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仲永前去文彦博府上那天,正是冬至时候,空中飘了一点微微的小雨。
待到了文彦博府上,大家先说了一些不着边的话,方仲永看着时候不早了,决定还是简单利索的把事儿说开比较好。
于是他轻巧的将那天弄了依兰花的锦囊,放在桌上,微微用力,推到了文彦博面前。
文彦博略略有些吃惊,但还是抬手将那锦囊接过,待拆开看时,身旁的老管家却一下子打落了文彦博手中的锦囊。
这行为很失礼,然而,更失礼的是,那老管家直接跪了下去,一众家丁也随着老管家这一下跪,感到事态严重,不宜在场,训练有素的直直退出了门外,又将门阖上。
方仲永长叹了一声,就等着那老管家自己解释这一切。
却只见那老管家一言不发,只是静静跪着,文彦博则是明白了什么一般,脸上青一阵,紫一阵,神色变幻不定。
这是个考验谁更沉得住气的时候,两世为人了,这种场面,对方仲永来说,依旧还是有点鸭梨的。
然而眼前这主仆二人都是老资格了,三人面面相觑的沉默了好一阵,却没有一个人先说话。(。)
第一百四十章 能人的画蛇添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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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大家都这么僵着,气氛有点儿尴尬,方仲永干脆发挥了无厘头风格,明知故问的对着那跪着的管家道:“你看看你,失手打翻了客人给主人的东西,也不用吓成这个样子嘛。”
说着,方仲永弯下腰,捡起被打落在地上的那个装着依兰花的锦囊,拍拍上面的灰尘,冲着文彦博主仆二人笑了笑,将那锦囊放到文彦博手边,迎着主仆两人目光中的疑惑,淡然笑道:
“没事,依兰花里藏着的药粉已经被我取出来了,放心,并不会影响到你家主人的。”
文彦博主仆二人的面色更显得尴尬,又是一阵沉默后,文彦博终于开了口:“文安,你起来,先下去吧。我与方大人有话说。”
那被唤作“文安”的管家很是顺从的起身,对着方仲永脸上一通扫描似的目光,而后缓缓退了出去。
“有什么话,就说吧。”文彦博果然是和韩琦一样彪悍的名臣选手,事儿都露陷成这样儿了,淡定的逼格毫无更改。
莫非是我显得太善意了?莫非我的亲和力与善意已经写在脸上了?方仲永对文彦博的淡定表示佩服。
“我还以为,是文大人有话要对我说。”方仲永笑了笑,将身子靠近了厅堂正中的火盆,双手悬在火盆上面,开始烤火。
“我想说的,难道方大人不知道?”文彦博顺了顺嘴角的两撇小胡子,看向方仲永那张人畜无害的俊脸,悠然道:“方大人今天来这里,想必一切事情早已了然于胸,又何须我多言语。”
利害了我的哥,我知道是我知道,你承认是你承认,这一句话说的,真是化被动为主动,牛啊——方仲永心中略略腹诽一番,依旧嬉皮笑脸道:
“大人可知道,您这么一招画蛇添足,差点弄得我误中副车。而且,去徐府那天发生的变故,想必大人也听说了,大人若非遇到的是我,这暗藏药粉的事儿一旦坐实查到您头上,可是会阴差阳错被赖上勾结西贼的。”
“你是说,那天出事,与西贼有关?”文彦博听了此言,面上又是一阵神色变幻。
“我知道,大人这么做,只是急于想挽回王仁信王大人的事,对范相公和新政造成的压力。但,大人可有想过,其实即使大人不派人去藏那春药粉,王仁信王大人也可能被查出是冤枉的。”方仲永烤着火,火苗映得他玉容俊朗,一派君子之风。
文彦博长叹了一声,却仍是有几分不甘心:“你有何证据,证明此乃老夫所为?”
“文大人,若非您派人所为,何以您的管家看见那锦囊里枯萎的依兰花时,竟急的不分尊卑都要打落您手中的锦囊?
这么大的事,以您井井有条、极其严格的制府态度,您的管家敢不敢不过问您,就自作主张呢?”方仲永看一看燃的很好的炭盆子,又看一看文彦博。
“方大人,你理解错了本官的意思,”文彦博叹了口气,略带苦笑道:“我并非否认什么,而是问你,从何处能想到,是老夫心急化解王大人这档子事,出的手。”
“这个炭盆十分精致,上面可以添个烤架,冬天在烤架上烤东西吃不错,回头在下差人送一个来给文大人试试用。”方仲永先临时起意的扯了一干闲谝,才从堂中火盆附近,转身回到文彦博身边坐下,随意说道:
“也没什么,之前范相公让我去牢中看王仁信王大人时,说起王大人与文大人您私交不错,原打算让您前去的,只是怕您关心则乱,救人心切,反生出什么差错,于是让我去。
我呢,在去探望王仁信大人前,自然先去他家中问候了府上的情形,这才得知其实文大人你早已在暗中一直铺排准备如何解救王大人的事了。”
“就算我有动机,你又怎会确定就是我所为?朝中与王仁信大人交好的,像王拱辰王大人,张亢张大人,不也一直在此事发生后前往照顾,难道就不会是他们所为?”文彦博眯了眯眼,又捋一捋自己的小胡子,眼神之中含着一种霸气。
“不会。”方仲永很确定的点点头,双眸清澈如若寒潭深不可测:
“他们和王大人一样,都是相对的官场老实人,您不一样,您是——能臣。”
“咳咳——”文彦博听完这句说他不老实的话,却丝毫不觉得有何不悦耳之处,只是一口吐沫呛着了自己,好容易平复了,这才笑一笑,挥挥手,无奈看向方仲永:“这是在夸本官?”
“是,您有自己的能力,未来不可限量,非寻常纯臣可比。”方仲永说得十分中肯。
“哦,我这么有能力,还被你给看穿了。更说我是做了画蛇添足的事儿,那你岂非更有能力?”文彦博说得自己又笑了:“你这臭小子,带不带这么夸自己的?”
方仲永也不由哈哈笑了起来。
……
王安石的洗尘宴,是在樊楼的听雨轩雅座里办的。
虽然只是个小的宴会,但因着樊楼的歌舞和佳肴,还有方仲永带去的高度辣酒佳酿,逼格是妥妥的高。
“这道新菜兔子炖噶啦鸡,是西北那边传过来的菜肴,由本店大厨精心改良和烹饪后,呈现给各位客官的,”那樊楼小二殷勤热络的站在一边,细细向大家介绍着菜式:
“这兔子,原本是个寻常尔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特点,还有些土腥味,但经过本店大厨的精心腌制,和特殊的西域香料烹饪,才让它有了最好的口感和味道。
这噶啦鸡就更厉害了,这都是最好的射术射下来的,伤口只有脖子上有一点,整个味道非常鲜嫩,诸位客官请好生品尝一下。”
大家听完了他这番吹嘘,各自都动了筷子,有的人点头,也有的人摇头。
然而,那些摇头和否定,丝毫不会改变小二脸上真诚得发腻发甜的笑容,和不变的吹嘘模式:
“这一盘百花糕,是将街巷中百种杂果,糕点,绿豆糕、桂花糕、酒酿糕、米糕等等,一样取一种,为各位佐餐的,天南海北的小零食啊,本店都给您一一呈现,满满的诚意哦……”
方仲永听着小二开启营销模式,略略有些走神,他顺着雅座间的门缝看出去,花红柳绿来来往往的客人中,熟悉的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出现在了樊楼的大堂之中。(。)
第一百四十一章 流氓对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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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依然和陈季长二人,进了樊楼大堂,也不另叫雅座,就在楼下大堂一张空桌上坐下。
折依然将柳月娥的软剑轻轻拿上桌面,推到陈季长面前,神色清冷而淡然。
陈季长略略有些迟疑的接过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向折依然探问道:“这,这是我与月娥的聘嫁之礼。她的意思,难不成?”
折依然心中略略泛起一丝悲悯,依着陈季长的反应,他对柳月娥未必是全然无情,奈何一切已成过往,想必如今的月娥,是八头牛也拉不回来了。
她叹了口气,向小二招呼着,要了一壶好酒。自斟自饮起来。
酒过三巡,折依然这才有了些决心代柳月娥开口,她轻轻放下杯盏,对陈季长道:“月娥的意思,是和离,不经过官府,彼此双方自愿解除婚姻,不知陈官人你的意思?”
“婚姻乃是大事,怎可轻言废弃?”陈季长的眼眶微微有了些红晕,急急饮下一杯酒,又咳咳了几声,这才道:“此事,我需要先与家中商议一下,再慎重处理。未知柳老将军那边,是何意思?”
“柳老将军那边,我会去宽慰说服。毕竟你和月娥打打闹闹一直不睦的,柳老将军也是糟心。”折依然仍是一脸冰雪玉容,看不出悲喜,也看不出是否厌恶。
坐在楼上用余光偷看他们的,除了方仲永,还有方仲永身旁,一直顺着方仲永目光一路跟着看过去的王子月。
这,不就是在自己成婚时,对自己的前夫祝福那句:“枕上片时春梦中,行尽江南数千里”的妹纸?
原来,方仲永的心上人,就是她?
王子月不免低下头,看看胸前,摸摸腰间,又伸伸**,略有些不服的想:虽然这妹纸很不错,但也并没有比我明显优秀许多啊,而且一张脸冷的和冰块一样,差评,哼。
正想着,王安石已经拿了酒杯,来感谢方仲永代为照顾王子月这么久的事,三人举杯共饮,不过浅浅一盏。大家就都感叹,这方仲永弄出来的酒,真是人间极品啊。
如此醇厚,沾唇就染出浓香,滑入口中,香气氤氲弥撒,有一种带你飞的沉醉感受。
说话间,几人就都喝了几杯,一时面憨耳热。
方仲永和王安石坐到一处,两人絮叨耳语着。
“介甫兄(王安石,字介甫),你与沈存中(沈括,字存中)沈大人,可有了解?”
“遗世兄(方仲永,字遗世)何故突然有此一问?我与沈大人数面之缘,并未有何深交。”
“无事无事,只是随便问问。”
想到沈括的科研天分,再想到沈括那典型技术官的为人和性格,方仲永开了许久历史的火车,才缓缓将视线移回宴席上。
与其生硬的前往拜访询问案情,倒不如在徐庆川的公祭上,好生问问沈括,那依兰花他何时赠与徐庆川的,可有人从旁指点云云。
……
“扯淡!荒谬!”韩琦怒不可遏的将李元昊新递送来的一份国书扔在地上,就差没再踩上两脚了。
旁边的师爷看了,大气不敢出一声,只得恭恭敬敬的将国书捡起来,目光看到上面的字,不由也跟着叹息一声。
继上次号称要来大宋游历大好河山被拒之后,流氓李元昊又来了新的一招。
国书中,李元昊自称想吃斋念佛了,又说听闻大宋五台山十分通灵,想派个代表过去,替他拜拜佛。
这在韩琦看来,简直是笑话一般的东西。杀人不眨眼,恨不得茹毛饮血的李元昊,竟然号称要拜佛,拜他妹啊。
但这国书,又必须送交官家,和那批老夫子们过目的,韩琦阻止不了,自然十分懊恼。
“大人,那西夏使节,还在外面候着呢,说是等您盖了印,就盼着您早日发回呢。”师爷小心翼翼的提醒道。
“让他候着,今日本官公务繁忙,他这等蛮番小事,还需要一些手续方可办理。”韩琦想了想,气略略平了些,纵然不能阻止这种荒谬的东西送到官家面前,但拖延这一招,官场之人谁人不会?
“是,那,下官这就去回他?”师爷依旧一脸谨慎的讨教道。
“你跟他说,本官治下,通传国书,先需要他出具他乃是西夏使者的官方身份印信,然后,出具该国书确是代表李元昊意愿的证据,之后,要在我大宋官员工作日之时,向负责的边检的指挥使、副指挥使,都虞候分别提交相关证据和申请,
再然后,要向陕州和沿路各州府官员提交准入申请,等这一系列申请都做好了,我大宋各位官员,会在正常工作日和工作周期中,做出答复。
等每一道答复都做好了,让他再来向本官提出申请,本官也会依据他提出的申请证件是否完善,做出是否盖印的决定。”
韩琦说的很快很流利,师爷听得摇头晃脑,瞬间领悟其中三味。
“大人英明,下官这就去办。”师爷说着,扭动肥肥的身子,乐颠颠就跑了出去,直跑到大门口,才收住脚步,屏息敛容,一脸严肃,脚步沉稳的迈了出去,去向西夏使节说明情形。
跟老子斗,干死你们这帮党项猪——韩琦的内心,充满了以流氓之法对付流氓的豪情壮志。
……
徐庆川公祭的日子,正是“陈氏地雷”第一批制作好,准备装车上路,由密谍司与西军偷偷安放的启程之日。
作为对“陈氏地雷”的研制和整体布防总设计的方仲永,默默站在赵祯身后,
在后半夜的月黑风高之中,远远看着密谍司的高手们,穿着漂亮的锁子甲,带着一车车的“陈氏地雷”,从西华门,行过梁门,由万胜门缓缓行出汴京城去。
待队伍渐行渐远,星星点点的火把也渐渐渺远不见,赵祯立在风中,微微打了一个寒战。
方仲永自然赶忙尽到臣子本分的,关切和提醒赵祯保重龙体,于是,赵祯坐着玉辂,方仲永陪在一侧,一同行在寒风中,缓缓回道了南薰殿外。
早有一个宫婢,一脸焦急的等在殿外,一见到赵祯回来,噗通一下就跪在了玉辂前。(。)
第一百四十二章 内宫的猫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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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娘娘发动了,这会子,太医和产婆都已经过去了,皇后娘娘打发奴婢来跟陛下说一声,请陛下不必着急。”那婢子说话口齿倒是十分利索。
赵祯做出一个小沈阳般的惊诧表情,接着就从玉辂上走下去,对方仲永说了一句:“随朕来”,然后悍然开启了疾走模式。
方仲永一头雾水的心想,不应该啊,这会儿赵祯赶着去看自己爱妃生孩子,怎么能让自己跟着去呢?
然而赵祯又下了“随朕来”的口谕,于是方仲永只得干脆的随在赵祯身后,一路疾走,到了——
奉——先——殿——
啊哦?方仲永心中略略有些疑惑,却见赵祯已经三步并做两步迈入奉先殿中,前去祈祷。
而方仲永作为大臣,自然不能随意进入皇家供奉先祖用的奉先殿,于是只能侍立在寒风中。
感受着冬天凛冽的寒风,方仲永十分感叹古人奇葩的行事方式:
媳妇儿生孩子,第一反应不是前去陪产,而是去祭拜祖宗,祈祷祖宗庇佑。电视剧里果然都是骗人的,礼教的扎根远比古装剧里更加厉害啊。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赵祯终于从奉先殿中走出来。如若祖先给了他勇气一般,这才对方仲永道:“仲永,你随朕一同前去等候张贵妃生产吧。”
方仲永见赵祯如此关切,但因着自己的身份,实在不应逾越规矩,免得日后麻烦缠身,于是略略顿了顿,才对赵祯婉言拒绝道:
“微臣随驾前往后宫,恐怕不妥,不若微臣为陛下举荐一位相熟的女大夫,此人乃是许太医高徒,且是女儿身,可以前往产房,相助贵妃娘娘。”
赵祯一脸急的忘了事的表情,又不由连连点头:“也对。那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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