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崇拜的终究是在她眼中有能力的大人。
“先生可有佐证此点的证据?”
五个道人倒还是有真才实学的,但王凝之的观点太过于惊世骇俗,在短暂的被冲击之后,他们之中似乎发生了分歧,小小争论一番之后,再次有那个领头的问出这样的话。显然,无论支持与否,他们都对这个论点感兴趣。
一直在喝茶的王凝之将所有人的脸上表情看在眼里,听闻道人的询问之后,对紧紧盯着自己的郗道茂小姑娘微微一笑,点头示意无碍,这才继续说道:“我既然提出了这个观点,便自然有所论证,但如在座各位所闻,这是一个大观点,绝对不是一堂课的只言片语可以解释清楚的,所以我今天只大致说一下我为何得出这个结论,如果诸位还有疑问,可以在日后细细辩驳。”
这只是一个缓兵之计,现在的他不需要整天尔虞我诈,贵族的生活让他悠闲自在,懒惰的因素油然而生,可以说,整个人都已经惫懒下来,如果日后被人无视,那自然是极好的,不需要他更多的费心。
“洗耳恭听。”
“证明其实很简单,例如马,经常出兵作战在沙场流连的将士们应该知道,马是站着睡的,但与马相似的牛却是窝着睡,我经过很长时间的探究才发现,事实上一开始无论牛马全都是窝着睡的,但牛与马有一点不同,那就是牛长着犄角,马却没有,在野外的睡梦之中,牛一旦受惊就会用犄角来攻击敌人,但马除了奔逃之外别无他法,类似于牛这样反咬一口还可能成功的现象是绝无可能的正因如此,在众多死亡教训之中,窝着睡的马逐渐消失,站着睡的马适应了生存挑战,以至于现在很少再见到窝着睡的马。”来自于后世的大白话虽然让这群饱学之士听着别扭,但正因为是大白话,里面蕴含的道理轻而易举就被他们获取,对此,王凝之不得不感叹在某些方面后世对古代的碾压,只是,在一群信封神仙的道人面前给他们讲科学,多少有些古怪,“这便是进化,便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人也是如此,上古之时先祖茹毛饮血,对打到的猎物都是生吞活咽,但是寿命不长,后来燧人氏钻木取火,有了熟食,吃熟食的人寿命约长,所以后来生吃的人越来越少”
这些都是非常浅显的知识,记载着上古事迹的典籍在这个时代还存世不少,听课的人都看到过,但是却从来没有像王凝之这样总结过,更不会想到“进化”的层面。
所谓正确的方向终究需要无数次错误的碰壁,这个时代还没有达到这样认知的水平。
王家信奉的也是五斗米道,与这群道人相似,对有信仰的人讲科学,虽然明显很值得信服,但接受起来却很困难,这需要一个过程,从排斥到理解。道人们商量一番之后,脸上明显可见纠结之色:“先生所举事例虽平常可见,内蕴之理却似大道,我等有所犹豫,相比于我等数十年的学识信仰,接受先生的道理让我等很为难不知,先生所讲的进化过程之中,可将黄老放在何种位置?”
王凝之有些为难,他本身是不信仰这些鬼鬼神神的,但在这样的大环境里,尤其是王家整体全都是五斗米道的拥趸,他不可能绕过“黄老”直接讲科学,不过少做犹豫之后,他还是稍作了妥协:“黄老自然代表着天道,也怪我没有说清楚,大凡是进化,必定有一个关键的人物,例如燧人氏、神农氏、伏羲氏,无论是取火、草药还是五谷都是在关键的人物之后得以改变,这种人被我命名为天选之人,所谓天选,便是代表着天道的黄老所选之人。”
道人说的是黄老,他也就顺势用上了黄老,五斗米道所信奉的神仙到底都有谁,他不知道,但黄帝和老子应该有吧,因此在说“黄老”的时候留意道人们的表情,见没有什么表示,这才放心,说完之后他立刻摆摆手,补上最后一句话:“先说到这里吧,时间不短了,我该给孩子们讲解字句了,如果你们还有疑问,可以日后再谈。”
对于后世而来的王凝之来说,那些超前的思想观点并不少,但他不能一口气全都拿出来,事实上如果真的拿出来了还真有可能被人当成疯子什么的,有些事情稳妥最好,反正无论道人还是王玄之他们,都已经被这个进化观点镇住了,底下的学生们也都知道王凝之拥有真才实学,担任先生并无不妥,甚至还吸引了一些小粉丝,有这种结果王凝之已经很满意了,在制止了继续谈论辩驳之后,开始走下去给每个学生依次讲解字句,布置作业。
主人都已经拒绝再次辩驳,况且提出来的私货已经足够听课之人反刍好几天,道人们也便住了嘴,跟随王玄之一起,悄然退出学堂。
淅沥的小雨有了变大的趋势,伴随着一道闪电,春雷始动。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二月节万物出乎震,震为雷,故曰惊蛰,是蛰虫惊而出走矣。”
对于这个时代,亦是如此
第八章 平凡的生活()
王凝之的生活并没有多少改变,晨起享受早餐,备课,去学堂上早课,下午闲下来之后,会在丰收的陪伴下在田庄或者会稽四处逛逛,晚上回家早睡。
古时候的人生活也并没有太多的惊喜,与后世朝九晚五三点一线的生活区别不大,不过缺少电子产品,终究让王凝之有些别扭只能依靠来打发时间,索性他本身就是喜欢的人,这个时代有很多在后世已经磨灭掉的书,晦涩难懂,却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往往这个时候,谢道韫是陪在身边的。
让王凝之惊讶的是,夫妻两个晚上歇息的时候依旧不冷不热,要么是自己找理由、要么是她找理由,总之结婚有了一段日子了,两个人依旧没有圆房,这仿佛已经变成了不需要约定俗成的默认,只要谁也不去打扰对方,那么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然而在前世磨练出一双慧眼的王凝之还是看出了妻子的一丝改变,类似于新婚第二天早上那种冷淡到极点的感觉没有再出现过,可以发现,谢道韫似乎也在试图改善两人的关系,只不过小姑娘终究是小姑娘,便是再如何聪慧,被尊为才女,打击无数才子,对于婚姻,对于夫妻感情,还是稚嫩了一些,竟然以为多陪着自己读就能改善关系嘶,貌似还真有改善。
由于书房算是禁地,平日里没有王凝之的吩咐,下人们是不允许进来的,能进来的只有谢道韫。所以在王凝之看书备课有些口渴的时候,往往就会因为桌边一杯温和润口的茶水而感动,这自然是谢道韫沏的。
一方面是困惑,一方面是内疚。
显然,谢道韫在娘家所说的“乃有王郎”已经传了过来,与府中流传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传闻相互碰撞,形成古怪的氛围,下人们偶尔在睡觉之时说些私密之话,这几天说的最多的无非就是二郎是大才还是平庸。
“平日里无事,可以多走动走动,在一个地方坐久了对身体不好,如果不嫌弃,也可以在每日下午和我出去走走,看看外面的花花草草,也可以赏心悦目。”王凝之准备好早课所需之物后,一边向外走一边对谢道韫说道,“我先去上课了。”
“郎君慢走。”
谢道韫低眉颔首,精致的面容仿佛一朵盛开的雪莲,情绪上总是不为所动,却不妨碍喜色,在郎君的身影小时候依旧伫立在门前。
良久
身处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王氏庄园,信息堵塞是难免的,对于适应每日处理大量信息的王凝之来说非常不适应,当然,更多的还是因为自己提出的进化观点竟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让他有些懊恼,不得不感叹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个时代。
最让人惊喜的,还是听课的孩子们。
打击了他们讨厌的孙襄不说,仅仅上次课堂上的前言所提出来的惊世骇俗的言论,便已经让孩子们把二哥当成崇拜之人,每次在王凝之上课的时候,听课的质量却是最高的。
学生听话,王凝之讲得也容易,没有其他人听课,他也不会再提出什么大言论,但后世的影响还是有的,他不会局限于这个时代,而是运用了一些后世启蒙的手法,一点一点启蒙这些孩子。这些手法与这个时代的手法有些出入,一开始还受到校长的审视,但后来效果出来后,干脆整个学堂都转变了风格这是后话。
身为王氏子弟,性格多有不同,但家族对男孩子的教育很严格,在课堂上一般都会耐着性子听讲,大家族通常会有良好的家风,让这些孩子早早的知道,没有文名在这个社会上是走不通的,因此,无论是平日里不修边幅的王徽之,还是少负盛名的王献之,都会老老实实听课,不像身边的女孩子,在课堂上依旧活泼,喜欢转动着大大的眼睛四处打量,不过目光还是放在王凝之身上的。
郗道茂,也就是那个在课堂上敢于孙襄对驳的女孩子,年岁与王献之相仿,她本是王凝之母亲郗璿娘家的人,被郗家寄养在这里,正是一个孩子养成固定三观的关键年龄,如果放在平日,多是会和王献之在一起玩耍,但如今王凝之一鸣惊人或许是在因为小姑娘踹了孙襄一脚之后,竟与他亲近起来,下课后总会缠着问这问那,好在王凝之不缺时间,总会细细讲解。
于他而言,来到这个时代最大的痛苦便是孤独,况且不缺吃不缺穿,他所希望的,是能将自己知道的讲出去,只有说出去才会松懈下来,郗道茂和王献之就是两个很好的对象,两个人关系貌似不错,既然郗道茂缠了过来,王献之便也默无声息的跟着,对王凝之讲的话不时时点头表示赞同。
讲完课,打发走两个孩子,王凝之挥挥手让早已在学堂外等候多时的丰收跑过来。
“如何,让你打听的打听到了吗?”
丰收从王凝之手上接过课本,听到他的问话急忙点头:“打听到了,那群道人与其说是道人,不如说是隐士,他们可不像道观里面那些道人,而是隐居在会稽山,听闻出道之前还是颇有文名之士,是有学识的人。我在他们走后就跟了过去,发现他们在路上就开始有了争吵,争吵的内容应该是二郎提出来的那个,那个”
“进化论。”
“哦对,进化论!”丰收嘿嘿一笑,不以为意,继续说道,“至于说各房那边,我也都有打听,经由王贤先生的宣讲,几乎各方都已经知晓二郎的观点,郎君王羲之那边,听后也对此表示了赞赏,还说出二郎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平日里怕是少了对二郎的关心这样的话”
丰收无疑是喜悦的,王凝之获得这样的成就,连带着他在府上的地位水涨船高起来,以往那些不怎么接触的下人都开始有意无意与他接触,兴奋还是有的,但他还不至于晕了头脑,不好好给二郎办事,所以说做人还是要矜持,对于那些巴结自己的人嗯,还是要接触一下,没准儿能捞点外快。
王羲之的评价很高,其实应该还夹带着王贤与王玄之赞赏的缘由,王凝之对此也就笑了笑,并没有太大的情绪变化,王贤这个人的身份他已经了解了,虽说是琅琊王氏支脉子弟,但自幼刻苦爱学,通达经义,成年后出世为官,却不堪官场的尔虞我诈,不久后辞官,从此后安心在王家学堂做了个先生,长年累积下来的声望可不低。
在王凝之思考之时,丰收半天赞赏的话终于结束,然后换上正事:“那日二郎讲课的时候,我听府上的下人们说,谢家的安石公随着少夫人过来听课,只是不知评价如何,安石公应该只是送少夫人回府,不久就离开了。”
安石公?王凝之仅仅犹豫了片刻,就清楚丰收说的是谁了,谢太傅谢安,如果说东晋除了桓温谁的名气最大,别的不敢说,谢安是肯定能排上号的。
“那就不用打听了,我应该猜出来安石公的评价了。”想到谢道韫这几天态度微妙的转变,想来也与这位谢太傅有关吧,“犹豫什么,你还有什么向说得,就一并说出来。”
“今晚在会稽有迎春盛会,听闻有不少人参与,往日二郎总是以静心修道为由不去,不知今年是否一去,正好可以和少夫人一同游览”
丰收没有说全,主人家感情之间的琐事,他可不想过多参与,但毕竟与二郎一同长大,却是不能放任二郎和少夫人这样下去。他这边尤自暗叹,却不知自己的用意早被王凝之看了去,不过他也是好心,王凝之倒也不至于怪罪。
“那便去吧,稍后回去我与娘子说说。”
跟着丰收回房,环儿和青娥早已准备好午餐,谢道韫已然在等待,他便将迎春盛会的事说上一说,便立刻迎来了旁边环儿的欢呼声,不过被谢道韫瞪了一眼,立刻就息了声。
“不要那么严厉,环儿也还正是贪玩的年龄,在咱们自己房中,就不要讲那么多规矩了,否则得多累啊。”王凝之拍了拍谢道韫的手背,温润滑腻,宛如上好的胭脂美玉,回味无穷,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样做有些不妥,抬头看去,却是谢道韫小心翼翼地将小手收回去,腮边不经意出现了一丝分红。
分红很快消散下去,谢道韫恢复常态,对他点点头:“嗯”
这一刻让王凝之感觉非常的温馨,也是,虽然孤身一人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但是家中还有一个努力保持威严实际却可爱的妻子,两三个听话乖巧的丫鬟,一个可以随意支使的小厮,没有吃、穿、住、行上的苦恼。
看似平凡的古代生活,却有着不经意地撩人风情。
第九章 草市()
所谓迎春盛会,只是截取了晚上时间段的称呼,这个时代商业管理依旧把握在政府手上,从“士农工商”的社会等级来看,商人依旧处于被打压的低下阶层,所以在贵族名士口中相互传播的都是位于晚上时间的“迎春盛会”,而非一整天的草市,尽管从实际来说,一开始那里本就是供商贩交换日用百货的场地。
因此,下午闲逛的王凝之早早就感受到了集市的氛围,街边玩耍的孩童也多了起来,比起前几天,他们身上穿着的衣服变的薄了,也就致使有些身子虚的孩子鼻子下挂着一大串浓稠的鼻涕。除此之外,往日或赶着牛或扛着锄头的佃农、平民们也都消失不见,取之而来则是穿着新衣服带着一家老小拿着不需要的日用品向会稽山赶去的身影。
“近日郡内好像多了些乞丐,这些衣衫褴褛的人从何而来?”身为一个习惯将各种信息把握在手中的人,除了表面的繁荣气象,王凝之不得不关注一下乞丐,随着惊蛰节气的到来,便是乞丐也多了起来,“从北方来的流民?”
丰收眨了眨眼,觉得惊奇,每年这个时候好像都会出现大量流民,二郎近来不知怎么转了性子,开始关注起这群人了,不过他也不能扰了二郎的兴致,关心贫下阶层毕竟对他来说也是好事,于是思忖一番后说道:“这些人来历不一样,有些是北方战乱南渡来的流民,有些是受某地水旱灾影响流离失所的,还有一些则是被流民帅掌控的流民军,不过这帮流民军素质低下,难成气候”
冬春交替正是农民口粮中青黄不接的时候,流民们在这个时候来到各个郡县,显然是想找个好人家以好价钱把自己给卖了,在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尊严什么的连个口粮都不如,不过好在有些门阀需要大量的部曲以及佃农,否则很难想象把流民逼到死路是否会出现“人吃人”的现象。
浏览一下风土人情,稍微锻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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