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氏招招手,示意她凑到自己的身边,陆婧婷附耳过去,只听韩氏用极轻的声音道:“你祖父当年被人陷害的事情,想来你也是知道一些的。如今,蔡岚独霸朝纲,八贤王和大将军都想要将他彻底铲除,淮扬之所以会去做皇上的心腹,也是为了实现这一目的。”
其实,这些陆婧婷而言,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只是,这些话如今出自韩氏之口,倒是让她感觉到一丝沉重和不安。
原来,八贤王一心想要扶持先帝的嫡长子李云继承皇室,可偏偏遇上蔡岚这道难关,如此争锋相对,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要有一场恶战了。
☆、第八十二章 当家(一)
听了韩氏的话,陆婧婷开始为江淮扬担心了,他还是这样的年轻,就已经站到了关乎生死的风口浪尖上,实在太过艰难了。
复杂的心情,让陆婧婷的一颗心,就像七月里的天气那般转瞬即变,焦躁不安。
天全黑下来的时候,江淮扬回到府上,脸上略带疲惫,进屋之后,只见,陆婧婷正拿了一本书,靠着一个如意靠枕有一搭无一搭的看着。
见他回来,陆婧婷忙起身亲服侍着江淮扬脱掉了官服,又吩咐春喜去备热水伺候他沐浴。
江淮扬进了净房,陆婧婷随后命人将在炉子上温着的饭菜端上来摆好,等江淮扬从净房出来时,屋内的八仙桌上已经备好了香气腾腾的饭菜。
江淮扬并不是第一回享受这等周全的日子,却是前所未有地感觉到了贴心和满足。
陆婧婷见他站在那里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忙上前一步,拉了拉他的袖子道:“世子爷,出什么神呢?”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羞涩地急促,身着一件粉白相间的衣裙更衬得她肤色胜雪。
江淮扬一时看得有些失神,片刻才道:“辛苦你了。”
陆婧婷闻言,微微一怔,随即笑道:“世子爷,还未用过晚饭吧?我吩咐小厨房炖了鸡汤。”
陆婧婷盛出一碗鸡汤,放到江淮扬的面前,江淮扬见桌上只有一副碗筷,开口道:“你怎么不吃?”
陆婧婷道:“我已经吃过了,这些都是特意为世子爷准备的。”
江淮扬执过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旁边,“你陪着我一道用些。”
陆婧婷点点头,春喜忙又摆上了一副碗筷,陆婧婷少盛了半碗的鸡汤,一口一口地慢慢喝,陪着江淮扬用过了这顿饭。
许是,因为饿过了头。也许是因为心里高兴,江淮扬有些吃多了,胃里积了食,有点不大舒服。
陆婧婷见他躺不下,便也披着衣裳坐起来。江淮扬拦了她的身子,温和道:“你好生躺着吧,我一个人去院子里走走,消消食。”
陆婧婷不依,自己也正没办法睡着,便执意起身要陪着他一起去。
江淮扬望着她淡淡含笑的面庞,也笑了起来:“那我舞剑给你看,好不好?”
明月当空照,洒下一地晶莹的光芒。月光皎洁,根本无需蜡烛照路。
江淮扬身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手持细长的银剑,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英武凌寒之气。
陆婧婷站在门廊下,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在清亮的月光下挥剑起舞,他的身姿轻盈灵动,如行云流水般流畅的动作。时而迅猛,时而迟缓,亦刚亦柔。剑锋过处,习习生风,瞬时,江淮扬回身点剑而起,剑尖幻化成流星一般,刷地恍惚了所有人的眼。
陆婧婷虽然知道江淮扬从小习武,却不知他竟会是这样出手利落的高手。
这样的剑法。这样的身姿,变化繁复的剑招,陆婧婷不得不从心底里佩服和敬畏。早听闻,江淮扬自幼习武,勤奋刻苦,想来这每一招每一式,都是耗费了成千上百地的汗水而凝结而成的。
江淮扬收剑之时,额头上已经浮出一层的汗珠,陆婧婷抬步上前,拿出帕子给他擦汗:“夜里风凉。世子爷小心着凉。”
江淮扬微微有些喘,爽朗一笑,道:“好久没这样了,真是痛快极了。”
江淮扬本就是个好动的性子,如今,每日从早到晚拘在宫里,腰间的佩剑,渐渐地成为了一种摆设,他已是好久都没动过剑了。
陆婧婷难得见他这样开心,亲自沏了茶给他,“世子爷的剑法利落出众,定是刻苦学了很多年了吧?”
江淮扬抿了一口茶,道:“因为父亲的缘故,我四岁便开始习武了,八岁开始练剑,如今算来,却是也有些年头了。”
陆婧婷注意到他摊开的手掌,掌心和大拇指处都已经结成了一层薄薄的茧子。陆婧婷心中微微一动,自己还在戏耍玩闹的时候,他便已经开始刻苦练习了。
陆婧婷伸出小手,轻轻抚了抚江淮扬掌心处的薄茧。他的手心温暖厚实,还带着一点不符合年纪的粗糙。
江淮扬正要说话,见她搭手过来,只觉自己的心跳不经意地加快了一拍。
两人手牵着手,久久相视无语,末了,还是江淮扬牵着她的手,起身道:“不早了,睡吧。”
吹灭了烛火,只剩下窗外的朦胧的月光,黑暗中,陆婧婷只觉身边的人碰了碰她,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地试探。
陆婧婷犹豫片刻,摸索着,与他的手轻轻地扣在一起。
又过了片刻,陆婧婷感觉身边的人,缓缓地靠近了自己,他的呼吸有些急促,热乎乎的气息,扑在她的耳边,微微有些痒。
陆婧婷感受到他传递过来的温度,有些不知所措地侧过脸,只听身旁的人忽地“扑哧”一声乐了,只道:“你还要去看地上的月光?”
陆婧婷闻言,顿觉窘迫,正欲回头开口说话,却被人掩住了话语,温热的唇,带着一股不容人拒绝的霸道,她忍不住嘤咛一声,结果,换来的是唇间更为动情的纠缠。。。
早晨的温暖阳光照进了窗户,不知从哪里飞来了几只小麻雀,落在院子里的树枝上发出唧唧喳喳的叫声。
陆婧婷缓缓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眼前对着的,正是江淮扬安详的睡脸,微微一怔。
他睡得很沉,呼吸平缓,长长的手臂还扣在陆婧婷的腰间,让她几乎动惮不得。
陆婧婷尝试着动了两下,结果只是徒劳,最后,她索性也就不动了。江淮扬的脸离得极近,陆婧婷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着他的脸。
两道浓浓的眉毛,高挺的鼻梁、长长的睫毛、还有那泛着淡淡粉红色的嘴唇。单凭这样的容貌,若是生成女儿身,想必也是极美的吧。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陆婧婷实在是忍不住,嘴角微翘,偷偷地笑了起来。谁知,眼前的人,却忽地睁开眼睛,望着她的目光闪过一丝顽意。
陆婧婷很是尴尬地看了江淮扬一眼,红着脸,低声道:“你醒了。”
江淮扬稍稍搂紧了她的身子,含笑道:“外面的鸟叫的欢,我早就被吵醒了。”
陆婧婷闻言,想来自己方才动来动去的时候,他也是醒着的,却故意装睡,便嗔了他一眼道:“你既然醒了?干嘛还不让我起来?”
江淮扬笑道:“我自然是想让你多陪我一会儿。”说完,便又把头凑了过来。昨晚已经是被他缠了许久,陆婧婷再无招架之力,只得别过头求饶道:“别再闹了,世子爷也该起来准备进宫了。”
江淮扬闻言,十分听话,只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亲。
陆婧婷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转而坐起身来,唤来春喜和春英进来伺候。
因为,起的有些晚了,江淮扬只过去给韩氏请了个安,便匆匆地走了,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
韩氏见状,不免道:“往后要是起来晚了,就不要过来了。这一来一回地折腾得很。”
陆婧婷微微红了脸,也不知和韩氏如何解释,只得一脸乖顺地点头答是。
用过了早饭之后,韩氏道:“你们这府上下人太少,看着甚是冷清。前几天,我命人找来了京城里的牙婆,让她选几个丫鬟小厮进来,等会儿,你看一看,选一选,拣几个合适的留下来。”
居家过日子,要想过得好,身边的下人十分重要。现在,陆婧婷身边的这几个人都是从娘家陪嫁来的,平时除了照顾她和江淮扬的饮食起居之外,也难抽出功夫去忙活别的。
这么大的一个家,凭这几个人整理家务,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对于府上的下人的事,韩氏让陆婧婷自己全权做主,一来是为了让她适应自己的女主人的身份,二来也是为了考验考验她。
牙婆子很早就到了府门外候着,这次她特意带了二十几个精挑细选的人。这牙婆在京城混了十几年,除了练成了一张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利嘴之外,还有就是一副火眼金睛的好眼力,但凡是什么人,只要她看上几眼,便能约莫看出来她是什么家世,什么来头。
只是有些贵人,无需她细看,光是听名号,便知是多福多金的主儿了。那牙婆一听是给江大将军的世子爷当差,自然是用了一百二十分的心。见了陆婧婷,更是一口一个夫人的叫着,满脸地巴结讨好之色。
陆婧婷对她这样的生意人,并无反感,所以命人给她沏了茶,让她坐下来说话。
那牙婆一见这位新夫人,年纪轻轻,言语温和,心下更多了几分把握,将手头的人选一一给她说报了一遍:“夫人,人啊,小的都给您带来了,就在外面候着,你想先看看哪一个啊?”
陆婧婷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喝了口茶道:“不用分拨来了,把她们都叫进来吧,我一起看看就行了。”
那牙婆兴冲冲地出去领人,还不忘小声叮嘱道:“你们一个个都机灵着点儿,别给我丢人!这位新夫人来头可不小,谁要是能留下来,往后保证吃香的喝辣的,知道吗?”
☆、第八十二章 当家(二)
牙婆子手里的这些人,全都是一些苦命人,多半都是因为家境窘迫,被家人卖出来当下人,一辈子寄人篱下,看人家的脸色过活。
陆婧婷眼风从她们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发现其中有两个姑娘,瞧着倒是模样俊俏,仔细再看看,她们的嘴上似乎涂了一层的淡淡的胭脂,穿在身上的衣裳,也不是一般的粗布料子,想必应该是之前在富户人家做过事的。
如此费心的准备,按说是该让人格外留意一些才是。
陆婧婷抬手指了指她们俩,那牙婆子一看还以为是看中了,正欲开口答谢,却听陆婧婷话锋一转道:“这两个不行。”
那牙婆闻言怔了怔,不明白这个新夫人怎么眼光这么差,可面上却还得笑着还说:“是是是。”说完,挥了挥手将那两个姑娘撵了出去。
那两个姑娘听了这话,心里不大痛快起来,扭扭捏捏地往外走去,脸上完全没了方才的恭卑和小心。
陆婧婷暗暗摇头,一番挑挑拣拣之后,选了六名丫鬟,两名小厮。一共八个人,一百九十两白花花的银子交到牙婆子的手上,把她的眼睛都笑弯了。
按着手印的卖身契,一张一张地交到春喜的手上,春喜暗自留意着每一个人的名字。
牙婆子乐颠颠地走了,陆婧婷看着面前略显局促不安的几个人,微微一笑道:“从今往后,你们可都是江家的人了。我这个人素来奖罚分明,谁做的好我就赏,谁做的不好我就重重地罚。还有,我不喜欢油嘴滑舌,卖乖讨好的人,你们只要忠心本分地在我手下做事,我保证不会亏待了大家。”
那些新晋的下人们,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乱动,齐齐应声道:“奴婢们一定忠心服侍世子爷和夫人。”
这会。春喜换了热茶上来,陆婧婷端起来轻轻地抿了一口,沉默片刻,又放下杯子道:“春喜,你和春英各领着两个丫鬟先带着。先教着她们做些杂事。那两个小厮就交给小六子了,方才他们不是说会侍弄花草吗?这几天旁的不用管,先把这里里外外的院子给我好好地收拾一番。”
春喜闻言,应了一声是,接话道:“夫人,那还剩下两个丫鬟呢。”
陆婧婷有抿了一口茶,道:“剩下的两个交给小厨房,学学手艺,往后有的是要用她们的地方。”
春喜点点头。回身看向众人,仔细叮嘱道:“这府上都是刚刚重修过,什么东西都是新的,你们归置时,要多留点儿心,别糟蹋了东西。”
如此安排过后,陆婧婷稍微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这府上怕是不会再冷清了。不过,这银子如流水般地花了出去,她得先个方子贴补回来才行。
虽说,江淮扬一个月的俸禄有三百多两银子,光是吃穿用度,是足够用的了。可是,这里是京城,他们又是官家,人情往来自然是不能少了的。还是手头宽裕些,心里才踏实。
韩氏虽没出面,却听身边的人回来报说:“新夫人选的人,看着都是挺老实的,不过就是乡土气太重了些。”
韩氏闻言,淡淡笑道:“出身不重要,重要的是忠不忠心,好不好用。那孩子年纪小,想来也是有她自己的考虑,一切都先随着她的意思来吧。就当是锻炼锻炼也好。”
吃过了午饭,韩氏照例小憩了一会,陆婧婷回到自己房中,没有让春喜给她铺床,而是将那只匣子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算了一笔账。
大通银号的银票一千三百两,银锭子加上碎银子有七十六两,至于那些田契都是到了年底才能收的。之前,成亲时的礼金银子,全部都是由她自己收着的,零零总总加在一起也不过五百两。
算完了银子,陆婧婷又让春喜将之前收的贺礼,归置之后列出一张清单。
陆婧婷接过清单一看,顿时忍俊不禁地笑了出来,清单上的礼物,正可谓是千奇百怪,应有尽有。除了好些名酒,名画之外,竟然还有人送了好几张狐狸皮,还有一张极其罕见的连斑斓虎皮。
春英胆子小,一见着那狐狸皮和虎皮,便吓得腿都发软了。陆婧婷却是觉得十分稀罕,将那虎皮抱进怀里揉搓了一阵,感慨道:“冬天穿上这样的好皮子,就算是再冷也不怕了。”
春英躲在春喜的身后,小声道:“夫人,这会还在盛夏呢。您。。。还是先收着,待到天冷的时候再拿出来吧。”
陆婧婷见她这般害怕,不免故意道:“这么好的东西,干嘛收着,我要将它铺在软榻上,天天看着才行。”
春英闻言,想着自己每天出入的时候,都要见到这个可怕的东西,脸色都有些白了。
春喜见状,忙轻轻地拍了她一下,含笑道:“瞧你吓得那副样子,夫人跟你闹着玩呢,你竟还当真了。”
陆婧婷微微一笑,将那虎皮搁在一边,“才一张虎皮就将你吓成这样,要是见了真的老虎,你得变成什么样子啊?”
春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奴婢从小胆子就小,就算是看见一只老鼠从脚边儿溜过,也要偷偷怕上一会儿。”
陆婧婷吩咐春喜将虎皮叠好收起来,跟着看向那几张狐狸皮,略想了想道:“春喜,哪天你出去的时候,帮我打听打听,看看城内那家的皮货卖得最好?”
春喜闻言,微微一愣,忙道:“夫人,这么好的皮子,您不是准备要卖了吧?”
陆婧婷抚了抚那软柔柔的皮毛,“我不是要卖,只是想请位裁缝师傅将它做成一件大氅。”
春喜闻言,犹豫片刻,毛遂自荐道:“夫人,您若是信得过奴婢,就请让奴婢试一试吧。”
陆婧婷疑惑道:“你做过皮袄子之类的衣服吗?”
春喜上前一步道:“几年之前,奴婢曾经给二爷和三爷做过皮袄子,方便他们去北方进货。奴婢想,外面的裁缝手艺虽好,却免不了要偷工减料,不如您让奴婢先试一试。”
春喜将那几张狐狸皮,一一铺展开来,比量了一会,才道:“这些料子,除了够做大氅之外,剩下的边角余料,没准儿还能再给您缝制一件坎肩呢。”
陆婧婷自然信得过春喜的针线手艺,于是,满意地笑了笑:“好,如今离着冬天还远,你拿回去慢慢合计着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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