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魏国大长公主拉着曹皇后,略略远离了随行的婢子护卫们,轻声说道:“待这冯美人夺得皇上宠幸,生下一儿半女,自然,我们便可——”
她说着,手上做出一个咔嚓的姿势,又吐出四个字“舍母取子”。
曹皇后的唇畔依旧露着不动声色的笑容,她看一看魏国大长公主,略带娇嗔的用了家常的称呼:
“婶娘一心一意为本宫打算,本宫真是不知如何感谢才好,只是听闻,最近那苗妃与张贵妃走动的很是亲近,
苗妃是有孕的人,张贵妃又是官家心尖儿上的,不论谁得宠,谁失宠,这张贵妃都是屹立不倒,如今这二人走到一处,不知会否生出什么变故?”
魏国大长公主闻言,自然深得其中三味,她只是用手轻轻拍了拍曹皇后的手,一脸温和慈祥道:
“从前怎样处理,如今就怎样处理,就是了。官家是我看着长大的,他的性子我最清楚,谁敢冒大不违捅破这层窗户纸,谁就先倒霉。”
两人说着,就这般缓缓向着皇后的椒房殿行去。
……
苗妃的寝殿中,一个小宫女努力淡定着神色,从外间进来。
苗妃赶忙屏退了左右,向她探问道:“怎么样?外面的大夫怎么说?”
那小宫女刷的一下脸色就发白了,直接跪下道:“这,这些日常内务府送来的胭脂水粉中,确实如贵妃娘娘所言,都是有伤胎之物的。”
苗妃听得此言,捏紧的手猛的一下砸到了旁边的茶几之上,硬生生的将那一张酸梨木桌子砸出一个凹槽,破碎的木屑一下子飞溅出来,手背鲜血淋漓,鲜血一滴一滴顺着她的手滴到地上。
那小宫女直是劝着:“娘娘保重,切勿动怒伤了身子啊。”
苗妃经过对茶几的暴力攻击发泄,情绪倒还是冷静的,她轻声吩咐道:“你起来吧,这不关你的事,你去后面将我的药箱子拿来,给我将手上包扎一下,不要惊动旁人。”
那小宫女连连称是。
那天张贵妃前来和苗妃说起这些事时,苗妃虽然明白,张贵妃此刻的示好,必然是冲着自己怀着的龙胎来的,张贵妃既然开了口,她主动让还是等着到时候张贵妃求了官家过继,都并没有天大的区别。
然而,为了稳妥,她还是让自己的心腹宫女反复查证了自己宫中分配来的东西,果真有异,可是,太医院如此多的名医,为何统统三缄其口呢?这真是让人恐怖的事情。
是何人能有如此的权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官家自己?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纵然官家出于一些对外戚的忌讳,对那些高门大户的妃嫔不甚宠爱,也犯不着一刀切的让宫中所有的女子都遭遇孕育困难,尤其是对自己,或是对张贵妃这等没有娘家势力的妃嫔。
那就只有皇后了。
想到这里,苗妃不由的牙齿咯咯作响,她心中着实恐惧自己的孩子不能平安的生下来,这宫里,就算是张贵妃那般享尽恩宠,又有戒备心的人,都会不幸中招,何况自己呢?
如今,和张贵妃抱团,答应将这个孩子过继到张贵妃名下,寻求张贵妃的相助庇护,这是唯一的法子。
旁边给苗妃上药的小宫女,看着苗妃的神色变幻,一句也不敢多言,只安静上药包扎着。
……
斜阳已略略向低垂下,慈蔼的光芒一缕缕挂在檐廊上。
风荷殿内,张贵妃侧坐在贵妃榻边,双刀半翻髻上,带着鎏金穿花戏珠步摇和蓝白琉璃翡翠珠花头面,身上是白蝶翻飞纹样的云锦衣,曳地的素色飞鸟描花长裙,戴着与头面很似一对的蓝白琉璃珠镶手串,胸前的赤金盘璃璎珞圈上,也镶着同色蓝白琉璃宝石。
白皙的皮肤闪着水样剔透的光泽,唇不画而红,眉不描而黛,眼睛如若略略低垂的娇杏,纤腰不赢一握,便是坐在榻上不动,也端的有一种天然风流态度。
旁边的王子月,正拿着各色古籍,给张贵妃说趣儿。
“这一沓古籍,都是我三哥游历前来时,在天一阁寻来的。
寻常的古籍铺子,都用芸草、肉桂、香油、麝香为书驱虫,天一阁却别出心裁,用染制过的硬黄纸抄写,与一般存放方法相比,至少还能多存放个十年。”
张贵妃听着有趣,不由接过王子月手中的古籍,又轻轻侧头一想,眼神滴溜溜转,摇摇头,笑道:
“只是这种染纸的法子太为繁琐,价格又过于高昂,一般商家乃是趋利而为,谁肯花费如此心思在这些书上呢?由此可见,这天一阁的老板,是真的爱书之人啊——”
“谁说不是呢——”王子月眉眼弯弯,满满的灵秀之气,又抬手拿起另一卷古籍《广陵乐书》:
“这是用湛蓝作染汁的碧纸,那是椒纸,是一种用辣椒的汁液渗透纸中的防蠹纸,可以毒死蛀虫,效果比碧纸更好几分呢——娘娘你看——”
第一百七十章 做局的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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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贵妃接过那册《广陵乐书》,略略翻看,却是皱了皱眉:“虽是防蛀很好,也容易保存,但这碧纸,若是人在看书时,有用指尖点水蘸书的习惯,恐怕就要受害。【零↑九△小↓說△網”
“娘娘说得极是,”王子月接过那碧纸的书,陪笑道:“娘娘自然是没有害人之心的,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害过娘娘的人,娘娘也得想些办法挟制才是。不然,岂不任由歹人看低了娘娘去?”
张贵妃这才睁开自己波斯猫一般的双目,略带吃惊道:“月儿是说?”
王子月神态自若:“娘娘可记得,当时娘娘生产时,前来为娘娘接生的那几位产婆?”
“自然记得,本宫此番是第一胎,没有什么经验,那些婆子粗手笨脚的,亏得有你为本宫助力。”张贵妃又眯起眼睛。
“臣女不敢居功,但那几个人,确实是有问题的。后来臣女才知道,那几个人,多次为宫嫔接生,凡是经她们的手接生过的宫嫔,大都子宫受损,再也不能生育。”王子月说的十分笃定:
“臣女觉得好奇,也曾随师傅一同前往那些娘娘处看诊,确信是因着接生时刻意损害宫嫔的身子所致。”
张贵妃沉吟良久,忽然叹了口气:“如此说来,若是当日没有方大人举荐你前来接生,那些人,也要对本宫动手的。”
“娘娘有上天庇护——”王子月谦逊有礼,正要脱口而出一些宽慰的话,却已经见得张贵妃开口,只得将后面的话吞了下去。
“没有什么上天,一切都是人做的,这个深宫之中,只有自己当自己的老天爷。”
王子月看着眼前娇娇怯怯的张贵妃说出这番话,心中一时有些悲悯之感,半晌,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
方仲永一行人备好了车马,准备第二天出发,前往赴任。回到内院时,见韩琦坐于石桌前,几个小校,垂手恭立在一旁,这些小校看着都似是面生,却也挑不出什么不妥来。
气氛似是寻常,然而,在方仲永看到韩琦微微摸一摸耳朵的动作时,他的心下顿时明白了:
这些人自然不是心腹,而是多番考量之后,韩琦手下,最有可能已经成为西夏斥谍的一些人。
“方大人都拾掇妥当了?”韩琦看了方仲永一眼,“说起来,方贤弟刚来密谍司,本官倒是有些经验之谈,想说与方大人知晓。【零↑九△小↓說△網”
“妥当了”方仲永的神色依旧是那般的人畜无害,韩琦看着他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心中就飕飕跳出“扮猪吃老虎”五个大字。
却听得方仲永继续道,“韩大人有何高见?还请不吝赐教。”
韩琦嗯了一声,故作些兴趣,抬手啪啪两声。他身后侍立的一个小校就走上前来,双手捧出一个明黄锦绣纹样的剑套子,看过去很有逼格。
方仲永看了看剑,又看了看韩琦,心中已经明白了七七八八,却很是不显山露水的样子,整个人如若藏在剑鞘中一柄暗暗含着锋芒的利刃。
韩琦道:“这是昨日密旨下来,官家特别赐予你的,怕你一介书生,无法在军中立威,特赐方宝剑,凡有不听军令者,可先斩后奏。”
方仲永先行了全套礼仪,然后双手接过宝剑。
所谓方宝剑,也作上方宝剑,乃是掌管制造供应御用器物的官署,秦已有之,汉负盛名。
方宝剑即皇帝御用的宝剑。持有皇帝所赐方宝剑的大臣,具有先斩后奏的权力。
中国古代非常重视礼法,由于方制剑之初就被赋予了皇权和特权。方宝剑反映的是一种人治观念,见宝剑如见天子,它是中国古代皇权的象征
当然,这也是他协助韩琦密奏清楚了如何埋伏簪花土豆这枚棋子的事,官家特别下的恩旨。
“要在军中立足,在军中立威,为人处世一定要果毅,赏罚分明,纪律严明,说来也简单,无非是第一,给手下足够的好处,第二,阵前开溜的不论什么门户一概砍脑袋没商量。”韩琦说的很是轻松。
方仲永想到当初历史上的狄青也是靠着砍了几十颗阵前开溜武将的脑袋,才稳住了阵势的,心下也不由有一丝对军中不同于朝中的鲜明认识。
所谓的“给手下足够的好处”,就是胡萝卜;而“阵前开溜的不论什么门户一概砍脑袋没商量”,就是大棒槌,一手拿着胡萝卜,一手拿着大棒槌,两手抓,两手都要硬,妥妥的,没毛病。
想到这里,方仲永微微一笑,给了韩琦一个会意的眼神,而后,韩琦就开启了他开挂的人生如戏,全靠演技,飙戏阶段。
只见韩琦语重心长,拱手朝向着北面一个隔空抱拳:
“此番官家赐你方宝剑,也是因着你在审理簪花土豆一事上,给出的好建议。方大人所说的,将簪花土豆送去沉香阁,使用美人计一事,本官与官家都深以为然。”
韩琦这边说着,方仲永就微笑着,一边微笑,一边似是不经意的样子,余光扫过韩琦身侧这些小校的面庞。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想必这簪花土豆,也并不能免俗。这动手的日子,我会尽快定下来。”韩琦说着,亲自为自己和方仲永斟了茶。
“沉香阁作为顶尖的风月场所,来往人流复杂,好酒美色当前,是非争端总是不少,要想张罗的生意兴隆,所以多半有朝廷的背景。
那些个顶尖的花魁,则自小便要撒重金,以诗词歌赋,医卜星象,教导灌输,一分不能落得俗套,又要以插科打诨、体贴人心、身段舞艺筛之选之,琢之磨之。
用的下这般心思,撒的起这笔银子,平日里还要各种盥面、梳妆、金钗、玉田、步摇、霓裳,又要以燕窝、香薰、珍巧、材料、维系成名花魁尽可能久的青春、身段、歌喉与舞技……
所以可以说,那沉香阁可是各国刺奸势力杂然交锋,无硝烟的战场,那些顶尖的花魁,也是什么背景,甚至多大的斥谍名头都颇有可能的,韩大人如若要与簪花土豆一同前往,定要小心才是。”
方仲永说得一脸关切拳拳的样子。
第一百七十一章 沉香阁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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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我何尝不知呢,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这簪花土豆的嘴巴,比铁打的还要厉害,七十二道酷刑用遍了,奈何那厮就是不开口啊。【零↑九△小↓說△網
倒是那卧榻之上,**之间,佳人秋波盈盈,娇羞不胜,循循善诱之下,除了以为明摆不可说的机密事,其他一切——
便是双亲姓名、祖籍来历、妻小家境、以及以为风趣的各方见闻,又是哪点不可说说以博佳人一笑的?
至于建立的长期关系,成为裙下之臣,在那温柔乡里寻那解语花者,便更是难有几分密事了。”
韩琦说的声情并茂,妥妥的演技派啊。
方仲永自然顺水推舟:
“但愿那簪花土豆,也是个英雄气短,儿女情长之人吧。难怪韩大人最近一直派人为他医治伤患呢,倒也是,如今他那个样子,怕是也还要恢复一阵子,才能前往吧。”
“可不是么,”韩琦眼皮抬也不抬一下,略带敷衍和一种怕被方仲永强了功劳的姿态道:“若非方大人要赶着前往就任,此番还打算约方大人一同前往呢。”
方仲永笑了笑,他看到韩琦身后一个眉眼弯弯的小校眼神里亮晶晶的,心中不由也含了笑,看样子,鱼儿还是会咬住饵的。
第二天,方仲永如期上路,两队护送队伍依旧严阵以待,刀剑盔甲都因着密谍司的特殊身份而用的极好。
方仲永没有骑马,而是坐到了马车之中,他本来就无法与这些密谍司的武将比拼骑马技术,给自己找罪受的骑上几天马装一装逼就想换来这些马背上出来的密谍司斥谍,纯属扯淡三千里。
所以,干脆从始至终就是文官形象,从不需要在武力上树立什么光辉形象。
上了车,方仲永轻轻摊开方宝剑的件套,露出那宝剑的样子:
只见剑身花纹细凿,图纹清晰,一面刻着腾飞的蛟龙,一面刻着展翅的凤凰,剑鞘上纹饰了北斗七星,以剑应天象之形,
这是钦天监基于对北斗七星的崇拜,同时也为了追忆铸剑祖师欧冶子的功绩。先斩后奏的权力,看样子,赵祯真的对自己是有很大期待的。
方仲永打开剑鞘,轻轻敲了敲闪亮的剑身,长长的叹了口气。
……
一个月后,沉香阁。
沉香阁,乃是大宋境内最令文人骚客钟情的风月场。
自然,它有多家分阁,在开封府、大名府、甚至环庆一带的城市皆是闻名。
这一天,密谍司包了场子,韩琦亲自带了整理干净的簪花土豆,轻轻笑着,摇摇折扇,踏进了沉香阁中。
他们来的这所沉香阁,乃是环山拥湖的岸边一阁,该阁还于河中有四座画舫船,可说是颇有些规模制式的。
阁体是八角拱顶八层建筑,周边广种银杏,清凉河水与河上画舫风帆临风而动,风动帆动,皆是心动。
到了四月里,吟柳新纳绿,红晕花梢头,火红的娩仙花花开的艳丽夺目。
四周廊壁上西子望月、海棠春睡、文君把酒、飞燕临风一幅幅精绣蜀锦贴毯挂墙,凹凸云龙行针密密织就,色彩大胆绚烂,意态十分生动处,还焕发出一阵阵幽幽的香。
见簪花土豆留意看画,旁边陪着的牵堂女子盈盈笑了,说道“这是新样式,采用双面蜀绣的技术,看过去会更加立体生动一些。”
簪花土豆听得此言,侧身看去,见她身上是桂子绿齐胸瑞锦襦裙,梳着简单的乐游髻,插一只绿雪含芳簪,虽是寻常东西,但是配色和谐,兼之她身形高挑窈窕,服色白皙,自也别有一番风流态度。
韩琦在一侧大摇大摆的坐下来,桌边的缠枝牡丹翠叶熏炉上,淡淡的梨花香气飘过,
他则直勾勾就着身侧的一个素锦月白色罗月浅蓝绣边长裙,挽着流云还香小髻,插一只梅花形铜簪的牵堂女儿,摸索的来来去去,那玄长的秀发从他的手边温柔的飘逸滑落。
簪花土豆回身,似是很有些兴趣,笑道:“这里的女儿家与寻常人家的女孩子样子倒也甚为相似,但是终有些不同处,却又说不清是什么。”
韩琦心中很是明白,就是打定主意诱惑西夏斥谍们来此劫走簪花土豆的,但戏还是得做全套。
于是他面带不屑,心中却想着:
自然是不同的。
寻常女儿家,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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