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叫化儿依旧不语,翻着白多黑少、脏兮兮的浑浊眼睛望着我。我暗叹,可是被吓傻了么?
我接着说:”你身犯三条罪状,竟还不求饶么?”
妖精笑了,酥酥软软地倚在杨博身上道:”小猪儿更狠,我只定他一罪,你竟定他三罪,这老儿真是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周狐狸却在一旁闲闲的站着,邪笑道:”谁知道殊儿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呀!”
我笑回他们,”我哪有什么葫芦,到是这老叫化儿的葫芦,叫我颇为眼馋!”
地上那老叫化儿一听我垂涎他的葫芦,立即抱得更紧了,嘶叫道:”要葫芦没有,要命一条!”
大家全乐了,连一直沉着脸的东方禹的嘴角都翘了翘!
远处的百姓有那大胆者,喊道:”老叫化儿,把葫芦给国师大人吧,没准皇上和国师一高兴,就会放了你呢!”
老叫化儿防贼般望着众人,”这是我的宝贝,谁都不给!”
周允乾一挥手道:”不得喧哗!”
“小猪儿,不知道你给这老儿到底定了哪三条罪?”妖精问道。
我笑望东方禹一眼,对老叫化儿道:”一大把年纪,竟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么?自己都难保命,还要这身外之物作甚?”那老叫化儿依旧防贼一般盯着我。
我摸摸鼻子再笑,接着说:”唉,顽固不化!要知道,你使皇上受了惊丢了马车,此为第一条罪状;你使皇上因受惊而杀人,让众百姓觉得国君不够仁慈、不够大度,有辱斯文,此为第二条罪状;此事一传开,其它两国必将借题发挥,指责我洛国皇帝残暴不仁、滥杀无辜,使我们的皇上在三国中留下坏名声,而要受世人轻视,这是你的第三条罪状!三罪归一,老叫化儿,你不得不死呢!”
此番话一说完,场内一片寂静!
半天,东方禹才侧目,指点着我的头道:”古来劝谏之人,到也不少,寻殆觅活的都见过!却从没有一个象殊儿这般特例独行的!你都如此说了,还让朕如何下得了手呀!”
妖精也在一边不满道:”哼!连我都骂进去了,我怎么看都象个奸臣了!”
我赔笑,弓身面前这兄弟二人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老叫化儿已是年近朽木,来日恐无去日多,皇上、瑞王都是慈悲斯文之人,就放过他吧!”
远处百姓也都跪下,喊道:”请皇上宽恕他吧!”
东方禹威仪的望了众人一眼,甩袖道:”也罢,看在国师面上,朕就放过这朽木老儿!只是再不许在这洛京停留!大家都起来吧!”
百姓们高兴的呼叫:”皇上圣明!国师大人圣明!”
东方禹低笑道:”殊儿,这次,朕可是给足了你面子,要怎么报答朕呢?”
我一呲牙道:”我给皇上唱一首《我有一头小毛驴》如何?”
那小气人立即拉长了脸,咬牙望我。我大笑,低语道:”但凭皇上吩咐!”那人才舒了眉展了眼,且笑不语!
而一旁的周允乾面无表情,白衣胜雪。
老叫化儿忽然自地上站起,用袖口擦了擦鼻涕,一步一摇地朝我走过来。周允乾拦住他去路,呵道:”大胆!”
我轻轻拉下狐狸的手臂,问那老叫化儿:”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那老叫化儿双目忽然精光一闪,竟似有流星划过,我不由一惊,等再望,却依旧是那双浑浊老眼!
“多谢施主救命之恩,此葫芦跟随老纳多年,既然施主喜欢,就送给施主吧!”只见老叫化儿双手合十,向我施礼道。
我更惊,上下打量他一番道:”你、你怎么会是出家人?”
“识缘名色、名色缘识,此生则彼生,此灭则彼灭!施主切莫以皮囊视人,老纳当然是出家人了!”那老叫化儿没有几颗牙的大嘴忽然张开,朝我呲牙一笑。吓得我赶紧后退几步——这人,忒诡异了些!
“既然是出家人,我到要问问你,何为佛?”真的是和尚么?看他乱发草须,神态随意,真个不象和尚,我眯起眼睛考他。
“你认为呢?”那老叫化儿却呲着牙反问我。
“即心即佛。”我挑眉审视他,那老和尚竟抱着葫芦越走越近。周允乾欺身挡在我身前,“不许再靠前!”
那老叫化儿又呲牙一笑,问道:”那非心非佛呢?”
“也是佛!”我答道。
“哈哈,好,无波无澜谓之无澜,无名无台谓之镜。能开无澜镜,能入百花径,证明施主已近我佛界,有缘之人呀,阿弥陀佛!施主斋心仁厚、聪明睿智,此物舍你其谁,给!”那老叫化,不,老和尚把葫芦往我手里一塞,然后,光着脚转身便走。而身上条条布缕随风飘舞飞扬。
当然是有缘之人!想当初,那中峰寺的照悟老和尚,曾是死气百赖的劝我出家的。
这葫芦好重!我抱着这破葫芦,追上前几步,“喂,站住!老和尚,我不要你的葫芦!喂,你去哪里?”
“自来处来,自去处去!可惜施主,只有来路,再无去路了!天降大任与斯人也,宿命如此,宿命如此呀,哈哈……”那老和尚边走边说,待我恍过神来,那老和尚已经是没入来往人海,再不见踪迹!
只有来路,再无去路么?这、这老和尚可是知道我的身事之谜?
我抱着这葫芦发愣,东方禹走过来拧眉道:”这人很是诡异,殊儿小心为妙!”
我这才反应过来,急急抓住他的手道:”锦月,锦月,快帮我追这老和尚,无论如何都要追回来,快些!”
东方禹一愣,急忙吩咐侍卫去追。
“怎么回事?”他问。我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只是瞪着眼睛望他,却无法言语。
妖精凑过来,指着葫芦道:”别发呆了,先看看,到底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我点头,才要打开,却被周允乾抢先抱了过去,“还是小心为好!”
他递予旁边的杨博道:”杨兄身手最好,这葫芦让他打开吧!”
我望着他点头。
杨博接过沉甸甸的破葫芦,小心翼翼地把塞子拔出,一股浓郁的香气四散溢出——
闻到这香,大家不由都赫然变色!
62车前点检旧时笺
“表兄小心!”
闻着这熟悉的香气,周允乾竟伸指沾了,往唇上送去!我不由大惊,抓住他的手叫道:”这是随便能尝的么?倘若那老和尚图谋不轨,你、你……”
他笑,”可是,这若是真的,殊儿自此后便再无后顾之忧了!”
望定他灵秀俊雅的面容,我心内百感交加,再说不出话来!
东方禹沉了脸,霸道地拉我到怀里,问道:”允乾,感觉怎么样?可要宣御医?”
周允乾闭目凝神,好半天才睁开眼睛道:”应该没问题,而且要比咱们手中的,还要醇厚纯净!”
大家大喜,妖精更是拍手道:”这下小猪儿再不怕这咳喘之症了!”
周允乾小心翼翼的把那葫芦递过来,道:”小心收好吧!这等神奇之物,也就殊儿这般神奇的人,才能得到吧!”
东方禹点头,”只是不知道这老和尚是何来历,怎么竟有这么多?咱们先不要轻易用它,等拿回宫后,再叫御医院仔细研究研究吧!”
是呀,谁能会想到,这个破不拉叽的破葫芦里,竟装的都是那千载难寻的绝世好药——白玉凝露!
妖精也咐合道:”就是就是,想这白玉凝露仍千年鹰嘴龟、土伏苓,再加冰山雪莲、雪参等诸多药制成,每味药都是人间难寻、天上难找的稀奇物件,这老和尚怎么就会有?而且,单单就送给小猪儿呢!好个蹊跷!”
我暗叹,连我这离奇身世人家都晓得,小小的白玉凝露又算什么?我到觉得这老和尚,离神仙不远了!想来,以后总是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吧!
正在这时,前去追寻的侍卫回来禀报,搜了方圆好几里路,竟是再没有见到那老和尚的行踪。
我暗叹一声,对东方禹说:”此事以后再说吧!锦月,时候不早了,大家还是快启程吧,我都等不及要见我娘了!”
东方禹笑着点头,拉我坐上东方清阳的马车,道:”启程!”
那妖精见赶走了他的杨博,老大的不高兴!委委曲曲地坐在车的里角瞪我们。
东方禹被他瞪乐了,哄他道:”哥哥莫恼,等一回宫,便把杨博还你!”
我取笑他:“两情若在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这样总粘着杨博,小心总有一天他腻了你!”
那妖精撕扯着襟角道:“杨博才不会呢,他疼我还来不及呢!而且我却不信这岂在朝朝暮暮的说法!若真是如此,当初、当初我和锦月,也不会……”说罢,艳眸流转,神情复杂地瞟了东方禹一眼。
我一愣,不由也望向东方禹,这算哪一处?
东方禹苦笑,“哥哥还在一直怪我么?当年之事,确实是锦月之过!”
妖精叹道:“其实,也不能怪你,是我一相情愿罢了!”
我瞪向东方禹,“到底什么事?”大有他不说,我便和他没完的架势。
东方禹摸了摸鼻子,又看了看他哥哥,只回我一声叹息!
我大怒,才要说话,妖精忙抓了我的手道:“好了,好了,这事,早晚小猪儿是会知道的。与其凭他自己乱想,不如就当面告诉他真相,免得如咱们当年一样,再产生误会!你既然不愿意说,那就由我来说吧。”
早知道他们之间有故事,却从未有人在我面前提过。记得以前住周家时,也曾向周狐狸问过,那狐狸只是叹息说:这情感之事,说是说不清楚的!
其实我又何尝不知,这情事虽然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却似有千丝万缕,剪不断、理还乱!这道理虽明白,可是一想到东方禹与那妖精不清不楚的,这心里便觉得堵得难受,却又无出口发泄。
如今,好容易逮住这机会,到不如来个三堂会晤!
“我以前是喜欢锦月的!”这妖精,一开口便撞得我心内一跳,然后又让我哭笑不得! “而且,我以为锦月也喜欢我。我总认为这情感之事,全凭感觉,只要心里知道就好,不必非要说出口来。”
唉,从前,我何曾不是这么认为呢!以至于让东方禹那么不信我,还闹了一场乌龙戏!如今想想,是自己太幼稚,认为什么都是无声也胜有声,却忘了人心隔肚,不吐难知的!
“那时,虽然锦月经常欺负我,但我知道他待我是极好的!因为,他允许自己欺负,却不许其他人碰我丝毫!”说到这儿,妖精似想到了什么可笑之事,红唇弯了起来。我恼,用手指揪他衣角使劲摇晃,他才接着道:”于是,我便认为,锦月对我是情有独衷的。后来,觉得锦月强我许多,我又无心皇位,便求得父皇,把这太子之位,让与了锦月!”
东方禹叹道:“其实,我们兄弟四人之中,父皇最爱的便是哥哥,说哥哥最象母亲!”
“后来呢?”我急道。
妖精点着我轻笑,“你那小猪肝,我还不清楚么?生怕别人抢了你的锦月!放心吧,这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了!”
我不由涨红了脸,袖子里的手,暗暗掐住东方禹的大腿根不放。那人浓眉皱了几皱,终是没有哼声!
“在我十九岁那年,父皇派我与国师一起,出使策国,这一去,便是半年。可是、可是,星盼月盼,等盼到我回国后,才知道,锦月已经娶了种淼的孙女儿为妻!这事情对于我来讲,莫若惊天霹雳!我以为、我以为,除了我,他是再不会要别人的!”
这妖精,爱得太超然!东方禹为一国太子,如何能不娶妻生子?
东方禹接过话来,苦笑道:“我记得那天夜里,哥哥是提了剑来找我的,幸亏皇后已经睡下,否则,那情景是再难收拾了!”
妖精瞪他,“不就是刺你一剑么?我爱你许多年,这一剑都是少的!”
我恍然明白,怪不得东方禹胸侧有一伤痕,竟是、竟是这妖精刺的,真真是冤孽呀!他怎么就下得了手?我不自觉的伸手去抚东方禹的胸口,却被妖精一巴掌打掉,“心痛了?你可知,当初我的心有多痛么?”
见他那虎视眈眈地杏眼圆翻,我再不敢轻举妄动,只得摸了鼻子与东方禹互望苦笑。
“锦月如何向我解释,我都是不听的,自那天起,我便再不理他!天天借酒消愁,父皇也对我失望至极,幸亏、幸亏有杨博天天陪我!这一陪,竟是、竟是十年呢!”这妖精,又想起了他的杨博,如一朵盛开的红牡丹,笑得又凄楚又幸福——如此美人,真真是让那闷葫芦杨博捡了一个大便宜!不过,这杨博到是耐性十足,竟真让他守得个云开见月明!唉,这样的人若不幸福,谁还会幸福呢?若、若那狐狸有他一分的耐性,也不会弄得这你怨我怨的乱七八糟局面!
想及此,不由暗叹!
半天,我开口笑道:“清阳哥哥应该谢我的,不是我,再过十年,你也是不会把个杨博放在眼里的!”
那妖精又瞪我,“啐!若不是我放手,就是十个锦月,也不会到你手里!”
东方禹苦着脸道:“把我说的,象个物件似的,唉!”
妖精扑噗一声笑了,掐着他弟弟的脸道:“你也是个闷葫芦,早说与我听,我也不会恨你这么多年!”
东方禹面向我解释道:‘哥哥一直以为我是垂涎他的东宫,才对他好的!却不知道,我们为一母所生,母亲又早去,父皇对我又颇为冷淡,我只他这一个亲人,自然是对他倍是亲近!”
以前曾听周狐狸提过,东方清阳的母亲是因生锦月时,难产而亡。后来兄弟俩是被那手持白玉凝露的刘太妃带大的。
想来,老皇帝便是因此不喜欢东方禹吧?自古皇家多磨难,东方禹虽然生来强势,但小时候肯定是受过许多苦的!我不由暗自掐紧了他的大手!那人眉目含笑,回掐过来。
“啐!眉来眼去,别当我不存在!”妖精妖眼金金,又瞟着我们彼此相握的手说道。“你早与我这么说,我也不会、也不会对你产生那般心思!”
东方禹叹道:“当年年幼,是不懂这些!而这十年,哥哥都是见我就躲,如何听我解释过?”
万事就怕误会两字,这兄弟二人,竟是别扭了十年么?真是够执着的!
“那是何时冰释前嫌的?我怎么没有察觉?”我好奇问道。
“说来,确是要感谢小猪儿的,”妖精笑道,“若非你帮杨博出主意,恐怕那闷葫芦至死都不会开口的!我也、我也不会敞开这心结!后来,你搬入烟波殿,锦月跑到我的瑞王府,找我彻夜长谈,我才、我才知这前因后果!唉,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自古多情空遗恨!再出色的男女,都逃不脱一个情字了得吧?
我扭扭捏捏地问道:“清阳哥哥,如今、如今,你……”
“我、我什么!我自然只会对杨博一个人好!你且把你那小猪心宽宽的放到肚子里就是了!”妖精打断我的话,竟玉指纤纤掐住我的耳朵连连取笑。我的脸又红透半边天,扯了他的红衣襟便往脸上罩!
东方禹坐在一旁,满眼宠溺得看着我们二人耍闹,嘴角翘起,似月儿弯弯亮亮……
63暖室流香酽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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