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惜姐妹二人年纪尚小,对事物缺乏客观的认知,只是道听途说的得知鲜卑人如何的穷凶极恶,都是一些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却从未真正看到过鲜卑人,如今得见,免不了要好好看看这杀人恶魔有什么不同之处。
哪知眼前这个鲜卑女子虽然衣衫破旧,满身血污,但除此之外,其他方面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出一点杀人恶魔应有的样子,身材高挑婀娜,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鹅蛋脸,头发不似汉人般挽着复杂的发髻,只是随意的扎成一束,因为战斗的关系有些凌乱,竟有一种别样的风情。
两个小丫头当然不懂风情是什么,只是觉得这个鲜卑姐姐很漂亮,很不错!这就够了,伊娄真却是从未见过这种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姐妹,对这两个粉妆玉琢的小丫头不禁越看越喜欢。
伊娄真迭遭大变,数年来一直在逃亡,虽然凭借自己的武功以及一点点的运气,屡次逃脱大难,此时却早已是心力交瘁了。眼下和赵平达成了暂时的协议,但数年来的逃亡生活却使她不能也不敢完全相信对方,因此自然是小心戒备,就连赶路,也是落在后面。但小惜、小容姐妹二人纯净无暇的眼神却使她冰封的心有了一丝融化,因此不由对她们露齿一笑,两个小丫头也得到鼓励般冲她一笑,不大功夫,三人便打得火热,状甚亲密。
女人之间的相处有时候比男人之间的相处更加的简单直接,女人都是感性的,有时候一个微笑或一个善意的眼神都能够拉近互相之间的距离。眼前这三人便是活生生的例证,只不过短短的功夫,三人之间便亲密无间起来。
赵平本来担心伊娄真无法与自己等人相处,但因为两个小丫头的关系,这种担心显然没有了存在的必要。月窈理解丈夫的心思,轻轻一笑,悄悄的握住了丈夫的手,低声说道:“这位伊娄姑娘真是可怜,希望小惜、小容能够开解与她。”
赵平转头看了善解人意的妻子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温馨的笑意,两人间的温馨默契尽在不言之中,就连西方的绚烂耀目的晚霞也因二人的风仪柔和了许多。
太阳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落山了,只剩下被夕阳的余辉映照的依然绚烂的晚霞静静的飘在西方的天际。赵平轻咳一声,对妻子说道:“天色已晚,赶路吧。”
不大功夫就听马车里传来了叽叽喳喳的语声。伊娄真口中的草原风光让两个从未出过远门的小丫头大是向往,不停的问东问西。伊娄真的汉语虽然生涩,但鲜卑特别是鲜卑贵族,皆以着汉装、习汉语为荣,伊娄真身为前东部鲜卑的公主,自然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因此与两个小丫头相谈甚欢。
赵平在车外暗自思量自己此举是否有些草率?十年前,拓跋鲜卑征伐河西鲜卑,不过半年,在拓跋鲜卑强盛的武力下,河西鲜卑灭国。三年后,拓跋鲜卑又将东部鲜卑的主力击溃,东部鲜卑首领伊娄博仅率千余骑逃脱,虽然伊娄博很快便召集起残部与拓跋鲜卑打起了游击,无奈双方实力悬殊过大,最终还是于两年前兵败。
东部鲜卑虽然灭亡在拓跋鲜卑的铁蹄下,但其遗民并不甘心被拓跋鲜卑统治,毕竟曾是与拓跋、河西两部并驾齐驱的三大部落,虽然已经不复存在,曾经的辉煌与民族的尊严使得他们对拓跋鲜卑的反抗斗争从来没有停止过。
伊娄真作为东部鲜卑首领伊娄氏仅剩的血脉,赵平正是想利用伊娄真的这个身份,来制造鲜卑内部的混乱。目前的鲜卑已经日渐强盛,虽然经过数月前的一战鲜卑败得极惨,伤了不少元气。但仅依靠并州一州之力却无法从根本上解除鲜卑对中原的威胁。
后汉王朝已经日薄西山,如今的中原乱象已生,质帝荒淫无道,听信谗言,一些宿将名臣贬的贬、杀的杀,朝政日非;而鲜卑却是一个初生的国家,正处在欣欣向荣的上升期。
赵平可以列举出太多的理由来证明腐朽的后汉王朝并不值得他效忠,却说服不了自己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园同胞被异族奴役!因此只有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与鲜卑对抗。大丈夫有所不为,有所必为,他必须竭尽全力保卫自己的家园,捍卫民族的尊严!即使后果是万劫不复的失败,也在所不惜!
一行人走的很快,蹄声得得中,还未到酉时,晋阳城便已在望。晋阳城是标准的雄城,巍峨雄峻。始建于春秋,经过数百年的改建、扩建,如今的晋阳城城垣高五丈有余,底宽七丈,顶宽五丈。
作为太原郡乃至整个并州的中心,晋阳城可谓并州第一大城,呈长方形,东西长十里,南北宽八里,城内人口十余万。按中轴对称布局,由外郭城、外城和内城组成。城内街道纵横交错,划分出八十余座里坊。此外还有东市、西市等大型工商业区。
晋阳是太原郡属地,太原郡由秦时始置,有县十三。而晋阳的历史则更早一些,远在春秋末期,晋定公十五年,晋定公便于汾河之畔首建晋阳城。始皇帝统一中国后,分天下为三十六郡,设太原郡,治所晋阳。
来到安远门,虽然已经到了城门关闭的宵禁时刻,但守城的士兵看到赵平一行人后,仍是恭恭敬敬的打开城门。众人也不停留,直奔内城。与其他地方一样,晋阳的内城同样是并州的政治中心以及官员世家们居住的地方。
回到家中后,吩咐小惜姐妹二人带领着伊娄真去洗漱后,赵平夫妇先拜见了祖父赵麟,这位后汉王朝的一代名将已经六十八岁,虽然已近古稀之年,满头华发,精神却极为健旺,身体也很好,腰背挺直,红光满面,若不是一头华发,实在看不出是六十多岁已近古稀的老人。
老爷子见到自己的孙子及孙媳妇极为高兴,一改在儿子、儿媳面前的严肃形象,眉开眼笑的拉着赵平问东问西,询问了一番后便挥手说道:“先去见你父母,稍后仓舒与你父亲到老夫书房中来。”
第四章 夜谈
赵平夫妇躬身告退,赵麟目送赵平夫妇二人离开后,轻轻的叹了口气,心情略显沉重的来到了自己的书房中。赵麟虽然离开后汉王朝的权力中心已经十余年了,但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京城的动向,作为后汉王朝的一名老臣,尽管后汉王朝已经腐朽不堪,但一名老臣的拳拳忠心使他时刻都在关注着风雨飘摇的后汉王朝。
赵业与自己的夫人崔氏正在偏厅等候自己的儿子、儿媳。赵母一脸的急切,儿行千里母担忧,虽然晋阳离雁门仅有百余里,但慈母的心情却是一样的。在得到家中武士的报告后,赵母便吩咐自家的厨房专门做了儿子喜欢的饭菜。
赵业却是手捻胡须,一手捧书,全神贯注的样子,一脸的从容淡定,与妻子的急切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赵母有些埋怨的横了丈夫一眼,正要埋怨几句,却见儿子和儿媳相偕进了厅中,赵母连忙迎上,拦住了正要大礼参拜的二人,喜笑颜开的说道:“都是自家人,何必行这些虚文?”
一家人其乐融融,吃过晚饭,已经是卯时时分了。
“祖父正在书房等侯父亲。”赵平低声对父亲说道。
“好。”赵业毫不啰嗦,听了赵平的话后,便当先出门而去。赵平与母亲见礼后也去了。
赵麟早已等候多时,书房中灯火通明,八只儿臂粗的牛油巨烛将赵麟的书房找得纤毫毕现,待丫鬟给三人奉上热茶,赵平先将伊娄真一事对祖父、父亲做了说明,赵麟、赵业二人对赵平的处理倒也认可,赵麟点头说道:“此事仓舒处理的颇为老到,虽未必能收到效果,却也是有备无患,甚好。”接着又详细的询问了赵平雁门的情况。
赵平眉头微皱,沉声说道:“岳父那里倒也平稳,如今雁门守军已恢复到战前的六万余人,其中骑兵三万人,步兵三万余。再凭借关隘、地形,倒也能够应付鲜卑的侵袭,只是若无补充却是无力持久。”说到此处,赵平轻叹一声,看着祖父和父亲。
赵麟轻轻的点了点头,“无妨,老夫自有打算。”
“是!”赵平躬身应道,“不过鲜卑多线作战,不仅要防守西北的突厥和北方的丁零、昆坚,去岁进犯雁门时又吃了败仗,三至五年内恐无力大规模进犯!这倒是有利之处。只是由于赵昕从中作梗,致使雁门军械颇为缺乏,特别是箭矢;另守城弩也损坏了数台,赵昕也迟迟未能补充。”说着,赵平看向祖父。
“岳父希望爷爷向赵昕施压,将所需之物尽快送抵雁门,再过月余便是麦熟季节,恐鲜卑又来抢夺粮食!”赵平语气虽然沉静,眉头却略带担忧之色。
赵麟点了点头,说道:“老夫明日便差人找他,那赵昕此时还不至与我等撕破脸皮。”言罢长叹一声,接着说道:“只是如此终非长计!”
赵平若有所思的低下头,聪明的不置一词。赵业眉头微微一皱,对父亲施了个眼色,说道:“此事交给我吧。”
赵麟看了低头不语的赵平一眼,将目光转向赵业,轻轻的点了点头,“好。”
“仓舒,你奔波了一日,先回去吧。”赵麟沉声说道,“雁门之事你不必担忧,老夫自有安排。”
赵平闻言,连忙站起身来,对祖父和父亲躬身行礼,“如此孩儿告退。”
“吱呀”一声轻响,书房的门被赵平反手掩上,赵平挺拔修长的背影被门挡住。
“仓舒似乎知道了!”一脸沉重的赵麟端起几上的茶杯,叹道。
“嗯,仓舒见事极明,这件事始终瞒不过他!”赵业脸上露出一丝赞赏与欣慰,点头说道。
“此事暂且不提。”赵麟将手中的茶盏放下,负着双手慢慢的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阴沉的夜色,“如今各州郡世家皆利用朝廷无力顾及之时,正全力争夺各地的控制权。吕、赵二族对并州皆是势在必得……”
说到此处,赵麟忽的转过身来,目中露出一丝愤怒,“狼子野心!着实可诛!”
赵业叹了口气,语气低沉的说道:“当今圣上暗弱,朝政日非,更使鲜卑坐大,终至此境!”
“我等身为王朝子民,自当消除内患!抵御外侮!但求无愧于心,虽死亦无憾耳!”赵麟低声说道。此言他说得并不如何慷慨激昂,却自有一股苍凉悲壮,真是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如今国内形势一触即发,后汉王朝的统治已是风雨飘摇,外更有异族虎视眈眈。内忧外患之下,足已使得那些忧国忧民的有识之士寝食难安、忧心忡忡。
若并州被鲜卑占领,则中原危矣!二人对于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然是洞若观火,见得极明。只是如今的并州……
许久之后,赵麟才长长的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多想无益,尽力而为罢!”
一个王朝的腐朽没落往往是从内部开始的。吏治腐败,武备松弛,对地方失去了根本性的控制,是这种没落王朝的共同点,当一些掌握了巨大的权利的臣子、世家对王朝缺乏了最根本的敬畏,而日渐衰落的皇权又无法对他们产生制约时,一个王朝的分崩离析便近在咫尺了。
目前的后汉王朝正是这种情况,由于种种原因,世家士族牢牢的掌握了州郡的政权,皇帝已经失去了对各州郡的控制权,只剩下了名义上的统治权。在这样的形势下,内乱只是迟早而已,抵御外侮恐怕只能成为一个虚有其表的名词。
“听天由命吧!”赵业长叹一声说道。
赵麟听了赵业的话,身形微微一震,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和犹豫掺杂的神色,自己对后汉王朝的这份孤忠极有可能致使自己一家万劫不复啊!只是片刻之间赵麟复又坚定如初!象他这样出身微寒的老臣不同于那些世家出身的官员,那些出身世家的官员都是将家族利益排在首位,但赵麟对王朝的忠诚却已经融入了血液中,是绝非任何事物可以动摇的了的。
看着父亲苍老中略显疲惫的神态,赵业在心里叹了口气,却并未多言。
赵麟正在为风雨飘摇的后汉王朝担忧。虽然后汉王朝的皇权已经无法对地方进行控制,但不可否认,京师洛阳仍然是后汉王朝的政治中心,是世家士族与皇权、各世家之间博弈的中心舞台。这里发生的任何一件事情,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有可能成为决定后汉王朝未来走向的决定性事件!
因此赵麟认为很有必要去至京师进行一番调查,当下对正在沉思的赵业说道:“端午之后,老夫欲差人去至京师,察朝中形势,也好早做准备。以文季之见,遣谁人前去?”
赵业点头称是,手捻胡须,沉吟着对赵麟说道:“赵宽曾随父亲征战沙场数十载,又曾随孩儿居京师六载,深知京师情况,可差人至孟县将他换回,由他前往京师。”
赵麟闻言,仔细的思索了片刻,方才点头道:“既如此,便由赵宽去吧,端午之后便动身。”
第五章 山雨欲来
此时已是夜半的子时时分,白天还是艳阳高照的天气,到了夜间却是阴沉沉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水气,仿佛能挤出水来一般,本就热得不得了的夏夜更加的闷热起来,连气都喘不过来,却是要下雨了。
赵平抬头望天,自言自语的叹道:“山雨欲来!”语中大有怅然萧索之意。与祖父对后汉王朝的忠心耿耿不同,赵平对后汉王朝并没有什么好感与忠心,但抵御外族的入侵却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人都要承担的责任!
“庄周梦蝶,抑或是蝶梦庄周?”低不可闻的语声自赵平唇间绽出,六岁那年他自马上不慎摔落后,便总觉得脑中似乎多了一些什么,待要去抓住时,却又如雪泥鸿爪般,了无痕迹。
“罢了!”赵平轻轻的吁了口气,坚定的目光透过阴沉的夜色,落在了浓黑如墨的天际。他可以不效忠于后汉王朝,但却不能坐视万千同胞被异族奴役,尽管他自己力量有限。但那又如何呢?无非一死而已,若是能死在抵御外族的沙场之上,此生倒也无憾!大丈夫立世,无非求一个青史留名而已!
赵麟、赵业自是不知赵平所想,就算知道了怕也只能赞一声:好!
看着冷冷清清的宅院,赵平叹了口气,此地是赵家的祖宅,只是由于数十年来的人事变迁,这座祖宅虽然越建越大,但人却是越来越少;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这是常理。赵家兴起的太快了,根基不厚,因此很难经受得住大的风波,这便是传统世家与新兴世家的根本区别。
传统的世家经过上百年甚至数百年的积淀,根基深厚,经历的多,经验自然就多;而新兴的世家却没有这些优势,骤经风雨,一个应对不当,便会万劫不复。
对于权势赵平并不热衷,虽然曾有过建功立业的雄心壮志,但现实的残酷使他不得不放弃这个近乎奢侈的幻想,因此他也只能尽量追求自己的生活恬淡闲适。虽然这种态度辜负了他平生所学、满身才华;但面对昏庸的朝廷,他实在无力改变什么。
即便是武侯当年,面对当年同样腐朽的东汉王朝时,也只能寄希望与大乱之后的大治,待天下分裂之后,才受昭烈皇帝三顾之礼而出山,经过三十余年的南征北战才换来了天下的统一。
内外交困的并州,苟延残喘的后汉王朝,虎视中原的鲜卑一族,赵平略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鲜卑的崛起无疑加快了他们入侵中原的步伐,与鲜卑一同壮大起来的是鲜卑统治者的野心,中原大地的富庶与绚烂象一个无比诱惑的果实,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异族的贪婪觊觎之心。上古的犬戎、林胡,秦汉时的匈奴、乌丸以及现在的鲜卑、羌等异族,总是趁中原王朝没落的时机露出他们狞恶的嘴脸,企图成为中原大地的主宰者。
不知不觉间,赵平已经回到了自己居住的东院。东院并不大,却颇为精巧,仆人也不多,除了赵平的从小的贴身丫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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