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几个,去外面找个媒婆子来。”陈文锦指着另外几个人。
众人急忙答应一声,各自跑开。
他也是一路思量,既然王炳林如此看重这柳大洪家的女儿,必是哪个有权势的人家动了心。“不行,老子得赶快把此事敲定,到时候哪个敢来抢,老子便闹得天翻地覆,让他王炳林没脸,看他还有何脸面呆在湖阳!”陈文锦阴测测地笑着。
来旺儿急急跑到柳大洪家,柳大洪虽然对陈文锦一心一意,可还是对那天的大嘴巴子心有余悸,见了来旺儿,不免腿软三分:“总管,来我家有何贵干?”
“老爷让我来请你过去,有事要谈。”
“敢问啥事?”
“老爷说是前些日心中不顺,对亲家动了粗,实在不当人子,便请柳掌柜的过府一叙,聊表心意。呃对了,还有件事,就是老爷说两家的亲事该订下了,今日安排好了媒证,正好立下婚书,柳掌柜的若有图章便请带上,若无,花押手印也是一样!”
柳大洪大喜,一直心里悬得很,就盼着陈文锦发句话把婚事定了,一来债务两清还能赚上两百贯,二来自己的生意今后便有了倚靠,那还不赶紧屁颠屁颠过去?临行对浑家张氏说了,张氏急道:“你也是个糊涂的牲口,那陈家儿子还没寻到,去订个甚婚?万一他儿子回不来,岂不让咱们女儿成个笑话?”
“你这头发长见识短的妇道人家,懂什么叫笑话?便是回不来,大不了改嫁一家便是,笑话个鸟?”
“那若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呢?遮么让咱们清儿苦等一辈子?”
这倒是个问题,柳大洪不由一愣,旋即不耐烦道:“哪有这般背时?快去把你这破嘴洗洗,净说些不吉利的话!”说完往地上呸呸呸吐了三口唾沫,背起手急急跟着来旺儿去了。
来到陈家,一进门便见到陈文锦立在阶前等候,满脸笑容。柳大洪顿时骨头都酥了,全身软软地打着躬抢到陈文锦跟前:“哪敢劳动押司如此大礼?折煞小可,折煞小可!”
“诶,咱们至好的亲家,该当如此的嘛。前日急火攻心犯了癔症,开罪了亲家,还请海涵!”陈文锦笑着拉起柳大洪的手,两人推推搡搡上了堂屋。
坐定点了头道茶汤,陈文锦便笑道:“一向出了恁些事,正事却没个机会办妥。咱们择日不出撞日,今日老夫特意请来本县保媒的张妈妈,便请她一同做个见证,把那婚书拟了,你说如何?”
柳大洪急忙放下茶碗站起来:“一切都听押司吩咐,呵呵,只是小人还有两件事,想同押司分说分说。”
“请讲,但力所能及,无有不遵。”陈文锦含笑答道。
“嗨,说来真是没了面目,小人前些时日欠下押司的那笔债务——”
“这个不消说的,来人呐,去取了账本和书约来。”自有人答应一溜烟去了。
“这第二个么,还望押司成全,那小号的生意,都靠着押司今后看承。特别是花石纲,不知有消息否?”
“哈哈哈,亲家,你这真是多虑,咱们都成了亲家,还怕走脱了你的生意?这个你且放心,今后一切有我!”陈文锦傲然答道。心里却想,待会儿老子婚约一签,还理你个鸟。你自己同那王炳林要生意做去!
柳大洪见陈文锦如此爽快,那还有什么犹豫的?撸起袖子就要找婚书。陈文锦这才让人把早就等候在外面的张媒婆请进来,带着婚书。婚书本来就是一定格式印好了的,只等填写完两个人的姓名和生辰八字及其他约定事项,便可画押生效。
张媒婆进来,左一个万福,右一个万福不停地道喜,得了陈文锦一张一贯钱会子的赏,这才摸出婚书,当面念读,读完又问起陈金龙和柳清思的生辰八字,一一写下,自己便现在中人一栏填上名字,又取出印泥,狠狠压上指印。双手奉到陈文锦面前。
陈文锦朝柳大洪点头微笑,意思是我先来了!柳大洪急忙抬手做个你老先请的姿势。陈文锦这才不慌不忙提笔写下男方家长的名字,从怀里取出印章,粘粘印泥,哈一口气,也用力盖上。
“老、老爷、老爷!”大门咚地撞开,几个人连滚带爬冲进大门。
陈文锦大怒:“放肆,也不看这是什么时候,给我打!”
“老爷别打,老爷别打,少爷,少爷他——”
“陈文锦霍然站起:“金龙怎么啦?”
“少爷他,回来了!”
0026、莫为轻阴便拟归()
一声喊,如同赛场上的发令枪响,陈文锦扔下手里婚书,兔子般冲了出去。那风力竟刮了柳大洪一个站不稳。
望着陈家人全部都朝外面跑,柳大洪也只好夯吃夯吃跟在后面想去看看热闹。老远望见一辆大牛车吱吱嘎嘎朝这边走来,两旁尽是陈家安排的人紧紧护送。柳大洪心头一喜,这回算是妥当了。
他跑得慢,只好不住地伸长脖子巴望。谁料画风突变,只见那陈文锦已经追到车旁,不知是谁在他耳朵边咬了几句。那陈文锦如同被抽空了的口袋般忽然就瘫软在地。
柳大洪惊疑不定,赶紧又加快脚步,才隐隐听到几句“双腿已然废了,今后恐怕只能躺着······”顿时心头一凉。等凑近去时,陈文锦几乎是被人架着才挪到车上,车上直直躺着一个人,被子捂得严严实实看不清面孔,但见陈文锦哭成那样,就是陈金龙无疑。
柳大洪嘴唇直哆嗦,不知怎么办才好。来旺儿斜斜觑着他,靠近低声道:“柳掌柜,今日不方便了,请回,改天老爷有空再来相请。”
柳大洪浑浑噩噩,呆呆点头,原地看着一队人马走远,才失神落魄地回了家。
张氏看到他回来,自然没什么好脸色,泪痕犹在,恨声骂道:“卖女儿回来了?”
“唉,别提了,今日却是背晦,不想那陈金龙竟——”
柳大洪一口气滔滔不绝讲个没玩,倒是张氏喜上眉梢:“这么说来,咱们清儿便不用嫁给他家了!”
“我说你有完没完?左一个不嫁右一个不嫁,真的不嫁了,人家上门讨债怎么办?”
“那总不能看着清儿白给一个残废啊!他家要是好人家,我们也自认了,可那名声直比街边的狗粪还臭,你怎么总是转着糊涂心思非要图他家的那几个臭钱?”张氏怒不可遏一阵痛骂。
柳大洪这时也没了主意,心头矛盾纠结,坐在门槛上发呆。
张氏也懒得理会这杀千刀的老驴,只急匆匆去了柳清思的房间,喜滋滋把消息说给她听:“放心吧女儿,若真如此,娘拼了老命不要,也断不许你这糊涂的爹做下蠢事。将来寻一个好婆家,气死这老猪狗!”柳清思听她痛骂父亲,不敢接嘴,但眉梢眼角,已是欢喜无尽。
送走母亲,柳清思不住地在房内打转,她又是激动又是开心,不由自主便想起斜对门那个买伞的少年,心头又是一阵羞涩。想起自己回赠他的诗句,更是后悔不迭。
旋即又忧心起来,父亲这时主意还在未定之间,若真被人上门索债,犯了糊涂,自己岂不是空欢喜一场?
柳清思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她决定自己争取一回幸福。
她把弟弟叫来:“你去宁记,把这个给他,说是姐姐的谢礼。”这时候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拿了一个年轻剪纸没贴完的窗花,并一张纸条塞在柳青显手里,让他快去。
柳青显接了姐姐的任务,不顾头尾就往宁家窜,谁知宁泽此时却不在店里,他只好焦急的等着。
宁泽此时刚刚在唐河边送走三个客商。
宁家雨伞本就做工精良,现在又亏得张顺带着船工兄弟们四处宣传张罗,果然有了效果。今日三个客商过来,总共订下雨伞七百多把,作价两百七十文一把。略略一算便是一百九十多贯钱,出去人工杂费和工料成本,虽说做雨伞利润薄,但这一单下来,利润也在二三十贯钱之间。
呵呵,这已经够宁泽满足了!
刚回店里,看到柳青显满头大汗在店里团团转,心头又惊又喜,不知出了什么事,忙一把拉住他:“你怎么来了,是你姐姐叫你来的?”
“姐姐让我把这个给你,算是回礼。”柳清显把窗花和纸条递给他。
宁泽打开一看,纸上居然还是两句诗,只是字迹草草,淡墨写就:
山光物态弄春晖,莫为轻阴便拟归。
柳清显本来就不知道姐姐什么意思,这时留神观察宁泽,见他眼珠子不住转动,渐渐眉头有了喜意。
“她这字写得随意急促,呵呵,真是书被催成墨未浓!”宁泽笑嘻嘻收好纸条,又仔细端详了窗花一番,想必窗花只是个应景的借口,深意却在这两句诗里。
“谢谢你,呃,我该感谢你些什么呢?”宁泽揉揉眉心:“要不这样吧,现在我身上没礼物,改天找个人来跟你玩儿。我弟弟宁涛和你一般大,你们做个好朋友如何?”这厮没准备,只好把兄弟出卖给柳清显。
柳清显听说有个同龄人可以跟自己玩儿,大喜之下什么也不要,蹦蹦跳跳就回了家。柳清思心里已是焦急万分,见弟弟回来,忙问端的。柳清显把宁泽的神态细细说了,柳清思心神微微一荡,看来,这人是明白自己意思了!
柳清思前后给了他截然不同的诗句,头两句是自比瓦砾,让他不要留恋,去找自己的明珠。可是前面说矜持有态苦难舒,那是一段难言之痛,说不出来。唉,不甘心呐!
当时宁泽接到,其痛可知。
今天又送来两句,却峰回路转,说莫为轻阴便拟归,那是叫他别轻易泄气,事情还有一线希望了。呵呵,山光物态,自然变幻奇妙无比。前日绝望之情溢于言表,今天又充满了希望。
宁泽手拿诗句,不住地赞叹欣赏,一手轻轻揉着眉心,该想个什么法子,好成全了自己?
钱啊,当然是钱。柳大洪那老菜帮子既然这么爱钱,肯定用钱能打动他。
钱不是问题,问题是没钱。
宁家百废待兴,才坑了陈文锦和王炳林两家的四百贯已然不够,就算把老娘那边收藏的一百多贯拿来,人家能瞧得上?没听说么,柳大洪张嘴闭嘴就是陈家家财万贯,自己连个五百贯都凑不足。横竖不能卖了房子娶媳妇儿吧?
宁泽觉得自己眉心一阵阵发酸,又使劲揉了两下。
“娘希匹,怎地早没想到这个?”宁二少爷双眼一睁,精光四射,委员长口头禅都带了出来。
“过来,小唐。”他伸手召唤唐牛儿。因为有老牛在,要是直接叫人家牛儿,怕老牛是要多心的,还是喊小唐,又有礼貌又亲切,虽然人家貌似比自己大了一点儿。
“二郎,甚事?”
“你去,斜对面柳家给我买几挂炮仗来,多买几挂,哦不,买一箱整的。”
“诶!”唐牛儿接过钱,二话没说就跑去。
一会儿炮仗买来,宁泽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本想转身回将作间去弄,忽然警觉自家卖的可是雨伞,严禁烟火地干活。想死也别毁家灭门啊。急忙跟老牛打个招呼说自己有事先回家去。
回到家里,偌大的院子依然空空荡荡,李氏坚持暂时不找仆人,就是娘儿仨加上老牛夫妇,没得装神弄鬼的搞那些排场作甚?反正生意正开始,到处都是窟窿要用钱,能省一分是一分。
因此两边耳院就空了出来,尽可让宁泽鬼鬼祟祟一个人折腾去。反正就算弄出些动静,还损不了上房。
拿了一把剪刀,一把修脚小刀,一个瓷壶,一抹鱼胶,又端来一盏油灯点着。宁泽打开窗户,就着天光,细细把一挂炮仗来了个开肠破肚,仔细研究。
上一世,他因为职业方便,参观过许多有名的烟花炮竹生产品牌,对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申报很有心得。当然,看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不过以他所知,要在大宋挑剔一二,那是半点问题也没有。
柳记炮仗做得比较粗劣,毛病一眼就看出来。就三样,纸筒不够结实,硝石颗粒太大,硫磺比例不均,放进去到处都是空的,效果当然不好;引线和捆扎线太短,自然做不了后世那种所谓上万头响的大家伙。
嘿嘿嘿嘿!宁泽大拇指刮着下巴,舔着舌头得意地想,老子若是跟你柳大洪抢生意,怕你不出三个月就去要饭!
到厨房去游荡游荡,果然在屋檐下排着几个大石臼,功能不同,有的舂米,有的舂面。宁泽看看,舂面的还好些,用的是杠杆原理,以脚踩杆,拉动舂桩一桩一桩砸在臼里。
宁泽把买来的炮仗全部解散,把硝石用一把筛面的筛子细细筛了和硫磺分开,拿着这些碎泥块状的硝石全部放到舂桩里,踩起踏板,一下一下用劲。
“二郎,恁地不在店里,跑厨房来作甚?”牛嫂端着簸箕过来,看他样子好奇怪。
“呵呵,做点私活。”宁泽笑笑,继续埋头苦干。牛嫂知道二郎专爱神神鬼鬼,也懒得深究,去老太太那边提都没提。
看看舂得差不多了,他又疯一样跑到街上药店,不买药,买磨药的小碾子和手摇小磨盘。把一大把硝石放进碾子,双脚用力蹬,磨成半细粉。再把半细粉的硝石放进手摇磨盘用力推拉。
搞了一下午,终于出来约莫一碗的硝石。
当然,光这些还不够,柳家炮仗还有另外一个毛病,就是引线不够长,硝石放得不够均匀,宁泽又转身跑回厨
0027、馋死柳大洪()
这一天,他尽糟蹋厨房东西,一会儿又弄来一大碗浓浓的米浆,顺手又抄了半刀糊窗户的白棉纸。
拿一把尺子比着,将白棉纸细细裁成长条,平平摊开。找来一根细细的铁棍,不能粗过纸条的三分之一,轻轻地在硝石粉里蘸呀蘸,那些硝石粉全都吸在铁棍上。铁棍放到纸条上房,一端压着纸条,一只手在手腕上轻轻一拍,一溜均匀的硝石粉洒在纸条上。
放下铁棍,手掌在纸条上慢慢捻过,在伸手在米浆里泡透,顺着纸条接缝轻轻一溜,一条长长的引线便做好了。赶紧拿到厨房离灶台不远的地方烘干。
宁泽又把炮筒重新紧紧滚了一道,想了想,还是偷偷跑到杂物间翻箱倒柜,终于找出几张红纸,也是用刀裁过,粘上米浆,一个一个的炮筒糊着??????
所有一切全部弄完,这厮才擦擦脸上的汗珠,自言自语笑道:“他娘的,为了娶个媳妇儿,老子也是蛮拼的!财迷老丈人,该着你发财!”
他偷偷摸摸把这些玩意儿全部弄到耳院小房子里,反正也没谁去,看不见。拍拍手晃晃悠悠回到正房大院,刚好,刚上牛嫂开始做晚饭。
李氏希望家里热热闹闹团团圆圆的,又感念老牛夫妇不离不弃,便当做一家人,执意要在一处吃。然规矩又不可废,绝没有仆人和主人同桌吃饭的道理。便在大厨里摆了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两张方桌,高大的是宁泽母子三人,矮小的饭桌是老牛夫妇,这么安排,倒也其乐融融。一家人常常趁这个机会说说笑笑。按李氏的话讲,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关起门都是一家人,横竖大礼不错便了,没得去装神弄鬼的唬人。
饭桌上还是牛嫂话多,她也肯出门去找些街坊娘们儿说话解闷,再加上身份不同,往来相与的都是些帮人的妇女,自然消息很多。
“呵呵,老太太可曾听说,那陈家,这几日又出事了。”
“哦?甚事?”李氏放下筷子问道。虽然为人善良,但八卦毕竟是女人的天性,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