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只要你们的小二是自家人,就算是别人学去了那柳絮机子,却也学不去这手艺精巧,岂不更好。”
“不错。你小子,我欣赏,以后你就是本少爷的人了,好好表现,你的新巧玩意儿,若是买的好,本少爷必须第一个知道。”柴麟谈起生意,十足十像个后世的霸气EO,大气,狡猾,又充满了自恋,对各种新鲜名词儿也掌握的极快,头脑一等一的灵光。
几人走到柴府门口,发觉几辆宝蓝锦缎棉布盖子的马车,马儿已然打盹儿,正停在府门外。
自打澶渊之盟以后,大宋地界的马匹,就是坐地起价的稀罕物,失去了草场,长年依赖着时战时和的敌国马匹交易榷场,这马车,在江南地界,可是稀罕东西,非官宦人家,世代簪缨,那是有钱都没处买的,有市无价之物。
一脸焦急的柴家总管,早在西角门等着,见他们这一干人等,大摇大摆归来,就赶忙将柴麟和方仲永二人拉进角门,忙不迭的命他们沐浴更衣,说是要见贵客。
“什么贵客?对了,老夫子今儿向我爹爹告状了没?爹爹怎么个反应?”柴麟一面接过帕子,抹去洗完身上的水渍,换了干净衣裳,系着胸前带子,一面探头向柴家那位方仲永的三千里表舅管家询问道。
已经收拾停当的书僮方仲永同志,此刻却是心中雪亮:柴绍怎会不知今儿的事,不过既然来了客,自然对孩子是人前不责,对众不责的,只能是秋后算账。
然而此刻,更让方仲永小心肝有些激动砰砰跳的,却是那客人的身份。以那马车,而非寻常人家骡车或者轿子的贵重,以他对历史的了解,在临川这个地界,和柴家这等关系,又有这等气场的,除了临川王氏,还有那一个?
想到就要见到王安石及父兄诸人,方仲永同志那叫一个激动啊。这可是出了名的官宦世家,诗书世家,其家族祖孙三代进士,王安石的几位兄弟,个个是文采风流,后世膜拜的神童大儒,整体高度,堪比小李飞刀的家族那般一门七进士。
思及此处,方仲永同志,再次默默整了整自己的中单里衣领口是否妥帖,袖口又是否得当,袍子有无盖上脚面等等儒家礼仪,又细细收敛了下自己一贯嬉皮笑脸的态度,回忆着一些聚会访友的最牛诗词。
想着一定要在与同龄人王安石同志的第一次见面,给对方留下深刻的震惊和印象,想到如何在历史名人面前装逼打脸等等套路,他不禁心中兴奋雀跃到满极。
以上,方仲永以生平最严肃之态度,亦步亦趋的跟着柴麟,穿过后院,绕过粉油影壁,经抄手游廊,最后终于来到已然高朋满座,少长云集的会客大堂。
然而,垮过大堂门槛的一刹那,一切设计在方仲永一个不小心摔的一个狗吃屎姿态下,倏然崩溃。
灰头土脸,
傻不愣登。
求方仲永同志的心理阴影面积。
关键时刻,好基友柴麟少爷,轻轻向方仲永同志伸出了有革命友谊和温暖的手,就要拉他起来。
谁知脚下一滑,柴少爷竟然趴的叠罗汉一般,摔在了方仲永同志温暖单薄的小身板上。
大堂中先是一片安静,紧接着,一片难以抑制的哄笑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来。
在如此亲切祥和的哄笑氛围中,柴绍有些愠怒的声音响起:“还不去扶起来,笑什么笑!”
果然,当家的发威了不一样啊,旁边的丫头和家丁扶的扶,拽的拽,这才将柴麟和方仲永二人拉起。
方仲永抬起头,按照儒家君子应在公众场合不苟言笑的风范和要求,以及柴绍陪坐的迎客顺序,很快逻辑锁定了各位嘉宾的身份。
居于主位的,自然就是时任临江军判官的王安石他老爹——王益。王益蜀黍此时四十许人,肤色略黄,唇齿含笑,方面隆准,阔耳微张,一脸和善。
顺着王安石手边依次落座的四个男孩儿,看过去大的不过二十岁,小的也有十岁。衣着打扮皆是差不多,但相貌却很容易分辨,王益第一任亡妻徐氏所出的王益长子王安仁,和次子王安道。以及第二任妻子——也就是如今陪坐在高堂之上的吴氏所出的,王安石,王安世二位。
算起来,此时王安上,王安国,王安礼也都应当已经出生,但或因年纪太小,此番并未一同前来。
堂上这位王安石的生母吴氏,正是柴大官人家表妹,抚州金溪人,方仲永的同村老乡。
所以说容易分辨不同母亲所出,乃是因为,王安石和王安世二人,一概继承了自己生母小麦色的皮肤,而不似他的两位兄长那般白净。
当然,兄弟四人的五官更多继承了其父的高鼻,隆准,招风耳,天庭饱满等外貌特征,如若后世画像一般,一看就是自家老王的孩子。
柴麟走在前面,方仲永则追随其后,两人和众人依次行礼问好。
经过王安石身侧时,方仲永用好奇的余光细细看过这位同龄人。结果却发现,对方宽宽的横目,也正在细细上下打量自己。
一般大小,一个时期,一个省市中,两个家庭出身天差地别的神童,进行了第一次,一眼万年的对视,如若此处有心理活动的简单话外音,那么,
王安石神童的话外音大抵是这样的:这就是方仲永啊,一个清汤挂面范儿的小白脸啊,母亲时常念叨的隔壁老方家天才神童,原来生的像个女儿家。
方仲永内心的话外音则是:很干净整洁的一枚阳光少年啊,为何后世野史中,时常塑造王荆公不洗澡,邋里邋遢呢?莫非是为了营造王荆公相公成为人民大公仆后,日理万机,无暇顾及其他的光辉形象?还是因为人家黑?
但是,人家黑就说人家不洗澡,这简直就是后世西方社会,妥妥的种族歧视有木有?
王安石自然不会知道,方仲永内心关于他的洗澡问题发生的这场探讨。
而方仲永却在下一刻,呈现出惊呆了的神情。
他身前的柴麟亦是震惊。
因为他们面前的这位——坐在王安石生母吴夫人一侧下首,甜美娇羞的十岁小萝莉,王家四小姐——王子月小姐,身后站着的两位贴身丫头,
此刻,正用一种诡异而不爽的眼神,直直瞪着面前躬身和他们家小姐见礼的柴方二人。
那正棉花糖事件中的的墨香和砚侬二人。
方仲永成吉思瀑布汗。他当时听到这两个丫头彼此的称呼,自然是猜到了这俩丫头,能有这么刁钻古怪的名字,自然多半是大家小姐的贴身丫鬟,要么就是宝玉那样儿的同志手下的丫鬟。
然而,万万没想到,可巧呢,可巧呢——
主位上的柴绍夫人,却并不在意儿子和这位大名鼎鼎的神童伴读,两人这都是什么情况。只是殷勤招呼众人道:“时候也不早了,西厅那边已经备了晚饭,还请各位前往用饭。”
众人渐次依礼起身。
墨香和砚侬,却似哼哈二将一般,护在王子月身前,将小姐牢牢护在垓心,生恐柴麟和方仲永有何异动。
忠心耿耿的样子,让方仲永顷刻想到了旺财。
但他并未注意的是,一贯桀骜的柴麟,看向那王子月的眼神里,那一点点微微的自卑和仰慕。倘若人有尾巴,那么此刻跟在王子月一行人身后走着的柴麟,一定是摇着尾巴的。
第十一章 酒令今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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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灯时分,西厅里一个个的灯烛渐次亮起来,隔着蒙了雕绘花鸟鸣虫的纱罩子,照的暄然如昼。
厅内一排胡杨木描彩漆的山水屏风拉过,隔开两个世界:
屏风这边,方仲永等一干家丁仆从,可劲儿的将一盘盘切好的兔肉片,山鸡片,鱼片,时鲜蔬菜等等,投入面前翻涌沸腾如云霞的大铁锅子中,待东西渐次煮好,再用酒、酱、椒、桂等粉面淋上料汁子,而后承在一个个食盒和托盘内,捧到屏风那边,欢乐和谐,正在诗酒任年华的柴、王两家聚会桌上去。
没错,宋代,火锅已然并不是什么稀罕物,舌尖上的大宋,代表了我国劳动人民自古就是吃货的光荣传统。
方仲永自是忙乎的脚不沾地,并未注意到一双真挚的眼睛,正在他身后,垂怜的注视着他。
前世的方仲永,在读那篇《伤仲永》时,或许,并不曾足够深沉的体会和感受到王荆公同志,在写这部作品时,内心对方仲永神童的深深惋惜和哀叹,那惋惜是妥妥不亚于外貌协会的宝玉遇见秦钟时那番惋惜伤情的。
而此刻的王安石,一心竟都在为忙忙碌碌伺候自己这一桌酒菜的方仲永感叹:
这等无师自通,五岁能文的风流人物,奈何却生在了世代农户之家,双亲目不识丁,何有见识教养成才?如是,只富贵二字,就阻隔了人与人之间。我等官宦子弟,虽比他富贵,但多少绫锦纱罗,却只是裹了些枯株朽木;羊羔美酒,也不过填了些粪窟泥沟,又哪里配使唤他?
但见方仲永正捧一件莲盖温酒器过来伺候,王安石心生一计,就势将那温酒器接过。
而后,从温酒器六曲形的双层莲花底子上,托起酒盅,径自上前,又看向柴绍和自家父亲王益,略略一礼道:“今日高朋满座,珍馐满怀,何不对酒当歌?”
说着,自己自斟自饮,又看向方仲永道:“久听得家母说起,方家二郎,惊采绝艳,今日一见,怎能不畅叙此情?不若请二郎入席,一觞一咏,以慰平生才好?”
一杯见底,杯盏又重新甩入温酒器滋滋的清水中。
王安石一手拉了方仲永,一手则略略一挥,命家丁拿过一只椅子来,不由分手,将方仲永一把按到椅子上,就要再敬他。
方仲永将王安石手中新拿的酒杯接过来,看一看王安石的双目,巧笑捻起三根手指,举托起酒杯:“小的谢王公子厚爱,自当先干为敬。然而此酒名唤莲台酒,自有一番名头,饮有饮的讲究,还请容小的禀明。”
听他如此说,席间的柴王两家人,目光都一并刷刷看向他。连历史上以极端严肃君子,如若一个老夫子著称的王安石长兄王安仁,都睁大了眼睛。
方仲永不急不缓,目光明澈的映着烛光,和满座好吃的,声音清爽甘甜,一字字洒脱响起:“莲花捻杯,酒比花香,杯满为礼,不溢为敬,见真挚,轻举杯”说着,举起酒杯,直举到自己胸前,又向众人礼了一礼,继续道:
“先文后武,先里后兵,谓之君子深入喉,”说着,将杯盏中酒一饮而尽。
好难喝,纯度真和现代的茅台没法比,方仲永内心长叹一声,这一声却因着过分发自内心,直接叹到了众人面前,迎着大家的目光,他意识到这个逼看样子要有始有终的装到底了,于是叹气过后,双眉舒展,双唇微翕,做出陶醉的样子:
“酒气奔腾若狂涛,席卷天下,一扫千秋解千愁,翻杯见底,掷杯有声,此为丈夫也。”说着,将喝过的酒盏一番,点滴不留,随即重重掷在桌上,一时满座无语。
柴绍此时也是不知所措,不知这小子又是在出什么洋相,只能结合周遭人的神情来判断。
他先是看向儿子柴麟,不用说,柴麟自也是不知所云的,只是今儿个儿子的目光全然不对路,直勾勾盯着对面的王子月傻笑,全然并不在状况中一般。
柴绍略略摇头,又顺着看向王子月,王子月眉心若蹙,神态有些苏子捧心,顾盼含情的样子。却并不知是在对面前的佳肴,还是在对什么其他物事。
正当他要把目光转向王家几位贵客身上时,王安石却带头啪啪鼓了章。王安仁也在一旁露出几分赞赏之色,转头看向王益和柴麟,又看看方仲永道:“很有意思。依方兄所言,讲究一番,倒是更有意趣。当年在西塘边上,父亲也曾说,对酒当歌,无歌诗无以乐,可见这讲究二字,真真是最助酒兴的。”
“大哥可是要赋诗?”王安道双颊微红,笑道。
“堂上杯盏交相,花间帘幕高张,与君一咏一飞觞,莫笑诗狂酒畅。楚天浮碧,江汉无极,南北英雄何在?斜阳里,皆陈迹。”一直并不说话,乖巧的王子月,却抢了头筹,先占了一首。
“好!”方仲永几杯下肚,又兼并不曾吃东西,略略有些微醺,本能的就像前世彼此劝酒吹牛时一样,张口就来:“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感情厚,喝不够;感情铁,喝出血。一两二两漱漱口,三两四两不算酒,五两六两扶墙走,七两八两还在吼。”
他径自举杯上前,向着王子月一礼,面不改色心不跳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能喝多少喝多少,危难之中显身手,妹妹替哥喝杯酒。”
“噗——”王子月直被这打油诗直白的流氓劲儿逗得喷饭。
旁边站在王子月身侧侍奉的砚侬,墨香两人再次用凌厉的眼神钉过来,如若要将方仲永钉化了一般。
王子月却大大方方站起身来,接过方仲永手中酒杯,拿在手中转了几转,忽的眨巴眨巴眼睛一笑,两只梨涡露出满含顽皮的笑意:“这不难,但你可得做出好的来。”
听得王子月这般说,手足兄弟柴麟立刻为了衣服,全不顾手足的附和道:“月儿说得是,仲永,就以三国来做一首,一会子得空,也让王家兄妹一起玩玩那个。”
方仲永未及搭腔,却听得王安石举杯而来,衣带生风的先占一曲《满江红》道:
“跳出红尘,全不问,是非荣辱。垂钓处,月明风细,水清山碧。谈笑鸿儒应笑我,沧海一粟未为朝。问有谁,特为上钩来,刘文叔。貂蝉贵,无人续,金带重,难拘束。这白麻黄纸,岂曾经目。昨夜星辰昨夜风,断行在己横波赋。问高月,今古有谁同?”
“好。”方仲永再次二不兮兮的叫一声好,接着,举杯看向王安石,对饮道: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楮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王安石听完此诗,心道意境深远,且带沧桑史叹,不由拉着方仲永一同坐下,又道:“仲永兄此诗甚好,我有一位朋友,虽则素未谋面,却时常鸿雁往来,当年砸缸救人,也有神童之名,其诗文之间沧桑,与仲永兄不谋而合。改日必定引荐。”
方仲永一面赶紧吃菜压制酒意,一面思忖,同龄人中,官宦人家,又能与王安石鸿雁往来,关键是,那个“砸缸救人”的典故太过呼之欲出,于是笑道:“可是西平府那边的司马光老兄?虽然不曾谋面,却听闻其砸缸救人之故事,深觉佩服。”
王安石也连连点头道:“正是此人。此人与我等同庚,但生在西北忧绕之境,个性淬炼自有不同。”
柴麟却早已酒足饭饱,心心念念都是三国杀,于是直直插嘴道:“仲永,今儿来了贵客,我们可要拿出好东西招待才是。”
说着,一面吩咐家丁下去制作一些柳絮糖拿上来佐餐,一面迫不及待嘱咐身旁丫头道:“你去书房,将仲永的书箱子里那打三国杀的卡牌拿来,今日我们一道玩玩那个,方才解闷,可不比那劳什子吟诗作对强上许多?”
说着,自顾自看向王子月那边,一脸欢欣的样子。
方仲永却犹自遗憾,苏东坡的赤壁怀古他已经准备的妥妥的了,方才用施耐庵的一首引个开头,下来正要一展才华,碾压三方呢,于是只得有些悻悻,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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