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恢接到兄长的传信时,赵平距馆陶仅余十余里的路程。骑兵全速前进时扬起的烟尘即便是在十余里之外的馆陶也清晰可见,遮天蔽日,如压城的黑云一般,让孔恢的心不由得揪的紧紧的!
说实话,孔恢虽然嘴上说的大义凛然,但实际上却极不希望与赵平发生冲突。毕竟双方实力摆在那里,自己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眼见赵平率军已经快到城下,孔恢命人将城门打开,自己却躲在城楼上,没办法,实在是无颜以对,因此,孔恢也只有躲在城楼上了。
看着盔甲鲜明,杀气腾腾的并州士兵,孔恢心中突然没来由的松了口气,看到杀气腾腾的并州士兵,孔恢的勇气在瞬间消失殆尽!
神色莫名,心情复杂的孔恢在城楼上看着如狼似虎的并州士兵耀武扬威般的越城而过,不由得在心中泛起一种沛然莫御的无力感,心中久久无法平静。
馆陶距离安德渡还有近三百里的路程,赵平虽然想早日到达安德渡,但也要保持士兵们的战斗力,因此只能慢行。三百里的路程若是一路无事的话,三天的时间也就够了,再想到临淄此时的态势难明,姜靖等人即便按时到达,若想将张恒救出,也需要不少的时间,当然这一切还需要张恒配合。
张恒才是这一次行动中不可预知的变数啊!赵平暗暗叹道,如张恒这般当世大儒,他们的性格中都有一股子舍生取义的凛然正气!苟且偷生乃是他们最不齿的行为,因此如何说服张恒,便是姜靖面临的最大问题!虽然临行之时,自己请竺怀手书一封,但竺怀的书信究竟能够起多大的作用,实在是不敢奢望!
如此一来,也只能尽天命、听人事了。赵平首次感到事情脱离了自己的控制范围!
黄河水势湍急,两岸之间也是地势险要,绵延数千里的黄河两岸却仅有几处渡口,安德渡便是其中之一,因为特殊的地理位置,黄河沿岸仅有的几处渡口自然便成了兵家必争之地!
孔恒掌管冀州之后,第一时间便派驻重兵,守卫安德渡口,防备着来自兖州的袭击,安德渡守将乃是孔恒最信任的人之一,姓万,单名一个锋字,今年三十有六,武艺不错,乃是孔恒帐下为数不多的统兵将领之一,深得孔恒的赏识,否则孔恒也不可能将安德渡如此重要的所在交给他来守卫。
不过春风得意的万锋此时却是极为憋气!正满面铁青的攥着一封书信,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心情显然极为激动!
孔恒的书信意思只有一个,那就是让万锋暂时离开安德渡,将安德渡交给赵平,这简直是奇耻大辱!不过面对孔恒严厉的命令,万锋虽然极伟无奈以及愤慨,却也只有听命的份。
所谓的祸福无门,惟人自召。若万锋是聪明人,自然会及时的调节自己的心态,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来挑战赵平。
不过这个世界上,还是认不清形势的庸碌之辈占多数,识时务者为俊杰,但这种俊杰却实在太难得了!要想识时务,必须要对当前的形势有着准确的把握,仅仅把握住当前的形势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要能够保持足够的清醒与克制。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却实在是太少了!
万锋平时十分受孔恒的重视,否则孔恒也不会讲守卫安德渡这个重任交给他,只不过领兵打仗万锋或许有几分本事,但处理起外交关系来,万锋却差的太远了!
从根本上来说,万锋只不过是一个武夫罢了,政治层面上的博弈,不是他这个层次的人所能体会与把握的,因此,虽然孔恒严令他不得与赵平产生任何摩擦,更不得寻衅滋事,但万锋却哪里听得进去?自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万锋根本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这其实也是孔恒平时对他过分纵容,而滋生的一种自满自傲的情绪。
一脸阴沉与愤怒的万锋正在据案大嚼,一手提着一个硕大的酒坛,一手举着一条羊腿大啃,吃的是红光满面,嘴里还不停的咒骂着什么。狠狠的灌了口酒,胡乱的摸了摸顺着嘴角胡须流下的酒水,万锋突然气不打一处来,狠狠的将手中的酒坛掼在地上,“喀拉”一声脆响,陶制的酒坛立即碎做一地。
双目赤红、满脸酒气的万锋“霍”的一声站起身来,厉声吩咐道:“取爷的披挂来!”亲兵心中虽然有些诧异,但那里干有异议?七手八脚的取来盔甲兵刃,帮万锋披挂起来。万锋将头盔拿在手中,随意的将腰间的弯刀正了正,大踏步往营帐外走去。
“快去报告关将军!”一名机灵的亲笔连忙拉住同伴,低声说道。
来到安德渡的赵平不想惹事,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再说自己这件事本身做的便不地道,颇有些以势压人的意思,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那还是收敛一些比较好,免得节外生枝,真要出点什么事情,双方的面子上都不好看。
安德渡依水势而建,目的便是为了防御从河面进攻的敌军,因此几乎所有的防御设施都是对着河面,后防反而空虚。稀稀落落的几座营寨毫无章法可言,而且年久失修,破败的不成样子。看的赵平连连摇头,在赵平看来,这些都是守将的责任,既然身担其职,就要忠于其事,得过且过,毫无担当的人是难成大事的!显然安德渡的守将就是这样一个人。
虽说有一定的客观原因摆在那里,没有多余的人力、物力修筑防御设施,至少应该将破败的营帐收拾一番吧?显然万锋并未做到。
第三百二十五章 假道冀州(3)
连连摇头的赵平终于还是回到了营帐之中,至少目前他没有立场来管这些琐事。回到营帐之中,将一些注意事项交代下去之后,赵平便对着一副鲜卑地图陷入了沉思之中。
眼下并州的战略重心仍然还是鲜卑!而鲜卑也从未放弃过自己南下中原,饮马黄河的野心!盛乐与平城二营如一把钳子一般,对并州形成了扼制之势。并州虽然通过各种手段在逐步的削弱这鲜卑的国力,但鲜卑自然有自己的渠道解决这些问题,总体而言,这些只不过是小手段而已,想要彻底的征服鲜卑,必须通过武力才行!
赵平这些时日来,稍有闲暇,便在思考如何对鲜卑发起攻势!
大棘城是必须攻占的地方,白狼城经过这几年的经营虽然已经初具规模,但白狼城的先天却不占优,它距离高柳过于遥远,虽然与上谷相邻,能够得到上谷及时的支援与帮助,但战略地位却仍比不上大棘城,这个前东部鲜卑的国都。
白狼城最多只是一个跳板,而大棘城却是桥头堡!占领大棘城之后,只要能够保证远征军的后勤补给,以大棘城为依托,对鲜卑的各种战略手段便有了实施的空间!
与鲜卑的这场恶仗是无法避免的,与其等鲜卑实施汉制,逐步强盛起来,面对一个更为强大的对手,还不如趁现在的鲜卑还是刚刚迈出复兴的步伐的时机,狠狠的将它的复兴扼杀在摇篮之中!
虽然已经与岳父达成了共识,但赵平知道,局势瞬息万变,不到最后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丝毫都不能掉以轻心。只有最充分的准备,才能获得想要的结果。
鲜卑内部,由于拓跋烈强烈的反对实施汉制,苦劝元宏未果,一气之下的拓跋烈便率领本部人马以及一些同样反对汉制的顽固派将大棘城当成了自己的大本营,已经与元宏的鲜卑朝廷分庭抗礼!
当然,拓跋烈是有这个资格与元宏所建立的魏国分庭抗礼的,在鲜卑国内,至少有一半的人反对汉制,这些人虽然无法一起与拓跋烈来到大棘城,但追随拓跋烈的人也不在少数;而且这些无法追随的人毫无疑问,在特定的时刻会成为拓跋烈的后援!
大棘城乃是前东部鲜卑的故都,东部鲜卑灭国到现在也不过几年的时间,因此大棘城内的各种设施还是十分齐全,再加上东部鲜卑灭国之后,元宏紧接着设立东部大营,而大棘城正是东部大营的大本营所在。因此拓跋烈并不需要耗费多少精力,另一方面,东部鲜卑灭亡之后,元宏限于自身的实力,并未趁机占据东部鲜卑这片广袤的领土,反而闲置了起来,这里如今完全是一片真空地带!有足够的空间供拓跋烈发展。
有了这个基础,拓跋烈的日子自然好过许多!不必担心地盘,更不必担心没有水草丰美的牧场,对鲜卑人而言,只要有草原,有牛羊,就能生存下去!
“这些该死的异族!”有着强烈的愤青烙印的赵平狠狠的在心里咒骂了一句,他前世的政府宣传的什么民族团结之类的空话,赵平从来都是嗤之以鼻的!那些所谓的民族兄弟说白了就是包藏祸心的白眼狼,有奶便是娘!即便好吃好喝的供着他们都要时不时的闹出一些乱子出来。前世的藏独、疆独之类的事情,见得还少了吗?想起这些,便让赵平恨得牙根痒痒!
既然自己来到了这个世界,那么这些不和谐的因素便由他尽数拔除吧!
“小侯爷,冀州军在营外挑衅!”副将方凯急匆匆的跑进帐中,对赵平说道。
沉思中的赵平收回思绪,闻言后不由得露出一丝戏谑的笑容,颇为玩味的站起身来,对方凯说道:“走,出去看看。”
二人来到营门处,赵平负手而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随意的打量着在安德渡外约五六百步左右列开阵势的一彪人马。看着为首那名耀武扬威般的骑在马上的将领,赵平心中泛起一丝不屑,暗暗在心中说道:不识时务、不顾大局的蠢货!
孔恒既然让出一座空营给自己,显而易见,乃是不想开罪自己,更不想在李效那里留下芥蒂。若是王默足够警觉的话,自然会从孔恒的突然退兵中察觉到一些什么,孔恒此举其实是在不动声色间卖了一个人情,不仅给李效,也给了自己,可谓是一举两得。
相比于孔恒的聪明,这个前来挑衅的家伙便是十足的草包了!追究起来,只是不尊上命一条便够他吃的了!
毕竟自己只是借道而已,不会在冀州留太长的时间,更不会对冀州形成什么威胁!这件事情的发生,至少说明孔恒没有识人之明,无法做到知人善任。若是赵平自己有这等属下,肯定会第一时间将这人撤掉,省得酿成大祸!不过话又说回来,这种人在赵平手下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出头之日。
不过这人的卖相倒还不错,一身明晃晃的明光铠穿在身上,在阳光的照耀下散发出金灿灿的光芒,得胜钩上挂着一柄刀锋狭长,寒光闪闪的大刀,长至少有一丈五六,刀锋几有三尺,狭长的刀刃泛着雪亮的寒光,倒是一柄利器!
黑色的战马正在不安分的刨动着四蹄,将地上的尘土踩踏的飘扬而起,身后约有三千步兵,列成方阵,手中的长枪拄在地上,倒也似模似样。
赵平见状,看了方凯一眼,转身便往营帐走去,一边淡淡的说道:“戒备,敌军若敢靠近营门三百步之内,立即放箭警告!敌军若仍不退却,杀无赦!”
方凯连忙应了,目送赵平回到营帐之后,立即吩咐了下去,本来正在休整的士兵在方凯的调派下纷纷行动,营中顿时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
正在马上耀武扬威的万锋突然发现安德渡内的并州军一阵骚动,正不明所以见,不过眨眼间的功夫,营门大开,一对士兵呼啦啦涌出营门,当先约有百名士兵手执塔盾,后面紧跟着约二百余名弓箭手。眨眼间,这群士兵便冲到了自己阵前约三百步左右!塔盾兵一字摆开,将一人多高的塔盾竖在地面上!
后面的弓箭手依附塔盾兵的防守,纷纷张弓搭箭,“嗡嗡”的控弦之声几乎同时响起!锐利的铁箭如嗜血的狼牙般,在阳光下泛着森森的寒光!
万锋正要松口气时,一阵隆隆的马蹄声响起,一队约三百名黑盔黑甲的骑士从营中奔驰而出,卷起漫天烟尘,阵成锥形,在弓箭手身后扎住阵脚,手中长枪斜举,冷冷的注视着前方,随时准备发起冲锋!
第三百二十六章 假道冀州(4)
见到这个阵势,万锋心中立即一寒!并州军虽然人少,却自有一股身经百战的肃杀之气!这股子杀气岂是他这种未经战阵的太平将军所能抵御的?下意识的一勒马缰,便要后退!
不过他终究是一军将领,立即明白自己若是后退,丢的可不是自己的脸,而是整个冀州军的脸!因此,硬生生的用双腿夹住马腹,不让战马后退,一手握住了得胜钩上的长刀,正要吩咐士兵戒备时,“嗖嗖”一阵破空之声响起!万锋头皮不由一麻只觉眼前一暗,如飞蝗般的铁箭遮天蔽日,“扑扑”一阵钝响,在自己阵前约五六十步的地方扎满了一地!
万锋顿觉背后一凉,冷汗涔涔而下,失神间,却听对面阵中响起一个冷厉的声音:“三百步为限,若敢擅闯,杀无赦!”
语声冷厉,带着一股睥睨天下,舍我其谁的霸气与张扬,更有一丝隐藏于其中的不屑!
话音刚落,万锋一张被酒意催红的脸顿时变成了酱紫色!“呛”的一声将得胜钩上的长刀擎起,厉声喝道:“儿郎们,冲!”话音未落,一催胯下战马,便要往前冲。
不妨胯下战马突然一声嘶叫,前足人立而起,万锋防备不及,一个骨碌便从马上摔下!
恼羞成怒的万锋灰头土脸的从地上爬起,一脸狰狞的瞪着用手拽住自己马缰的青年,咬牙切齿的说道:“关宁,你竟敢如此大胆!若无法给本将军一个合理的解释,本将军定不容情,军法从事!”
关宁一脸的平静,轻轻的将马缰递给了身旁一名犹自发呆的士兵,淡淡的说道:“将军,王爷有令,不得随意挑衅并州军!况且并州军不过是暂住安德渡而已,将军何须动气?若是坏了王爷的大事,其罪不小啊!请将军三思才是。”
万锋的一双牛眼顿时瞪得老大,虽然知道关宁说的正确,不过仗着自己受孔恒的宠信,倒也不放在心上,冷哼一声,喝道:“岂有此理,本将军难道还需要你教不成?赵平小儿欺人太甚,本将军偏要煞煞他的威风,王爷那里,自有本将军担待,汝等尽管遵命行事便是!”
说着一把夺过关宁手中的缰绳,翻身上马,将手中的长刀一挥,厉声喝道:“冲!”话音未落,胯下战马已经借势冲出!
关宁见他一意孤行,当下也顾不上其它,突然前冲几步,势若奔马!三两步间便追上了万锋,一道寒光闪过,血光标出,万锋胯下的战马“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硕大的马头骨碌碌滚出老远。
万锋几乎被摔蒙了!一条腿被马尸压在地上,勉力的撑起上身,脸上闪过一丝迷茫,当他抬起有些眩晕的头,看到面前一脸冷凝以及那柄犹自滴着鲜血的弯刀时,万锋霎时便明白了过来。转眼间又变作一脸的狰狞,带着一层铁灰色,费力的抽出被马尸压着的左腿,也顾不上疼痛,作势便要冲向关宁。却见眼前刀光一闪,一柄冷气森森的长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身形顿时一滞,咬着牙说道:“关宁,你想造反不成!”
直到万锋的脖子被关宁的长刀抵住,冀州军这才反应过来,主将被副将用刀架在了脖子上,这种事情可是完全超过了他们的想象,一个个呆若木鸡,愣愣的看着二人。
这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不远处的并州军自然看得清清楚楚,不过训练有素的并州军仍是不动如山,冷冷的注视着前方,等待将令。
万锋眼中闪过一丝羞恼与狠厉!这个梁子算是与关宁解下了,正要说话时,却听关宁大喝一声:“众将听令,万锋身为主将,却不尊王爷号令,擅自出兵!某受王爷之命,立即捉拿,押回南皮,听从王爷发落!退兵!”
看着如潮水般退走的冀州军,并州军在方凯的指挥下也慢慢撤回安德渡中,一场闹剧收场。
赵平听了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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