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的很香,老朱已经不记得多久没有睡过这么香甜了,自胡惟庸案案发他便常常的梦魇,加上每天都要批阅没完没了的走着疲惫不堪,不仅隐疾复发,就连吃饭也没有了胃口,看见什么都觉是腻得慌。
这三日按照马度的吩咐沐浴斋戒,每天只喝蜂蜜水果腹竟真觉得轻松不少,尤其是今天一连上了几趟茅房,竟还有了饥饿感,梦里他又见到了多年前给他珍珠翡翠白玉汤的婆婆,笑呵呵的端着碗到了他的跟前,他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接。
可是那老婆婆立刻变成了一张讨人嫌的脸,笑呵呵的道“皇上时候不早了,该起床了!”
“皇上时候不早了,该起床了!”马度轻轻的推着老朱的肩头,“快到卯时了,咱们该出发了!”
“知道了!”老朱不悦的从床上起身,抹了抹肚子,“元生给朕……穿衣洗漱!”
“皇上,早就准备好了!”元生立刻端来水盆和净口的青盐。
等老朱洗漱完毕,马度便把一个托盘递来,“皇上,请穿这个!”
托盘上面的不是什么龙袍,而是一套布衣麻履,老朱见了不由得笑了笑,“那桌上的斗笠也是给朕准备的吗?朕当年外出游历时就是这套打扮,不过还差一根远行的手杖!”
“是吗?那还真是巧了,当年爷爷带微臣做灵餐也是这样的打扮。陛下想要手杖的话,回头微臣便给您削一根。”
“随便!”老朱也不让人服侍自己熟练的穿戴好,“朕准备好了,这就出发吧。”
“慢着!”马度走到棚子外面的供桌上,拿了一个大布包袱抱到老朱的面前,“这些是食材,回头您能不能吃上灵食可全靠它了。”
老朱皱皱眉道“这些食材不是在外边放了三天了吗?怕是不新鲜了。”
哪里是不新鲜,有的食材明明已经馊了,比如豆腐和锅巴,只是用油纸裹着老朱闻不出来是了。
马度只道“陛下只管背上就是,届时微臣定满足陛下口福之欲。”
“你怎得不背?”
“是陛下要吃,又不是微臣要吃,只有您自己背着才显诚心不是。”
“背就背!”老朱伸手接过来,刚刚拎起来却又突然的往下猛地一垂,“你往里面放了多少东西,你当朕是猪吗?”
“这些东西都是有定数的,比如说白菜九斤九两九钱,豆腐八斤八两八钱,其他也一样,供桌上有多少就要带去多少,陛下不愿意背就算了,大可交给旁人,若是做出来的灵食不合您的口味,便莫要怨微臣了。”
老朱伸手掂了掂,“不过三十来斤而已,朕又不是背不动!”他说着就把包袱背在了身后,并在胸前熟练的打结,把斗笠扣在了头上昂首走向宫外。
马度和已经换好衣裳的元生连忙的跟在身后,韩成和一群换了便服的锦衣卫等在了宫门外,见老朱过来立马跟上护在前后左右。
街面上人不多,众人迅速的穿街过巷从刚刚开启的正阳门出了城,老朱背着包袱正要往方山而去。
马度连忙的喊道“陛下您走错方向了!”
老朱脚下不停,“怎得不对,这便是往方山去的。”
“不不不,方山从前还算灵秀,不过现在人住的太多了,已经不合适了。”
“要去钟山你不早说,害朕还得掉头!”
马度连连摇头,“也不是钟山,咱们要去的地方是茅山!”
老朱闻言重重的打了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
第742章 茅山()
眼瞧着就要进入六月,虽然还未入伏天气已经很热了,自打日头东升天上就像是下火一样,骄阳下的官道尘土干燥松散得犹如面粉,一脚踏上去便能激起阵阵缕缕尘埃。
只在太阳底下走了一个时辰,老朱已经是大汗淋漓,后背也已经被汗水浸透,难得的是他脚下不辍,手持木杖步履如风,马度骑着马儿方能得跟得上他的脚步,老朱这好身板难怪能活到七十岁。
抬头看看骄阳,马度拿袖子擦了擦汗水,刚刚取下马鞍子边上的水壶,里面放着早就准备好的酸梅汤,正要喝上一口解解渴,却从旁边伸出来一根木棍一挑水壶上的带子,便被人夺了去。
马度恼火的扭过头,只见老朱已经拿着水壶咕咚咕咚的往嘴里灌了,他一口气喝了个干净,“真是痛快!”然后又把水壶扔给马度。
“看什么看,朕在太阳底下走路你却骑马,不觉得有失为人臣子的本分吗?赶紧的给朕从马上下来!”老朱说着还把手上的棍子往马度大腿上戳。
这话没错,虽然说便装随行的锦衣卫也带着不少的马,可是都一个个的牵着跟在老朱的身后,同样热的满头大汗也没有人敢上马,见老朱喝了水才敢解下来马背上的水囊喝上一气。多好的鹰犬啊!马度真是羡慕不已,哪里像自己的长随这么的没有眼色。
“赶紧的下来!”老朱有令马度不敢不从,只好下了马跟在老朱的身边往前走。
很快他就后悔了,老朱走得气定神闲,马度却走得腰酸腿软,这他娘的到底是谁折腾谁啊。
“陛下,马上就要到中午了,咱们还是歇会再走吧。”
老朱笑着摆手,“歇什么些,不然今天就赶不到茅山了。”
“未必就需要去茅山,这句容处处山清水秀,要不就近烹饪就行了。”
“不行,茅山钟灵毓秀道家名山,岂是什么地方都能比得上的,要是影响了朕的口福便与你没完!”老朱说着还作势往马度背上打。
马度连忙的闪开离老朱远远的,当年不管是在军校还是在部队,他也是参加过好几次长途急行军的,谁怕谁!当下调整呼吸,迈开长腿,咬紧牙关亦步亦趋的跟在老朱身后。
老朱到底年过半百,身上又背着三十斤的东西,过了中午脚步便慢了下来,扭头看看一直跟在身后的马度,“竟然跟得挺紧,也不吱声朕还以为你掉队了呢。”
“微臣自有法子跟上陛下。”马度抬头看了看天,明晃晃的太阳照得人发晕,“正是热的时候,陛下还是停下来歇歇吧,要是真的中了暑,微臣也救不了您。”
“你懂什么,赶路的时候最怕歇脚,只要停下了便迈步开腿了。”老朱一抹额头上的汗珠,“再给朕拿一壶冰镇的酸梅汤来。”
茅山位于应天东南方向一百多里,这么长的路马度根本没打算一天走完,谁曾想老朱却真的卯上了。他养尊处优多年,硬是背着三十斤的东西,由卯时出发在申时抵达,六七个时辰走了一百多里路,好多锦衣卫都掉了队,他却越走越精神。
望着夕阳下郁郁葱葱的山岭,马度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终于到了!”
老朱长处一口气,伸手拎了拎马度的衣领,“还没进山呢,这就不行了?”
“微臣实在不行了,陛下就是拿手杖抽我也不是不走了!”
“没用!他不走咱们走!”没了酷日老朱越发的轻松,马度连忙的招呼张五六把马牵过来,癞皮狗似得趴在马背上跟着老朱进了山。
准确的说茅山不是山,而是一片数十平方公里的丘陵,马度后世里面跟着爷爷来过,并非是为焚香拜神,是为了参观这里的新四军纪念馆,因为这里曾是著名的抗日根据地。
现在自然没有让游览车直通景区的宽阔道路,只有一条容得下车马勉强通过的窄仄小路。山中奇岩怪石大小溶洞随处可见,潺潺清泉纵横交错,绿树蔽山青竹繁茂,峰峦叠嶂雾气缭绕,夕阳之下当真是人间仙境。
老朱鞠了一捧清泉放在嘴边一口喝了干净,接过元生浸过水的帕子,在脸上擦了一把,迎着习习凉风叹道:“不愧是第一福地,第八洞天,真是景致宜人的好地方!”
“奴婢也觉得这里好,这里离应天不远,陛下当在这里建一处宫苑避暑才好。”
“朕哪有那个闲心思,再说这山上又不是没有住处,喜欢便来住就是,何须花那个冤枉钱,以后莫要随便再撺掇朕花钱。”老朱把背上的包袱接下来交给元生,甩了甩胳膊便背着手往前走。
老朱说的住处自然是指山中的道观,茅山是道教名山,有关道教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秦汉年间,到了唐时李家更是认了老子做祖宗,道教发展出了一个小巅峰,茅山更是香火鼎盛有“三宫、五观、七十二茅庵”之说。
可是要说规模最大的当数大茅峰上的顶宫,专祀大茅真君茅盈,元朝皇帝曾下旨修缮扩建,并赐名“额圣祜观”。
山道越来越窄,众人石阶而上,即使天色已晚也碰上不少下山的香客,可见观中香火旺盛。众人到了山门前已是夜幕时分,隐约的看见一座青瓦红墙的建筑矗立在山顶之上,不巧的是山门已关。
锦衣卫立刻上前哐哐的凿门,老朱却斥道:“出家人清修之地莫要张狂!”
众人这才想起来,老朱是紫薇大帝投胎转世,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徒子徒确实不太合适。
很快便有两个年轻道士举着火把开了大门,门外的场景估计也是吓了他们一跳,又连忙的关门。
虽然明朝没有十户人家用一把菜刀的规矩,可也不是谁都能带着兵器满世界溜达的,马度他们一路之上就被民壮盘问了好几回,估计两个年轻道士以为碰上山贼了。
韩成立刻出手把门挡住,两个小道士紧张道:“诸位善信此时天色已晚,若要上香问道还请明日再来。”
“我等乃是江宁侯的护卫并非歹人,今日在山中游玩,不觉天色已晚,想在贵宝地借宿一宿。”
马度拿出自己的腰牌赶紧的递了过去,年轻道士接过来看了看又递还回来,估计是信了,毕竟不会有谁闲着没事冒充国侯,数百带刀扈从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凑的出来的。
“小道失礼,还请侯爷稍待,这边去禀告住持!”一个年轻道士说完便匆匆去了。主持这称呼是道教先用的,后来和尚才开始用。
不多时便有一个老道举着火把率众而出,马度上前一步迎上掩护老朱,那老道自然奔马度而来,到了马度跟前喜道:“贫道昨日卜卦知今日有贵人到访,刚才还以为是占卜错了,听闻弟子来报是同门高人驾到万分欣喜。无量福,无量寿,无量观!”
第743章 诗()
马度背着手道:“呵呵……本侯一介凡俗不通大道,怎敢称高人,道长谬赞了。”
马度才不相信他能掐会算,这不过是奉承人的话,这种大道观寻常就没少与富贵人家往来过最善应酬。
“此言差矣,侯爷是六如真人的亲传弟子,自然是同门高人,您能大驾光临是敝观的荣幸。”
没想到这位竟也是老朱的忠实读者,马度笑着回道:“还真是!本侯在山中游玩,不慎误了时间,相烦道长容我等借宿一晚。”
“出家人本就是与人方便,何谈麻烦,侯爷里面请!”
“多谢,还不知道长道号。”
“贫道玄慧子,不知道侯爷道号是?”
道号?马度没这个玩意儿,谁知跟在身后的老朱却突然道:“江宁侯的道号叫玄重子。”
“贫道与侯爷真是有缘,道号也只差了一个字。”玄慧子回头看看老朱,“这位善信相貌不俗,敢问是何人?”
“一个亲兵长随,平常就是话多,道长莫要理他。”
“哦,对了,皇上亲著的《六如仙人传》,贫道曾拜读过,记录了不少六如真人的异事,却不曾提及他出自哪一道派,还请侯爷指教。”
“这个……嗯……应该是出自正一道上清派吧。”马度随口胡诌。
玄慧老道高兴的一拍手,“那真是太巧了,我茅山正是上清派的发源地,贫道与侯爷不仅同门还是同派,难怪道号类同。”
老朱又笑呵呵的插嘴道:“说不准你两个是同辈的师兄弟哩!”
老朱都放下了竹竿,那老道自然是迫不及待的顺杆爬,从山门到大殿短短的路程,马度就多了个道士师兄。
既然是道家弟子如今进了家门,马度少不得要先去大殿之中拜祭一下大茅真君。一番祭拜下来,玄慧老道大约看得出来马度不是什么道门出身,连在家修习的居士都算不上,可仍旧热情不减,吩咐弟子准备房间饭菜。
老朱早就等的不耐烦了,“道长只需要给随行的护卫安排住处准备饭食就行,侯爷的饭菜我等自行操办。”
玄慧子点点头,“敝观简陋,饮食怕是不和侯爷的胃口,这便让人给准备锅灶食材。”
马度拍了拍元生手里的大布包袱,“锅灶自然要的,食材嘛我们自备!”
玄慧子当下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带厨房的小院子便告辞,说是明天再来请马度参观寺院一起讲经论道。
没了外人,老朱重新的变成了主角,他的精神似乎一下子萎靡下来,坐在厅堂中拍着桌子有气无力的呻吟,“快些,快些,朕都快要饿昏了。”
这是老朱近一个月来第一次说饿,元生悄悄的冲着马度竖起大拇指,他只是担心那都发馊了的食材能做出什么鬼东西来。
马度起身冲着外面喊了一嗓子,“饭好了没有!”
“来了!来了!”只见张五六端着大海碗跑了过来,脸上手上都有不少锅底灰,笑呵呵的道:“皇上的饭做好了,全都是按照侯爷说的做的。”
老朱脸上不由得抽了抽,“你竟让他给朕来做饭?”
“陛下,五六淳朴憨厚,是个心地至纯之人,让他来做饭很合适!”
“什么心底至纯之人,是至蠢之人还差不多,赶紧的端上来,若不合朕的口味再与你算账!”
张五六畏畏缩缩的把海碗放在了桌子上,就连忙的退了出去,调羹这东西千万别指望他能带上。
老朱也不计较,看着碗里一坨烂酱似的东西皱了皱眉,又用鼻子嗅了嗅有些微微酸味儿,端起碗来刚要尝上一口,就瞧见雪白的碗沿上有一个黑漆漆的指印子,不用猜便知道是张五六的。
他也不擦直接换了方向,努着嘴喝了一口,在嘴里咂巴了几下,一双眼睛突然瞪得老大,猛地回过头来看向门边的马度重重的喊了一声,“玄重!”
“微臣在!”马度打了个激灵,腿上的肌肉绷紧准备随时跑路。
“哈哈哈……”谁知道老朱突然大笑,“就是这个味儿,朕当年在河南喝的那珍珠翡翠白玉汤就是这个味儿,没有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还能尝到,托了玄重的福啊。”
“呵呵……陛下喜欢就好!”马度心道:“早就说老朱当年的喝得是发馊的泔水,可见不假了。”
元生找来调羹,老朱稀里呼噜的转眼就半碗下肚,他突然看向马度戏谑的道:“有这样的美食朕不能独享,元生再去盛一碗过来赐给玄重,让他与朕同食。还想跑,韩成把他给朕按住,哈哈哈……”
“呕”
自打起床马度已经不知道干呕了多少次了,总是觉得嘴里有一股子的馊味儿在嘴里弥漫,刷了牙也不顶用。
老朱倒是神清气爽,只穿了一身的小衣,在院子里打拳踢腿,野路子拳脚没有半点的观赏性,就听见他哼哼哈哈的咋呼了,直到额头冒汗才收住。
看见在墙角抠嗓子眼的马度不忘揶揄两句,“玄重你昨天给朕做得灵食确实不错,朕也吃的十分痛快,回头让你的长随在做一锅,咱们再一起吃。”
马度连忙的求饶,“可能是微臣什么地方弄错了,这灵食的味道不对,微臣便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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