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怎么了?”
传来了静讶异的声音。
她像要推开障碍物似的,尝试着推了好几次门,每次都撞到了前田身上。
“喂等等,隆之,你在吧?”
静从门的缝隙窥视着。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等一下……”
在倒吸一口冷气地沉默了一瞬后,悲鸣回荡了起来。
四
按照前田对鸠目所说的,某天晚上当他在宿舍睡觉时,一个学长从相邻的棒球队合宿宿舍偷偷潜进了他的棉被中。
虽然他并不算喜欢那个学长,但还是听凭了他的摆布。
其实他真正喜欢的人是在两个月前受到退学处分,同样是棒球队的Y学长。他在和那家伙睡的时候也是在心里幻想着Y学长。
可是那家伙把我和他上床的事情当作笑话一样说给Y学长听。
听说那家伙对长岛的签名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非常珍惜地收藏在了老家。怎么样?鸠目和我一起去把它偷来吧?
鸠目很吃惊。
不仅因为至今为止只限于点头之交的前田会来找他商量的事,也包括这个任谁看来都只认为胆小怕事的同班同学会来邀自已去“偷东西”的事。
对于他的邀请鸠目的只回答了一句“你疯了吗?”结果前田居然就很干脆地说,“是吗,那就算了。”然后用好象在谈论晚上的作业一样的口气说,“那我今晚一个人去干好了。”
傍晚,回到公寓的鸠目烧好水,如住常般事先准备好晚餐的材料,坐在了电视机前面。但是,电视上播放的内容却完全及有进人他的脑中。
六点过后,姐姐从公司回来。在用鸠目所准备好的材料做晚饭的时候,叫鸠目先去洗澡。即使在洗澡和用饭时,某件事还是始终排徊在他的心头。
八点左右,鸠目突然站起来拿过外套。说了一声我去一下便利商店,看着他的背影,姐姐叮咛了一句,“不能买香烟哦!”
那个棒球队三年级的住址鸠目也知道。因为是小地方,所以他们的高中棒球队在这个地区已经接近运动菁英。
那小子真的会来吗?鸠目半信半疑地潜藏在了阴影处,过了几小时后,一个瘦小的人影从黑暗中慢慢接近。
确认经过路灯下的那张脸孔后,鸠目悄悄地叫到。
“前田!”
声音应当有传到才对。可是前田无视他的存在。迅速地直接逼近目标房子的庭园。
鸠目犹豫了一会儿后,咋着舌跟去。
他到达的时候,前田正将贴着胶带的玻璃窗弄破,静静地打开玻璃窗。
“……喂,住手!”
看到前田脚已伸人窗框的样子,鸠目前去抓住他的肩膀,却被他粗暴地甩开。
因为猜不透前田为何拿出打火机,鸠目再度抓住对方的肩头,“回去吧……”
说到这里,他突然闻到了焦味。
前田的手中,握着好像是空汽水罐的东西。塞进瓶口的布条正在熊熊燃烧。
“你做了什么鬼东西啊……”
看到鸠目要进行抢夺时前田突然把那东西举高。
“别过来!”
他以奇妙而疯狂的眼神瞪着鸠目大叫。
“过来的话我就丢了!”
“我知道,我知道。”
“别过来!”
“我有说我知道了吧。所以不要大叫。”
“你懂什么!我没有爸爸。”
前田开始快速地说了起来。
“我只有妈妈。只有妈妈一人而已!”
房子里点起灯了。鸠目虽然注意到了这点,但还是决定先制止住这个开始胡言乱语的家伙。
“我能理解。我也没有双亲,我的亲人只有一位姐姐而已。”
前田激烈地摇着头。
“鸠目,我恨你!”
再次听到前田出乎意料的告白,鸠目惊讶到一瞬间忘记了目前危险的状况,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冷静。
“怎样都好,总之我理解你,所以到这边来吧!”
“你知道吗?明明只有一个人,明明我和你都只有一位亲人,为什么你不用进宿舍……为什么只有我要受到这种待遇……”就在这时,旁边的小窗户被轻轻打开,一个中年男性伸出脑袋窥探着。
前田以火焰瓶殴打了男人的头部。瓶子破裂。火焰顺着流到背后的汽油一口气燃烧了起来。鸠目反射性地冲进房子里,为了拍熄火势拚命地挥舞着外套,拍打着。房子里有什么人发出尖锐地悲呜。各处都亮起了灯,不知谁在哪里大叫着。
在火势发展到不可收拾前扑灭了火焰的鸠目清醒过来时才发现一直在大叫的是一个人,站在庭园一角的前田。
当急驰而来的警车声突然停止时,这个声音一下子变得非常的刺耳。只是没有人能理解他喊叫的是什么内容。
“鱼糕有放进冰箱吗?”
静模仿鸠目的口气说道。
“真是的……从麻醉状态后醒来的第一句话,一般人会这么说吗?”
“没办法,因为我在意嘛。”
鸠目的表情是一付拜托你这种时候就不要再挖苦我了的样子。他把头靠在两个重叠的枕头上对黑羽打出一个倒V的手势然后伸出了手。
黑羽看到那个动作后明白了鸠目的意图,从香烟盒中拿出一根香烟递到那手指上。
静见后皱起了眉头。
“这里是医院。还有,你是病人吧?”
黑羽露出挖苦的笑容,“反正烟不会从肚子冒出来,因为伤口已经缝起来了。”
在狭小的病房横卧着的黑羽,看来特别的强壮。
如果说鸠目隆之的生活信条是规范的话,黑羽斋彬的生活型式就是自甘堕落,是放纵,是不谨慎。酒、女人和赌博……他过的是如同范本一般的流氓生活。即使如此也没搞坏身体,是因为他每天都到健身房游泳,对着机械对手锻炼肌肉。如果说鸠目是从装束中表现出的性格的话,黑羽则是从肉体的紧张度中表现出的性格。
从他那厚实的胸膛中传出了手机的叫声。
“哎呀黑羽,医院内是禁止使用手机的。”
静推着肩幅宽广的黑羽后背把他推出了房间。
“大厅有公共电话,用那个如何?”
“喂喂,这可不是呼机啊。”
“反正还不是约你去打高尔夫,绝对是啦,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还是打到事务所确认看看吧?”
“我知道。我会听夫人的话,遵守规矩的。”
“开店时间快到了,我要回去了,我会明天再来的。”
她转过头看着床上的鸠目询问到。
“想要什么吗?”
“烧酒”,鸠目回答。
“没问题。”
静大方地点头,“不过是在你出院的那天。”
她边说边关上门。
转向白色的天花板,鸠目大口吐出烟圈。
虽然是靠黑羽的关系安排的单人房,但这种时候就忍不住要感谢一下他的大手笔。
至少可以充分享受有限的抽烟时间,当他一点一点小口吸着时,外面传来轻轻地敲门声。
鸠目仿佛被老师撞见的高中生一样慌张地将烟头在小几上按熄,将熄火的烟头藏入枕头下。
尽管知道没用,还是忍不住为求心安地挥着手驱散空气中的烟臭味。
只是进来的人既不是医生也不是护士。
前田孔明就像一星期前进入「Lady In Sir Lake」时一样低着头进入室内。
他关上门无言地靠在墙上。
鸠目看着前田的侧脸。
柔软的栗色头发盖到脸上。
光滑的白皙脸颊。
虽然他本人什么都没说过,但周遭的人都知道他父亲是外国人。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在自己的眼里,不知为何前田经常突然会看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对此鸠目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比如在前田的长睫毛反覆眨着眼低垂着虚弱的眼睛时,寂寞地低着头呆呆地投出视线时,一脸困扰地皱着眉时,诸如此类……
质感粗涩地声音在室内流动。
“为什么对警察说是意外,说是自己刺到的……”
“是我决定的。你用不用在意。”
“又要包庇我吗?”
鸠目打算逃避。
“你很累了。医生也这么说不是吗。身心俱疲。”
“疲倦……”
“没错。”
前田呆呆地低语。
“对,我一直很累……”
鸠目正想着今天车子的跑声格外大呢,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到那是下雨的关系。
“雨势强吗?”
前田缓慢地转过头,接着点头。
“啊啊”
“下午明明还没下呢。”
难怪天色那么暗,鸠目继续下去,“你可以帮我开一下灯吗?”
他拜托前田。
天花板的萤光灯亮起,那种耀眼的目光让鸠目意识到刚才屋内比想像中更加昏暗。
“你……”
因为光线前田不安地眨着眼。
“我一直害怕你什么时候会来报仇,一直生活在恐惧中……”
“报仇吗?”
好像听见奇怪的笑话一般,鸠目混杂着笑容地歪曲了脸孔。
“报什么仇啊?”
“我不记得是从谁口中听到你的名字,还是在哪里看到你的名字了,但是,当我知道你回横滨时,心脏都差点停止……鸠目,你恨我吧……你想杀了我吧?”
前田紧紧握住微微发颤的双手瞪向鸠目,但是,又像屈服于哪儿的疼痛似的缩着肩膀,他将颤抖的拳头紧紧夹在了向前弯下的双膝间。
“前田!”
重新摆好枕头的位置,鸠目呼唤到。
“前田!”
他用低沉的声音,又叫唤了一遍。
“我不恨你。”
低垂着脸的前田摇了好几次头。
“骗人。”
“十几岁的时候,我还搞不清楚理由。”
从枕头下找出塞进去的烟头,鸠目将弯曲的前端以指头扳直。
“到了这个年纪,我才理解。十七年前你的愤怒是正确的。你讨厌被棒球队的高年级强迫发生的性行为。那时候,有不少喜欢以家庭的事和无聊的事在背后中伤别人的家伙。我和你正好都是他们的对象。所以你认为我是你的同类。可是,我和你不一样。别人怎么说我我都无所谓,但是你却不是。你因为某些事而不得不和妈妈分开生活,我却不是。我并没有吃到和你一样的苦头。所以,你在那时候恨我。你的愤怒是正确的,前田。你并没有病。”栗色的头稍微抬起些。
鸠目用脑袋示意了一下盖在床边的亮色系克什米尔外套。
“找找看外套内有没有打火机或火柴。”
前田像人偶似地移动头部。然后慢慢地离开墙边,拿过外套。将最先抓到的东西举到眼前。那是,折成一半以橡皮筋捆成一束的万圆纸钞。至少有一百万。
鸠目一脸厌恶地看着。
“流氓就是这种地方让人受不了……别的口袋怎么样?”
放回钞票的前田又把手伸到另一个口袋中。这次抓到的东西是一束马券。
鸠目无力地叹口气决定放弃。
“算了。”
前田放下外套,靠近床边盯着鸠目横卧的身体看。那视线,投注于被他用菜刀所刺伤的部分。
前田静悄悄伸出的右手,从毛毯上轻径碰触伤口。
鸠目也沉默地看着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
前田的手也包着绷带。鸠目知道菜刀和西洋刀不一样,拿菜刀刺人,握刀的手也会受伤。但是前田知道吗?他恐怕是没有这种常识吧?对这种事他一定原本就没有放在心上。刺人后要怎么办,以后的人生会有什么变化,对这一切他一定都是半点也不关心。没错,不只如此,鸠目甚至觉得前田都不清楚他是否真的想杀自己。
十七年前,我的判断是正确的……,鸠目确信这一点。在少年院的一年不会对鸠目造成什么影响,但要破坏前田的心却比捏坏春天的薄冰还要来得容易。
“……痛吗?”
前田低声讯问。
他卷着绷带的手指,在鸠目的腹部滑动似的移动。
“痛吗,鸠目?”
“还好。”
“……可是,那时,只有我什么处分都没有,我一直以为你会恨我。我不想被你讨厌。不想被你憎恨……你真的不恨我吗……?”
“对,我不恨你。”
前田白皙的脸颊上突然滑落下泪珠。
鸠目略带苦涩地注视着无声啜泣的前田。
“前田……你能喝酒吗?”
他看起来象是在微微点头。
“等我出院后,到我店里喝一杯吧!我调的鸡尾酒很好喝哦。”
前田没有回答。他以指甲拭去下巴的泪珠,就这样什么也没说地离开了病房。
目送着他离开的鸠目,叼着没点火的香烟,朝走廊招呼到。
“进来吧,斋彬。你在吧?”
伟岸的男子打开了门,“我还以为他是来给你致命的一击呢!”
他进来时头几乎撞到了门框。
然后坐在床上,拿起纯金的打火机帮鸠目替没点火的香烟点火。
“让他进精神病院比较好吧?”
“那家伙不是脑子有毛病。只是精神有病而已。”
“还不就是神经病……”
“精神病不是神经病。是类似于神经衰弱的东西。”
曾经被掐灭过一次的香烟的味道比宿醉后醒来发现自己倒在黑羽怀中时的味道还要来得难受。所以鸠目很快又捻熄了香烟。
“电话是鸠子打来的。”
黑羽笑着说。
“她很担心你的病情。而且对自己为何一周只能来探病三次还是非常愤慨。”
“跟她说那是因为她和护士吵架的缘故。”
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叹气的鸠目,黑羽一边把玩着掌中的打火机。
“我还想说刚才妈妈桑为什么那么希望和我到外面去……”
“为什么?”
“她是叮嘱我要我注意你的身边!说那家伙也许还会再偷袭你。妈妈桑的担心也不能说是杞人忧天。那家伙果然又跑来了。”
“那家伙已经没有问题了。”
鸠目凭直觉这么认为。
浮现出坏心眼笑容的黑羽看着鸠目。
“那家伙看上你了。”
鸠目一笑了之。
“别说蠢话!”
“不,你不懂。”
“哪可能到处都藏着像你一样的男人!”
“还敢说没有到处出现吗?脑袋有问题的那家伙迷你迷到不惜刺你一刀的程度,安藤优一直追到家里来……”
“你是笨蛋吗?”
鸠目用无可救药的表情看向黑羽。
不管做什么都看来自信满满的黑羽,用外套袖子擦着纯金打火机上的雾气,暗示似地说着。
“追来的好像还不只是弟弟吧?”
鸠目捕捉到他侧脸上的讽刺笑容。
“……你怎么知道他哥哥的事的?”
“不要太小瞧我哦!”
黑羽坏笑着。
“你以为只要喝酒抱女人就能做组长吗?我什么都知道。你姐姐来拜托你筹钱的事你和lake的妈妈桑是从高中就开始交往的事,年经组员要退组而去找你商量的事。建筑工人啦木匠啦,你这家伙打算把我的组变成建筑公司吗,隆之?”
打火机滑落进口袋中。
“还有,你该不会真要向优的哥哥借钱吧?啊?你不是明明有流氓的情人在不是吗,你这家伙!”鸠目表情吓人地瞪着黑羽。
“斋彬……你在店里装了窃听器吧?”
“钱的事向我开口就好了。你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要钱的话多少我都出。”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绝对不会拜托你的!”
鸠目明确地拒绝。
“你说什么!?你这家伙!”
“我讨厌流氓。死也不要从流氓手中接过钱来!”
“你又没别条路可走。”
“你怎么就能肯定!”
“所以由我出嘛!”
“我拒绝。”
“怎么这么不老实……乖乖地收下不就好了。”
“我宁愿去借高利贷。”
“是……吗。这样,我直接交给你姐姐好了。”
“你说什么…?”
黑羽若无其事地回答。
“有困难的人是你姐姐吧?”
“不要。你少多管闲事!”
“是……阿……。趁现在你不能动的期间去和她见个面吧?”
“我说了不要……再说要是我受伤的事被发现的话……”
“她一定会飞奔过来吧?”
黑羽坏笑着补充。
“要我去说吗,嗯?”
“……绝对不可以!”
“不要吗?”
“没错,不要那样!”
“无论如何都不要吗?”
“对,你要我怎么做都行,就是不要说出去!”
“怎么做都行……吗”
听到黑羽喃喃自语似的重复着的声音,鸠目好象突然醒悟过来一样抬起脸。
“除了‘那种方面’以外。”
“‘那种’是哪种?”
“我说‘那种’的话就是‘那种’!”
鸠目生气地回答。
“是你自己说的怎么做都行的吧?那就不该有‘这种’、‘那种’吧?你还有什么其他的‘那种’吗?”
“要做事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