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知道了。”
林老太太又道:“昕姐儿自小要强,同她母亲一个样子,可是皇家不比寻常人家,一味地争强好胜可不得当。”
林瑄道:“昕姐儿是母亲您管教出来的孩子,就算有些脾性,也不是不知深浅的人,母亲大可放心。”
“是了,那孩子骄而不傲,是个有分寸的人。”林老太太地点了点头,对这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孩子很是满意。
林瑄问道:“杨家这一去,同他们的婚事岂不是……”
“那也没有法子,映姐儿本就身体不好,只是杨延晔倒是个好孩子……可惜了……原以为姐儿没有福分,可如今姐儿刚好,偏偏杨家又出了那样的事……”林老太太叹了一口气,又问:“映姐儿还是高烧昏迷么?”
林瑄道:“太医道,这孩子在胎中不足月,有些不足之症,是以身体不比其他孩子健壮。这几日人虽清醒过来了,也会说话了,太医也说不上原因。只是姐儿,仍旧虚弱的很。”
林老太太站起来,道:“我还是再去看看她罢,那么小的孩子啊……真是遭罪,作孽啊……”
林瑄道:“是儿子的错。儿子知错。”
“你没有错!”林老太太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是杨氏没有这个福分!”
“儿子真的知道错了,映姐儿就是对我最好的惩罚,儿子会好好照顾她的。”林瑄惶恐道:“母亲莫要生气,先过去瞧瞧映丫头罢,她身体才好起来,儿子还是不放心她。”
“罢了罢了……这林家是你当家,话都是你说了算,你要偏袒那人,你就偏袒罢,也不知你还有什么脸面去看映姐儿?好好的一个丫头啊……真是造孽,老身自己过去看罢。”林老太太拂袖而起,房外的老嬷忙进来扶着她,往廊外走去了。
空留林瑄在原地,低垂着头。
眼看着林老太太盛怒着离开,一向孝子的林瑄正欲跟上,林家的管事进来禀告说:“大人,外面有个孩子求见。”
林瑄停下脚步,回头道:“什么人求见?”
“不知,那孩子只是一个替人传信的,收了对方银两,他说,大人看了这封信就会明白。”管事说着,递上一封信。
林瑄皱着眉,打开一看,只看了几个字,便惊觉起来:“人呢?他人在哪里?”
不想自家大人反应那么大,管事愣了一下。
“快带我去见他!快。”林瑄催促道。
“是是……大人这边走。”反应过来的管事带着林士瑄往外走去。
☆、第二章 侯府深院
林府前几日。
那时候,又一年年关至,虚弱的孩子终是熬不住,这一次更是凶多吉少,病榻上的孩子奄奄一息,眼看是活不长了,虽然知道大女儿省亲在即,可以杨氏只想陪着小女儿,多陪得一刻是一刻,竟然连省亲一事也不放在心上。
杨氏望着榻上单薄的孩子,不禁眼泪又流出来,她那张美丽的脸庞已经有了时间的痕迹,不再饱满,不再年轻。
闻得身后动静,杨氏收了眼泪。回头看清了来人,弓身道:“母亲大人,你怎么过来了?”
林老太太站在榻前,杨氏扶着她坐下,老太太看着病中的孩子很久,叹气道:“御医怎么说?”
杨氏闻言,本已收住的眼泪,忍不住眼中酸涩,又欲落泪,掩面道:“怕是……怕是熬不过了……”
“哎……事到如今,看开才好,映姐儿是在受苦啊,去了何尝不是一种解脱?”林老太太看着床榻中的孩子也忍不住心疼。
“母亲说的是,媳妇何尝不想看开些……”杨氏擦了擦眼泪,续道:“可是一看到晴姐儿那么健康可爱,我苦命的映姐儿却命不久矣……母亲……母亲,我咽不下这口气啊!”原本艳明动天下的奇女子终被琐碎的日常和费神的感情所伤,变得凄厉而自哀,在时光消磨中,仿佛变得和京中所有侯门贵妇一般。
林老太太原是杨家嫡女,给儿子林士瑄定的亲也是自己的侄女杨氏,杨家女心气高,夫妻间虽然不见得如胶似漆般相爱,倒也相敬如宾。杨氏为着林家生下一儿一女,一儿便是长子林延旸,一女便是皇妃林若昕。之后又怀了身孕,早产生下的这便是林若映了,一生下来便有不足之症,三天两头地发烧。
如今已经是五岁多的孩子却痴痴傻傻地不会说话,说是幼时发烧烧坏了脑子,长期的卧病在床,瘦弱的如同三岁不到的孩子。
杨氏抱住粉妆玉琢般的娃娃,泪如雨下,怎么也不相信这样精致面容之下的孩子居然会是个痴儿,这样点漆般的眼睛实际上看不懂这世间,那双眸子眼瞳深沉,却重来没有映出过事物?好好的孩子怎么会早产?要不是因为这个女子,要不是她的话!杨氏抱住孩子大哭起来,看向林士瑄和他身边的女人的时候,眼中带着恨意。那女子便是林士瑄的妾侍小杨氏了。
那个场面让见惯了风雨的林老太太也不禁潸然泪下。
这一年年关,大雪如期而至,那多病的孩子又高烧不退,连宫中最好的太医都束手无策,这个孩子急急地来到这世上,受了五年的苦,如今又要被召回天上去了吗?
他的侍妾也是杨氏,是杨氏的小妹妹,天真烂漫得紧,不似姐姐这般强硬作风,杨氏怀孕的时候,小杨氏来作陪,眼见林瑄位高权重,又英俊儒雅,一来二去他们便情愫暗生。杨氏被自家妹子挖了墙脚,气得早产。
这五年里,杨氏整颗心都在照顾女儿上,连治家的事都不愿意过问,交还给了林老太太。
虽是痴儿,但杨氏作为母亲哪有不疼爱的理儿,眼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虽然消瘦,但是杨氏还是心满意足。只是对林瑄的恨意丝毫不减。
晴姐儿是小杨氏的女儿,小杨氏生有一子一女,是双生子,一女便是林若晴,今年四岁了,比林若映小了一岁,生的活波可爱,瞧着倒像是林若映的姐姐。一子名为林延昭,性格人品皆不似其母。
林夫人杨氏呆呆地望着病床上单薄的孩子,出神。
到了半夜里。
杨氏操劳之下,守在榻前睡去了,忽梦见映姐儿没了气息,透明如魂魄般的映姐儿对着她温柔地笑了笑,转身离开了,化为青烟,不见踪影。
杨氏这一下吓得惊醒,惶恐地看向榻上的孩子,眼见安好,这才放下心来。
“我这是在哪里?”映子看着头顶的芙蓉帐,心中疑惑,这间房内空气凝滞,香薰暗起,必是门窗关闭的原因,窗前这个垂泪的古装丽人又是谁?映子的手一握紧,我的剑呢?去了哪里?这是什么地方?是什么人能取走我的佩剑?她看向自己空空的右手:没有剑,更可怕的是,整个手小小的、没有力量。
“映儿?你醒了?哪里不舒服吗?”那个古装的丽人担心地问道,随后自嘲地笑笑了,黯然道:“母亲又犯傻了,忘了你不会说话……”
眼前这个女子大约三十多岁年纪,容颜脱俗,却有了岁月的痕迹,带着美人迟暮的沧桑。
她如何知道自己的名字?映子心下一软,对着女子油然而生亲近之意。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就在想,自己的母亲会是什么样子的?一定很美,就像眼前这个女子一样,眼中含着泪,慈爱地看着自己。
“母亲?”她没注意,便脱口而出,声音细细软软的,糯糯的。
那女子如遭雷劈一般,呆住,不敢相信般地睁大了眼睛,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伸手想抱抱她,又怀疑自己幻听了一般,恍惚地伸着手却不敢抱,生怕是黄粱美梦,一触即碎,颤声问道:“映儿?你刚才说话了是不是?”
映子还搞不清眼前的场景,为什么自己醒来便在这里了?并且变成了这样一个小孩子?是不是在做梦呀?
望着自己孩子终于有神采的深色眼瞳,那女子失了修仪,高呼道:“来人呐!快去请御医!快!”
须臾,贯川而入的忙碌侍女,花白胡子的惊疑御医,闻讯赶来的其他人神情不明地看着她……映子摇了摇头,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她预感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时空,周围的一切事物昭示着她的预感是对的。
她究竟在哪里?这是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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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姐儿好些没?”老夫人的话拉回来了林夫人的神思,又一次同儿子因为小杨氏的事情不欢而散,盛怒下离开的林老夫人便来探望前几天才病好的孙女林若映。
“母亲您来了……”杨氏展颜笑起来。“好多人,已经认得人了,会说一些话了,只是精神头儿还不是很好,总是睡过去。”
她笑着说话,目光落向床上安睡的孩子,神色慈爱。
“老太医怎么说?嗜睡……这是好,还是不好?”林老夫人也紧张道。
“母亲不要太过担心,太医说了,还会好起来。”杨氏反过来宽慰道,拂了下心口,“真是老天保佑……”
“确实啊……”林老夫人叹出一口气,“等昕姐儿省亲的事情了了,得去相国寺还愿。”
杨氏:“正该如此,媳妇也是如此打算。”
“母亲知道这些年苦了你了……”林老太太无不感触地说。“只是,后日是昕姐儿的省亲,你好歹要放些心思,你可是她的母亲!”
“是,知道了……”杨氏应道。
“你这些年心思全在映姐儿身上,旁的全不去管,我也不来说你……旸哥儿学问好,一向又是个省心的孩子,只是昕姐儿那里,你还是要费些心思才是,她虽然是家里的长女,容颜工德自是没的话说,但终究是性子急了些,你这个做母亲的要好好教导她才是。”
林老太太一番话下了,说的杨氏羞愧万分,这些年,她确实对其他儿女懈怠了些。忙道:“母亲说的极是,媳妇知道了……”
林老太太见她如此也就没有再说什么,复又看顾了一会儿林若映,方离去。
过了会儿,太医到了时辰例行复诊。
那太医依旧是前几日花白胡子老爷爷,映子已经熟识,太医面前,她没有继续装睡,睁着一双点漆的眼睛默默的注视着老爷爷,无意识的、无目的的,可是注视着。
已经在这个时空的第三日了,映子完全没有办法找到回到现代的办法。还有心底那小小的贪恋,贪恋这样温柔美好的母亲、如同在现代的时候她梦中的那样。
就当是做梦吧!说不定真在梦中。映子安慰自己。
******
林府,书房。
“晔哥儿!真的是你……”林瑄又惊又喜,快步走入。
“延晔见过叔父。”杨延晔拜倒行礼。
“快快起来。”林瑄忙伸手扶起他,不由责备道:“晔哥儿……你这样真的太危险了。”
“延晔知道,已经谨慎行事了。”他原是京都贵公子,如今风尘难掩,林瑄心中一滞、不是滋味,又问:“家中可安好?三老一直没有书信于我,否则,我自是应该去接哥儿,万一路上哥儿你出个什么事,我如何对不起杨家列祖?”
“叔父不必自责,延晔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族里的人都已经到衡阳老家,三老不便书信叔父,延晔不同叔父说见外的话,一来怕连累叔父,二来也担心出了事,京中没有人能照应延晔,不管哪一点,杨家那边都不敢再联络叔父。”
林瑄:“哥儿说的是,万万不要同叔父见外,我与你父亲都过命的交情,以后便把叔父当做父亲一般就是,安心住下。”
林瑄想了想,道:“只是有一样,这杨延晔的名字是用不得了。”
“这……延晔明白。”杨延晔略一皱眉,最终点了点头。
林瑄见他小小年纪行事稳重,颇有祖风,心中很是欣慰。
又听杨延晔道:“母亲为太原秦氏,延晔以后便随母亲姓秦。”
“好哥儿,不过是权宜之计,定有一日,你能光复杨家。”林瑄将他的神情瞧在眼里,不由宽慰道:“哥儿一路也乏了,先去歇息罢。”
“是。叔父。”他埋首道,垂下眼帘,隐去了眼中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所谓江湖,且听款款从宫廷扯起~~嗷嗷……被??a飞中……
【正经脸】:江湖部分会慢慢引出,文章比较慢的,因为款不喜欢很跳跃的、很转折的文章。
乃们的肯定是我写下去的动力~~~~~爱乃们,尤其是午姐姐,陪我定稿第一章,整整一个晚上
☆、第三章 小园香径独徘徊?省亲(上)
什么?明朝正统年间?朱祁镇?恕她文盲,似乎连这名字的第二个字怎么念都不知道,似乎是祁连山的祁字?她虽然知道些历史,明朝那些事儿也知道些,可是真的不清楚这位皇帝。
逾二日,映子终于弄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现在的名字叫做林若映,是这林家的嫡女,上头有一个嫡亲哥哥和姐姐,兄长名为林延旸,继承了父亲的才华,文采过人,年纪轻轻却已经成为当朝尚书令之下的郎中令,姐姐名为林若昕,嫁给皇帝,贵为皇妃。
这林家的当家人,也就是这具身体的父亲林瑄,为高权重,是御史台的左都御史,官居二品。
此时正值明朝正统年间,在位皇帝是朱祁镇。
一般女主穿越过去不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吗?为什么偏偏摊上她就是这样的情况?处境不明不说,更不知道以后历史的发展。总不能跳出去和别人说这个世界以后是共和国的天下,无产阶级联合起来吧!
她这么倒霉的穿越也就算了,最令她难过的是:她原本的长处也给丢了,教她如何不难过?
事情是这样的:她前世是一个孤儿,被剑社的师父收养,学习剑道,她在剑术上有很高的天赋,是师父最得意的小弟子。
那一日,她照常在庭院里习剑,心静,气稳,挽着剑花,没有一丝虚华,专心地好像和手中的剑融为一体。
忽狂风起,白光一闪。
她便失去了意识,醒来是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孩子,还弱不禁风,病怏怏的,带有不足之症,分明就是林妹妹一个,宝哥哥却没有,只有一个嫡亲的哥哥林延旸和姨娘那边一个弟弟,名为林延昭。
也不知道师父要急着什么样子?自己怎么样才能回去呢?林若映躺在床褥中,握紧了小小的拳头,愁苦地想着。不甘心困局在这高墙深府里。
这日早上,林府里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宾客满堂。林若映终日装睡,倒也将林府的情况了解清楚,知道是她的姐姐、皇妃林若昕回府省亲。
连一直照顾她的母亲也去了筵席,这几日杨氏将她照顾的仔仔细细,那日听到御医道了声:“奇了!”并说这孩子可以活下去去后,杨氏喜得泪如雨下,忙说要去寺里还愿,只因为皇妃省亲一事,耽搁下来。
前世的林若映从未见过母亲,这几日杨氏照料之下,林若映心中感动,生出小小的贪恋来:要是……要是一直可以有这样慈爱的母亲就好了。
她从床中爬起身来,众人都忙着皇妃省亲一事,只留着一个乳母照看她,趁那乳母没有注意,林若映跑到阁楼上,立在风口,手搁在栏杆上,想看看省亲的场景。阁楼筑高,风颇大,她身上一寒,愈发厌恶这病怏怏的身体。
南边的阁楼里,听说来了新的小伙伴,只是还不曾得见。林若映掰着手指,数着府里的孩子:姨娘那边两个,如今又来了新的小伙伴,这府里还真热闹。
忽听外面马跑之声不一,有十来个太监,喘吁吁跑来拍手儿。林若映顾不得想其他,起了兴致,踮起脚尖望着外面,只见十来个太监各按方向站立。林士瑄领合族子弟在街门外,林老太太领合族女眷在大门外迎接,大小林夫人陪在一边,半日静悄悄的。
忽见两个太监骑马缓缓而来,至西街门下了马,将马赶出围幕之外,便面西站立;半日又是一对,亦是如此。少时便来了十来对,方闻隐隐鼓乐之声。一对对雉羽宫扇,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然后一把曲柄七凤金黄伞过来,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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