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速虽然飞快,但是两人的视线不时扫向两边,唯恐漏掉一丝蛛丝马迹,所以全程屏气凝神,耳听八方。如果在一棵大树下,在一堆草丛里,藏有一张熟悉的脸的话,绝难逃过他们俩的耳目。
可惜一路行来,并无所获。
一匹黝黑、一匹雪白的两匹骏马几乎同时过了护城河驿站,盗骊抢先下马,径直寻了负责进出检查的管事询问。管事的是从梨花镇新调任来的,并不认识盗骊和滕紫屹,但他长年管理进出,也没少见过世面,见他们二人穿着并不华丽,但是料子却是极好的,细节考究,低调中渗透奢华,再加上此二人气质非凡,盗骊面如冠玉,风采高雅,滕紫屹神明爽俊,器宇轩昂,一看便知并非奸恶之人。
于是丝毫不敢得罪,恭恭敬敬的道:“大雨倾盆的时候,确实有不少人匆匆进出,还有不少人塞了铜板给守门的,纷纷逃进驿站躲雨,等雨小了才走。唯有一个戴着斗笠的年轻女子,只顾低头走路,那模样还好像很伤心,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人喊她进来躲躲雨,她都好像没听见似的。只是她穿得很简陋,我清楚记得她衣服上还带着明显的补丁,想来或许并不是两位公子要找的人。”
管事的啰里啰嗦一大堆,滕紫屹浓眉一皱,就有些不耐烦,但听这管事的描述,八成就是她了,按下五内俱焚的焦虑,耐着性子问,“你说的那个年轻女子往哪个方向走了?”
管事的往前指了指,“尧山方向。”
滕紫屹看看通往尧山的路,更是焦急万分,之前下过大雨,空气阴湿寒冷,尧山又不时有野兽出没,她一个弱女子如果进了山,再加上毒发难耐,一颗心就悬了起来。不等盗骊上马,已先调转了马头,向尧山方向疾奔。
盗骊也翻身上马,向来善于管理表情的他,脸上虽没有什么表示,心里却暗暗着急。
此时早已过了卯时,多拖延一刻,她就多一分的危险。
“御宸熙,你偷走我衣服的仇我还没报呢,你不准给我有事。”
“御宸熙,凡是落在我盗骊手中的病人,我盗骊没让他死,他就不准死。你也不能例外!”
滕紫屹的脸上早已布满了焦躁,到了入尧山的路口,拉住马头,在路口来回转了两圈,查看是否当真有人进山的痕迹,可惜刚刚下过大雨,雨水冲刷地面,所有的痕迹全部冲刷,早已无从寻起。
盗骊的视线却停留在前面不远处的一节枯枝上,纵马过去,折下那枝枯枝,抖去上面的雨水,小心地捻下几丝在枯枝上缠绕的光亮柔软的秀发。
盗骊将秀发缠在手指上,放在鼻尖细细一闻,只这一下,他便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是她的味道,是她的味道。虽然大雨不断冲刷,那根头发上似有若无的味道已经极淡极淡了,但是盗骊的鼻子可是久浸药香的,普天之下,除了九州第一鼻子的山子外,盗骊的鼻子便是首屈一指了。
只是,“情况好像有点不太对啊。”盗骊喃喃道。
滕紫屹看到他的动作,也料到他有所发现,纵马过来,“有何发现?”
盗骊的眉头轻蹙,“这是她的头发没错,只是这个高度不太对,而且这个方向也不太对。”
滕紫屹看了盗骊一眼,他知道盗骊的判断绝不会错。再快速的扫了一眼那根断裂的枯树枝,顿时也是疑窦丛生。
盗骊沉吟着分析,“按照那个管事的说法,公主应该是步行入山的。可是这几丝头发缠绕的高度必须坐在马上才能够得上。而且,这棵树在道路的左侧,从缠绕的角度来看也证实了,公主并非入尧山,而是出尧山路过这儿时,才缠上了这几丝头发。”
滕紫屹前前后后看了看来去的路,废然的道:“难道我们与她擦肩而过了?”
盗骊看着滕紫屹,点头说:“我们在城里找时,她在城外。我们找到城外来时,她却又入了城。”
滕紫屹勒着缰绳马蹄子踱来踱去,心乱得不得了。
盗骊策马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不管怎么说,公主确实入过尧山,我们到尧山山脚下看看情况吧,或许会有线索也说不定。”
两人策马向前,很快就到了程熙曾躲雨过的小屋,小屋低矮,颇为破旧,一扇草杆门半掩半闭,屋内还有星星未完全熄灭的火苗。
两个高大的男子同时入了这间小屋,这本就低矮的木屋便显得颇为局促了,比这更局促的便是两人的脸。
滕紫屹和盗骊互视了对方一眼,看到了同样的疑惑和担忧。
这间小屋内很明显发生过打斗,不是江湖高手的单打独斗,交手的双方应该超过十数人,只是双方力量悬殊,根本没有过几个回合,一方就完全落败,并仓皇而逃了。
滕紫屹摸了摸墙壁上遗留下来的剑印以及地面上灰尘被扫过的身法招式,就能判断出交手的双方中有一方是配备着绝顶高手的。小屋的对角线两个角落有两处很明显被打扫出来的痕迹,证明曾有两人在此休息过。
小屋的正中央还搭着一个晾衣的木架子,几根木柴就将木架子搭的稳稳当当,这种手法绝非一般江湖人士所能做到,倒是像极了军队里最有经验的老兵才会。
盗骊走向了其中一处角落,凌乱的干草下面还垫着一张简陋的行军毯,盗骊仔细地看了看,当看到那张行军毯的右下角绣着一根歪歪扭扭的树藤时,露出了疑惑之色。
“滕驸马,你认得这个标志吗?”
滕紫屹走过去,蹲下来,当看到那个标志时,脸色顿时变了。
第255章 外面有大片的马蹄声()
“这是苏楼月亲卫兵所用的行军毯。”当年苏楼月和他共同学艺于李禛老先生堂前时,少女时期的苏楼月曾绣过一个荷包给他,上面绣的就是这一根绿萝藤,犹记得当时苏楼月将这个荷包送给他时,旁边的师兄弟们还可劲的取笑了一番她的绣工。苏楼月文学、武功、战略、兵法样样精通,可是这女工却是不擅长的。滕紫屹当时安慰她,别人不觉得好,但他觉得挺别致,至少是世上独一无二的。
苏楼月本来恼羞成怒地想焚毁那只荷包,经滕紫屹这一说,就保留了下来,还因为滕紫屹说了一句独一无二,成为了日后她亲卫兵“楼字营“的营徽。
此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即便是苏楼月的心腹亲卫或许也不知这造型奇怪的营徽由来,可是滕紫屹却是心知肚明的。
难道熙儿果然被苏楼月的人给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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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就在一个时辰前,就在这间小木屋内,黑衣少年和程熙各自蜷缩在各自角落的地铺上,闭目养神,慢慢进入各自的梦想。
程熙正迷迷糊糊的睡了,睡梦中梦到一位蒙面的女将军骑着一匹汗血宝马,从一团雾蒙蒙的模糊中快速奔袭过来,程熙揉揉眼睛想要看清她的模样,还未看清女将军的五官,却眼睁睁的看到女将军气贯长虹的一计长矛刺穿她的心脏,程熙楞楞地看着心脏上的那一根长矛带出一片血雾,再楞楞地看向那位威武的女将军胜利的双眼,而后愕然的发现在女将军的身后慢慢显出了滕紫屹的虚影,对着她诡异而讽刺地冷笑……
程熙打了个寒战,猛然惊醒。
呆愣的望着仍在噼啪跳着火星的火堆许久,才回过神来,呼吸慢慢恢复平稳,拭去额头上的冷汗,余惊未了,看向窗外,仍是深沉的一片夜色,不知何时才会天亮。
又看了眼仍自未醒的黑衣少年,蹑手蹑脚的走到火堆旁,默默的添着柴禾,突然黑衣少年仍在睡梦中可右手却下意识本能地迅速按住刀柄,下一秒他睁大了双眼,神色一凛,猛然坐起,看向程熙,神情怪异。
程熙看见他猛然乍醒,还以为他跟她一样做恶梦了,正想开口询问,却见他的神色突然严肃起来,赶紧问:“怎么了?”
黑衣少年收敛住了脸上所有的神情,整张脸紧张到了面无表情,因为他听到外面有大片的马蹄声正急速向这个小屋接近。
常年的军旅生活锻造了他即便是在熟睡中依然能够感知危险的迫近。
听着成片的马蹄声纷至沓来,黑衣少年第一个猜想,那就是他的身份和目的曝光了,所以那个天杀的熙公主派人来暗杀他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倒是不怕,放手一搏即是,即便命葬于此,也是死得其所,可是这个无辜的女孩就要被他连累了,这是他绝不愿意看到的。他们军人的天职就是守护一方百姓的安危,怎可做“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之事?
黑衣少年迅速张望了下四周,根本找不到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可惜这间小屋并无另外一扇门,只得歉疚道:“待会如果有人用刀架住你的脖子,你千万不要反抗,只大声喊冤枉就行,听见了吗?”
程熙正要问“为什么”,脸色陡然一变,她也听到马蹄声响了,就在这一刹那,蹄声又近了许多,显然那些骑手们赶得相当急。
相对于黑衣少年怕连累她,程熙也在担心会不会是她连累到他?因为要论仇家谁最多,天下当论御宸熙!只是她现在明明易容了,难道这样也会被仇家发现?
不对啊……
或许,外面的是滕紫屹他们派来寻她的也不一定啊!
这么一想,程熙又淡定了,看到黑衣少年紧贴着墙壁,拔刀守在木门旁,程熙也紧贴着墙壁跟在他身后,紧张地道:“大哥,你确定是仇家吗?待会不要太冲动,先看清楚情况再动手。”
万一外面的人马正是滕紫屹派来的,那伤了彼此都不好。
黑衣少年却是不知道程熙的想法的,他指了指离门口最远的方向,急切地道:“看到那块木板没,躲到木板后面去,万一外面有弓箭手,好歹挡一阵子。一切由我来应付,如果我寡不敌众守不住你,我会马上投降。至少不能连累到你这个无辜,你放心。”
程熙感动地望了他一眼,他和她素昧平生,萍水相逢,可他却如此仗义守护,一瞬间,千言万语的感激已经透过眼神传递过去了。他并不知道她的身份,更不是为了任何一种利益,却愿意维护她而付出自己,一时间,程熙只觉得有一股热流在胸中滚烫。
也许,这就是真正的军人;也许,这就是真正的君子,这才是程熙所向往的侠义风范,英雄气概。
程熙轻声说:“我不走。大哥,我跟你一起。”不知不觉的,她的手已经紧紧握住了黑衣少年宽厚的手臂,心里有一句话不敢说出口,“如果外面的是我御宸熙的仇家,我也会毫不犹豫的束手就擒,绝不会连累你分毫。”
程熙向来相信,你以诚待我,我必以诚待你!
黑衣少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从她秀气清澈的双眸中看到了一种独特的、让人难以揣摩的朦胧气质,她的这双眼睛简直让人无法逼视,眸内不仅有着顾盼神飞之美,那眼波更像是笼罩着烟一般的薄雾朦胧,十分地吸引人,有了这双眼睛,她那并不绝色的五官也突然显得倾城起来。
一瞬间,黑衣少年呼吸急促,如若不是外面的危险越来越近,他心间或许会漾起更多的涟漪,那是一种他人生中从未经历过的怦然心动,以至于被她紧紧抓住的手,也并没有及时抽出来,或许是小女孩心里害怕了,需要找一个依靠,那就让她拽着吧。
屋子里顿时一片寂静,唯有火堆里的火星仍在噼里啪啦的往外爆。两人都没有说话,都在留神倾听外面的声响,蹄声由小变大,越来越接近了,两人的心也越悬越高,几近嗓子眼。
第256章 他仿佛看到了御宸熙?!()
在哗哗的大雨声中,夹杂着风嘶马鸣之声,黑衣少年竖着耳朵仔细听去,突然心一下子凉了,因为在这一波马蹄声之后,似乎还隐约夹杂着另一波马蹄声,人数更多,声响更大。这样看来,自己带着这个女孩趁乱脱围逃跑的可能几乎是没有了。
黑衣少年惨然笑着,看来他人生的第一次不战而败,就要在今夜发生了。
马蹄声在门外停住了,外面传来了繁杂的人声:“阿星,你们几个包抄一下。少主吩咐了,把那帮杂碎打残就行,别弄出人命,这儿毕竟不是咱们的地盘。”
“少主,那里有座屋子,您进屋避避雨吧,这儿交给属下皆可。”
“咦?这个屋里有火光。”
“阿秀你们几个先进去看看!我去活动活动筋骨,马上就来。”
……
……
黑衣少年和程熙屏气竖耳倾听着外面的说话声,却越听越迷糊了,听外面的说话声好像不是找自己的,难道是找对方的?
这一想就更奇怪了,外面的人声虽然繁杂,但是一听便知个个中气充足,内力想必相当不错。这样的一支队伍想来就非一般人。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竟能惹上这样的仇家?
黑衣少年和程熙不约而同的都将疑惑不解的目光看向了对方,却又无法真正得出什么结论。
就在这时。
“叩、叩、叩!”门外传来剧烈的敲门声,黑衣少年收回怀疑程熙的目光,并没有理会敲门声,只是安静的往门边又移动了几分,紧了紧握刀柄的右手,身形在黑暗和火光的剪影里站得笔直,那傲然不屈的模样让旁边的程熙看得也是精神一振。
“怦!怦!怦!”眼看没人开门,敲门声变成了粗鲁的撞击。
“阿秀!敲门都不会了吗?”一道清越威严的声音夹杂着哗哗的雨声传进门缝,那磁性的男声只觉得比雨声更清润,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竟显得如此清晰,哪怕外面有雨声马声繁杂的人声在喧嚣,依然掩盖不了这一声喝令的清冷威严,极有穿透力,仿佛可以穿过木板,直击程熙的耳膜。
程熙自己都没发觉,她整个人已经愣住了,身体的感觉告诉她,她对于这道熟悉的声音是极有印象的,仿佛带着前世今生的回忆一般,可是程熙再怎么想,也依然想不起,外面的那道男声是谁!
程熙被自己的反应吓住了,为什么只是这么简简单单毫无特点的一句话,竟让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从耳膜传递全身好似流窜过一串高压的电流,甚至于心尖尖都是麻麻的一片?
紧接着,连同眼眶都酸酸涩涩的,根本控制不住的自己就潮湿了,如果不是程熙自己的思想还极为正常着,怕是一滴清泪就要毫无缘由的滑落了!
程熙用拳头连连撞击了自己的脑子三下,是不是脑袋淋了雨进了水,所以秀逗了?
紧接着,那道男声又说话了,温和礼貌道:“主人家,我们都是外乡人,赶路中突逢暴雨,可否容我们打扰一夜?”
那道男声语音谦逊,说得极有修养,可是话语中透出的那股不卑不亢的威势,游刃有余的自信,击打在听者的耳朵里,是带有钻入心灵的蛊惑和说服力的。仿佛不答应对方的要求,那是极为不应该似的。
程熙感觉到自己在不由自主地深深吸着气,那感觉好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咙管一样,氧气越来越少,心跳却是越来越快,不一会儿就进气多出气少。黑衣少年听到了她的呼吸紊乱,正在全心应战的他,也不得不回头看向她,惊愕的发现她像被人在身后用一根绳子勒住脖子一般,昂着头,张大嘴,像条缺氧的鱼一样,顿时也慌了,“喂,你怎么了?”
程熙哪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掐着自己的大腿,尽量控制住自己,说道,“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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