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瞠目结舌,小声问道:“关我何事?”
那年轻皇帝哭笑不得道:“你国师也。竟不自知,该打。”
我又缩缩脖子。随他走下车辇。此时,东方清阳自后面赶了过来,亦是一身黑蟒金丝穰宝礼服,金色高冠置顶,艳目肃然,背挺如松,竟与平时老大不一样。不由多望他几眼。
左侧东方清阳,右侧晏殊,伴着洛王东方禹,沿着高耸入云的天梯,缓缓向神云山顶走去。而那宽大礼服的长长下摆,飘拖数尺,若三朵彩云,在钟鼓齐鸣的仙乐中,自天梯上越升越高。
与东方清阳分跪两侧。只见神坛前,东方禹金黄|色宽身礼服在阳光下烁烁放着耀眼光芒,他神情庄严地封存文书,然后放于执事官廖宗美手中所捧的玉匮之中,缠上金绳,封上金泥,加盖玉玺,藏入封禅专用的石匣中,最后置于祭坛中间的云柱之上。
东方禹回身站于神坛中间,三拜九叩,献上祭品。
见东方禹退至神坛外跪下后,廖宗美高呼:“国师亚献。”
我肃整衣冠,走上前去,斟酒,献祭品,拿起紫檀木楮,敲响坛上摆置的巨大紫金罄,”咚”的一声且脆且浑厚的波音在重山峻岭间回荡起伏,久久不歇。听到罄声,身后百名宫女齐唱《升堂奏歌》,那柔婉清淑的歌声,飘荡在高山凛冽的晨风之中,若天赖之音。
在我之后,众位亲王、大臣依次叩拜,最后献礼祭祀的是瑞王东方清阳。那妖精玄衣如墨,衣带飞袂,举指庄重大方,实在看不出这竟是那飘花酒舍美艳妖娆的老板。
礼毕后,东方禹再次登上神坛,接受百官朝贺,大赦天下,并对文武官吏三品以上者赐爵一等,四品以下加进一阶。
至自,皆大欢喜,封禅大典完满结束。
归来路上,东方禹握定我的手道:“殊儿,此次诗赛虽然举国瞩目,但毕竟时日近月,你只要循序渐进、尽力而为便可,切莫急于求成、勉强自己。”
我回他一笑,开口吟道:
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然后细细的把西楚霸王项羽的故事,说与他听。听罢,东方禹问道:“殊儿可愿我作这西楚霸王?”
我摇头,“不好!此人结局不好!”
他双目含笑,靠过来道:“不要什么生生死死的。朕要殊儿永生陪在朕的身旁。”
我帮他整好歪了的沉重礼冠,道:“那就要看你将来,会不会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那人剑眉微微一挑,生气道:“怎么如此说朕,朕对晕殊之心,天地可鉴。”
我大笑,又怕别人看到,赶紧放下周围明黄软绒帘幔,然后倒于他身上轻笑不止,喘息道:“好一个情深似海的洛王陛下。”
那人居然俊脸一红,挥动着宽大金色衣袖,不依不饶的吮啃过来。
69波上平临远客影
辞别东方禹,辞别倾巷而出的三万洛京百姓,辞别整夜未眠、殷切叮咛的桑娘,我率领着绵延数十米的队伍出发了。
与远在彩云之南的策国相比,陵国要近许多。一路无话,在经过洛国东营镇、陵国东陵关关卡五天后,终于到达了陵国京都戬(jian)充。
戬充不若其它两国都城那般宏大,到更象江南水乡,气质悠闲。虽然距离不算太远,但温度气候要比洛国暖和许多,路边树林还带着些些苍绿。景色秀美清丽,建筑小巧玲珑,且有一条东西流向的九曲清河,绵延潺潺。再加上小桥流水人家,排排次第开去,甚是使人赏心悦目。
怪不得能出得如青竹公子那般俊逸清绝的人物,原来是水土使然。
我们沿着九曲河一路往陵国皇宫进发,忽然看到河畔某处,状似花街柳巷的地方,有那妖艳多姿的女子如蝴蝶般来回穿梭而行,我不禁晃头晃脑吟道:
“檐前斜挂章台柳,河畔沉浮数点鸥。
波上平临远客影,流光敛滟看红楼。”
周狐狸和二哥、齐风他们策马行于我的马车左右。他手拿玉扇,白衣胜雪,玉带束身,简直一个风度翩翩的浑世家公子,引得路边众多女子纷纷侧目凝睐,窃窃私笑。
那人到似已经习惯,面不改色心不跳,还挑了我的车帘,邪笑道:“难不成,殊儿才离开洛国,便思春了么?”
我拍开他的素手,斜眸冷笑道:“不知道本国师没见过世面么?怎如某人,常来常往的,这美景佳人早就熟烂于心,自是不希罕这章台之柳了。”
“乱说,乱说。本少爷乃一本分人,可不能如此受你编排。”那狐狸咬牙切齿地伸手来掐我的面颊。
“咳。咳。”坐在车角上,一直假寐的白胡子老头儿咳嗽几声,哼道:“还是年轻呀。”
我与”本分人”对望一眼,都笑了——这老头儿,此次出来便一路严肃的紧,对我们这些俗调笑语老是嗤之以鼻。
白胡子老头睁开眼睛道:“陵国不比策国,一举一动还是谨慎些好。”
我与狐狸点头称是,各自坐好,作庄严肃穆状。
我们是被陵王宇文留璃亲自接进皇宫的。
再见到那笑面虎陵王宇文留璃,还是不喜欢。若非顾这国家体面,我定是不理他的。
分宾主坐于接风宴席间,我不肖于应付那些陵国官员,一眼便从人群的缝隙里望到了清雅纤瘦的青竹公子。那美人依旧清冷玉面,望向我的眸中却含笑意,青衣素袖,款款坐于对面席间。
急忙过去牵了他的手道:“最近身体可好?”
那青竹美人轻点螓首,嘴角略翘道:“肯定是好过你的。早盼你们来,竟此时才到,该不该受罚?”
“该。该。”说罢,我抄起他面前的酒杯,便一饮而尽。逗得这美人嫣然轻笑,道:”早听人说你是酒鬼,今日才知,竟是真的。”
旁边众人平日里见惯了冷若冰霜的文王千岁,何时见过如此笑晕如花、花枝乱颤的青竹美人?个个都看傻了眼,有那甚者连口水都滴了出来。
宇文留璃见此情景颇不高兴,皮笑肉不笑道:“哥哥与晏国师,还真是投缘呢。”
我斜眼回他:“还要拜陵王陛下所赐。”
那笑面虎咬牙切齿,却偏拿我没辙。
周允乾端着杯子也走过来,也不避讳文王宇文留琉,挤到我旁边坐下,低语道:“殊儿莫太放肆,毕竟身在人家地盘上。”
我撇嘴,“三国诗会,人人平等,这是白纸黑字的规矩,还怕他不成。”
宇文留琉摁住我的手道:“我这弟弟再不比别人,心思紧密的很,还是小心为妙。”
我感激的朝他一笑,狐狸不愿意了,“自家人的话不听,竟听敌人的。”
我暗暗踩他脚尖,疼得那狐狸嘴巴一歪,“哟,什么时候成了敌人了?以前是谁,一口一个琉儿的叫得那么腻来着?”
狐狸苦笑着对宇文留琉说:“瞧见没,我受这人欺负受的可是苦了。”
宇文留琉更是笑得玉面粉红、百花皆羞。“晏殊这嘴,素来就是不饶人的。”
我不理这夫夫俩,只抢了那美酒,与众人对饮。
酒宴过半,一大臣过来敬酒道:“素闻洛国晏殊国师文才如海,今天可否即兴作上一首,供我等拜读?”
我笑,回道:“这酒可以喝,这诗么,还是罢了吧。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要作诗,到时,恐怕大人想不听都难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而这笑中,多少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是呀,山珍海味吃多了都会腻,更何况这诗。整天泡在这诗文里,任谁也受不住的。其实,这诗会到最后比的不仅是水平,还有人的耐力和毅志。
早在初任国师时,周允乾便与我讲过:
这诗赛牵动三国核心,大家精力都聚于此。尤其对于输家来讲,更是如此,自输掉的那一刻起,便会集聚大量人才精英着重栽培,蕴藏力量,以雪前耻。
因此,大家都是整装待发,有备而来。
而诗赛规矩亦磨人:每国派十人参加,实行淘汰制。每隔一天依诗文排名便会淘汰两人,而中间空下的那一天作为评论时间,如此周而复始,一个月后的最后一天,剩下的最后六人进行决赛,哪国诗文最居上乘,哪国便是赢家。
如此一来,哪国最后剩下的人数越多,便越会占先机。
而上次,本来洛国并无败迹,但中途周允乾忽得大病,而种淼又年迈体衰,虽有徐纪道和廖宗美,但这两人支派分歧,自己诗文风格都不统一,自是丧失了良机。而策国因诗圣任肖祯不知道何故,没有参加,幽兰公子一人中流砥柱,率领其实力人马,得到第二名。陵国么,人多智广,又有青竹公子和他弟弟坐镇,终得头筹。
这腹黑的宇文留璃竟是诗文高手,若是以前,打死我都不会相信。
那时我很是奇怪,如此事关国家面败的大事,何人出题何人裁决,才能真正体现公平、公正原则,而又能令三国都心服口服呢?
周允乾讲,三国交界、三江交汇之处,有一座悠然山,那是三国民众心中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山。据悉,此山常年云雾缭绕,不见庐山真面目。只有每年正月十五那天,才会云开见月,并有阵阵仙乐于山尖谷中袅袅传出,使人听之神清气爽。故取名叫悠然山。
此山高可摘星,险无可攀。山上有一座悠然寺,此寺僧众个个都为隐世高人,不受三国管治。因此到成为三国相互制约的一个交点,在三国稍起纠纷或某国违反约定时,此寺中僧众就会现身出来,或惩或罚,监督、维护着三国和平与稳定。
因此,因为这份特仅,又加上平常人很难轻易见到,故而愈显得神秘莫测。
自然,三国诗赛也是由这悠然寺的主持来作裁判,进行终极裁决的。那赠三国绝世好药的便是这悠然寺上的老主持。算一算距今已经是百年有余。
依我猜测,抢我棉鞋的“破和尚”,定然与这悠然寺有关系。否则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白玉凝露。
依如今形势分析,虽然洛国已经作了充足准备,可谓人才济济,而且又有新法诗歌词赋这匹潜力黑马作阵,但其它两国势力依然不敢等闲视之。
陵国势力鼎盛依旧,从席间那虎视眈眈的几双眼睛便知,这群臣之中,定隐藏着顶级高手,在等待着与我们一绝高低。
而策国方面,策王肖佩旬还没有到,他到底做了如何准备,我们却无从知晓,只能严阵以待……
70痴笑轻狂任少年
清晨,窗外淋淋沥沥的细雨,打得树枝啪啪的响。而空气里流动着一种清新的冷意,使我缩在被子里不愿起来。
这个时候,洛京城应该是下雪了的吧?不知道肥肥的娘在干什么?还有堆雪人么?不知道,他、他在干什么?可是又彻夜的在批改奏折?他是一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这是离开后,我才真正领悟到的。
如今,距他千里,终于再没人自被窝里挖我出来,逼我上早朝了。想于此,不由轻笑,躺在床上大大伸了个懒腰,然后睁开眼睛吟道:
“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
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才吟毕,便听到空气流动的声响,于是我低笑问道:”有俗客来否?”
而心内也笑,这情景怎么象极了那卧龙公诸葛亮呢?可惜,再不会有人愿意三顾草庐请我这百无一用的书生。
话音才落,一声温温的笑语传来:“殊儿好厉的耳朵。”
我一惊,忙从床上坐了起来。只见那幽兰美人,紫袂如虹,飘然而入。身后是厉眼圆翻的齐风。
我不由扑噗一声笑了——这情景,好似经常以前见过。
我含笑打量着他,说道:“作了皇帝的人自是不一样,终于知道走门了。”
那美人策王淡淡道:“但你还是被我堵在了被窝里。”
是呀,怎么每次见这人都是在被窝里?我不由轻叹,边穿衣服边问他,“什么时候到的,也忒早了些吧?”
“早么?离午时是早了些。”这人虽然取笑我,但依然过来,帮我整理好衣服。
“哟,殊儿这排派可是越来越大了,竟让策王陛下服侍呢。”随着声音,周允乾和宇文留琉挑帘走了进来。
我满脸黑线——今儿肯定是个吉日,三大公子全到齐了。只是、只是,都来的忒早了些吧,人家才起床嘛。
“晏殊什么时候排派不大了?记得那次去他的烟波殿,可是连迎都没迎我。”宇文留琉流转清眸,冷意盈盈的说道。
这人,忒小气,多久的事了,他还记得。他怎么不记得摔了我的白玉凝露呀。
我白他一眼道:”那时候真是不太待见你。”
宇文留琉顿足道:“那日落水,怎么就没淹死你。”
其余二人全笑了。
肖佩旬边笑边温温问道:“怎么,殊儿落过水么?”
我呲牙道:“策王陛下不觉得我的烟波湖水质颇清么?自然就忍不住畅游其中了。我们三个都试过了,简直爽得很,赶明儿也邀你游上一游。”
宇文留琉过意不去的斜眸望我一眼,而周狐狸,脸色有些寞寞的,可是在内疚那日对我的误会?唉,都已经过去了,还提这些陈谷子滥芝麻作甚?
肖佩旬见他们如此表情,便唇边含笑,再没说什么。
我笑道:“都出去出去,本少爷要洗漱更衣了。”
那三位绝世佳公子相互谦让着走了出去,剩下我一个人有些发呆——这、这算怎么回事?现如今,这仨人里,应该有两个是敌人吧?哪里有与敌人这般亲密的,唉,这世道,真是邪气的很。
走到前厅时,齐风已经端来了早餐——龙抄手一碗,皮蛋粥一小盆,金银小馒头各两个,再加上几碟自洛国带来的自制小菜儿,到是香气诱人。
肖佩旬含笑不语,坐在那里喝着清羽,宇文留琉抿了抿嫩红薄唇道:“怪不得叫你小猪,竟是这么能吃。”
而周狐狸更干脆,也不哼声,拿起金银小馒头,沾了牛奶就吃。
我嘴里塞满食物不能说话,只得拿眼横他,他却似没看到,依旧吃的欢天喜地的。
我恼,一把拍掉他伸向粥碗的手,把那碗粥递给了宇文留琉。趁着嘴里干净,说:“尝一尝吧,这粥,你们这里再是没有的。”
然后又给肖佩旬盛了一碗,道:“你们南国的点心不错,但这粥,也是没有的。”
有才怪,这都是我前世里带来的。
那两人斯斯文文的尝了一口,都点头称赞。
周狐狸眨巴眨巴眼睛,不愿意了,指着我控诉:“你、你,你投敌卖友。”
我笑,“那又怎样?”
他气乎乎的左瞧瞧,惹不起。右瞧瞧,也惹不起。一低头,咬住我正要往嘴里送的龙抄手,含糊道:“只能吃你的了。”
宇文留琉咯咯的笑了起来。而肖佩旬,清眸中快似闪电的微芒一闪,涛澜不惊地说道:”没想到殊儿与周公子关系这般好。”
我心内一沉,忙笑着解释:“当然好了,允乾是我舅舅家的表兄。”
周允乾低下头去闷闷吃饭,肖佩旬深深望他一眼,温温笑道:“怪不得。”
一时间空气有些停滞,我笑,“今天横竖没事,咱们出去玩儿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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