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大人不在。”有个难民回答道,“将水桶撞倒也就算了,竟然将我们专门给府君制作的神像都给撞倒,还让神像断了一条腿……这,这岂不是在诅咒府君,其心当诛!”
“没错,其心当诛,若不是故意的,怎么可能就偏偏撞倒神像。”
“只是失误所至,罪不至死,何况……你们说的府君,便是王家二郎吧,你们应该知道我如今就在二郎手下做事,若将此事告知二郎,想必二郎也不会如此动用私刑。”许恒淡淡说道,“我曾听一名道所说,尊信在神不在物,若二郎真如你们所言是仙人转世,那么又如何会在意一个小小神像被摔断了腿?”
“那,那总归是有影响。”难民自是不可能被许恒几句话说服。
“有影响小小惩罚一番即可,道人讲命数,事已至此,联系到二郎身上,那也是命中有此一劫,不过二郎福人自有天佑,我们就不必挂念……”见那些人停了动作,许恒才走过去将卫沂扶起来,示意他不要说话,才对这些人说道,“他既然犯了错,那就克扣他两天口粮罢了,若制作神像的木材没了,我倒是可以提供。”
难民们互相商量一二,其中带头的说道:“只能这样了,我们会禀报给武卒的……卫沂,记得回去。”
说罢,拒绝了婢女的引领,这群人走出宅院,留下庭院里的卫沂和许恒两人。
卫沂脸色有些失落,夹带着一丝恐惧,左右看看,见没有其他人,这才小心翼翼地询问许恒:“大哥,我那天说的事情,你想好了吗?”
许恒眉毛一挑,仔细打量着卫沂,半晌才说道:“王二郎的政令不错,你若踏踏实实地做,只需要熬过下半年,以后便可以在会稽安家落户,如此,你还不满?”
“不是不满。”卫沂急忙说道,手却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嘴角一撇,“若他能一直在任,倒也还好,可是大哥,你见过哪个官员能一直担任一份官职?何况说,外面还有传言,说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并不多,拖一段时间没关系,但肯定无法应对半年,他如今说是减免半年赋税,但日。后会不会变卦……却是无从得知。”
“你认为王二郎会变卦?等你们安顿好之后,重新征收大量赋税?”
“虽说盼着他不会这么做,但……以前也有这种事,变卦的官员并不在少数,而且如今画地以居,所有人都在固定区域居住,更容易征收赋税……谁都逃不掉。”卫沂越说神色越激动,伸手牢牢抓住许恒,“大哥,我这里什么境况,你也看见了,你呢……曾经的流民帅,与太守、刺史交往,如今却落得个这么局面,连难民都敢来府上闹事……”
许恒抬起手制止卫沂的讲话,神色不断变化,皱着眉头,目光深沉而内敛。
“大哥,你仔细考虑考……”
“住嘴。”许恒眯起眼,轻声说道,“你说的法子,是否可靠?”
……(。)
第一百四十二章 竣工()
庐江郡。
庐江何氏的嫡脉大多住在这里,如今在其内部看来,境况越来越差,不少曾经实力相当的世家大族都已经盯上了他们,因此,对于与龙亢桓氏联姻这件事,不少人都是持赞同票,何况桓济之父桓温如今就驻扎在庐江不远的赭圻,相互之间联系也比较容易。
他们认为这是如今最为正确的选择。
何韶是何锦、王何氏之父,因此再家族内部商议之后,便由他来与桓温走动,女方向男方提亲,说起来不大好,但就目前来看,桓氏需要何氏的支持,何氏也需要借桓氏的势,来稳固当前的地位。
事实证明他们是正确的,在何韶去过几次赭圻之后,双方的亲事也就定了下来,由桓温次子桓济桓仲道来迎娶何韶之女,皆大欢喜。
天色有些晚了,急匆匆从赭圻赶回来的何韶虽然一脸疲倦,却依旧没有面露不快,在家人簇拥下,将与桓温的商议情况告知所有人。
“婚事已经定下,如今小女的生辰八字被桓公拿了回去,需要去祖庙祷告,选个黄道吉日,便可成婚。”
“如此甚好,既然桓公点头,此事便成了。”
“这几天辛苦了,先回房休息吧,让婢女煮好热水泡个澡,赭圻那边多是军队驻扎,条件不如家里好啊。”
……
应付完家中人之后,何韶松了口气,身体微微颤抖着,相对于他的身体来说,这么几天着实劳累,也不拒绝旁边婢女的搀扶,甚至大半个身子都靠在婢女身上,慢慢走回自己的庭院。
夕阳西下,视线都已经昏暗。
从墙角凹凸不平的模糊黑影中隐约可以猜出是放置在那里的花草树木盆景,何韶平素最喜欢这些花草,走在这旁边,步子也放缓下来。
蓦地,前面出现个人影,快步冲着他走来,还没有完全靠近,就听到儿子何锦略显慌张的声音:“父亲,你可算回来了。”
“鸿瑞?何事惊慌,堂堂一个男人,成何体统。”见是儿子,何韶默默站在原地。
庐江何氏如今依旧是儒学世家,奉行各种礼仪,虽说与外界交往,有些家族不讲究各种繁文缛节,例如桓氏,他们无奈只能随着人家,但在自己家中,却十分遵守。
听到父亲的训话,何锦走到其跟前,急促地喘了口气,这才开口说道:“父亲,有急事,你去赭圻的这几天,我见了桓仲道以及小妹,他们……”
“他们怎么了?”何韶愣了愣。
“小妹本来在我的劝说下已经答应要改嫁,却在我回来之后,又反悔了,派人寄信过来说拒绝改嫁。”何锦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何韶,攥成拳头,“肯定是王叔平在此中作梗,否则以小妹的心性,既然答应了,就应该不会反悔。”
天色昏暗,何韶自然不可能看信件,但听到儿子这么说,他也信了几分,随后问道:“你妹妹的意见,无须担忧,至于你说遇到了桓仲道,他是怎么说的?”
“他也拒绝……”简单的将自己与桓济见面的情况说了说,何锦一脸愤恨,“从他的话中可以听出来,他似乎嫌弃小妹的再嫁身份。”
何韶抿着嘴唇不说话,似乎在想着什么,片刻后绕过何锦走向自己的庭院,“不用担心,桓公都已然答应,婚姻大事,乃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不想嫁娶,呵呵……由不得他们!”
……
婴孩哭个不停,似乎察觉到要分别的气氛,离开这个出生地,让他感到非常难过,即便被喂足了奶水,依旧哭喊不停,好在周围的人家大多报以会心的笑,并不在意……村落已经建造完成,明天他们就可以陆续搬进新家,如此振奋人心的消息,哪怕有婴孩的哭声,也并不显得凄凉。
人们很兴奋,妇女们汇聚在一起煮着大锅饭,男人们洗漱聊天,于他们而言,这是最后一顿大锅饭了,明天日出东方,天一亮,他们就开始搬家,住进刮风下雨也不用担心漏水崩塌的木房子。
“青山,粥菜快做好了,你去叫一下小真人吧,孩子就先给你家娘子带着。”
青山急忙应道,站起身子,将哭个不停的婴孩递进妻子的怀中,这才整理整理衣服,去后院寻找林长秀。
后院是治病救人的道人们居住之地,如今天色已晚,却依旧有人排队看病领药,远远地,他就看到了林长秀的身影,便走过去。
林长秀被一家人围着,青山刚靠过去就听到那个名叫祁平秋的流民说道:“多谢小真人挂念,我娘子的身体已经好多了,再调养一段时间就可痊愈……真的是太谢谢你了。”
“别谢我,要感谢啊,就感谢府君。”林长秀笑呵呵地说着,将要跪拜下去的一家人扶起来,“至于说那个叫银儿的小姑娘,我前些日子还去看了,在那户人家过得挺好,深受女主人疼爱,还请了先生教导读书识字。”
那家人继续感谢,见青山走过来,知道有事,便不再拖延,又说了几句话后转身离开。
“小真人,要开饭了,过去吃饭吧。”青山说道。
“我知道了,这个不急,诶对了青山。”林长秀看向青山,“你今天是不是又去了一趟海边?”
“是。”
“那这里以及海边那里,有没有人又闹事?”
青山一愣,摇摇头:“无人闹事啊,自从上次武卒杀了一个人之后,就算再有人捣乱,也不过是在暗地里说些坏话,不敢跳出来……小真人,可是又有难事了?”
“这倒没有,就是觉得有些不正常,这几天那些上清派道人以及针对府君的诸多世家子弟,好像都销声匿迹了一般,总让人觉得难以心安。”林长秀耸耸肩,看着排队领药的人越来越少,淡淡说道。
“可能是府君的赈灾政令见成效了,他们无凭无据,自是不好多说了吧。”青山安慰道,“府君是大福大贵之人,不会有事的,小真人你是多虑了。”
“唉,可能吧。”人走得差不多了,林长秀面露笑容,拍拍青山的肩膀,“走吧,吃饭去。”
……(。)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与妻说()
“我几乎开始怀疑,是否我本身就应是劳碌命,为何明明闲适在家,却依旧各种事情积压在身上,还不得不去做。”
庭院的树下,有着石台作为案几的软榻上,王凝之斜倚在妻子的柔软的双腿上,闭着双眼说话,并享受着来自妻子的按摩。
谢道韫的小手修长柔软,却没有多少温度,带着丝丝冰凉,揉捏着王凝之的太阳、百汇、凤门等穴道,用着力气,能让他感受到肿胀般的疼痛,却很有疗效,至少原本的头疼是感受不明显了。
“怕是郎君个人问题。”谢道韫的小手停了停,顺着王凝之的太阳穴向下,勾勒着他的眉毛、眼廓、轮廓,“如若郎君放心的将事情交给下人去做,便不会有此烦恼……只是,似乎郎君喜欢将诸多事情掌握在自己手中的感觉。”
“或许吧。”王凝之尴尬地笑笑,对于自己是什么人,两世为人的他自然看得清楚,方才也不过是随意地抱怨一番,他握住妻子冰凉的小手,睁开双眼,看向高高的天空,蔚蓝而纯净,还未曾受到污染,不过很快就眯起双眼,“孟姜的婚事临近了。”
被握住双手的谢道韫也不挣扎,反而担忧道:“郎君在担心什么……嫂子的事情还是那些上清派道人,亦或是扬州刺史李陵怀?”
“都是麻烦事。”王凝之坐起来,拿起石台上的茶杯,茶水还冒着热气,他轻轻地品尝着,目光深邃,“若放在平日里,我自是不用担心,一一应付下去即可,但孟姜的婚事,从这几天部曲搜集过来的情报来看,无论是上清派道人、针对我的世家子弟还是说因为许氏灭门惨案而怪罪于我的李陵怀好像都销声匿迹一般,很不正常。”
“可能是赈灾事项接近尾声,他们找不出其他污点来反驳郎君吧。”谢道韫说道,“或许是,郎君多虑了。”
“若是多虑才好,就怕他们在酝酿一些事情。”
王凝之苦笑着说道,任由微风拂面而来,头顶的树叶随之簌簌作响,片刻后,一片树叶飘落下来,落在石台上,茶杯的旁边,他将之捡起放在手心,看着上面枯黄的脉络。
若要搜寻一个合适的比喻来形容如今的琅琊王氏,秋叶便是很合适的喻体。
“王与马共天下”?
这句流传了千年的话不知道诱导了多少人,认为琅琊王氏就是最顶级的世家,在东晋朝显赫一时,即便是东晋被刘宋取缔,王家依旧是显赫的大家族,不见多少颓势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王凝之摇摇头,自欺欺人罢了,虽然说王家不可能颓败下去,如今依旧是顶尖的世家,但终究有些名不副实,论名士的质量以及数量,绝对在众世家的前列,但若说到朝廷中政治军事的影响力,可就真的日渐颓废,有能力的人绝对是有,却心不在此,只有少数一些人还活跃在权力中心。
这种情况下,试问,面对一个快要瘦死的山林之王,周围则是虎视眈眈的同类,又有几个还会放任它继续作威作福?
王凝之担心的是其他的人并非知难而退,而是越挫越勇,聚在一起商议更大的阴谋。
“嘶……头疼。”他又低下头掐弄太阳穴,看着旁边的妻子,带着一丝痛苦,身体倒下去,再次扎入妻子的怀中,选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干脆伸出双手环抱着其纤纤细腰,“再帮我揉捏一会儿,才过这么一会儿便又疼起来了。”
谢道韫无奈,脸上虽然依旧淡然没有表情,一直让人望而怯步的双眼却透出一丝心疼,也不嫌烦,给王凝之捏头:“郎君的烦恼,若是不嫌弃的话,说与我来听听吧?”
女子很少参与家事,所以谢道韫有些犹豫,一方面希望给夫君分担痛苦,一方面又担心遭到拒绝。
好在王凝之并没有男女高下的心思,即便说起来已经融入了这个时代,但某些思想却依旧属于后世,听到谢道韫的话后沉默片刻,就在谢道韫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突然说道:“上清派道人、部分世家子弟无须担心,赈灾接近尾声,显然已经成功了,足以堵住他们的嘴,若他们继续要针对我,有两个可能,其一与孙敬远联手,利用道家领袖的身份来打压进化派其二,就是接触李陵怀,暗地里给他做帮手,搜集……我对许氏动手的证据。”
“孙敬远就是杜子恭的亲传弟子吧,从种种迹象来看,杜子恭确实是有心将领袖之位传给他。”谢道韫说道,“不过他这人很有意思,与许珍关系密切,如今许珍已死,虽说看起来也很悲伤,却并没有大动作,其他人挤兑郎君,他也没有过多参与……”
“他是个聪明人,这种人最需要提防,看似无害,指不定何时何地就咬咱们一口,一招封喉。”王凝之冷笑道,“我已经让人专门盯着他了,虽说他没有多少动作,最近却与张进爵经常接触,张进爵的种种手段,想必多是与其商讨之后的产物……不过也好,让我确定了周氏残余的具体地点,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再说吧。”
“那就只剩下李陵怀了,我听陈奇说,那个叫方明的人曾经是韩子文亲信,他的出逃,是否是李陵怀……”
“十有是他,否则区区一个流民,就算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竟还不被现。”打了个哈欠,眼角有些潮湿,被谢道韫看到,用手绢轻轻擦去,做完这一切之后,王凝之才说道,“李陵怀肯定在义兴郡狱现了些什么,无论是方明还是那个卫姓流民,都是手段,虽然麻烦,却已作出应对之法,就看做事之人是否可信,能否随机应变。”
谢道韫一滞,开口道:“是那个叫许恒的吧?”
“嗯。”
“那就不要担心了,他应该不会出事……郎君闲置他太久了,此事过后还是要弥补一番。”
王凝之愣了愣,从下方盯着妻子光洁的脸庞,下一刻,突然起身将妻子小小的身体抱在怀里,嘴角带着温柔的笑:“倒是我疏忽了,还是娘子想得周到,为夫……甚是欣慰。”。
第一百四十四章 村落建成 神像转移()
“阿胜,走慢点,注意道路。”
“妇女照顾好孩子,别让孩童乱跑,诶……看着路,别乱撞。”
“青山你行不行,要不我再找个人帮你?”
“别逞强,有些距离,你我倒不担心,我担心弟妹啊,正坐月子呢,要不这样吧,我找小真人去借一辆牛车给你……”
……乱哄哄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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