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没见老子忙着呢吗,过他娘的什么鸟堂?你就回说让他自己看着办!宁家?哼哼,老子现在没空,等我龙儿找到了,再回手收拾他家!”陈文锦恶狠狠把来旺儿臭骂一顿撵了出去。
陈文锦才清净了没半个时辰,来旺儿又疯了似的跑回来:“老爷,老爷,于推官还是不依,非要你去对话。于推官说了,今次和往回不同,叫老爷小心应对,仔细想想,得罪了哪个惹不起的人没有?”
“于静宁这厮,越活越回去了。为了一个宁家,动恁大阵仗,他这是要疯。老子得罪了谁?”陈文锦一边骂,一边穿衣服,还是要去一趟。老于跟他交情匪浅,既然这么着急,必定有事发生。
他一边想着儿子,一边恨着宁家,走进县衙。民事纠纷,若非诉讼双方无法和解,是不至于闹到大堂的。陈文锦径直去到推官公事房所在,进门就勃然大怒,里面打横一条板凳,端坐着宁家二小子宁泽。
陈文锦阴沉着脸不屑地看了宁泽一眼,冷哼一声对于志远拱拱手:“静宁兄,急着把兄弟叫来,所为何事?”言语中透着傲慢和熟络,还不忘瞥宁泽一眼,意思是小子,瞧咱们这关系,你特么翻得了天不成?
宁泽只是抱膝翘脚,笑眯眯地看着他。
陈文锦见状,没来由心底一阵烦闷,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又说不好。只听于志远道:“进得此处,须验明正身,你可是陈文锦么?”死样活气,毫无感情的声音。
陈文锦一愣,还真跟老子来这套啊?只好拱拱手嗯了一声。
于志远点点头:“好了既然双方都在,那我先念宁家的状纸??????”
他干巴巴的声音念完状纸,翻起死鱼眼睛看着陈文锦:“陈文锦,你可有话要说?”
“老于,这小子信口雌黄一派胡言你也信?今天正好,我正四处寻他。他该还给我家的房产地契还没乖乖递上来呢。且休要放他跑了,先把房契还我再说。”说完也不等于志远说话,冲过去就要纠宁泽的衣领。
宁泽面色冷冷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往下一用力,陈文锦痛得弯腰屈膝哎哟哎哟大声呼喊。于志远急忙大喝宁泽把人放开。宁泽伸手一甩,陈文锦几个踉跄跌倒墙角,喘息不定。
“大人请看,这就是他倚仗权势欺压良善的铁证!”宁泽傲然站起,双目炯炯看着陈文锦。
“好撮鸟,敢对老子放刁,看我打不死你!”吃了亏的陈文锦哪里压得住心头之火,转身又要扯板凳砸宁泽。
“快拉开,快拉开!”于志远忙不迭地大声呼叫,旁边衙役急忙把陈文锦拦住。陈文锦跳脚不住大骂。
于志远等他发火累了,才叹口气,从公文袋里扯出一张纸,命人递给陈文锦:“你且看看,这是不是你帮他家寻医出诊开的诊金数目和抓药的价钱?”宋朝法治完备,呈堂证供若是文字的,须又笔帖式按内容重新抄写一遍,得到证人确认后花押上面,便可作为证据出示。至于原本,则另行保管,不得与诉讼对方接触。
陈文锦胡乱看了一遍,气呼呼说道:“我哪里记得这许多?”
“陈押司,实不相瞒,这是经过县衙取证过,有人证,也有你代签花押的物证,还有你家下人代购药材的花押。”于志远淡淡说道。
陈文锦这才觉得不妙,大惊失色道:“老于,今日这是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传你来对质,便好生对质。本推官身荷重任,只知按知县相公明示,秉公断案,岂有偏私?”说完双眼朝陈文锦递出一个同情而无奈的眼色,这可不是老子作怪啊,是县太爷作怪。
0016、退一步海阔天空()
(对不起,今天老母亲手术,忙昏了头,更新晚了,请读者理解。)
这么明显的眼神明显的话,陈文锦只是因为儿子被绑票急得有些崩溃,又不是真傻。怎么会看不出来?可他真的很难相信这个事实,脑袋一阵发昏。
于志远心里叹气,表面上的人情还得做呀。他朝宁泽道:“原告,此事也须得双方调解。你且回避,我同被告分说分说如何?”
宁泽拱手道:“但凭推官大人做主,小的只在外面等候。”说完对着陈文锦哼一声,铁青着脸走出门去。
他在外间,只在阶下沉静站着。任他好毒的日头,竟都动也不动。惹得两边廊下衙役们远远看着,偷偷议论:
“这小子是哑巴吃秤砣——铁了心。要跟大押司打擂台的,且看他赢不赢得了!”
“赢个屁,大押司是谁?老子虽听过左膀右臂的话,却还不够。他老人家,直是知县相公的双手。知县相公岂能不回护他?”
“不见得吧,你没看推官今天两次催请押司过衙对质么。这情形以前何曾有过?怕不是押司在知县相公跟前失了势吧!”
“对了,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那天听说推官大人写了判词的,说宁家诬告。结果被老爷叫去臭骂了一顿,发回再查。我估计啊,真悬——”
“唉,也真可怜见的,孤儿寡母,听说现在被赶到财神庙存身呢!”
————
宁泽心静,这些言语停在耳中,心底暗暗发笑,狗鼻子还真够灵的!
“砰”的一声巨响,吓得两班衙役都不由自主缩了缩头。只见是陈文锦一脚踹开大门,气冲冲走了出来,穿过回廊,直奔王炳林签押房而去。
宁泽在台阶下斜睨房中,是于志远唉声叹气,转圈儿摇头。一转身,正碰上宁泽的目光,愣了愣神,干脆招手让他进去。
“方才你家的事,我已尽力,叵耐押司不肯让步,非要到知县相公面前分说,唉,我也是爱莫能助了!”
“大人秉公断案,小人铭感,想来知县相公也绝不会偏私的。”宁泽知道他想两面讨好,一面支使陈文锦去讨要底牌,另一面却向自己示好。因此也懒得多跟他啰嗦,只不卑不亢回答。
“呃,好,那你先在这里等候着。”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签押房承局过来传话:“请宁泽面见。”
卧槽,于志远腾地站起,惊得下巴大大的,面见,还请?他娘的,这是什么路数?他们这些官场爬虫,脸皮变得比脑子还快,脑子都没转过弯来,已经挤得五官都眯缝在一起,乐呵呵对宁泽拱手道:“想是老弟的好消息到了,快请,快请!”
宁泽呵呵一乐,也拱拱手,跟着承局出了门。
“这小子家到底是何来历,须得好生访一访了。以前尽被欺负,遮么是最近攀上了什么贵人?”于志远自言自语。
好不容易打发走陈文锦,王炳林揉着鼻梁,直娘贼的,真累!看着这个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老泪纵横,真心想帮他出气啊,无奈自己蛋蛋被人捏着,才动念头,就条件反射似的抽抽一下。只好忍痛割爱啊!
“老爷,宁泽传到。”承局在门口,惊醒了王炳林的痛苦。
“哦,请他进来。”竟下意识地伸手扯扯裤裆。
“小民宁泽,叩见知县老爷!”宁泽进屋二话不说,纳头便拜。
吓得王炳林差点小便都没忍住,这是大债主啊,怎么能让他跪下。急忙隔着桌子弯腰虚扶:“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宁泽一脸的尊重恭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王炳林朝承局挥挥手,承局知趣倒退而出,临了把门轻轻带上。
屋里没了别人,王炳林松了一口大气,难为他五十多岁的年纪,伸手敏捷,兔子般从椅子上跳起来冲到宁泽面前:“小哥莫怪,不得已才命人把你请来······”
宁泽一把拉住老头,笑道:“这是怎么话儿说的?你是大老爷,恁地多礼,对我如此看承,小的感激不尽!”
王炳林心头已经把宁泽掐死一万遍啊一万遍,可脸上还得带着笑意:“咱们至投契的兄弟,应该的,应该的。”
应该个鬼,这岁数差距,就算放在前世起码也得叫一声老伯。还成兄弟了!
唉,千百年来,倒在女人肚皮上的官儿们,都是这个鸟样!
“那好,我就斗胆叫你一声老哥,呃,那个王老哥啊——”
“是,叫得好,嘿嘿,嘿嘿!”王炳林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叫我来,到底什么事?”
“唉,实不相瞒老弟,是这样的。陈文锦方才来过,在我这里又哭又闹,本县,哦不对,愚兄本想依律将他重重责罚,可是碍着他一贯以来在愚兄面前鞍前马后的尽力,乍然之间便炮制他,怕是旁人不服——”
“懂了懂了,就是你也有把柄攥在他手里,只是没我的这么瓷实罢了!”宁泽点头作理解状。
“这小兔崽子,贼精贼精的,才说上句他就知道下句。”王炳林心里暗骂一声。不过情况的确如此,这么多年油锅里浸润,他在陈文锦眼里,还不满身都是筛子洞?只不过正如宁泽所说,那些纰漏,陈文锦首当其冲有份,自然不敢一拍两散,只是表面上说说嘴而已,哪里有宁泽手握健身球的稳妥?
只见宁泽继续说道:“这个待会再讲,你且说说跟他谈的是何条件?”
王炳林忍不住吞了一下唾沫,这情形简直是跟上官汇报工作,还真不太适应:“是是,愚兄跟他谈了半天,他才答应退还宁家房产生意,不过,有两个条件。”
“呵呵,他居然还敢提条件?提什么?”
“呃,第一么,他虽然虚开了许多花头,但也确实在宁家抛洒了些钱财,折算下来也有七八十贯,他想把这七八十贯钱要回去。你也知道,钱是小事,也就是个面皮上下不来······”
“没有,半文钱我也没有,我老娘还在庙里喝粥呢,你让我上哪儿找八十贯给他?”宁泽一摊手,翻着白眼。
“这个好说,这个好说。愚兄已经想好了,贤弟百废待兴,手里没个花销,如何使得?因此愚兄愿意私下贴补贤弟二百贯钱,以图大事,不知贤弟以为如何?”
呵呵,这样的奇遇,也是没谁了。见过打官司伸手向大老爷索贿的么?人家宁泽就是,杠杠的!
“嗯,那我考虑考虑。第二件是什么?”
“第二件呢,就是贤弟你那大嫂,她如今守寡宁家,已然无用。陈文锦便想请老伯母高抬贵手,写个放归文书,从此两家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咳,愚兄想来也是道理,他那女儿是个人见人恨的万人嫌,总放在你家,也给老太太,给兄弟添堵,不如做个顺水人情,让她走了也好!”
王炳林小心翼翼说话,忐忑地观察宁泽脸色。这也无奈啊,若不答应陈文锦这条件,那厮丢了儿子正在气头上,万一发起失心疯来,怕真是鸡飞蛋打也说不定。
宁泽怎会不知里面的道道?他也知道王炳林其实已经尽力。换成自己,估计也没有更好的法子。只是陈金凤这条没毛大虫在家横行,欺凌婆母,作践幼弟,不给她些颜色就如此轻易放出去,那真是岂有此理!
想到这里,宁泽冷笑一声:“这老猪狗,恁好算计。当年家父在世,颇有资财,被这老狗觊觎不是一天两天,这才千方百计把他那贱人塞给我大哥。真是克了一家两代人,还要平白欺负我母亲。老哥,我倒请问,这口气如何咽的下?”
“那、那该当如何?”王炳林傻眼问。
“放归可以,须得答应我三个条件。第一,八十贯的余头他再也休想。若要放归文书,另加二百贯钱妥妥地送来,若牙缝里蹦出半个不字,哼哼,老子就——,老子就——”
王炳林急忙问道:“就怎样?”
“嘿嘿,老哥,你懂的!”宁泽咧开大嘴灿然一笑。
特么还是拿老子磨心转啊!王炳林心底一阵哀嚎。只得连连点头:“这个使得,愚兄一定办到!”
“第二,让那贱人全身缟素,拜了我父亲和大哥灵位,请来三亲六戚,就在我家正堂里,给我母亲磕头赔罪,到时候认打认罚,不许有半点违拗!”
“唉,行,这个愚兄也替他家答应了!”王炳林还价的心都没了,都是泪啊。
“这第三么,呵呵,是给老哥你的。咱们亲兄弟明说话好不好?”
“你说、你说!”
“陈文锦你一时下不去手,我也理会得。不过老哥今后可决不能再亲近此人,三个月之内,你自己想办法免了他的差事。免得他将来又兴风作浪。唉,兄弟这是为你好,你看你用这么一个龌龊小人,在县里闹出恁多是非,也坏了你的清名,何必再同他纠缠?至于老哥那二百贯么,按说小弟不该要的,可是若不要,又怕损了老哥面皮,只好厚颜收下,老哥莫怪。嘿嘿!”
第三条价钱开出来,王炳林心知已经再无还价的余地。至于他用什么法子去搞定陈文锦,宁泽根本懒得理会。宁泽下决心当个甩手大掌柜,下单子发任务,你自己想法子去!
王炳林含着眼泪,默默承受被人家厚颜坑下二百贯,还得谢谢人家的羞辱,自己再去找陈文锦切磋功夫去。
0017、回家、视察()
六月初八,正是宁泽答应老娘李氏十天回家的日子。
李氏在一脸不相信的情况下,被牛嫂换上干净体面的衣服,由宁泽和老牛护着上了青罗软轿,宁涛也恢复了正宗三少爷的模样,一家人风风光光从正门进了宁家大院。
一路上如梦如幻,李氏泪眼迷离看着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子,忍不住伸手摩挲,慢慢进了正堂。正堂里赫然端放着丈夫和儿子的排位,降降地点起一炉香,下面锦垫铺地。
李氏颤颤巍巍将一对牌位双手紧紧搂住,嚎啕大哭。
宁家虽然只有几个远亲,但以前人缘不错,宁泽把街坊邻居全都请到,大家神情严肃地看着这一切,此情此景,在场人莫不下泪!
等他一家痛快哭够,重头大戏便是陈金凤出场。
这个昔日威风八面的陈家母大虫,全身白布包裹,被那个狗仗人势的丫头芙蓉扶着,满月般的大饼脸红得像个猴子屁股,一步三挪才走到正堂阶下。
“站住,就在那里跪下!”宁泽冷冰冰的声音,吓得陈金凤和芙蓉全身打战,扑通跪倒在地。
“各位街坊听了,我宁家本是积德行善之家,在湖阳县立身百年,从未敢欺凌乡里,招惹是非,叵耐那奸贼陈文锦,觑着我家人单势薄,先是上门使诈,后又撕脸欺辱,这陈金凤······”
宁泽沉痛的控诉,唤醒了乡邻们对陈家可怕的记忆,对宁家无限的同情。咬牙切齿,议论着宁家怎么报复都不为过。
宁泽沉痛说完,双手扶着老娘走到阶前:“娘,这贱人当日如何对咱们,今日活该遭此报应。如何发落,老娘做主!”
只是这李氏本是个善良懦弱的妇人,一辈子只知相夫教子和睦亲邻,哪里干过凶狠的事?这几天受尽炎凉,终于夺回财产重进家门,气也已经消了大半。看着这个昔日撒泼霸道无比的大虫儿媳,就算恨得压根咬碎,还是下不了手上去抽她两个耳光。
李氏双目喷火地看着陈金凤半天,终于心头一软,呸地一口唾沫吐在陈金凤面前,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文书甩在地上:“罢,我若报复,没得堕了宁家祖辈积德的声名。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完,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陈金凤虽号称没毛大虫,却不是只会撒泼打滚的主,祖传秘方,懂得权和势的判断。既然老爹陈文锦不敢来,那就是怕了宁家,这势便去了一大半;再说自己再呆在宁家已然无趣,最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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