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倒是让我想起一句话。”
“什么话?”
“我负责权倾天下,你负责笑靥如花。”王凝之脱口而出这个后世被人熟知的句子,随即看了看自己和虞南子现在的样子,不由得笑笑,把手收回来,说道,“好了,方才进来被人看在眼里,我也不宜在此久留,你快些起来,若是愿意,可随我一起去上虞走走。”
虞南子翘起红唇,恼怒地瞪了王凝之一眼:“哼……郎君真让人扫兴。”
……
两个人同乘一车是不可能的,虞南子虽然答应王凝之跟着过去,却没有给好脸色,然而本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与期初的不同……原本只是要报复王凝之和谢道韫,如今看来,却也是深陷其中,只是王凝之不提醒,至少这个时候,她是无法醒悟的。
能像王凝之这样在男女感情之中都可以客观看待的人,着实不多。
路上会看到难民们运送木材的队伍,里面混有流民,与以往不同,流民们干劲儿十足,无他,就是因为王凝之答应若是工作得力,可以将开辟出来的山林当做农田交给他们耕种,再加上赋税减免,已然算是不得了的恩赐了。
所以当得知王凝之过去,难民群还好些,他们都在武卒的监督下,不可能不顾秩序,宅院的妇孺们却大多围聚过来,给王凝之请安,还是在王凝之好说歹说之下,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虞南子走过来,在外人眼前高贵靓丽,冲着王凝之淡淡地点了点头,视线就落在了林长秀、青山夫妇身上,最后定格在妇人怀中的婴儿身上。
不知不觉地,虞南子竟看得有些出神儿。
“听说你还在坐月子,起来作甚,毕竟身体要紧。”冲着农妇说了一句,王凝之摆摆手,“边走边说吧,长秀,叫我过来所为何事?”
“公子颁布的政令,所作的措施深得民心,被人感激着,都过去一趟承受感恩倒是不必,但我这边总归特殊一些,青山的孩儿还没名字,公子可否给取个名儿……当然,这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现了个人,你或许会感兴趣。”林长秀与王凝之说着话,倒也不避嫌虞南子,毕竟王凝之都不在意,青山夫妇倒是见过王凝之之后就退下了。
“取名我虽不擅长,却也不会拒绝,不过你现了什么人,竟如此上心?”王凝之询问道,目光掠过周围还时不时看向这边的人,步子却不慢,跟着林长秀走进宅院,在一处拐角停下。
“一个很奇怪的小姑娘,行为举止很有教养,却与流民混迹在一块,我特地问过那个叫做祁平秋的流民,那女孩并非他亲女,而是在飓风过后遇到的,遇到时奄奄一息,还是了善心才将其救下……他们是从义兴郡逃来的。”
第一百二十章 衅端()
咳嗽的人从院子里走过,黄褶皱的手臂低垂着,似乎因为病痛,脚步沉重,缓缓地走过去,不断咳嗽的声音将周围的飞鸟惊飞,留下一片空旷的院子,由于难民的入驻,原本的盆景等等都被移走,只剩下坛子中的名贵树木,阴凉下,一个女孩坐在台子上,罩着一件破旧的外套,静默地盯着脚下。
“你的意思是说,她是义兴许氏的贵女?”义兴许氏大致有哪些人,王凝之自然做过调查,看着林长秀点头,那么这个小姑娘就被他对号入座了。
“竟然逃出来了一个?”虞南子莫名地说了句话,却不表明真实意味,只是在场三人,自是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除了你之外,还有其他人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吗?”王凝之问道。
林长秀吸了一口气,有些犹豫地摇摇头:“真实身份不可确定,但十有,我也是猜出来的,其他人多是难民、流民,只是觉得奇怪,至于能否猜出来,却是不得而知。”
“这倒是麻烦……”
王凝之感叹了一句,恰逢小姑娘抬起头,他急忙向后退了退,躲过小姑娘的视线,然后不说话,开始思索该怎么处置这个小姑娘……杀掉是不太可能,且不说是个小女孩,单单杀掉之后造成的轰动也无法善了,毕竟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宅院里面的妇孺大多都对这个什么活儿都不会干的小姑娘有印象。
“这么小的年纪就落得个孤苦伶仃,真是可怜啊……我如今是许氏的媳妇,也算与其有亲,不若这样,我收留她做个婢女,也算给她个去处。”在王凝之沉思的时候,虞南子红唇轻启,说出这样的话,并冲着王凝之眨了眨眼睛,“小真人你去与收养她的那家人说一说,他们应是流民,若将小姑娘交给我,我就出钱买下来。”
“这……”林长秀一愣,回头去看王凝之。
王凝之点头:“就这样吧,别乱说话,有人问起来,就说被某个贵女看中,选作了婢女。”
“行,我这就去说。”林长秀回道。
……
由于郡狱以前经常荒废,犯人不多,死人更少,所以出现死人了,埋尸地点也是随意找个乱葬岗,乱葬岗自是不能与郡城靠太近,以免怨气凝结等等……总之听道人的卦象进行埋尸。
李陵怀和司马奕站在一棵树下谈话,旁边是一群武卒,正用铁锹等工具,将坑埋住,这是验完尸后的场景,就在这里不远处,传来喧哗声,是一群难民正在砍伐树木。
“……至少看起来,确实是普祥真人没错,但依旧很可疑,为什么好端端的就有人去行刺,关键是行刺之人杀的还本就是被判处秋后问斩的普祥……”李陵怀皱着眉头,吸了一口冷气,看着司马奕说道,“殿下,飓风来袭当晚,王府君去过郡狱,可有此事?”
“这件事狱卒们说过,但……是有原因的,飓风来袭,狱卒们的家中也会受难,所以留守在郡狱的狱卒就难能可贵,作为新上任的太守,叔平过去看望一下,也有过错?”司马奕皱起眉头。
“殿下莫要怪罪,我只是就事论事,并未下定论。”跟在司马奕身边的李陵怀沉声回复,刚想说话,却突然被旁边的争论吸引。
这里距离王凝之规划的山林取材位置很近,他们刚一过来的时候就有所了解,李陵怀前些日子并没有在这边,所以不知道王凝之的政令,但司马奕在他身边,给他解说了,解说的很详细,只是他脸色始终不变,倒也看不出来是赞许还是不开心。
但肯定是关注的,否则也不会在验尸过程中一直往那边瞥。
生争执的是一个武卒和一个小厮,小厮在剧烈地挣扎着,却被武卒狠狠地按在地上,争执的声音很大,所以吸引了不少人围观。
“呵……王凝之是在骗我们,我有说错吗?”挣扎不起来的小厮停止挣扎,只是带着一丝轻蔑,扫视周围的人,大声说道,“你们这群愚蠢之人,难道没听说朝廷拨下来的赈灾款只有一点吗,只有一点赈灾款,王凝之又如何赈灾,让你们干活只不过是骗人,带给尔等他在赈灾之假象,试问,他一个世家子弟,你们的死活与他有何干……”
“闭嘴!”武卒用力,将小厮的脸砸在地上,让他只能出呜呜的声音。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但显然不相信的居多,直到李陵怀带人走过去询问,才有人讲清楚刚才生了何事。
这是个小厮,身上衣服不算好,但也是干净体面,与难民、流民不同,听难民们讲,这个小厮从远处走来,不断地说王凝之的坏话……了解事情经过,李陵怀和琅琊王却没有过问,只是远远地看着。
按着小厮的武卒问道:“你是谁家的奴婢?”
“谁家也不是!”小厮冷脸回答,刚能说话,便立刻又大声说道,“王凝之在骗人,他只是为了宣扬……啊!”
这次武卒没有讲情面,狠狠一拳头将其打趴下,随后松开手,任由小厮在地上剧烈地喘气,他冲着李陵怀和司马奕点点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随后再次开口问道:“我再问最后一句,你是谁家的奴婢,是你自己要这样做还是你家主人指使的?”
“你……你竟然打人……”小厮哭丧着脸爬起来,四处看看,目光定格在李陵怀身上,他倒不傻,知道在场的谁官儿最大,立刻扑过去说道,“求大人做主啊,他们欺压百姓,不允许……”
“闭嘴!”武卒皱起眉头,看向李陵怀。
“你让他把话说完啊。”李陵怀说道。
“谢谢大人,王凝……现在的这个王府君贪赃枉法,欺压百姓,赈灾款不多,但他为了政绩从我们身上搜刮银钱来赈灾,实属祸害……”
“可有此事?”李陵怀一脸正经,也不知道在询问武卒还是在询问司马奕。
“绝无此事……不过,府君说过,政令是代表朝廷,对郡民有利,施行过程中必然有人诬陷,然而诬陷者就是与朝廷对着干,劝诫一二次不听……”武卒抽出腰刀,银白的刀刃闪烁着寒光,缓缓地走向小厮,“可直接诛杀!”
第一百二十一章 李陵怀之怒()
“什么?人都死了!”
袅袅的青烟随风而起,在半空中幻化成奇形怪状的形象,与过往的飞鸟冲撞在一起,慢慢溃散。下方,是临近河流的宅院,有些古朴,不似平常人家田宅奴婢充盈,反而人很少,偶尔才会有婢女行色匆匆地走动。
张禄最近一直住在这里,周氏之女温柔体贴,远比家中的妻子让人喜欢,无论是婀娜的腰肢,还是温润的口舌,尽是上等的妩媚,让他沉迷……他并非张氏嫡子,所以家族中的事情,大多不会轮到他来管,而且相比于诗词歌赋,他更喜欢武艺,平日里在家族中并不讨喜,但终究是张氏子弟,即便不受重视,行走在外,也足以呼风唤雨。
但他这次派出去的人竟全都死了。
说这话的时候,小厮跪在地上,周氏女缩在他怀里,因为他突然用力过大导致脸色苍白,却咬紧银牙,不敢发出声响,以免触及霉头。
“十多个人,全都死了……被谁所杀?”从小厮嘴中得到结果的张禄显然不敢相信,目光深沉地盯着小厮,“王叔平不是歇息在家吗,难不成是李陵怀做的?”
“不是李使君,而是会稽郡守府的武卒,据亲眼目击之人所说,武卒以王叔平提前下过命令,扰乱进程者杀无赦为由,先后将咱们的人杀掉。”小厮结结巴巴地回答,看着张禄积聚在脸上的怒气,身体微微颤抖,吞咽下口水,继续说道,“其中有一处,武卒就是在李使君面前将人斩杀……听说李使君大为震怒……”
“李陵怀震怒……他生气了?”张禄的语气缓和了些,也终于意识到怀中美人紧蹙眉头,他急忙松开手,轻轻地抚摸周氏女的后背,以示安慰,再看向小厮却是眉毛上扬,“你确定没说错,李陵怀是因为武卒杀人而生气?”
“确……确定!”
“你早说嘛,早说我还用生气,真是蠢货。”摆摆手让小厮退下,转过头盯着周氏女,目光变得戏谑,伸出手挑起周氏女精致的下巴,看着红润的唇,轻轻低头舔舐着,片刻后说道,“扳倒王氏不可能,但让他们不痛快……甚是简单啊!”
……
李陵怀确实很生气,但生气的表情只是一晃而逝,他倒是还记得旁边有个琅琊王,琅琊王依旧笑呵呵地看着一切,他还没资格去生气。
所以在当场他只能压抑住怒气,平淡地询问几句,得到的答案却都是“府君说……”,武卒们对王凝之的政令简直就是唯命是从,无奈之下,他只能转身离开,之后很快,就以要前往义兴郡为名,与司马奕分别……义兴郡距离会稽郡很近,半日就能到。
他躺在车厢中,只有他一个人,静静地睁着双眼盯着顶部。
与外界传闻中不同,李陵怀并不是趋炎附势才做到州刺史,他出身低贱,是会稽王司马昱府中的一个家生子奴婢,还有个妹妹,叫做李陵容,李陵容被会稽王纳为妃子,恰逢司马昱正妻逝去,子嗣夭折,所以李陵容能生下儿子就难能可贵,备受宠爱……他确实能够做官是受到司马昱的举荐,但同样的,能够以低贱出身到现在的地步,确实他做出政绩的缘故。
他为人公正,兢兢业业地做着本职工作,在上层人眼中是有名的。
正因如此,当他从孙泰那边听到王凝之可能与义兴许氏灭门案有关之后,即便心中知道孙泰想利用自己打击王凝之,却依旧匆忙赶过来调查……与公正相对的,他很聪明。
不聪明的公正者会得罪人,不死也掉半条命聪明的公正者才能活着,双方都不会得罪,解决事情的同时还能得到好名声。
显然,涉及到琅琊王氏子弟的案件,他并不打算深究,毕竟谁也能知道,深究出来又能如何,能不能将真凶送入郡狱不说,至少他的前程,可就算是彻底堵死了。
“杀人不留情面,心狠手辣……便是区区一个武卒……”李陵怀眼中闪过一丝郁气,脑海中不断浮现武卒们的回答……“府君说、府君要求、府君政令”等等,目光顿时又变得阴沉。
哗啦……
李陵怀扯开车帘,冲着前面驾车的车夫说道:“回头,去会稽郡守府。”
……
气温开始变凉了,但好在今天是个晴天,万里无云,太阳光并不毒辣,不必刻意搜寻树荫乘凉,走在路上也能感受到微风拂面,不冷不热,恰好。
因为黑七儿的关系,王家人收下阿邹作为部曲,虽说他武力不高,但胜在为人机灵,而且家世清白,主家人都死光了,他又无亲无故,在王家有吃有住就已然很满意了,至于说做事方面,勤勤勉勉,有黑七儿的举荐,颇受重视,才会被王凝之特地安排在郡守府附近做事。
在这里做事有很多好事,不必行走村落间传法行医,王凝之在的时候,偶尔会有消息传递出去,都是用阿邹来做事,胜在可以与主人亲近……他是很喜欢的。
今天王凝之因为避嫌离开郡守府,就交代他好好盯着,注意这里的动向,尤其是州刺史的车架。
就是一架很普通的牛车,阿邹记在眼里。
下午的时候这架牛车又赶了过来,停在郡守府门前,被唤作李使君的州刺史急匆匆地走进去,就在不远处的阿邹无意中看到李使君的神色,竟是非常地可怕,这让他多了个心眼儿。
在郡守府门前徘徊着,大约两刻钟后,一群官吏就行色匆匆地走出来,唯独不见李使君……这群官吏脸色难看,甚至一些人脸色苍白,走路都不正常。
其中有一个平常会与阿邹联系的,自是清楚阿邹的身份,走路中看到阿邹,面色一喜,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急忙跑过来扯住阿邹:“有急事,需要你去通知一下府君。”
“什么急事,是与李使君方才进去有关吗?”担心有人注意到这里,阿邹带着那人来到一处巷道里,询问道。
那人急忙点头,咬着嘴唇,透出点点血红:“也不知道李使君是怎么想的,说什么有人举报府君搜刮民脂民膏,欺压本地豪族,用搜刮所得赈灾……此事我等并不清楚,但李使君责令我等全部停工,可是府君……唉,总之拜托你了,一定要通知到府君。”
……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何氏来信()
王羲之这一脉信奉五斗米道,洒脱不羁,却并非无视俗礼,传承自先人的教条俗礼,虽不说是精魄,出于对先人的尊重,他们也不会无视,只是说不会过分拘泥于俗礼罢了,这就好比王玄之的丧礼一般,埋葬后众人的生活很快就恢复正常……王凝之、王孟姜的婚礼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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