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七看到被扭弯的钢管,缩了缩脖子。老九更是为自己开始默哀了。
全城搜了半个小时,萧逸拿报纸盖着脸盖了半个小时装死人。半个小时之后,萧逸睁开眼睛,冷冷说道:“电话,拨110。”
老三第一个反应是老大不是怒火中烧烧得脑残了吧,他们黑道找人,打110?但是老大一像高深莫测,不是常人能理解的。当然这次要找的人也是——他们都是从修罗堂初级班毕业出来的,要说青出于蓝,也不是太有底气。
电话接通了,是个女警,萧逸夺过电话,“叫明警官听电话,不然就死。”这句话很有效果,明貉的声音半分钟后传了过来。
那种懒懒的,带着点得意和嘲讽的声音很是刺激萧逸的神经,“萧老大这次又想灭谁啊?”
“怀暖不见了,在不在你那里?”
“他又不是我什么人,怎么会在我这里?”
“再见。”萧逸刚准备挂电话,明貉喊道:“等等!真不见了?”
“你长得不怎么样没事儿消遣你干屁。我自己去找,要是他去你那里了你就留下他,不想回来可以先不回来,想回来了再回来。”
“你什么时候这么好讲话了?我记得光是被我看见或者知道的因为迟到这种事你狠罚他就不是一两次。你爱上他了?”明貉笑着转了转钢笔:老师啊,总算不枉费这么多人苦口婆心耍尽手段,您老终于开窍了啊,都会离家出走了。
第 39 章
尽管听了萧逸半夜里憋足的独白,然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除了让他更加矛盾更加不知该如何面对萧逸外,那点子正面作用是那么微不足道。
刚刚出逃的怀暖只是本能地避开搜捕,却并不知道要去哪里。这样漫无目的,倒是造成了萧逸在搜捕上的困难——鬼知道他会去哪里。
“这么大过年的就不消停,也真是——当喽啰的就是命苦,大佬们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我们给这辛苦。”
“知道不,这些大佬们,现在流行玩男的了。我们要找的这个,据说就是逃跑了的……兔子。”
“呃,恶心。那地方也捅。话说回来了,跟了老大也不用大过年的吃这苦,何必咧?”
“是说,多大人了玩什么捉迷藏?我的春儿啊,今天又要独守空房……”
两个小弟骂骂咧咧地在暗巷里晃荡。这破地方鬼都不闹一个,他们还得一个一个角落检查。
“什么抓到了奖一千万,又分不到我们头上,老大也真是鬼迷心窍了。他的老大的老大盘剥一层,他老大那儿又是一层,操!都不够把妹的。”
“操!小心那妮子阉了你那骚根……”
直到那两人骂骂咧咧地说着黄段子走远了,怀暖才缓缓地吐出气息。窝在这鬼地方有够衰的,四面穿堂风不要命地刮,弄不到吃的还没什么,伤又开始痛起来。那几分钟怀暖在心里骂了所有他会的脏话。
荒僻脏乱的暗巷里又只剩风声——算是避过了。
三天了,没有丝毫结果。萧逸去掏口袋,翻出个空了的盒子,直接把烟灰缸扔进了垃圾桶——他丫儿就是传说中教老虎上树的那只蠢到有剩的猫。
“再搜三天,还没结果就撤,他丫儿爱回不回。谁有功夫和他闹,我萧氏这么多弟兄要吃饭,一千万,老子会生哦!”
其实,他知道这是反话。
怀暖的身上有某种不受控制的东西,但又有别于危险,所以他一直不明白那是什么。如果是背叛的危险,那他会毫不犹豫地开枪。可就是那几次对人的手下留情,萧逸也明白并不是什么忠诚高度的原因,甚至怀暖做什么都是为了自己,而并不是急着表忠心。但是一想到他放水的对象,又暗暗地咬了咬牙。
明知道放走雍齐放走明貉自己绝对不会饶了他,还是要放;明知道杀了黎安就是削了自己的面子还是要杀;就是重伤也不肯放弃任务;就是陪别人上床被玩个半死,也忍了。
分开的这几天,总是想到怀暖替自己挡枪的画面。不知道为什么,一闭眼就看见。这会不会是什么不好的预兆?
总是要在预感不妙事情超出掌握不受控制时,才觉得自己混蛋,真他妈犯贱呐!
又是三天,这个年已经快过完了。萧逸明面上的兵力全都撤了,却派出了更精锐的搜查队。既然怀暖都做到这份上了,下定决心开足马力和他玩,他这做老大的也要给点面子不是。
不过这回,他倒是高估了怀暖。就如怀暖自己说的,他是杀手没错,他受过非人的训练也没错,但他不是超人,逃了两天一直累积的伤痛在疲劳的重压下来势汹汹地爆发了,没有药物的帮助他要自己挺过去,都痛出幻觉了。
那天天气很不错,阳光也很耀眼,似乎没多久就是春天的样子。然而这样的阳光却照不出一丝温暖,身上还是冷得不行,不过心态到平和许多。
实在走不动了,怀暖索性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这是他第二次一个人走在人群里不是为了杀人不是为了任务。第一次,是为了那包讨好萧逸的黄鹤楼。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目的不明意义不明,看到的东西却明澈了许多。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生活,其实偷偷向往了许久呢!只是后来被另一个向往另一个身影所代替,就被淡忘了。这个时候,却偏偏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坐在路边看小孩们背着书包牵着父母的手,有说有笑,看情侣们温柔幸福的说笑,看小贩们怎样偷偷地缺斤少两,看主妇们怎样的斤斤计较,看来来往往的人群车辆,看那些鲜活的各式不同的生命轨迹,如同看海市蜃楼。
慢慢地,仔仔细细地看着自己的手,却又看得不是很分明,阳光下只看得到苍白的颜色,看不清那些细小的伤口,更看不到干枯的血。这双手,很久很久以前,也曾被人爱如珍宝地握过,紧紧地抓着不放手,手心里满是幸福的温度。
而那个牵他手的女人,模糊得只剩下一个温婉的影子,那指尖,只有寒风吹来的战栗。
是了,一定是海市蜃楼,不然为什么,那么明艳的阳光,却照不出温暖的感觉。
那天下午找到了他,看着阳光中不那么真实的背影隐隐的带着鲜艳的美丽,萧逸的心中,清楚地听到某些东西碎裂的声音。
然后,萧逸撤了,再也没有寻找的迹象,真正的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放出话来说生死有命,他老萧不管了。那一千万,一半当做辛苦费发给了小弟,一半捐了搞慈善。一幅一刀两段的架势。
只是那以后,他再也没有让别人上过他的床。
偶尔在半夜醒来的时候,摸摸身边冰冷的床褥,总是忍不住去摸烟,又总是没点着就又放下了。
在他肯回来之前,还是先把烟戒了吧。
中卷
第 40 章(下卷开始)
“跟我回去吧。”这几乎是他第一次怀着单纯的目的这么用商量甚至请求的口吻对一个人说话。
怀暖轻轻地摇了摇头,茫然地看着人群,“……不能……”这两个拒绝的字费了他不少的力气。不管心里有多少想法,出口的只有结论。
那天下午,怀暖一直背对着他,萧逸也识趣地没有再前进一步,他感觉到他要是走到他面前,那人会毫不犹豫地跑掉。依怀暖现在的战斗力,要强行带回去也不是不行,但是他不想这样。
怀暖不知道自己跑出来到底想做什么,要做什么,只是不想看见萧逸,不想让萧逸看见他。
“你想做什么?想要什么?干嘛非要玩什么离家出走呢?年纪也不小了,当自己是中学生。”萧逸试图说服着,发现自己失去了那种气势上的优势。
“我想试试……和他们一样……”然而茫然的未知又带着些许的恐惧,他并不知道那样的生活究竟是什么样的,自己想要的,又是什么样的。
他唯一想要的,已经不能要了。
萧逸突然语塞,该说什么?这是一种什么状况,他从来没预见过的状况——他想要的人,谁不臣服?不能要的,又有哪个还活着?
但是这个人,是被自己逼跑的,不是不臣服,也不是不能要,更不能用强。最重要的,是萧逸不想,不想再强迫什么,觉得没意思,他一想到用强,漫过心底的,首先是一种忧伤。
这个臣服了十年,做了十年影子的人,被挤压到了极限,爆发了如同喷发的活火山般的绚丽,灼得萧逸眼睛生疼。
“是这样啊,你确定你想过这种庸庸碌碌朝九晚五的生活,每天就为了五斗米忙得像个机器却又不知道在忙什么,你确定你离得开道上那种刺激?过了十年这样的生活你突然想玩‘正常’了”强压不行,就诱骗吧。
“我不知道……也不确定……但是,想试试……试试看这样生活,不再杀人,不再骗人,也不骗自己……”怀暖视线的焦点处,是一个正在耍赖的小孩,吵着要去KFC,他的父母一再强调那是垃圾食品不可以吃。他的父母先想到的是他的健康或者说是对他好,不是想这个KFC能带来多大的利益需要用什么来等价交换。
也想有个人,告诉我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的时候,是用说的而不是让我痛,叫我做什么的时候,不是因为利益只是为我好。
怀暖从来不会在人前说这么多表露心迹的话,每一句希望的深处,都带着淡淡的,莫名而细微的绝望。
这些微末的希望和绝望,震慑着萧逸利益至上的心,弄得他那些功利的话再说不出口。
尤其是那句:也不骗自己。微弱的语句如猛虎般狠狠撕扯着他——他是生活在谎言中的人,早就忘了怎么讲真话。
“我就做不到,我以后的生活,还是会继续骗别人也继续骗自己。你不要以为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就比萧氏干净多少——”萧逸自嘲地笑笑,别自己被他给说服了吧。
“我知道。他们的生存,一点也不比我们轻松多少。”
“那你在固执什么,萧氏什么没有。我们一起,要不了多久,这天下都是萧氏的。你要什么没有?”
“我想……”我想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不知道……试试看吧。”
“你……”萧逸知道他在执着什么,自己都这么放下身段了,这么有耐性跟他沟通了这么久,最后就这么敷衍,这话就这么说不出口,非要把两人都逼得没有台阶了才爽!?
“行,你不就是想要我——我又没说不行,又没说不好,不喜欢的话早十年都杀了还等着今天在这里让你小子给我添堵!要你回去就这么难说话?不回就不回吧。随你!满意了吧,老大我头一次给你这么大的自由,爱上哪上哪,爱干嘛干嘛!我丫儿就是闲得犯贱!”憋闷了这么久的恶气总算是吐出来了,恶狠狠地爽了之后,萧逸才呆住了,他这是在说什么啊,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味儿啊。
怀暖也是听得一愣,这话从萧逸嘴里说出来,不容易啊。可是,如果没有发生那些事,可能,他就不再坚持了,或者,这话就是早来一个月,他也不会听了之后只能悲凉地笑笑。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萧逸一时口快犯了一次傻就够他郁闷得去撞豆腐了,自然不会更加犯傻地还欲语还修地假惺惺解释什么。
于是,眼看着这翻话将主动权交到对方手里了,他也只能装酷地像跟灯柱一样戳那儿,盯着那始终没有回头的背影。
“……那就多谢大哥了。”为什么会这样,不要问我。这句话,是终结的意思。怀暖从座位上缓缓地站起来,慢慢地向前走着。
“你是真的,这么痛恨我?恨得连最后一面都不想见?”又犯傻了,萧逸发现一天之内他的智商开始线性退化,但是除了这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事隔这么多年,再一次感受到了无力,仿佛很小的时候挣扎在老头子的皮鞭下那样,无力。
不是,我从来都不恨,我没有恨过任何一个人,但是,我不想见你,就如同不想见那伤痕累累的过去,支离破碎的爱情。
我,本就不该奢望。
“……”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过不下去了就回来,你那习惯,别把自己往死里逼。”习惯性威逼利诱的话在脑海中转了一周天,出口的,虽然别捏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情,有别于每一次对不同情人编织的水月镜花(老萧聪明地没有说那些情话,很多情话还是怀暖帮他编的,听起来更没诚意了)。
怀暖的肩膀微微一滞,又继续前行。
为什么明明是萧逸放他走,心里,却仍是被抛弃的难受。
原来,看人离去的背影是这么难受啊,难为他居然一看就是十年……
第 41 章
“嘿,看那个,长得比娘们儿还水!”说话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乞丐,叫麻子。作为这个世上最悠闲的从业者,每天混吃等死的同时,不找点事做那他就不是乞丐了。
天气初七那天之后急转直下,天气预报里说是寒潮大规模南下。一大群乞丐猫在地下通道里打屁,虽然穿堂风呼呼的跟讨债似的,好歹还有面强挡挡。
那几个黄|色笑话说来说去熟的比自己的老二还熟了,无聊之下,他们决定在这个看起来半死不活的人身上找找乐子。
多年脱离正常生活的怀暖,对金钱根本没有什么实际概念。在他的脑海里是多少万换多少军火多少毒品多少新货,但是他并不知道具体的能在生活上交换到怎样的物质。他实际过手的现钞最多只有那包黄鹤楼,其他的,他只看见过数字。
伤心绝望之下的离家出走,自然也不会考虑到钱的问题。两袖清风地出来了,身上就一件淡薄的病号服,没两天就混得连条狗都不如了。
面对寒潮的突然来袭和身无分文的窘境,他只好寻了个地下通道暂时避一避。
靠着墙角,头痛得模模糊糊的,他并不知道周围有狼。
“你丫儿恶不恶心,喜欢捅屁眼儿。艾滋怎么来的知道不,就是两个公猩猩搞出来的。”另一个十来岁的小乞丐剔了剔牙,不屑地白了麻子一眼。这小乞丐叫小赖,人比较聪明灵活,多少读过些书。
“你不懂,现在社会上的成功人士,都喜欢这个,好像不捅两下,就掉了身价一样。”麻子笑道,枯木般的手指伸了出去。
“得了吧你,就你那脸麻子,还成功人士。”一直不出声的暴牙挖苦道。
“咋,咋,也比你那门牙强!不说了,哥哥我香一个先~”
见麻子带头,另外几个也都蠢蠢欲动了。
其实也不怪他麻子好色,平日里他们也就能蹲在夜总会门口YY,眼前放了个活生生的,不吃那是傻子啊。
麻子这样心理建设了一番,狼抓眼看越来越近,眼看就要突破怀暖的防守范围,突然听到有人大喝一声:“小子干什么呢?”
来的人是这一群乞丐的老大,三十岁左右,脸脏得看不出本色,嗓子是东北人特有的粗犷。“小子昧良心了啊,有东西敢瞒着你老大了是吧。”
“嘿嘿,老大……”麻子讪讪地把手缩了回去,他的老大——老北,也学人赶时髦,喜欢搞断袖。
也多亏他老大一声断喝,保住了他这只作恶多端的爪子——怀暖冷冷地想道。
麻子靠近的时候,怀暖感觉到危险,本能上已经醒了,意识却没有全醒过来,正出于神挡杀神的危险状态。亏得那乞丐头儿喊了一声把他也喊醒了,不然就是血溅五步。
那个乞丐头儿盯着怀暖研究了半天,搜肠刮肚地从他的脑袋里想搞出几句合适的话来形容下这感觉,无奈小学没毕业,知道的实在不多,在所有人看着他英明伟大的沉思表情期待他做总结性陈辞的时候,他深沉地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