶长风修长的手指微屈,无意识地轻叩床沿,有些震惊,也有些疑虑,半晌,才淡淡一笑:“我资历尚浅,便身居高职,掌一府钱粮兵马,圣上不放心,也是应当的。”
  张子若也平静了心神,重又在椅上落坐,微笑道:“也不是不放心大人……帝王之道,原不过权术心术,圣上想多知道自已臣子的动静,那也没什麽出奇。朝中每位重臣的身边都安插有圣上的眼线,叶大人不要过於介意了。”
  知道是一回事,接受与否又是另一回事。叶长风回思方才言语,不由微微有些心惊。幸亏自已忠君不二,没有依附端王之意,否则,这张子若一封信传出,自已只怕连怎麽死的都不清楚。又想到张子若跟了自已一年,这一年中,自已一言一行,竟是被人了解得一清二楚,巨细无遗,脸上不觉动容。
  张子若何等聪慧人物,见叶长风神色,便知他对自已已有了疏远之心,不再似从前那般肺腑相照,不禁有些後悔,心头泛起淡淡的苦楚。
  世事浮沈不由人,若能任自已选择,自已又何尝愿意选择这条路。何尝愿意在面对叶长风坦然明朗笑容时,心中越来越重?
  然而各自缘份际遇如此,夫复何言。
  只作不知,张子若抬头看了看天色,笑道:“大人难得歇下,今日就索性睡足个一日罢,别起床了,午膳我会叫三儿送来,公事上,大人若还信得过我,我跟几个知事合议合议,能办的,便都办了,不能办的,留等大人明天发落,如何?”
  “嗯。你看著做便是。”叶长风自忖今日是无论如何起不来床了,张子若原便是他的得力臂助,现又暗自表明身份,有他撑著,一两天清闲应是没有问题,转念又想到自已不能起床的原因,脸色微微一红,“幸好有你在,不然我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一段妩媚羞意,隐隐自眉梢眼角泛起,张子若看著阳光里那微侧了头,露出白生生一截颈肌,神情诱人而不自知的男子,暗中叹息,幸而府台大人这模样只留在私室,否则一旦公诸於众,实在是……叫旁人不想入非非也难。
  淡然起身,袍袖舒展一礼:“大人好生休息吧,我会多调一队兵马来此守候,请大人不必为安全多虑。”
  叶长风自然知道,安全云云,都是假的,杜绝端王有可乘之机,不至前来侵扰才是真。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张子若走到门边,叶长风突然想起唐悦一事,忙叫住了,将自已的发现详细道出,请他多加留心。被强吻一节却仍是含糊跳过,张子若自顾沈思,也没有在意。
  
  张子若离去,叶长风心事稍稍放下。他原是豁达果决之人,知道自已无法出力,索性便扔了开去,不再想那些沈冗杂务,倒在枕上,不多时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睡便是十多个时辰,三儿送了两次饭菜,叶长风惺松睡眼中略一举箸,随即又沈沈睡去,似要将这些时日来的疲倦,都在这一眠中补足。三儿心疼主子,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连门前屋畔巡游的士兵,也被告知不可大声喧哗。
  门被敲得震天响时已到了半夜。守在门前的三儿连忙拦阻也没来得及,来人看服饰应是牢狱狱卒,神色极慌乱匆促,衣衫头发也零乱不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张子若送来的伤药果然管用。叶长风一觉醒来,只觉神清气爽,下身虽还隐隐不适,却已可自如行动。听见门外嘈杂声响,知必是出事,却不知是什麽事连张子若也不能处置,心中一沈,迅速披衣装束,叫进来人。他记性极好,有过目不忘之能,一眼就认出这狱卒是看守重牢中的一个。
  
  “李虎,有话慢慢说,什麽事?”
  叫李虎的狱卒惶急之下,冲口而出:“犯人……犯人劫持了张师爷,要逃狱!”
  “什麽?!”叶长风霍然站起,想了一想,取下裘衣,向外便走,“边走边说,要仔细些,一五一十将你所知全说出来。”
  大牢离知府衙门不算远,只转过几道街便到,叶长风一路详加询问,终於自李虎破碎的叙述中,弄清了前因後果。
  张子若接手事务後,立即传令大牢,多加一倍人手,将唐悦严加看管起来。下午又亲自去瞧了一瞧。叶长风那夜离去时曾命将唐悦锁上双枷,及至张子若去看时,双枷俱在,颈中铁链冰冷沈重,一端牢牢钉在青石墙中,张子若横看竖看,实在看不出唐悦有何逃脱的机会,例行吩咐几句,也就走了。
  外面来势汹汹如临大敌,唐悦却只是懒懒地笑,垂了眼,半躺在墙角,有些象认命,又有些象毫不在乎,直到狱卒送晚饭来,才突然生变。
  将木碗远远地掷了出去,唐悦一反安静常态,吵闹著要见知府叶长风,说有“谋逆事要检举”。若换了别人,深更半夜作闹起来,那帮老成精的狱卒定不会理他,说不定还会杀威棒三十下,打到伏了再说,然而这人却是知府及师爷亲来两次检视过的,又出语什麽谋逆──不敢惊动叶长风,先行回报了张子若。
  张子若听了狱卒的回报,也有些惊疑不定,快步去了,才入牢中,来到唐悦身前,唐悦忽地从地上弹起,动作如迅雷不及掩耳,众人还未看清怎麽回事,唐悦身上的木枷已寸寸碎裂,四散了出去。
  木屑激飞,长笑声中,张子若被唐悦锁住咽喉,唐悦以之为质,令狱卒交出颈中铁链钥匙,还有──
  
  “什麽?”叶长风听得惊心,忍不住急问。  
  “还有,要见大人……他说,不见到大人,他不肯走……”李虎低下头,嗫嚅地道。
  也难怪李虎这般模样,世上竟有这等嚣张的囚犯,劫持官员本就是死罪,却还指名道姓,要见一府之首,当真是肆无忌惮,视王法为无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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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隔著窗棂,隐约可见火光闪动,嘈杂声渐歇了,却时不时有一声惨叫划破夜空,呻吟哀号分外凄厉。

  “死了不少人……”叶长风头背都带了伤,斜倚在张子若肩上,闭眼喃喃道,“也不知是船工,还是盗贼……”
  “先不说这个。”张子若打断叶长风的话,注视著臂中越发苍白的面色,低声道,“你觉得怎样?要不要紧?”
  “我没事。”叶长风只觉颈背後数处都火灼般地疼,稍一移动,脑中便嗡嗡鸣响,实在算不上好,勉强一笑,“小小碰伤而已,无碍的。”
  张子若素知上司沈静隐忍的脾性,有再多的忧虑也只得压了,叹了口气,转道:“你说的承影之故,我也是知的。”
  “我原知道瞒不过你。”叶长风轻轻一笑,“只要他们不知便成。”
  太险了。张子若摇摇头,也不愿多话,只道:“回头你和三儿先走。承影的缘故,留著我来与他们说。”
  叶长风一愕,随即笑道:“子若,你将我的话抢了。”
  
  距离咫尺,近得连睫毛的闪动,呼吸的均匀都清晰可辨。好象还从来没有离他这样近过。张子若深深凝视叶长风:“这话,原早都该我说。若不能为你分忧,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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