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知看着沈丹芝，伸出虚无的双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傻孩子，没发生什么事，是我自己的大限到了。”
大限？明明几个月前还好好的！沈丹芝张了张嘴，神色间全是质疑。
炎知摇了摇头：“十年前我就受了重伤，在放弃治疗后觉得这辈子没个徒弟挺可惜的，就让恰巧上门求药的叶岚去给我找了个徒弟，一找就找来了你。而我之所以能活这么些年，也全是凭着这个结界在撑着，送你离开的那天，就是我最后的限期了。”
“可是连元婴期的修士都可以修炼出元婴，为何你现在只剩下了这么一缕连魂魄都算不上的残魂？”沈丹芝眼中还有一丝期冀。也有可能是炎知的元婴跑到别处去夺舍了，这里只留着一缕残魂在等她而已。
“当年我伤的极重，连元婴都被震散，能撑到十年已经很不容易，我很满足啦。”炎知的话很轻松，甚至还能开玩笑，“我死前怕自己死了没人收尸，就提前挖了坑把自己给埋了，就在这山洞外边，你以后要是想我了，就给我烧点吃食……唔……好久没有迟到你做的烤鱼了，很怀念啊……”
“十年前是谁伤的你？我要为你报仇。”沈丹芝眼圈儿又红了，手上捏紧了拳头。
“报仇什么的，就免啦。冤冤相报何时了，反正也是我先对不起他。而且要不是他，我也没办法下定决心收徒弟，也没办法遇到你啊，哈哈哈哈，说起徒弟，我还是比他胜了一筹啊！”炎知叉腰大笑，然而脸上的愉悦怎么也掩盖不了他的残魂正在一点点消散的事实。
忘尘可以强大到依附青玥空间以另一种方式活下来，炎知却没有这个能力也没这个条件，残魂终究只是残魂，怎么也避免不了消散的最终后果，沈丹芝越来越感到自己的能力是多么的渺小。重生了又如何，依旧改变不了全家灭门的惨剧，连唯一的师傅都救不了。
“几个月不见，实力就提高了一个阶，唔，感受到了滞炎卷的气息，看来炼丹大赛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身上的空间也看不出来了，比以前安全。嗯，不错不错……”炎知满意的打量着沈丹芝的变化，像是看见自己的孩子终于长大了一般，嘴里不停的碎碎念着的样子跟俗世人家的长辈们一模一样。
末了，炎知才叹息似得说道：“我留下这缕残魂本来就是为了等着你过来看你最后一面，现在也该走了。从第一眼看到你，我就知道你心中背负了仇恨，我不能劝你放弃报仇，但是你一定要给我好好地活下去，把我没来得及看的九重天的风景给看完了。另外……”
炎知蓦然顿了顿，而后几不可闻的声音散在了空气里，“帮我跟羡落说一声，我……对不起她……”
叹息声落地，炎知的身影终于也彻底消失，连尘土都不曾留下。沈丹芝愣愣的看着空气，一滴泪水溅落在手中的玉碗上。
炎知与她，不仅仅是师徒，还是亲人。又一个亲人就这么在眼前消失，心中闷得喘不过气，沈丹芝咬了咬嘴唇，再没有流下一滴泪。炎知说得对，她要好好活下去。
转身出了洞府，沈丹芝果然看到山洞外有一处地方比其他地方突出一点。自掘坟墓这种事情，估计也只有炎知能干出来。
沈丹芝在那儿蹲下、身，把将玉碗也一道埋了进去，而后重重磕了几个头才离开了这个结界。死者长已矣，就让炎知在这里面安息吧。
没有顾得上整理自己哀伤的心情，沈丹芝就御剑去了戚朱城。炎知不在了，可是还有很多事在等着她办。
戚朱城的守卫比前几个月看起来更加严密，沈丹芝经过了几个关卡才见到陈羡落。比起炎知，陈羡落看起来要年轻的多，像是岁月刻意在她身上放缓了速度。
如果炎知没有受过重伤，看起来也不会那么苍老吧。能让陈羡落放在心尖上的人，长得再怎么样也不会太过寒碜。沈丹芝整个人根本就没有从炎知去世的悲痛中缓过来，看到陈羡落之后，脑子里却突然想到了炎知。
“丹芝，”陈羡落喊了一声走神的沈丹芝，说道，“你还没有跟我说突然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情呢。”
“哦，”沈丹芝终于记起来了自己的正事，连忙说道，“晚辈这次来，是想请戚朱城帮忙炼制丹药。”
戚朱城确实有帮其他势力炼制炼丹药的先例，陈羡落点点头：“应该没问题，是什么丹药？”
“八阶九霄丹。”沈丹芝答道。
第89章
八阶九霄丹，听到这个，陈羡落的眉头却微微皱了起来，眼中似有犹豫。
沈丹芝连忙说道，“我知道戚朱城的规矩。药材与丹方我已经全部准备好了，丹成后我取一颗便足够。至于那一个承诺，我也一定会遵守。”
戚朱城帮其他势力炼制丹药一向都有一个不变的规矩，除了一般炼丹师要求的药材丹方自备之外，那便是不论丹成几颗，委托人只能取一颗，而且在此之前必先给戚朱城许下一个承诺，不管炼丹成功还是失败，都得遵守。
这条件虽然很苛刻，但是每年依旧有不少势力上门，而且还有势力被拒绝，只因为他们不够资格去许下那一个承诺。
陈羡落终于点了点头，带着歉意道：“自从你在逐鹿镇落脚，城里就有很多人对你不满，我毕竟只是一个长老，对你偏颇的太多也不好。但是那一个承诺就免了，毕竟你还是七长老，享受一些优待也在情理之中。”
沈丹芝怎么不知道陈羡落为了她已经破了很多例，当即点头道：“晚辈先多谢前辈了。”
“谢谢什么的就不用了，八阶丹药炼制复杂，需要一些时日，等的这些日子，你依旧住在蕴丹阁就好。”陈羡落垂眸想了想后，才对沈丹芝继续道，“你把所需的材料交给我，然后就去等着吧。”
看这样子，陈羡落是要亲自出马了，沈丹芝大喜，连忙将东西取了出来。
在离开陈羡落的房间时，沈丹芝走到门口，却又将脚步顿了下来，重新转过身道：“师父让我转告给您，他说他从来没有忘记过您，是他负了您。”
陈羡落一怔，而后蓦地牵起一缕笑，挥挥手：“我知道了。”
在她挥手间，沈丹芝分明看到了她眼中掩饰不住的落寞。也不知道这个时候告诉她这句话适不适合，沈丹芝叹了口气，抬脚去了蕴丹阁。
这儿来了这么多次，早就是轻车熟路了。熟门熟路的摸到差不多已是专属于自己的西苑，沈丹芝推开门却发现那里面的陈设都没怎么变过。
上一次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住进来了，没想到这么快又回到了原地。只是这一次她来的时候没有碰到过飞忆，连祁玉都没有看到。他们俩在她还在云霖山的时候就先行一步回了戚朱城，听说现在是在闭关，所以没空出来见她。
暂时是不会有人来找自己了，沈丹芝反锁了房门，就进了青玥空间。
在空间里或修炼或练术法，每过一周天便出来看看有没有人找自己，如此过了三天，沈丹芝都是这么过来的。这三天里，戚朱城的人就像是把她遗忘了一般，当真没有半个人影来看她。
直到第三天晚上，沈丹芝出来望风的时候，才将将开了一下房门，打眼就看到飞忆正在朝西苑走来。唔，跟她一起过来的，还有祁玉。貌似最近这两人老是在一起黏糊啊。
沈丹芝把房门大开，踏到院子中，率先跟飞忆打了声招呼。
飞忆忍不住说道：“早知道你要来戚朱城，我们就干脆多等几天跟你一起算了。”
“一起不一起还不一样么，省的还耽误你们闭关。”沈丹芝笑着摆摆手，“话说什么风将祁玉兄也吹过来了。”
祁玉淡淡一笑，抱拳道：“听说沈掌门来了戚朱城，我自然是要来尽一下地主之谊了。”
“别在外面客套了，先进去再说。”飞忆拉着沈丹芝的胳膊，将她拽进了屋。
到了屋里，飞忆就一脸严肃的看着沈丹芝道：“我们之所以这么快就来找你，是因为我们要跟你说关于叶岚的事情。”
“叶岚？”沈丹芝挑了挑眉，不晓得为什么会突然提到他。
“你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看到叶岚的时候就觉得他长得很面熟？”飞忆问道。
沈丹芝点点头。
“我先前还以为是错觉，可是祁玉看到叶岚的时候，也跟我有一样的感觉，可就是记不起来在哪儿看过。于是我们回来之后，还特地问了一下长老们这个名字，但是没人知道。后来有一天，在无意之中，我们终于知道了那种熟悉感从何而来。”说到这里，飞忆还故作悬疑的顿了顿，十足的吊胃口。
“为什么？”沈丹芝下意识的接口问道。
“因为我们在丹塔七楼的壁画上看到了叶岚的身影！”飞忆显得有些激动，似乎还带着当初发现这个事情的时候的震惊，“七楼的壁画上画的是万年前仙魔大战的情形，在戚朱城成立的时候就已经存在了。虽然因为时间久远，壁画有些看不清楚，但是我跟祁玉还是可以一眼就看出上面画的魔族的首领就是叶岚！”
万年前的魔族首领？沈丹芝眉头一挑，脸上却装作不在意的说道：“叶岚怎么看都不像是活了上万年的老妖怪啊，而且既然是壁画，肯定是会失真的，或许那上面画的人只是跟叶岚有些相似呢。再说了，戚朱城不过才成立了几百年，怎么会知道万年前的场景呢。”
“这幅壁画据说是城主大人从一座仙府里发现的，而后用术法将它直接挪到了丹塔的七楼，所以它绝对真实。”祁玉解释道。
“呵呵，叶岚只是一个渡劫期的普通修士而已，要说他活了上百岁，还确实有可能，如果他真的是什么魔族首领的话，怎么还会出现在凡间呢，万年的时间，就算资质再怎么差，也该上九重天了。”沈丹芝呵呵笑着，还在努力的打消着飞忆二人的疑惑。
沈丹芝说得也有道理，飞忆点点头道：“这么说也有道理，只是叶岚毕竟出现的来历不明，你还是一定要小心跟他相处。”
“那是自然的，放心吧。”沈丹芝眨了眨眼睛，笑着保证道。
毕竟天色已晚，飞忆和祁玉稍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沈丹芝将他们送到门外，独自回来再次反正锁上房门的时候，一直挂着的笑容却渐渐退了下去。
叶岚的修为绝对不止渡劫期，也确实早就去了九重天，可是他真的是万年前的魔族首领么？沈丹芝靠着房门闭上眼睛，脑海中一幕幕闪过他们相处过的场景。
脑子中闪过了无数的念头之后，沈丹芝再次睁开眼睛，神色却早是一片释然。就算是魔族的又怎么样，赵凝还是魔修呢，叶岚只要还是叶岚就行了。
只是万年，这个时间实在是太久了，万年前的修仙界跟现在相比又有什么不一样？沈丹芝想了一想之后，就又开始进空间修炼了。忘尘不也是万年前的人么，早日突破就可以再看到他了，到时候说不定可以问问。
如此又过了七八天，才有消息传来说沈丹芝的丹药已经炼好。沈丹芝这七八天里几乎是没日没夜的修炼，修为却还是纹丝不动，怎么都突破不了，非但修为卡在了元婴后期，连青玥心法都稳稳停在了第五层的关口上，没有上升的动静。
突破果然是需要机缘啊。沈丹芝稍微休整了一下，就随着陈羡落派过来的小弟子去了丹塔。这些日子飞忆和祁玉也分外的忙，不是在闭关就是在炼丹，根本就看不到人影。
大长老出马，这丹药自然是炼的十分顺利，沈丹芝拿着装了一颗九霄丹的玉瓶，激动的朝陈羡落到了个谢。
“说要谢的话，我还得谢谢你的丹方。能解除斩灵草毒性的丹药，这以前可谓是闻所未闻，不知是哪位惊才绝艳之辈研究出了此等丹方。”陈羡落叹了口气，对她口中的那个惊才绝艳之辈充满了景仰之情。
说起惊才绝艳的话，忘尘貌似还真担得上这个称呼，沈丹芝咧嘴一笑，推脱的说是于山谷之间偶然得到的。
丹药交接完毕，沈丹芝沉吟了一番之后，对陈羡落说道：“晚辈还有一事，不知道前辈能否让其他人先回避一下。”
陈羡落看沈丹芝面色凝重，就听从了她的话。
等到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的时候，沈丹芝才将莫青镜合作计划同陈羡落说了。
陈羡落听完沈丹芝的话，蹙眉思考了一番：“有人一同对付谬灵谷自然是好的，就是这人是否可靠我们无法保证，交换双方情报这件事情还有待斟酌。不过你可以先跟他合作看看。”
“嗯。”沈丹芝早就知道戚朱城方面会是这个态度，毕竟她自己都对莫青镜摸不清底，戚朱城的人自然是不会冒这个风险。
而且就凭她和莫青镜的地位，能不能入得了戚朱城的人的眼都是个问题。总之现在谈合作太早了，等逐鹿镇的局势稳下来再说也不迟。
“说起来，我倒是很奇怪，”陈羡落突然看向沈丹芝，“为什么你一直对谬灵谷的事情那么在意？如果只是为了炼丹大赛上的冲突的话，该不会做到像你这样。”
沈丹芝怔了怔，抿上了嘴唇，而后迎上陈羡落的目光，下定决心似的说道：“因为我姓沈。”
短短五个字一说出来，陈羡落却是大骇，颤抖着问道：“难道你是沈家……”然后她一句话还没说完，手下就迅速打了个结界，将这间房间彻底杜绝了被偷听的可能性。
而后才继续说道：“你此话当真？”
“对，我原名叫沈瑶，是十年前被灭的五大修仙世家之一的沈家的嫡女，也是唯一幸存下来的孤女。” 纠缠了自己两世的仇恨难道还有假的么，沈丹芝苦笑着点了点头，狠下心似的将自己的身份全都挑明了来。
陈羡落惊骇更甚，喃喃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晃了一下神后才对沈丹芝正色道：“孩子，记住，以后千万不要对别人说你的身份，包括戚朱城的其他长老，都不要说。”
直到沈丹芝疑惑的点头之后，陈羡落才像是松了一口气般的扶住沈丹芝的肩膀，轻声道：“孩子，当年沈家的事情是戚朱城的过错，没有及时赶到，戚朱城对不起你们沈家。”
当年接到沈家出事的消息时，等戚朱城的人赶到那里，却早就晚了，全家上下无一活口，连偌大的沈家宅院都被一把大火焚烧殆尽，里面的尸体全都面目全非。他们本以为沈家从此就消失在了修仙界，谁成想沈家的嫡女还活在世上。这也算是老天开眼么？
“前辈能告诉我为什么么？”沈丹芝心下的惊讶不比陈羡落小，她怎么都没想到她的身份会让陈羡落一向平淡的心境会有这么大的起伏。
“涉及隐秘，我无法直说，但是你记住我的话就好了，相信我，我绝对不会害你。”陈羡落摇了摇头，言之凿凿。
第90章
沈丹芝一直在隐姓埋名不过是在担心仇家知道她的存活后会再找上门来，可是她却从来不知道连名义上站在自己这边的人都对她的存在这么忌讳。
陈羡落眼神凝重，丝毫没有再深入说明的意思。
这样一来，沈丹芝也只好先压下心头的疑惑了。本来她是打算这一次来戚朱是要跟陈羡落商量一下那两块玉的事情的，可是眼下的情景她不禁有些彷徨。戚朱城她真的能够相信么，
陈羡落看着沈丹芝的迷茫，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修仙界局势暗涛汹涌，你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今日若非是因为我跟炎知的关系，恐怕我会选择跟其他长老们一样的做法，毕竟只有戚朱城才是我最要维护的地方。”
说起来，自己两世所活加起来的年岁跟陈羡落其实差不了多少，可叹这心性却还是那么天真。沈丹芝在心里苦笑一声，抱拳朗声道：“多谢前辈教诲，若是接下来没什么事情的话，晚辈就先告辞了，逐鹿镇还有事情亟待解决。”
陈羡落欲言又止，终是挥手撤了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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