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咋乱说话!”张中秋脸不由得红了红,甩掉张五六的大手。
“这有啥害臊的,长了毛就不是小孩子便能娶亲了,回头让你娘给你相看一门好亲事,要不了多久俺就能当爷爷啦!哈哈……”
“瞎说什么,中秋身子还没长成取什么亲,别理你爹去玩吧。”
听说张中秋长毛了,小骉和三宝立刻拉着他到一旁,像是瞧稀罕物似得去扒他的裤子,小骉瞧见了就哈哈大笑,“中秋长毛了!中秋长毛了!嘻嘻……”
“这有啥稀罕的,再过两年你也是要长的,到时候我也要扒你的裤子。”
三宝道:“中秋哥刚才我没瞧清楚,你再让我瞧瞧,等我长了也给你看!”可怜的三宝,历史上他怕是没机会说这句话。
“没瞧见就算了,不给看了!”
“再让我看一眼,你别跑啊!”
三个小半大小子踩着涌上沙滩的海浪奔跑追逐,每一脚下去都会激起一朵浪花,留下一个脚印,然后被下一波海浪抚平。
马度爬上那礁石躺椅,看着他们嬉戏打闹满眼羡慕,可一想到老朱心情就不由得阴郁起来。他几乎可以确定老朱此番来澎湖是冲着他来的,甚至知道他准备离开大明,种种的试探都表明了老朱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
回应天继续从前的生活?可老朱的屠刀又不知道何时的落下,从他发现李文忠碗中的金刚石粉末便对老朱彻底的失去了信任,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他过不下,更不愿意自己的妻儿一起承担这样风险。
又或者不顾拦阻强行冲出海港,以火轮船的速度还是能逃出海军的追击的,可这绝对会把老朱彻底的激怒,已经魔化了老朱可能会彻底的失去理智,甚至迁怒他人,仍旧在大明生活的小鱼儿和菱角儿也许会为此遭殃,马大脚都在情感上也会受他苛责,甚至家中佃户可能都要跟着倒霉。
他有些懊恼自己应该及早着手的,又很彷徨不知道如何选择。
夕阳西斜染红了海面,张五六把三个不知道疲倦的小子从海水里揪了出来,“还玩,赶紧的回家吃晚饭了。”然后冲着坐在礁石上的马度喊道:“侯爷时辰不早了,回家去吧。”
“你们先回,我待会儿再走!”等三人沿着石阶上了岸,马度缓缓的躺下,身下的石头被暴晒了一天,即使隔着衣服也能清楚的感觉到烫人。马度似乎无所察觉,皱着英挺的长眉斜看夕阳动也不动,宛如一尊雕塑。
感觉有人上了礁石,还在身后躺下,马度头也不回就伸腿往后踢了踢,“五六,不是跟你说了吗?我马上就回去!”
回答他的确实一个浑厚的声音,“是朕,你踢在朕的裤裆里了!”
第756章 正面冲突()
马度惊慌的扭过头来,果然就见老朱躺在他的身后,两腿把裤裆夹得紧紧的,神情怪异的看着他。
他连忙的从石头爬起来,正要见礼请罪,谁知老朱却摆摆手道:“罢了,朕的龙根要害岂是你这两下子就能伤到的,赶紧的下去吧,这石头上挺热的。”
老朱胳膊一撑就从礁石上跃了下去,指了指杨书平手里的木盆,“朕见你院子里有海货,就让人捞了一些,让厨子洗剥干净了准备在这沙滩上烤着吃,你还不赶紧的下来帮忙。”
沙滩烧烤?老朱还挺新潮的嘛。马度从礁石上跳下来拱手道:“陛下不衙门里待着,怎么跑微臣这里来了,这澎湖鱼龙混杂,为陛下安危还是少出门为妙,杨书平你也不劝着些。”
“还不是你阿姐说见你喜欢吃烙饼,便又给你做了一些亲自给你送来,朕在衙门也是无聊,就一起跟着来了。”
马度在心里为马大脚哀伤,她明明是想给马洪送烙饼的,说来马家只不过是想找个借口,可偏偏老朱要跟过来坏他的好事。
几个锦衣卫已经点燃了火盆,支起了烧烤架,老朱亲自下厨在腰间系了一条围裙,手拿一根干净的毛笔蘸着各种的调料往上面刷,不一会儿便冒出一股香气,“玄重不是最爱吃烧烤吗?过来尝尝朕的手艺。”说着拿了个烤鱼递给马度。
“多谢陛下赏赐!”马度拿过来咬了一口就立刻想把舌头割掉,却不好吐出来强忍着咽下。
老朱歪着脑袋看看马度脸色,“怎么,朕做得不好吃?”他随手拿了一个尝了尝,“确实不怎么样,还是你来烤吧。”
老朱却不把自己烤的鱼扔了,拿着竹签子在一旁吃得津津有味,直到只剩下一根近乎完整的鱼骨头这才扔了,从马度手里接过烤好的鱿鱼嚼得咯吱作响,“玄重是行家,手艺比朕好多了!”
他又让杨书平给他倒了一杯葡萄酒,在玻璃杯子里面轻轻的晃荡着,透明的冰块在杯子轻轻的碰撞着杯壁发出悦耳的声响。
“你们去上头等着,莫要打扰朕和玄重喝酒!”老朱把杯子递给马度,“这是朕在来的路上在一个色目人的酒馆里买的,小小一桶就敢收朕八十两,玄重尝尝口味可对,若不对回头朕就去找他?”
马度接过来嗅了嗅,“陛下这是原浆至少可以兑三桶出来,当然是贵的。”
“可以直接喝吗?”
“自然可以,不过酒劲儿大了点。”马度轻轻的抿了一小口,“陛下这钱花的值,不过这样的葡萄酿不适合加冰块影响口感香气。”
老朱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朕没那么多讲究,冰冰凉凉喝得痛快就成。”他连踢两脚,脚上的鞋子就飞了出去,光着脚板踩着松软的沙滩一步步走到海边,任凭涌上岸的潮水淹没他的小腿。
“真是痛快,玄重快过来!”那雀跃的模样跟刚才三个小的没有多大区别,真的很希望后世的这个岛上的某个歌手唱的那样,让潮水将老朱包围,把他卷走永远不用要回来。
他刚刚走到老朱的侧后方,老朱突然的扭过头来笑问道:“玄重,你说朕是个好皇帝吗?”
马度不由得一怔,忙丢掉手里的玻璃杯拱手道:“陛下问错人了,身为人臣不敢评议主上。”
“你说说嘛,随便说说,莫要太过当真就当是随便聊天。”
“人家都说盖棺定论,陛下百年之后自有史家给陛下的丰功伟业给个客观的评价,微臣不敢置评。”
老朱一甩袍袖,“说笑,朕会在乎那些酸儒怎么看,天下人杰唯玄重与朕尔,朕就是想听玄重的评价。“
这话似乎有些耳熟,马度拱手道:“微臣岂敢与陛下并列,陛下功业优胜唐宗宋祖,可与始皇帝比肩,乃千古圣君!”
马度并非是在拍老朱马屁,后世人一提到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屠戮功臣,以及他在反贪过程中残酷暴虐的手段。却矮化他的功业,丑化他的人格,就连容貌也不放过。
谁叫他得罪读书人最狠呢,将清高自傲的读书人视作走狗奴仆,轻则斥责廷杖,重则剥皮填草,这样的人自然是读书眼中的暴君。
君待臣如手足,臣侍君如腹心;君待臣如走狗,臣侍君如路人。到了老朱这里就不仅仅是路人了,则是仇敌。
赵大得国不正,欺负孤儿寡母,杀人来一样的不含糊,却是人人称赞的仁君,还不是因为他会收买人心,只看宋朝官员的俸禄就让明朝望尘莫,这些俸禄难道不是百姓的民脂民膏吗?难道只有精英们眼中的明君才是好皇帝吗?
旁的不论,作为天下得位最正的皇帝,“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民族英雄,只这两条便足以让天下百分之九十九的皇帝汗颜。
更不必说他三十年如一日,兢兢业业为三百年江山打下坚实根基,这不是哪个皇帝都能做到的。
老朱闻言却是哈哈大笑,“玄重这话似乎不是真心,你不说朕也知道,你跟他们想的一样,朕在你们眼里是个暴君罢了。”他没有疾言厉色,语气之中带着两几分的癫狂。
“陛下您冤枉死微臣了,微臣从没有这样想过。”
“当真?既然你不是这么想的,为什么要跑呢?你这是怕了朕啊!是打算去哪儿,夏威夷吗?”
来了!没有想到老朱会这么快发难,不过马度可不会承认。
他故作茫然无知,“陛下何出此言,微臣受陛下大恩以国侯相许,娘娘是我至亲,太子是我外甥,亲朋好友、偌大家业还有传世爵位皆在大明。哪个正常人会抛下这些去海外岛屿,更何况夏威夷早就被海啸摧毁,已经不适合人居住,微臣这次来澎湖真是只是为妹子送行的,陛下多虑了。”
“朕就知道不抓你个现行,你是不会承认的,今日一时没耐住性子说出口便宜你了。”老朱伸手搭在马度的肩头,“朕此番来澎湖算是萧何月下追韩信了,看在朕一片诚心的份上,和朕一起回应天吧。”
“陛下可莫要吓唬微臣,那韩信虽然跟着萧何回到刘邦那里,还被拜了上将军,可是最后还是死了,而且很窝囊的死在了女人的手里……”
老朱突然暴怒一脚踢在了马度的身上,“还说你不是这么想朕的,亏得朕一整天都放下架子讨好你,你说这话是在骂朕,还是在侮辱皇后。”
讨好我?马度可半点没有觉察出来,真是皇帝当的久了,连讨好人都不会了。
马度也怒了,吼道:“思本已经主动把权利交出来了,连个理由都不要你找,你为什么还不放过他,他可是你的亲外甥啊,叫我如何信得过你!”
第757章 难得的大度()
老朱闻言更怒,“你说朕杀保儿?是谁编排的瞎话污蔑朕,保儿虽说被朕禁足了,可他还活的好的,你不是没见过。”
“我就是去见了他,才发现有人在饮食里面下毒。除了陛下有谁会给他下肚,有谁敢给他下毒!”
老朱闻言一怔,“有人给保儿下毒?”
马度咬牙回道“是的,就是我也差点没有发现,中了那毒若是死了几乎和寻常病症没什么两样。”
“你以为是朕让人干的?”虽然是个问句,老朱的语气却不见和缓,神色越发狰狞。
马度冷笑回答“难道这不是陛下的一箭双雕之计,不仅解决了思本正好也除了给他侍疾的微臣。”
“哈哈哈……”老朱大笑,狰狞的神色之中夹杂着无尽苦涩,“保儿估计也这么想的吧,哈哈……在你们眼里朕杀起自己的外甥来就这么的天经地义吗?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杀标儿吗?”
“微臣不过是个胸无大志的闲散勋贵,不是帝王。”
老朱却抚掌笑道“说得好,最是无情帝王家,朕的前辈们杀起老子杀起儿子来都不含糊,朕杀个外甥小舅子又算什么呢!”
老朱说着突然走向烧烤架,一伸手就把那里的一柄小刀拿在手里,扭过头来看向马度,眼中的神情就如那小刀寒光一样冷厉!
我擦!狗日的这是图穷匕见,见半点脸都不要了,亲自操刀上阵哪!
马度惊愕之余,下意识的摸向腰间那柄这两天都带着的短铳,抬头看了看上头那几个锦衣卫,一瞬间各种的念头各种盘算涌上心头,挟持老朱出逃,带往海外是能想到的最好主意了。
不等他拔枪老朱的另外一只手,就在刀刃上划了一下,其中两指立刻有鲜血流了出来,他二指并拢执在头顶,“我朱元璋向苍天起誓,我若是曾指使人向自己的亲外甥下毒,就让朕的江山如秦隋一般二世而亡!”
老朱的行为让马度十分的错愕,一个帝王为取信臣子,尽然拿自己的江山起誓,实在是不合常理,这誓言也着实够毒,尤其是对老朱,也不知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玄重你还不信朕吗?”
马度拱手回道“陛下这世上没有神仙的,您到天上看过的,这誓言怕是不会灵。”
“没有神仙却有天理,天理便是民心,你们一个个的不都把朕当成暴君吗,若是如此朕的大明亦当如暴秦暴隋被百姓推翻,朕亦毫无怨言,可乱臣贼子若想篡大明江山朕也不会手软!”
老朱的语气和缓下来,带着从未有过的诚恳,“保儿不是文正,玄重更非胡惟庸,你们不仅是朕的的亲人也是大明基石栋梁,朕会毁自己的江山吗?”
老朱又朝着马度走了两步,“玄重不走不行吗?”
“陛下,如今天下太平国富兵强,太子仁慈英明,大明将来只会更加的昌盛。
微臣于陛下来说已经没什么用了,陛下何苦强留微臣,放微臣归去,有何不可?”
老朱扔下手里的小刀,转身看向夜幕中的大海,明月初升海面上波光粼粼,随着波涛缓缓的涌向岸边。
阵阵海潮却掩盖不住老朱的声音,“皇帝系江山社稷臣民百姓于一身,朕初登大宝之时,得意之余则是惶恐,每日里兢兢业业,夙兴夜寐就怕出了差池。一条不妥当的政令便有可能让万千百姓家破人亡,还好有朕从前读过些史书,有先贤为例可以让朕遵循。
可是十年下来,朕开始有些茫然无措,渐渐发现大明开始与历代王朝变得不同。朕向叶兑请教过,他也是这么说,还说大明处在亘古未有的变革之际。
若引导的正确,大明必强过汉唐,富过赵宋,缔造从未有过的盛世。当然,若是走歪了路则是有亡国之虞,朕深以为然。
这些历代皇朝都没有的东西都是你弄出来的,你不在朝堂却对朝堂影响甚大。
如今弄到一半就走了,以后出了岔子朕找谁去。”
“陛下多虑了,微臣鼓捣出来的,绝不会危害朝廷,更不至于有亡国的风险。何况微臣根本就没有鼓捣出来一半,如今不过是个小小的萌芽,以陛下的雄才伟略完全可以把控,再不济也能摸着石头过河。”
“这竟然只是个开始吗?”老朱的眉头皱的更紧了,“那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哪里有头呀,只要国家太平无事,朝廷不严令禁止,就会永远的发展下去,没有了微臣还有书院的学生。微臣对陛下已经是无用之人,请陛下念在多年君臣之谊,放微臣离去吧。”马度深深一揖恳求道。
“当朕蠢了吗?有老把式不用却用那些毛刚长齐的雏鸟儿。”老朱的脸上浮现常见的鄙夷之色,“你这个白眼狼,还敢跟朕说什么情谊,也不想想你若是这么一声不坑的就走了,皇后该有多伤心。”
他上前一步伸手摸到马度的腰间,猛的把那短铳拔了拔了出来,“刚才朕就看你在腰里摸啊摸的,杀朕你没那么大胆子,该不是想把朕劫走吧,朕都白疼你了!哼!”
马度没好气的道“只有在陛下伸腿的时候,微臣才能感受到陛下的疼爱。”
“听听,果然是没良心,亏得朕之前还想着为了留住你给你在澎湖划一块封地,也算朕给你吃个定心丸,现在没有了。”
老朱说完扭头就走,马度打个激灵连忙追上,喜道“陛下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就应当算数,封地不用太大方圆百里就成。”
“方圆百里?你倒是不贪心,五万亩良田也是挺大块地方了,若想再多就去南洋,你不是说那里有很多无主荒岛吗?尽管去占就是,朕甚至可以给你一千士卒,不过他们绝不能带着兵器踏上大明国土。”
马度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老朱这么做几乎是许他在海外自立为王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开明,想到有黄森屏在前,多他一个也无所谓,反正是慷他人之慨,老朱估计乐的拿来做人情。
马度狂喜老朱这么做不仅免了他的后顾之忧,也给他划下底线只要不惦记他老朱家的江山,海外称王他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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