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魔鬼也得有做魔鬼的本钱,吴哲感觉自己甚至是有点期待的看着袁朗:别,请别让我失望!
袁朗当然没让他失望。
27走了,袁朗沉默了。
袁朗站在窗前,一边听着铁路在耳边唠叨,一边看27上车。
每次都是这样,虽然无法避免的总是会有人要离开,但第一个离开的人总会令他觉得莫名失落。
……惋惜、遗憾、心疼,他听到自己心里在小声的呼喊着:求你们了,坚持下来吧!坚持下来,让我带你们上战场。
不过,他不能把这声音放出来,他必须要保证被他带上战场的兵,有能力活着回来。
“这批兵里,你准备留几个下来。”铁路有点无奈的问道。
袁朗忽然觉得不耐烦:“考核还没结束呢,也许一个不留。”
这是在跟谁赌气呢?
袁朗忽然觉得有点好笑,再能想开,也还是偶尔会觉得委屈吧!明明是为他们好,却拼了命扮恶人,看着他们眼睛从希望变成绝望,从欣喜变成愤怒。
袁朗站在窗边,眼前,滑过一张又一张熟悉的脸。
你们,可别再让我失望了啊!
万事开头难,当第一个人走了,剩下的也就走得容易了,不断的有人离开,吴哲知道自己已是崩溃边缘。
平常心,平常心……
他喃喃自语,不过他也很快的发现了,平不平常心其实也无所谓了,他的眼睛已经不会去看别的东西了,除了:靶纸,目标,教材,还有袁朗!他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他非得盯着袁朗看,但是他必须从那个人身上得到点什么:愤怒、不平……等等带着硝烟味一点就着的东西,他需要燃烧。
有一次他在黄浊的泥桨水里爬,好容易爬到了终点,一抬头,就听到那个恶人拎着一只明显违规的个人通讯设备在打私人电话:“我能干什么啊?收搭一帮南瓜呗!”脑子里轰的一下,就被点着了,再后面的话,倒有点听不清了,身体已经累得抬不起来,却只想冲上去给他一拳。好在成才眼明手疾,生拉硬拽的到底把他拉回去了。
那一年吴哲23岁,在他23年的生命中,他一直都是站在队伍最前排的人,天之骄子,目下无尘。
当然,他不算高傲,他斯文优雅,平易近人;只不过能用‘平易近人’这个词来形容的人本身就有一种特别的优越感。要不然,为什么从没人称赞过许木木平易近人?在吴哲身上永远都是有种姿态的,他是站在上锋的人,低下头来看人,总免不了几分失真,他也并不十分在意,平常心嘛!然而袁朗却不同,他可能是吴哲这辈子第一个卯起来从下往上盯着看,一定要看真切看明白的家伙,虽然在那个时候吴哲一直都觉得看不懂他。
后来回想当初,吴哲自己也觉得有点丢人,不过是被狠削了一场,居然就这么记深刻了。这人哪,有时候就是犯贱的,捧着你的从来记不住,偏要一刀插进你胸口的那个,才记得深,因为痛。
不过,这样的训练虽然艰苦,却也肆意张扬,每一天都有挑战自己极限的快感,到最后,就彻底的豁出去了,精神把肉体放开,去疲惫,去痛苦,去承受。
他在高压水枪下与人撕杀,脚下是泥泞的沼泽,眼前只有白茫茫的水幕,猛然间一拳飞过来,身体猝然一痛,不等大脑做出反应,回手的一拳已经挥出去,就是这么简单。极限的疲惫让身体轻得像羽毛,胸口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充满了,想要长啸,想大笑。
他看到袁朗站在高墙上,手中四溅的水花像是华丽布景,在太阳下闪着炽烈的光芒,那一瞬间的画面,像一场暴雨,在心里砸出印迹。
三个月的审核期看似漫长的没有尽头,但也一转眼就过去了,看到自己名下只剩了可怜的2分,吴哲居然也没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看来真的是麻木了。
他只记得那个恶人莫名其妙的换了个不那么找抽的感性口吻,却冲着他说了一句更加找抽的话:“……甚至没有理想,也没有希望。”
他看不出那副黑色墨镜下的眼睛里,究竟闪着怎样的光,但是,吴哲肯定,袁朗看到了他的冷笑。
理想,希望……我的理想,我的希望,难道也是你可以拿走的?
过了审核期后,唯一的改变就是袁朗好像忽然消失了,而这改变令吴哲郁闷非常,没有袁朗用目光抽出的鞭子,他觉得自己很容易就会在训练中麻木了自己,不做思考,让肉体软成一摊泥。不过,这恶人应该是不会消失太久的,这个阴险的家伙,准是在偷偷的,计划着什么阴险的事。
所以当吴哲看到NBC这三个字母时,就已经开始怀疑了,倒不是袁朗的戏排得不真,只因为吴哲始终都不是一个好兵,士兵以服从为天职,而吴哲,习惯首先怀疑一切。然后,用科学的,审视的,探究的眼光去看,一切漏洞昭然若揭。
过份信任是要有天份的,而他从没拥有。
袁朗,想不到这么快,你就已经栽到了我手里。
赢!是一件非常有快感的事,尤其是赢过袁朗,吴哲心中得意。
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当他条理分明的指出那些漏洞时,袁朗的脸上并没有挫败,反而,是一种他看不懂的遗憾和惋惜。就是这种近乎于错觉的表情令吴哲一时迷惑,放弃了原本已经打好腹稿的冷嘲热讽。再后来,袁朗开始跟他讨论起合金弹头,他条件反射似得指点了袁朗一把,再一次把袁朗比下去,心中小小得意。
可是等到事情过后再回头想,才发现原来袁朗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把话题给转移了:从袁朗那失败的烂局转到了失败的游戏然后转成虚无,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是故意的吗?吴哲有点挫败。
当然,这其实不能怪吴哲,他虽然聪明,但生平并没有遇上过真正狡诈的人。
不过,还没有结束,还有最后的杀手锏,袁朗,我仍然会打败你。
那天,吴哲是带着这样的心理,走进那间礼堂的。
2.
袁朗有点紧张,这种紧张近乎于有人告诉他,二级战备,马上去单挑一支机步团。
将遇良材,棋逢对手,这样的人生,才不觉得寂寞。
松松脑子,松松嘴,先做个准备活动,吴哲啊,你看我为了你,可真是劳力又劳心啊。
“袁朗,吴哲没问题吧。”老铁认人极深,用鼻子都可以闻出那小子身上的反骨。
“没问题。”袁朗淡描轻写,就算是有问题,也会变成没问题,反正,我是要定他了。
吴哲是聪明人,聪明人相信自己的嘴,不相信耳朵,但是聪明人一点就透,很容易会被自己的嘴所征服,以至于后来吴哲回想那场交锋,脑子里就只剩下一个词——丢盔弃甲。
事情上,当恶人忽然卸去了那副欠扁的神情,换上一张道貌岸然的脸,然后原本言辞间的讥讽味道摇身一变成了语重心长……吴哲就觉得自己在动摇了。
不会吧,难道?
太聪明的人会很喜欢思考,透过现象看本质,猜测对方的原因和理由,吴哲不会相信袁朗对自己的辩护,但是他不会怀疑自己的推理。
当他看到袁朗眼神忽而一利,问道:“你认为昨天的演习谁最出色?”
他自然而然说出那个最正确的答案:“许三多,当然是他。”
“为什么?”
“因为他在最绝望的时刻,尽了最大的努力。”
在那一瞬间,他看到袁朗忽然沉默,眼中焕然生光,嘴角却有笑意,像在说:你看,你明明就是知道的。
完了完了,吴哲听到心中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倒塌了。他有些心虚的躲避袁朗的目光。
袁大人最擅长把握机会,什么时候应该趁火打劫,什么时候应该趁热打铁,是他安身立命的本钱。吴哲的目光已经开始游移,从原本无畏的对视到垂目不语,袁朗确定他可以开始总攻了。
“在最绝望的情况下,在完全失去理想和希望的情况下,吴哲,我不会践踏你们的理想和希望,我不能,因为那是我最珍惜的部分,也是我选择你们的第一要素,我只是想,你们在没有这些东西的情况下,也能生存,在更加真实和残酷的环境下,还能生存……他说,这是军人的人道……可我想,在你这一步之遥上,加一点沉重的东西。”
吴哲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抬起头,但是他的目光一触到袁朗的眼睛就被紧紧的束住,再也挣扎不开。
他以前一直看不清袁朗的眼神,那里面有些东西藏得很紧,飘忽不定。但是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可以从这双眼睛里一路看下去,看到砰砰跳动的火热的心脏。
无论是恶是善,那个人,那种令人迷惑却向往的人格,早已经在他心头留下痕迹,只是忽然间要换一个态度存在,吴哲有点无所适从。
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说服了,只是他还需要一点理由来说服自己承认这个现实。
但是袁朗迎面冲他砸过来一串钥匙:这是我办公室的钥匙,你随时都可以去查。
吴哲还在惊疑中,又收到一个更加重磅的炸弹:这礼拜你查岗,什么地方都可以查。
如果之前所有的欺骗与侮辱,原来都只是伪装,那么现在呢?
人以国士之礼投之,当以国士之礼报之。
“一个月,我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吴哲非常谨慎的说,我不想辜负你的信任,还有,我的信任。
“随时……”袁朗非常宽容的笑一笑,一个暴君的宽容总是会特别让人感动一点。
“干吗要给自己挑这么难管的兵啊。”铁路冷眼旁观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暗忖袁大队长果然是牙口好,偏爱硬骨头。
“我喜欢他!知道为什么吗?”袁朗眼中流露激赏:“坚持自己的原则,充满希望和乐观,重要的是,他能和许三多这样的兵交朋友,这样就不会毁于他很容易产生的优越感。”
兵?没人会给自己挑个这么难管的兵,齐桓是我的兵,许三多是我的兵,而吴哲,他不是我的兵。
吴哲对袁朗的办公室搜查的极为彻底,以至于袁大人削完了所有的新南瓜之后,吴哲还窝在他办公室里看文件。
“怎么,打算做我秘书了?”袁朗眯一下眼睛。
吴哲无奈的发现,刚刚他那副道貌岸然的诚恳样子,更有可能是个伪装。
“成才要走了,你不去送一下吗?”
“成才?”吴哲果然惊讶了:“为什么?他的初试成绩是最好的。”
“吴哲,如果在战场上,生死攸关之际,你敢不敢把你的命交给成才?”袁朗偏了偏头,还是那样有点懒散的神色,却真的有了一丝疲惫感。
吴哲愣了一下,很快就想明白了:“不敢!”他不由得感慨:“……眼睛真毒啊你!”
“不是你说的吗?我善于评价别人。”
“所以看不到自己!”吴小哲仍然坚守他的面子:“所以在生死攸关的时候,我也不敢把我的命交给你。”
“为什么,因为我骗过你?”袁朗失笑。
“我无法信任一个像你这样的人。”
哦?袁朗挑了挑眉,眼睛慢慢的眯起来,吴哲不自觉全身僵硬,一级战备。
正常人都会有一个接触安全区,于是在日常的交往中,很少有人会突破这个范围过份的靠近他人,因为这是一种犯冒。但是袁朗喜欢,慢慢的靠近会带给人一种强大的侵略感,然后挟着这投尖锐的气势停在别人耳朵旁边说话。
“没关系,我能相信你,等到了战场上,我会把我的命交给你,帮我守好它。”声音很轻,但是清晰,一字一字。
吴哲已经不自觉保持了立正的姿势,全身的寒毛都乍了起来,目光平视前方。
威胁?
为什么一个人在说承诺的时候都会有这样大的胁迫感?吴哲听着那一个一个的字被吹进自己耳朵里,个个都像是有实体,四角方方的,刮得耳膜生疼。
“对不起。”袁朗轻轻拍一下吴哲的肩膀。
“哦?啊?”吴哲正忍的牙齿酸痛,冷不丁被拍这一下,差点两腿发软,却不得不把视线调了回来,在十厘米的距离与袁朗对视:“你对不起我什么?对不起骗了我?”
袁朗皱眉。
“要不然,难道竟是因为对不起没骗倒我?”
“对不起,”袁朗点点头:“这是我的失误。”
吴哲一时气结。
“很快你就会明白的,记得我已经道过歉了,”袁朗挑眉一笑:“相信自己是没错,但在A队,我希望你还能相信我。”
吴哲本欲反驳,但是张了嘴,到底还是没有能开口。
“出去吧,我要干点私活了。”袁朗笑着转身,退出吴哲的安全区。
“有些人,很习惯去评价别人,但是对着镜子又看不到自己。”
是的,所以,你从来都不是我的兵,吴哲,你是我的镜子,让我能看到自己的缺点。
袁朗眯着眼睛看吴哲消失在门后。
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
3.
士气,士气,但凡军人都是有一种气势的。
在遇到袁朗之前,吴哲认为军人的气势应该像猛兽,气吞万里如虎。这也是他为什么选择来A队的理由之一,他一直都觉得自己儒雅有余,气劲不足。
但是,在遇到袁朗之后,他惊讶的发现了另一种气势的存在,像针一样尖,像冰一样冷,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自从袁朗脱了那身巫婆后妈装之后,吴哲就一直有点不知道应该用怎样的眼光去看他的意思。以至于他在回答袁朗关于老A为什么要叫老A这个问题时,视线都是无比正义的看着浩然长空。
但是,似乎袁大人一旦不用扮演找抽暴君,自己也有一点找不着北了,先是无比LOLI的锤了一阵地板,把个木瓜脸的齐桓都给整笑了,然后开始以一种十分妖娆的姿态,匍匐着,爬到了许三多的面前。
当吴哲意识到自己刚刚给袁朗用了一个怎样惊悚的女字旁形容词之后,额头上不由得滚满了黑线,但也正是因为了这般作做,吴哲的眼睛又开始坚定不移的盯上了袁朗。
许三多是强大的,他的强大来源于他的单纯与正义,这世上总有些东西是不可违的,比如说真理。
所以即使是袁朗,还是在他面前吃了个鳖。
“我……我不玩牌,玩牌没意义。”
吴哲在心里闷了一声笑。
虽然袁朗最后还是很力挽狂澜的保住了面子,不过调戏一根木头毕竟不如调戏人好玩,袁大人拍拍屁股走向了另一边。袁朗是那种有气场的人,两米开外,吴哲的整个后背都绷了起来,果然,随后就有一双手捏紧了自己的肩膀。
“吴哲,你肯定是经常上网聊天了,给大家解释解释。”
一个人的安全区其实也是分角度的,吴哲欣喜的发现虽然是同样10厘米的距离,袁朗在他背后的感觉,就是跟贴在他身前不一样,毕竟,人的后脑勺上没有长眼睛不是?
于是他定一定神,说出一番兵者诡道的大道理,当然到了最后还没忘记‘恭维’了一下袁大队长的丰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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