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盛着满满的柔情便已将他的整个人包围了起来。
“你什么时候醒的?”顾惜朝被圈在了怀里,微嗔着问道。
薄唇边勾起一抹笑:“闻到你的味道,就醒了!”说完,还像小狗一样在他鬓边蹭了蹭。
略推开那张笑得不怀好意的脸:“你是狗鼻子啊?”
“错!”整张俊脸压下来,“我是狼鼻子!”
哼,色狼!
“喂!我还有事要做呢!你既然醒了,就该做什么做什么去?”顾惜朝使劲挣着要把他拉到被窝里的那双不老实的手。
“不要!我三天没休息,这一次一定要休息个够本!顾大人,过来陪我睡!”
这样涎皮赖脸的土匪,怎么会是大金国的太傅,天下无敌的沙场战将?
顾惜朝翻了翻眼睛,没好气地说:“不许作怪!我也累了好几天了。”
“遵命!”戚少商将人抱紧蒙上被子。
这个时候,要做什么,哪里还由得顾大人、顾公子说了算呢?
……
“混蛋!”
一声暴喝,随即是一阵哭天抢地的哀号。
辽国大都燕京皇宫内,全国兵马大元帅北院大王萧寒星一脸阴郁地站在御座前。
几个文武官员,都被他打得牙齿滚落,不停跪地求饶。
“爱……爱卿!现在,该怎么办?”天祚帝一脸惊慌地看着他。
萧寒星鹰目狞厉地看向天祚帝:“皇上不必惊慌,西京虽然丢了,可是咱们还有大都、南京,臣一定会想办法让宋金两国的军队,丢盔弃甲,落荒而逃的!”
天祚帝嗫嚅着说:“可是,可是,听说那个宋人顾惜朝又来了,当年令兄就是被他所害!”
“是!此仇此恨,臣切齿难忘。”萧寒星俊秀的脸几乎扭曲了,“这一次,我一定会让他为当年害死我大哥,付出惨重的代价!”
辽将耶律皓小心翼翼地问:“王爷,不知道,您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下一步?”萧寒星冷笑一声,“江山社稷图,该派上用场了。我倒要看看,这一次究竟鹿死谁手?”
……
四月初,金帝完颜晟御驾亲征,率二十万大金骑兵抵达西京城。
与此同时,大宋征辽元帅赫连春水也带着胜利的喜讯,前来会合。
三军会盟,均是意气风发,各条战线,捷报频传。
“义兄!”完颜晟几步上前,搀起戚少商,“义兄一向辛苦了。这一次,咱们真的是创立了万世不朽的功业,将辽人打得个落花流水!”
戚少商还未答话,顾惜朝却微微笑道:“皇上,现在高兴还太早了点吧?不过只是占据了一个西京。辽军真正的主力还在东南两侧!”
“哈哈!有顾大哥和义兄在,便是天兵神将,朕也毫不畏惧。”完颜晟大笑道。
时过境迁,他的笑容还是如烽火连城般的有感染力。
只听他身后扑哧一声娇笑,声音的主人的头脸都被遮住了,只在完颜晟肩膀上微露出灰色的帽檐,看服色应该是完颜晟的随从。
顾惜朝眼神一转,忽然嗤笑着喊道:“云儿!做什么怪?”
“一点也不好玩!”杨云晰嘟着嘴从完颜晟身后闪身出来,俏丽的小脸上古灵精怪的笑容一如昔日。
“瞧你这个样子,哪里有点母仪天下的威严?”顾惜朝看着她一身不伦不类的男装打扮,嗔怪着。
杨云晰上来拉住他的胳膊,撒着娇说道:“大哥,人家现在是大金皇帝的随行医官,不是什么皇后。你可不要说漏嘴了!”
戚少商笑眯眯地说:“那好,随行医官可要小心,这里是战场,可不能儿戏!”
“知-道-了!”杨云晰拖长声音说。
“呵呵,她在会宁呆着也烦闷,所以就让她跟来了。”完颜晟有点不好意思。
“下一步,就是北袭仪坤州、南扰析津府,最好把上京和南京之间的通道截断,即使不截断也没关系,只需要……”顾惜朝话音未落。
只见刘光世捧了一封文书跑进来:“顾大人,京城六百里加急!”
顾惜朝接过,打开一看,面色微微沉了一下。
“什么事?”赫连春水警惕地看着他。
“七日前,辽军发兵二十万,跃过燕云峡谷,攻陷了河间郡,现在正向沧州、德州等处进军!”顾惜朝放下文书,冷剔剔地抬眉看向众人。
“啊?”宗泽等人没有座位,均立在下首,“河间郡乃是我大宋北边重防,若是陷落,汴梁危矣!”
赫连春水一握拳:“看来,辽人用的是围魏救赵的计策!可是,我军又不得不回撤?奇怪?河间郡有十万守军,怎么一下子就被攻陷了?”
顾惜朝道:“萧寒星手里的《江山社稷图》还是管用的。若我没猜错,河间、高密一带原先是北汉旧地,令公杨业当年为北汉降臣,他在此处经营多年,那《江山社稷图》上必然有秘密的山间小路穿越燕云峡谷,直通河间!”
“朝廷的意思怎么样?”赫连春水皱眉说,“没有派兵去抵挡吗?”
“抵挡什么?哼!有哪个敢去抵挡?”顾惜朝冷笑一声,“这封是兵部的加急文书,要调咱们回去保卫京畿!辽人还没打到家门口,就先吓破胆了!”
“大人,咱们下一步怎么办?”韩世忠一抱拳,“末将愿领精兵十万,前往夺回河间!”
顾惜朝轻叱道:“慌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不理它,咱们继续向辽国腹地作钳形迂回,缩小包围圈!”
“可是……”赫连春水还想说些什么。
戚少商若有所思地看着顾惜朝:“河间之南,黄河之北,莫非……”他说着,眼睛忽然一亮。
“嗯?”顾惜朝微微一笑,双眸中流光溢彩、顾盼生辉。
……
四月二十二日,辽军马步军二十万,出河间,直奔沧州,意欲夺取这河北的重镇。
天祚帝有些惴惴不安地问:“爱卿,这围魏救赵之计,不知道能不能成功?”
萧寒星笑道:“宋军现在只有两个选择,一个是回援,一个是不救!回援,他们必然人困马乏,我军以逸待劳,怎能不胜?不救,咱们就趁势夺了南朝那花花世界,大好河山,总好过在此处腹背受敌的好!”
“爱卿果然妙计!”
……
沧州以北,赤练峰、连云山,荒山空谷,原本应当万籁俱静。
此时,却隐着一处人烟,天南地北的口音,僧俗男女的服色,五色杂彩的旗招。
“穆大寨主,咱们兴义军、抗辽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一回可以痛痛快快地大打一场了吧?”说话的汉子白面微髯,正是南寨主柳云飞。
穆鸠平一竖金枪,大笑道:“可不!这一回,可要跟契丹狗子好好拼一场!”
此时,周遭一众江湖好汉,七省的义军首领都大笑起来,说不尽的粗犷豪迈。
“大寨主!”一个哨兵前来禀报,“探马来报,辽人并未派小股骑兵前来哨探,大批人马就已经进了山谷。”
穆鸠平啐了一口:“呸!契丹狗子们,当真欺我大宋无人吗?奶奶的,这一回叫你们看看我七省义军的威风!”
随即,众好汉立刻整肃军纪,严阵以待。
待到二十万辽军全部进入山谷,穆鸠平大喊一声:“各位义军同道好汉,此地既然是我连云寨的地头,少不得由我连云寨大军来做先锋了!”
“穆大寨主请先行,我等随后便跟上!”众江湖好汉,义军首领纷纷大叫道。
穆鸠平擎了长枪,一招呼,连云寨的五万义军便飞驰而下,直奔辽军大部队。
一时间,山谷中喊杀声震天动地。
南寨、清风寨、三河六帮的众多江湖好汉,冲杀下来。
这些人,加起来有十余万之众,虽然人数上并不优于辽军,但胜在对地形熟悉,况且个个身手不凡,以一当十,这一下打得辽军措手不及,丢盔弃甲而逃!
“打!给老子狠狠地打!奶奶的,看你们这些契丹狗子还敢侵占我大宋国土,杀害我大宋的百姓!”穆鸠平在万千军中匹马纵横,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
……
“顾大哥,今天的战报刚刚送来,赫连将军的部队已经攻陷了仪坤州,义兄他们正在析津府和南京周边地带与辽军鏖战。”完颜晟快步走进来,笑着说道。
顾惜朝微微一笑,请他坐下:“皇上,你猜那河间的二十万辽军,现在何处?”
“不知道,宋廷没有再送文书来吗?”
“送来了,不过还没有我那微风的消息快呢?”顾惜朝抚掌笑道,“三日前,抗辽义军已经收复河间郡,估计今日已经进入辽国境内了。过两天咱们就可以去南京和戚少商他们会合了!”
完颜晟满眼敬慕:“那日,顾大哥说在河间之南、黄河之北设了一处伏兵,就是大宋武林中人所组织的抗辽义军?”
“没错!这七省抗辽义军加上我那三河六帮的上万人马,应该够一支奇兵了!这一路本来是备而不用的,没想到现在却备而有用了。既然辽军有胆子孤军深入,我就让他们尝尝这其中的厉害!”顾惜朝的眼神,格外桀傲凌厉。
“顾大哥运兵如神,朕佩服之至!”完颜晟看向桌上的地图,“萧寒星那《江山社稷图》若是在顾大哥手中,天下何愁不平?”
顾惜朝冷眼看了他半晌,道:“《江山社稷图》?天下人,都当它是宝,我偏不稀罕它!那东西是云儿的先祖――令公杨业所留,历经百年。这世间变化,沧海桑田,那图上还有多少东西可信、可用?用兵者,当因地制宜、因势利导。按图索骥?哼!焉能不败?”
“若依顾大哥这么说,我大金骑兵,虽然在辽境内可以纵横驰骋、所向披靡,若是到了大宋地界,也未必能够得胜了?”完颜晟忽然正色说道。
顾惜朝看了他一眼,将袖一拂,傲然说道:“那是当然,因为到那个时候,你遇到的对手,就是我了!江山在手,社稷在胸,用什么《江山社稷图》?”
――――――――――――――――――――――
此篇完后,后面几章收尾之作,除了描写灭辽战争外,还将交待一众人物的命运和解决前面遗留的众多包袱。
包袱一:小顾舍命帮助小七登上金国高位,究竟是为了什么?
包袱二:小顾为什么瞒着小七和完颜晟订盟,又为什么一定要亲自带宋军作战,以及为什么亲自选兵选将?
包袱三:为什么小七知道小顾亲自带宋军作战之后,有点生气?
包袱四:小七为什么对赫连和红泪说自己要的是功名利禄,他真的想法又是什么?
●六十九、往日难追
今年,辽国大都燕京的夏天,格外酷暑难耐。
知了烦躁地在树上吱呀鸣叫,宫禁之内,也不见凉爽,处处惹人心烦。
萧寒星将案头文书一丢,走到窗前,晾一晾薄汗。
他的眼神有点飘忽,自觉心中一片空落落的。
忽然,窗外闪过一袭淡淡黄衫,轻盈写意的身影,直扑人的眼帘。
心中没来由的一紧,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出门去,追寻着那抹影子。
及至到了眼前,方看清,那女子容颜俏丽妩媚,却是他的北院王妃――大金国的公主完颜贺兰。
见她一身汉装,装扮颇不似契丹装束,萧寒星皱了皱眉:“你怎么穿成这样?”
完颜贺兰冷颜瞧着他:“你有月余不曾见到我了,自然不知道早换了夏装了。这件衣衫,是在会宁的时候,云姐姐送我的,是她们南朝的冰魄蚕丝所制,正好夏日里穿着。”
她眼帘一垂,凄然笑道:“是了,你哪里关心过,我有什么衣衫。只是这件衣衫,想必你见云姐姐穿过,所以才跟来的吧?”
“你想穿什么,我才不管,只是你不呆在王府。”萧寒星目光森冷,“在皇宫里乱跑作甚?”
完颜贺兰一抿樱唇,淡然说道:“你忘记了,是你要我进宫来陪伴……”
“够了!”萧寒星断喝一声。
忽然,只见一个尚书服色的官员,跑上前来,递上一本奏章,颤声说道:“王……王爷!那个……”
萧寒星看了一眼,似是前方战报,立时问他:“什么事?快说!”
“王爷!南京……陷落了!”那官员带着哭腔喊道。
“什么?”萧寒星觉得心里一凉,四肢百骸都仿佛浸入了冰水中,直将这炎炎夏日化作酷寒严冬。
“滚……滚下去!”他怒喝一声,抬脚踹在那官员的肋上,直将那人踹得委顿在地,爬也爬不起来。
“来人,把他给我拉下去!”
两旁卫兵立时上来将那官员抬了下去。
“告诉他们,给我守好中京道的所有防线!”萧寒星怒不可遏地吼,“若是再有失,便灭他们的全族!”
完颜贺兰冷笑着看他:“看来,我七哥他们,就要打进来了,是不是?”
萧寒星目光一怒,欺上几步,抓住她的手腕,恨道:“哼!当日,若不是你放走顾惜朝,我大辽也不会有今日之祸!”
完颜贺兰半仰着头,倔烈地看着他:“大辽会有今日之祸,都是因为你的野心造成的。当日,若不是你勾结二叔,谋害我父皇,逼迫七哥。怎么会有今日?我一直不甘心死,就是要看着,你能够落到什么结果?你害得我完颜皇室家破人亡,我也要看着你大辽国破家亡!”
“哈哈!”萧寒星忽然放开她,仰天大笑,“你只知道,你家破人亡!你可知道,我何尝有过家?有过国?我的父亲兄弟,不把我当儿子、当兄弟,我的母亲欺骗我,唯一对我好的大哥被人害死,可是我却下不了手帮他报仇!契丹人欺我是小杂种,汉人说我是胡虏蛮夷!而你?我的结发妻子,日日夜夜地盼着看我如何天诛地灭?这个世上,还有谁真心待我?除了……”他低头扯过完颜贺兰,执起她衣衫上的一角,在指尖摩挲着。
“除了她……可是……我却利用她,欺骗她!现在,连她也嫁给了别人!哈哈!”萧寒星笑得越发狂纵凄凉,“这个世上,什么都是假的……亲情……爱情……道义!哼,只有权力才是真的,其他的全都一文不值!”
“你……你疯了!”完颜贺兰切齿说道。
“哈哈……”萧寒星狂笑着向宫禁外纵身而去。
……
辽国南京城中,此时已换作宋金两国旗色。
日前,戚少商带领金军骑兵,已然将南京城围了水泄不通,及至顾惜朝和完颜晟等人率军赶来,守城的辽将便不得不开城投降。
后,又有赫连春水的十五万大军和大宋抗辽义军从南北两路,前来会师。
昔日繁华一时的南京城,经历过战火的洗礼,此时变得有些破败萧索。
只见一处半倾颓的房舍前,一小队金军士兵,正在吆喝叫骂着将一家老少几口从室内拖出来,要赶至营内为奴。
“快走,快走!莫要让大爷等的焦躁!”金军士兵不耐烦地呵斥着。
那一家几口,穿着破烂,却是一身汉人装扮,纷纷跪地哭号求饶。
南京位于燕云州界,多有从南方逃亡或被掳劫到此的汉人居住,胡汉杂居的颇多。
正待此时,传来一声断喝:“住手!”
那几个金军士兵回头一看,见到两个汉人打扮的人,几步窜过来。
其中一个人手中擎着金枪,身量高大,颇为雄壮。另一人腰配长剑,白净面皮,样貌斯文。
正是连云寨大寨主穆鸠平和南寨主柳云飞二人。
那些金军并不识得他们,只道是寻常的汉人武士,便也不答理,只将那一家老小拖到当街上来。
“叫你们住手,听到没有?”穆鸠平又大喝一声,上前抓住了一个金军军官的衣襟。
那首领只觉得被一双铁钳一般的手紧紧抓住,动也动弹不得,便口里乱骂道:“哪里来的南蛮汉人,竟敢冒犯大爷?”
“老子是你大爷!”穆鸠平大怒,一拳打在那军官的脸上。
那群金军士兵哪里肯罢休,便一哄而上,将穆鸠平和柳云飞团团围住。
穆柳二人岂是寻常人等,没几下便将那些金军士兵打翻在地。
柳云飞上前搀起那一家老小,关切地问道:“他们为何要抓你们?”
“多谢大侠相救,只是,唉……”那家的老者垂头叹气说道,“咱们汉人在这南京地界,原本就是下三流的贱民,原本契丹人在的时候,便时常欺辱压榨。这一回,本来道宋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