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金黄伞过来,便是冠袍带履,又有执事太监捧着香巾、绣帕、漱盂、拂尘等物。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鹅黄绣凤銮舆,缓缓行来。
林老太太等连忙跪下。早有太监过来,扶起林老太太等来,将那銮舆抬入大门往东一所院落门前,有太监跪请下舆更衣。于是入门,太监散去,引着林若昕下舆。只见苑内各色花灯,皆系纱绫扎成,精致非常。园中香烟缭绕,花影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这太平景象,富贵风流。
林若映远远瞧见皇妃,听不清众人的话语。只看到众人起身后,往园内走去。 “小园香径独徘徊”她突然生出这样的感慨来,这里这么热闹,却好像离她这么远,她觉得冷,她是那样孤寂。
“好姐儿……你怎么立在风口?”乳母发现了林若映站在窗前,拿起一件外袍,披在林若映身上,无不心疼地埋怨说:“姐儿怎么就不留心自己的身体……这才病好,怎么能这么不小心?”说话间,带着林若映往房内走去。
在这里,大家都把她当做那个病怏怏的林若映,没有办法。林若映什么话都没有反驳,由着乳母带进内室,坐在镜前,看着镜中人的容貌,自是极好的容貌,担得起粉妆玉琢四个字。
尤其是一双眼睛,映子从没有见过那么干净的眼睛,极浅又似极深……眼瞳深沉,情绪不明。那黑眸黑的纯正,黑的发蓝,犹如蓝天下的黑色山脉,眼白的地方又白的纯正,白的发蓝……那双眼睛就像是星辰溶在里面。映子听说了,这身体的主人原先是看不见的,难道是要将几年忍受的黑暗在一夕之间爆发光芒吗?
镜中人瘦瘦弱弱,个子小小的,完全不像五岁多的人,倒似一个三岁的孩子……你到底去了哪里?为什么我会在你的身体里?映子渐渐接受了自己来的这个时空的现实,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想回去,却找不到方法。
“嬷嬷……皇妃娘娘请映姐儿过去呢。”映子正望着镜子出神,屋外走来一个女官,年迈。站着房门前,笑着对那乳母说话。
那乳母知道厉害,晓得这个妇人姓辛,是皇妃身边的得力女官,如今派这么一个女官过来请自己姑娘过去,可见这皇妃对映姐儿的重视……乳母心里一时间转过许多念头,脸上堆满笑意道:“劳烦辛嬷嬷走这一趟了。”
那女官笑得客气:“分内之事。”又走到林若映身前,语气宽慰而暖人:“映姐儿看着是精神多了,身子大好了吧?娘娘看到了必定是喜欢极了……”
原来,方才筵席间,茶三献,林妃降座,与内眷厮见忍不住垂泪,林老太太和林夫人也是哭泣。好半日,林妃方忍悲强笑,安慰道:“好容易今日回家,母亲、祖母怎么反倒哭起来!”说到这句,不禁又哽咽起来。
小杨氏携着一双儿女等人忙上来劝解。林若晴和林延昭是一对双生姐弟,生得冰雪可爱。
林妃见此景,想到幼妹,问道:“听闻小妹已经大好,怎么不见她?”
杨氏擦了眼泪,回道:“刚刚才好起来,身体还虚的很,实在不放心。”
林妃甚是关心:“如今怎么样了?”
“除了虚弱些,其他都已经大好了。”杨氏笑道。
林妃像是不敢相信,她比这个妹子年岁大得多,未出嫁之前也一直陪母亲照顾妹妹,如同半个母亲一般。今日确实了消息,如何能不震惊?
便遣身边的女官辛嬷嬷去唤来。
辛嬷嬷刚走,林妃叹道:“许多亲眷,可惜都不能见面!”
小杨氏启道:“现有外亲在外候旨。外眷无职,不敢擅入。”
林妃即请来相见。一时众外亲女眷等进来,欲行国礼,林妃降旨免过,上前各叙阔别。
待林妃见完众人,辛嬷嬷也带着林若映到了。这林家小女生而有疾,众人自是心照不宣,也知她从不见客,如今终于得见其人,无不大敢好奇。
不一会儿便到了。乳母牵着林若映小小的手,她一步步慢慢地走近林妃,踩在绵软的红毯上,绣着四时花开、富贵常在的纷繁花纹,如漫步云端。她看着神妃仙子一般的林若昕,林妃长得有七八分像林夫人,眉宇间更似轩昂的林瑄,带着英气,整个人秀美却并不给人软弱的感觉。
林若映奶声奶气地唤了一声:“姐姐。”,声音软软的,睁着一双点漆般的乌亮大眼睛,长期的卧病在床,整个人带着病气的苍白,下巴尖尖的。没有多少斤两。
林妃一见之下,不知是心酸还是感动,这五年来,还是林若映第一次叫她,林妃一楞,眼眶一圈都泛红起来,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旁边的侍坐内监提醒了一下,林妃才收住眼泪,从胸前解下一个络缨,镶着龙眼大小的明珠,光华温润,隐现碧色,系在林若映脖颈间,柔声道:“碧落海国使臣进献的鲛珠,唤作‘鲛人泪’,能保人平安。你好好带着罢,姐姐只愿你平安。”
“谢谢。”林若映不知有多珍贵,道了谢也就收下了。
倒是杨氏说了一句:“这么珍贵的东西给映儿这个小孩子如何使得?”
林妃含笑道:“母亲,无防。我只有映儿一个亲妹子,再珍贵的事物给她也是使得的。”
杨氏一笑,便没有再多说什么,招呼林若映过去坐在她的身旁。
“娘娘对幼妹真是情意深重……”旁边内侍阴阳怪气的声音。
好大的胆子!林若映心想,这个内侍居然在主子们说话的时候插话。林若映回忆着古装电视剧里的情节,从未有见这样嚣张之人。
她不由抬眼看了他一眼。他生得很白净,应该说很好看,便是以她现代人的眼光看,也觉得这个人是极为好看的,只是整个人极为不和谐,隐隐给人一种嗜血的感觉。林若映下意识地害怕和厌恶……
作者有话要说:印象最深刻的省亲就是元妃省亲,有借鉴《红楼》
☆、第四章 小园香径独徘徊?省亲(下)
“呦喂……啧啧,真是漂亮的眼睛,老奴在宫中侍候大半辈子,还从未见过那么漂亮的眼睛,二小姐生得可真好。”那内侍笑道,伸手划过她的眉眼,称赞有加。
“映儿,来……快来见过王大人。”皇妃林若昕招呼道。对这内监很是忌惮。
这个内侍便是如今皇帝最宠信的宦官王振。
“王大人。”林若映依言叫了一声。
这来观礼的人,多为杨林两家家眷好友,不乏有看戏之人,等着瞧杨家倒台后,林家的好戏……却见圣意眷顾正浓,连圣上身边最宠信的宦官王振都到了,随着皇妃一起而来,为着皇妃省亲之事忙前忙后。明眼之人都看的出来,圣上的意思很明显了:对林家的圣宠不变。
众人无人再敢小觑,收起怠慢的神色,毕恭毕敬起来。
林妃将这些看进眼里,了然地一笑,似讽刺。又流水般赐了其他人一些珍奇物件。
林若映对这皇妃省亲还是感兴趣的,奈何这身子又虚起来,她不由皱着眉,不满。
林妃就在她身边,瞧得清楚,在林夫人耳边知会了一声,林夫人一点头,便让乳母带着林若映回去了。
林若映只得走了,总觉得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没见到有多不怀好意,却无端的让人毛骨悚然,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宦官王振,一个宦官为什么对自己那么感兴趣的样子?想到这里,林若映一阵恶寒。
便随着乳母走了,一直走出筵席的厅堂,那寒意的注视才消失,林若映呼出一口气,放下心来。
她自幼学习剑术,心无旁骛,最是气定神闲,很少受外界的人或物的影响。这次却被那人的注视看得慌了神……那到底是怎么样强大的一个人?林若映忍不住想道。
待随乳母走到后院时,身上已有微微的冷汗,冬日里的风一吹,原该一个激灵,这会子,却觉得舒爽。终日困居在小小的楼中,这还是第一次离开房间走到院中。
林若映一回头,便瞧见柳荫的池塘,只是冬日里柳枝光秃秃的,池塘也冰封着,积着雪。流通的空气真好闻,她闭起眼睛,几乎贪婪地呼吸着空气。她挣开乳母牵着的手,朝反方向走着,想要去看看那一方鱼塘。
“姐儿,你这是要去哪?外面冷。”乳母呆了一会儿,反应过来,追上前来。
林若映在鱼塘上方的水榭停下,示意要在这边停留一会儿。
那乳母自是不依,刚要开口。却被小小孩童那一双稚气的眼睛盯住,她一扬眉,那眼风甚至是凌厉的,她一言不发,却叫人生生感觉到不怒自威的意思。那双眼睛——仿佛有操控人思维的力量。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痴痴傻傻的病孩子了——那乳母突然意识到。
那乳母一想,也觉得留在这边休息没有什么不妥,只是担心她在外面又受了风寒,便道:“姐儿就算要来,咱们也该多穿件外袍才是,姐儿要是冻着了,该如何是好?”她是林若映的乳母,这份关心不会假。
今日是天晴,池塘之上有些积雪融化开来,有些目眩的耀眼洁白,隐约看着池中残莲段藕,冰封的水下是否有锦鲤?这荷池在夏天又会是如何光景?林若映有点出神,她想起剑社的老师收养她的时候是一个夏天,老师说,那个夏天,整池的荷开得正好,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他便给她取名点名一个“映”字。
老师……老师,我好想回来,我好想你。林若映望着鱼池伤神,冷风吹起额前的碎发,露出象牙般的光洁的额。
乳母无法,又担心她冻着,心想这自己后院还能有什么人惊扰不成,也便放心道:“嬷嬷去取件外袍来,姐儿不要乱走。”
林若映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出神地点了点头。
“哎……这脾气倔的,跟夫人一个样。”乳母心想。
乳母一走,水榭亭台就显得更加空寂,前厅的欢笑声隐隐传来,像是不真切的。衬得她更加孤寂和落寞。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和所有正念书的同龄人一样,爱动漫、爱幻想,认认真真地读书,普通的不能再普通,唯一的不普通,可能是自己会剑术。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会来到这个陌生的时空?
林若映百思不得其解。
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同时有着良好的时空观,根据爱因斯坦相对论,是不是只有自已超越了光速才会回到过去的时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自己究竟是怎么样超越地光速呢?她想着想着笑了出来。既来之则安之……她心想,她一直是一个顺其自然的人,从来不会过多的抱怨生活。
她稍微想的豁达一点,重重地舒出一口气,舒缓了心中的郁结。
水池对岸的绿梅林,传来琴声悠悠,开阔的意境,如浩瀚的大海,林若映听的好奇,是谁在哪里?没一会儿,寥落地拨动了几下。琴声便停下,似乎被什么事情打断。
绿梅林边,是那新来的小伙伴住的院子,墨绿的梅林好似无边无际,蜿蜒着蔓延开去,宛若林海,那院子倚着梅林而建,便名为倚墨阁。
因为离那片绿梅林近,林若映听到一个小童稚气的声音:“少爷,咱们就不能去前厅看看热闹吗?”
少爷?原来新来的小伙伴是个男孩子。
林若映想着这些,也没有听到后者的回答。
“黛玉只带了两个人来,一个是自己的奶娘王嬷嬷,一个是十岁的小丫头,名唤雪雁。贾母见雪雁甚小,一团孩气,王嬷嬷又极老,料黛玉皆不遂心,将自己身边一个二等小丫头名唤鹦哥的与了黛玉……”——语出《红楼梦》
林若映听闻见他只带了两个小仆,不知怎的,林若映脑海中想起《红楼》中的这段话。如今这场景可不正是“林黛玉进贾府”?对这位素未谋面的“黛玉”,心中有一种怜惜的情绪。那“黛玉”也和前世的自己一样,没有父母,无依无靠,独身一人,寄人篱下……骨子里凄凉。
她总是习惯性地出神,想事情的时候便顾不上周围的事物,老师也曾笑说,她心只能一用,是件好事。
以至于杨延晔走近,柔声问道她:“小映,你真的好了吗?”的时候,她才恍惚过来。
那是怎么一个少年呢,十来岁的年纪,却有着同龄人没有的挺拔优雅,眉宇间英气勃然,眼底有些玩世不恭的随性。像是清风拂面,吹开她心中的阴郁。
此刻施施然的在她面前站定,一身靛蓝刻丝暗金松纹的长袍,肩上落着几片绿梅花瓣,愈发衬的人品俊逸,缓步慢行间一派优雅贵气。
问候的语气是温柔的,看着她的目光含笑,从惊疑到肯定,然后嘴角扬起,笑从双脸生。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眼中的情绪林若映看不懂,看着自己的目光,居然有几分验收自己家良田收获时的欣慰。
关键是这个人究竟是谁?声音好像和刚才听到的梅林里那个“少爷”的声音一样。他好像认识自己,该称呼他什么?会不会露出马脚?
林若映那边天人交战。
这边杨延晔已经打量她很久了,将她的神情尽收入眼底,他的笑意不断加深,有些得意的意味:我家媳妇儿看来是真的好了。他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只觉她身后似有烟霞轻拢,当真非尘世中人,待她转过身来,才觉得她清丽脱俗,却人在红尘之中。
她穿着浅淡的嫩绿颜色长袭纱裙,纱裙纬地,外套鹅黄锦缎小袄,边角缝制雪白色的兔子绒毛,一直密布至领口。露出一张巴掌大小的小脸,下巴尖尖的,衬得那双眼睛晶亮,眼神忽闪,有名为“狡黠”的情绪闪过。
她那双眼睛里第一次流露除了情绪,不再是黯淡无神的空洞。杨延晔敏锐地捕捉道。
“黛玉你好!”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错愕的杨延晔,一呆:“谁是黛玉?”
唷呵~你还不愿意呢!难不成你想当宝玉,这可是我的角色——某人恍惚中成脱险状态的思维:“那么,宋玉你好!”
“……”
杨延晔再次一呆,才反应过来她会说话了,这是他第一次听她开口说话,五年了。
听她吐语如珠,声音又是柔和又是清脆,动听之极,他向她细望了几眼,见她神态一派天真、娇憨顽皮,双颊晕红,年纪虽幼,却又容色清丽、气度高雅,当真比画里走下来的还要好看,世上竟会有这样的人。某禽兽色迷心窍,做了一个他后悔了很久的决定。
“好吧,宋玉这名字也不错,在下姓秦,秦宋玉。”杨延晔从谏如流。
此乃禽兽得名由来。
作者有话要说:此乃禽兽出场……怎么才能惊艳
☆、第五章 玉人何处教吹箫?杀机
“黛玉你好!”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好吧,宋玉这名字也不错,在下姓秦,秦宋玉。”杨延晔一脸淡定,微笑迷人,做风流状。一双桃花眼微微弯起,眼角含情。折腰倾身、颔首一作揖,做了一个见礼的动作。不曾及冠,发丝拂过肩头,肩头的绿梅便顺之飘落,纷纷扬扬,优雅落地。
角度和神态他都经过无数次的练习,知道自己这动作足以叫人倾倒。杨延晔心中不由一阵得意,嘴角也有一丝笑意泛起。
哪知后者不为所动,却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某禽兽无语、错愕、不解,“哪里好笑了?”他自负风流,年少英俊,又少有上心的人,难得对这丫头有点兴趣,偏偏那家伙却如此不知情趣。
有一种抛媚眼给瞎子看的感觉,这丫头的眼睛真的好了吗?杨延晔有些挫败地扶额。
“秦宋玉?禽兽……欲?哈哈……笑死我了……”林若映解释道,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禽兽、欲……”反应过来的杨延晔嘴角抽搐。貌比宋玉潘安这可是多么夸赞人的形容,却被你糟蹋成这幅样!?杨延晔气得牙痒痒,一字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