忌地说出。这固然是有他身份的原因,也和他直爽的脾性颇有关系。所以,马焕对他的看似放肆之言,往往都是一笑置之,并不责咎。
“诸位觉得如何?”马焕却并不发表意见,只是问道。
一将想了想,说道:“将军,末将以为邯郸非是如此轻易就能攻克的。邯郸乃是魏郡乃至整个冀州的第一坚城。以我军六万多人的规模,在平时只怕难以攻克。如今倒是可以的,因为孔恒如今东、北两面被我秦、燕两位老将军狂攻,自然是要抽调周围城邑的兵马回援信都的。如今邯郸城内兵力应该是比较空虚。只是,我并州军素义铁骑著称,平原的遭遇战和守城乃是我们的所长,攻打这样的坚城却并不是我们的特点。我军强攻之下,即使能攻克邯郸城,恐怕也会损失巨大。所以,末将以为,强攻之策,实在不妥!”
郑行想了想,道:“你这话倒也有道理!”他的最大优点就是知错认错,毫不忸怩。而最大的缺点就是下次还会犯错,犯同样的错。这也是他至今难以成为一军统帅,终究只能在大将手下为副的主要原因。“那不如这样,咱们以围三阙一之策,猛攻一门,放其逃生,只要我军攻势猛烈,敌军有了生路,自然不会力战,而是想着逃生。况且,我军并不是以杀敌为首要任务,而是以占据城廓为头等要务,只要把敌军逼走,就算是不杀一人,也是我军的胜利了!”
马焕摇了摇头,道:“彦明说出围三阙一之策,老夫深感欣慰,你至少也不是全仗蛮力了。只是,取邯郸,却不宜用此策。我军如今统共只有六万多兵马,还要分兵去攻邺城。剩下的兵马再去围邯郸这等大城,能围得住吗?就算我军全部都上去,敌军想要弃城而走,我军终究是拦不住的。所以,我军即使想把敌军全歼,也是不可能的,如此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围三阙一了。”
此时,冯硕说道:“将军,末将今日弃暗投明,蒙将军厚恩,收在帐下。末将远取邯郸城来献,以建微末之功!”
马焕“哦”了一声,道:“深平有何良策?”
冯硕道:“末将愿假装败军,赚开城门,将军自后杀出,必能一举攻下邯郸城!”
马焕略一思忖,摇了摇头,道:“深平此计用在攻其他城池的时候,可以用上,但攻邯郸,却不能用。因为永年、邯郸、武安三城,三足鼎立,一向以来都是互为应援,这也是永年被我军攻下,武安立时震动,也很快就产生动乱的根本原因。这三城之间在战时必然是互通声息,互为屏障的。而永年被我军攻下,邯郸方面自然会加意重视武安的情况。老夫可以说句笃定的话,如今,武安城上发生的一切事情,应该都已经在飞驰前往邯郸的快马之上了。我军若是用诈城之计,必然反受其害。”
冯硕听得马焕珍惜自己的性命,不愿自己涉险,心下感恩不已。
马焕又说道:“不过,深平此计在攻邺城之时,倒也可以一试。深平啊,你帐下可有擅长水战的将领?我军可以先去诈城,若是诈城不成,就必须要强攻邺城了!”
冯硕欣然笑道:“可巧,末将帐下有一员战将,本是江东人士,自幼精通水性。他来军中为将之后,也把他的士卒都训练得会些水了。虽说他手下的那些人还是难以和南方兵马相比,但在北军之中,却可以称不上水兵了!”
马焕大喜,道:“那你快去命他集合本部兵马,老夫在这边也拨一员大将,命他领一万兵马和你手下的那远战将一起前去。”
冯硕应诺一声,昂然而去。
马焕又向下面诸将道:“诸位,谁愿去取邺城?”
回答他的唯有静默。
马焕嘴角露出一丝笑意,道:“既然如此,老夫就点将了!彦明,你乃是主公的内弟,又是他的结义兄弟,事事应为表率,就麻烦你跑一趟邺城吧!”
郑行一急,吭声说道:“老将军此言不妥!您是主公的岳丈,若是主公的亲故就要为表率的话,老将军你——”一语未了,他意识到了此言不妥,只好讪讪地住了嘴。
这话也只有郑行才能说的出口。马焕有点无可奈何地笑道:“若是老夫不是中军主帅,去一趟邺城倒也没什么的。这样好了,老夫再加一个条件,谁愿去取邺城,回来之后,取馆陶之时,我以他为先锋!”
“末将愿往!”郑行跳将起来,喝道。随即,他脸上露出讪讪的笑意,讨好地向马焕笑道:“老将军,末将只是玩笑话而已,您老人家的军令如山,末将岂有不遵的!”
第四百三十二章 兵败
邯郸,是因城东的邯郸山而得名的。很久以前,这便已经是天下大城之一,当年的赵国,便是以此城为都城。如今的邯郸,早已不复当年的繁华,但这仍然是魏郡乃至冀州的第一大城。邯郸其实是秦青所负责的赵郡的城邑,但是马焕所部若是不拿下邯郸,绕道去攻馆陶,后方必然会受到来自邯郸守军的威胁。而一旦他们拿下邯郸,则进可攻,退可守,就从容多了。总而言之,邯郸乃是这一路上最为难以通过的一道关隘。
由于前军多半都是骑兵,百里的路程,一日之内就到了,到了当天的下午,马焕亲率的大军也已经到了。全军现在有五万多人,战意昂扬。
邯郸的守将杜松,字新扬,乃是冀州之主孔恒的内弟。他虽然也属于亲贵,但在亲贵之中却是佼佼者,他身上并没有亲贵子弟普遍具有的纨绔之气,不然也不能被孔恒派来守邯郸这样的大邑。他今年四十岁出头,宽面大额,长相颇为威严。此时,他领着一群将佐登上了城楼。看见外面冀州军的旗帜猎猎飘扬,军中兵甲林立,既整齐,又威严,不由失声叹道:“传闻说并州军强劲,而马焕更是并州军中的精锐,诚不我欺啊!”
他旁边一名副将冷笑道:“并州军只是和日薄西山的鲜卑人作战过,何曾上过真正的战阵,将军太过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众人循声望去,乃是杜松帐下第一战将淳于浩。
杜松笑道:“子旷莫要轻敌,并州军能以一州之力在区区几年之内灭掉不可一世的鲜卑,殊非易事,我等岂可轻忽视之!”
淳于浩“哈哈”大笑道:“将军勿忧,并州军若不挑战则罢,若敢挑战,待我领五千兵下去,定要杀得敌军溃不成军!”
话音未落,忽听城外“咚咚”的擂鼓挑战之声响起。淳于浩立即说道:“将军,末将请命出战。”
杜松略一思忖,道:“也罢,敌军初战,定是为了试探我军战力而来,你可领五千精锐出战,不必过于恋战,不论胜败,以摸清敌军的底细为要务!”
淳于浩咬牙应诺,调兵去了。
城下。
冯硕手持长枪坐于马上,高声喝道:“杜松,你且听着。我乃原武安副将冯硕,因不堪你孔氏亲贵欺辱,今已弃暗投明,投在,马将军帐下。你如今有两个选择,一个就是如我一般率兵投降,还不失封妻荫子,继续统领大军。另一个就是与邯郸城共存亡,待我杀上城楼,取尔性命!”
正在此时,城门的吊桥放下,城门打开,里面冲出一支兵马来,为首一人不是别人,正是淳于浩。
“无耻匹夫,你贪图荣华富贵,卖主求荣也就罢了,还有脸在本将军面前嚎叫,待本将军取尔狗命,为孔城守报仇!”
冯硕冷笑道:“来将报名,本将军手下不杀无名之辈!”
淳于浩大喝一声:“本将军乃是邯郸副将淳于浩,你可听好了,不要到了阴曹地府找不到你要状告之人!”说着,大喝一声,便扬刀向前杀来。
冯硕喝道:“不识时务,不知死活,待我将你生擒,也算是我为新主立下的这头一功!”也挺枪催马上前。
一刀一枪在空中相遇,“锵”的一声淬出一片火花。两人错身而过,又回过头来,战在一处。城上的杜松见了如此激烈的厮杀场面,心下紧张不已。这淳于浩虽然并不擅谋略,却是一员难得的猛将,也是邯郸城中唯一一名堪称大将的人物。若是淳于浩一个不小心被斩杀掉,对于邯郸守军的士气打击定然是巨大的。
而城下中军大纛之下,马焕看着眼前这场势均力敌的大战,也是感慨不已,忽然叹道:“你们可都看见了,这冀州虽被世人认作并无大将,这邯郸城中出来的一员战将却也是如此不凡。可见天下英雄,未可小觑也!”
旁边一员大将冷笑道:“将军,末将愿上前替下冯将军,将那淳于浩斩于马下,将其首级呈给将军为贺。”
马焕摇头道:“不可,深平新降,正有意建功立业,若是此时上前将他替下,岂不令他难堪!”
正说话间,场中的形势开始发生了一些变化。原来,这淳于浩乃是以力量见长的,后力绵延。战了这么久,非但没有现出倦怠之色,反而似乎是越战越精神,越战越来劲。而反观冯硕,初时尚能和淳于浩匹敌,甚至还稍占上风,但后力比起淳于浩来,明显不济。时间一长,就渐渐被淳于浩占据了上风,最后则更是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越来越处在下风了。
忽地,冯硕大喝一声,奋力刺出一枪,淳于浩连忙撤刀回防。冯硕莪也不迟疑,趁着这个机会掉转马头,转身向这边逃逸。
淳于浩先是愣了一下,继而大喜,大声喝道:“儿郎们,逆贼败了,随我杀啊!”他身后的五千兵马都受他感染,奋勇地随着他杀了过去。
今天这一战,并州军这边是由冯硕打头阵的,先锋也是由他的降军担任。见得主帅败回,这些兵马立即把冯硕接回了阵中,并开始抵住淳于浩的兵马,厮杀起来。
这一战又是势均力敌。淳于浩的兵马胜在主帅战胜,士气高昂。而冯硕的兵马则胜在人数众多,加上后面有援军在侧,退路有保障。
一场接战下来,两军可谓不分胜负,而淳于浩的兵马总体上来说,还要略占上风。
城上的杜松见得淳于浩战胜,大喜。再看见他的兵马和冯硕的降军战得难分难解,战局渐渐向焦灼状态发展,忙向传令兵喝道:“鸣金,收兵!”
传令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半晌,待得杜松重复了一次,才应诺一声,去了。
半个时辰之后,刚刚从战场上撤回来的淳于浩怒气冲冲地来到杜松面前,喝道:“将军,我军新胜,正是一鼓作气,大破贼兵的好时机。你不亲自领军冲杀倒也罢了,何故撤军?”
杜松淡淡地说道:“子旷你难道忘记了我军的任务?咱们只要阻住马焕就是胜利,咱们并不需要以杀敌的数量来炫耀咱们的军功!安全,保全实力,才是咱们的第一要务!”
第四百三十三章 定计
“杀!杀!杀!”
第一日遇到一个不大不小的挫折之后,并州军并不气馁,接二连三地发动攻势,似乎根本不计较兵士的性命一般。这样一来,邯郸城高高的城墙,就成为了夺取很多并州兵士性命的武器,每次一拨攻势被城上的守军瓦解之后,城下都会留下一大堆尸体。
这一日,杜松一如以往地登上城楼,一名副将便探身过来,道:“将军,你看,敌军似乎又要发动进攻了!”
杜松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下面的军营前已经集结起了一大队兵马,旌旗飘飘,颇为壮观。
杜松看了那些兵马,嘴角扬起一个弧度,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个马焕倒也是一个知趣的人,自从那日斗将败给我以后再也不斗将,一直狂攻我城,这几天下来,一共损失了起码有四五千兵马了吧?此人号称当世名将,看来着实有些名不副实啊!”
众将纷纷应和,淳于浩更是一脸的自矜。
转眼间,并州军已经集结完毕,大纛竖起,就要开始攻城了。杜松一眼看见那大纛之上一个鲜艳的“冯”字,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
旁边一员裨将略带轻蔑地说道:“又是冯硕!真弄不明白,马焕老儿为何如此蠢笨,居然一再以冯硕这个败军之将为攻城先锋?难道他不知道一支锐气已尽的兵马是无法用在这种大战之中的吗?”
淳于浩更是跃跃欲试,道:“将军,趁着敌军攻城正酣之际,待我领军冲杀出去,定能将冯硕这个酒囊饭袋杀得落花流水。”
杜松却摇摇头,道:“不可!我自有破敌之策!”
“哦!”诸将纷纷脸露关切之色,道:“愿闻其详!”
杜松笑道:“你们觉得,这几日敌军中为什么由冯硕主攻,而其他兵马几乎未上?”
淳于浩想也不想,立即答道:“这还用说,冯硕新降,自然立功心切,若是能攻下邯郸城,对他来说算得上一件大功!”
杜松摇摇头,道:“那么,诸位以为,单凭冯硕这点兵马,有可能攻下邯郸城吗?若是攻不下,他为什么又要主动请缨出战?”
众人纷纷脸露疑惑之色,一将忽然脑中闪过一阵灵光,道:“莫非,冯硕并不是真是想要攻城,只是被逼无奈?”
杜松赞赏地点了点头,道:“若我所料不差,定是如此。大家可以想想,对于一个在战阵之间因为兵败无奈而投降的将军,尔等若为马焕,会全心信任吗?要知道,冯硕手下可有一万五千左右的兵马,在武安一战之中毫无损失,这些兵马若是和马焕的并州军的平地上面对面决战,自然是毫无胜算的。但是,安于敌军之中,算不算得上一个很大的威胁呢?若是在战阵的关键时刻,冯硕忽然倒戈,马焕岂不是万劫不复?”
那将也点了点头道:“哦,末将明白了。因此——马焕老儿才想出这借刀杀人的法子,以攻城为名,令冯硕出战。冯硕若不出战,则治他畏敌不前的罪名,就可堂堂正正地杀他;他若出战,则借我军的手削弱他的实力。总之,不论如何,冯硕必将受到打击。如今看来,冯硕终究是选择了苟且偷生,牺牲部下兵马来保住他自己的性命!”
杜松点了点头,道:“不错!诸位,咱们破敌的良机到了!”
淳于浩大喜,道:“请将军吩咐!”
杜松喜道;“我要回去写一封招降信,命人交到冯硕军中,约冯硕在战阵之上忽然倒戈,咱们再趁势冲杀,任他马焕再是强悍,也难免被我军所败!诸位,魏郡乃是我冀州存亡的关键,若是咱们能保住邯郸城,敌军就是攻城略地再多,咱们都还有希望反败为胜。因此,咱们若是能一战而败马焕,不但是对我军士气的一个鼓励,更是保住冀州的一个根本。所以,我等此战若胜,不仅会立下盖世功勋,在将来的史书上,也会被列为以弱胜强,以少胜多的典型战役的!”
众将轰然应诺。唯有一将道:“将军,此计若成,我军固然是胜券在握。但若是那冯硕不愿来归,或者是假作来归,临阵之时,反给我们以反戈一击,我们如何应对?”
杜松摆摆手,拦住,道:“诸位毋需忧虑。尔等可以想想,当初在武安,若不是孔楚想要杀冯硕,冯硕岂会投降贼军?即使是孔楚一再相逼,冯硕其实也并没有杀他,只是孔楚自己不愿受俘,跳下城墙摔死的而已。
而此时,冯硕若真心投敌,岂有不杀光孔氏子弟,尤其是孔楚妻儿以表明心迹的?但是,孔楚却并没有如此做,为什么?”
淳于浩笑道:“那还有为什么的,他就是为了他日再重新投向我军留一线之地的!”
杜松笑道:“正是。再加上投马焕之后,马焕对他一再排挤、打击,竟然如此明目张胆地削弱他的势力。若尔等是冯硕,尔等可能忍得下去?”
“不能!”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杜松笃定地笑道;“正如你们所见,这几日的攻城,冯硕手下兵马已经损失达四五千了。你们想想,这些兵马都是长期跟随冯硕出生入死的。冯硕对他们如兄弟一般。若是诱敌,他岂能以如此众多的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