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处乳石冰洞和暖玉床的存在。
那是独属于他和她的秘密处所。
这一番耽搁,再回房中,却见她已经醒了,且兴致很好的在那画画。
至于滕紫屹,更是满身尘土,疲累的不行。昨晚一夜未睡不说,飞檐走壁,为了躲开自己部署下的缜密森严的守卫,他可是费了好一番力气。而盗骊行宫中的守卫也是同样严密诡异得很,且他并不熟悉盗骊部署下的布防,想要在不动声色间躲开所有的明哨暗哨,也真的是要了命了。
此时,看到程熙安然无恙,滕紫屹紧绷了一夜的弦松弛下来,疲倦自然席卷而来。
二人皆是无言,兀自洗尘。
过后,两人都一身清爽了,滕紫屹仍然没有告辞离去的意思,盗骊望着他,“还有事?”
这回滕紫屹倒是点了头,“有事。”
盗骊扫了眼滕紫屹的神色,便道,“走吧。”
两人走到了行宫里,盗骊寝殿后院的小河边,河边种着一排的垂柳,如同碧玉妆成,随风拂动,倒是既美又雅,清润诗意非常。
盗骊修长清瑟的身影停在一棵柳树下,望着脚边淌过的清澈河水,等着滕紫屹发言。
滕紫屹负着手,看向盗骊清雅的侧脸,这么多年了,当年那个寄人篱下所求与他的侧夫盗骊,风姿卓然、气度悠容更胜从前了,皱了皱眉,才道,“熙儿上次生灏儿时,身子亏损的厉害,本就是难以生育的体质,如今,可……还有一点希望?”
闻言,盗骊收起了在滕紫屹面前特意散发开来的游戏人间的随性慵懒模样,默默地望着清澈见底的河水,沉吟了半响,才道,“希望并不是完全没有,只是……”
却是没了下文。
滕紫屹等了半响,盗骊依然抿着嘴,不愿明说。
“只是什么?”滕紫屹最烦他这吞吞吐吐的模样,“你应该知道,你我之间的博弈无论谁输谁赢都不是最为关键。熙儿是日后要当女皇的人,她虽与江随云有一孩子,但那孩子是不能继承西凉大统的……”
盗骊深深地看了滕紫屹一眼,他说的他又何尝不知?西凉的皇室宗亲比较复杂,储君继位的要求又极其严苛。熙儿若是无法生下血统纯正高贵的公主,其地位也未必就一定稳固。若是地位不稳,西凉皇族之间势必又是一番腥风血雨,滕紫屹和盗骊也都不想再次经历一番猎宫突围那般的磨难了。
至于盗骊和滕紫屹自己,他们自然也非常想要有流着自己血脉的孩子,毕竟看着江随云抱着灏儿时的满足和无欲无求,说实话,他们也是羡慕的。
可那又如何?
像是找不到自己的声音一般,盗骊良久之后才哑声轻道,“事实上,是我害怕。”
他永远不会忘记,程熙在难产灏儿时,几乎整个人都已经跨进鬼门关的那一遭。
滕紫屹和江随云不过只是在旁看着,都心焦胆颤的几近窒息,他一手给她接生,一手续她性命,只有他最清楚,当时的他根本没有完全的把握。
不,是连一分的把握都没有,那种听天由命,那种在自己手中就有可能永远失去她的恐惧,让他一个一代神医都几乎在那之后再也闻不得血腥味。
如今灏儿都已经这么大了,可是盗骊却仍然周而复始的做恶梦,梦见他在给她接生,梦见当时他就差了那么一点点,而后她就在他的银针之下香消玉殒……
并非她绝无可能生育,事实上,却是他怕。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还有能力再次重复一次。
滕紫屹也沉默了,端详着盗骊的脸色,揣摩着盗骊的言下之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的意思是,熙儿若是再次怀上身孕,仍有可能有危险?”
盗骊轻点了点头,“以她的体质,和受创严重的身体而言,确实比较凶险。”
滕紫屹深吸了口气,“那还是算了。什么女皇之位,不要也罢。若是到时候宗族长辈以此为由废立储君,我们就一起离了西凉,不是还有你的东雍在么。到那时,我给你当臣子。”
盗骊听着滕紫屹认认真真的说着这番玩笑话,心中倒是复杂得很。他知道,若是真的有朝一日到了那一步,滕紫屹确实会舍得抛下西凉所有的一切,只为能够常伴熙儿左右,正如此时的自己。
可是,他带着熙儿,拖着江随云和滕紫屹回东雍,这算是什么事?
且不论如何安置如今的东雍国主,和之前的东雍皇太子于一国一朝之间,就是滕紫屹这四国九州赫赫有名的人物,又是轻易可以安置的?
他们都跟着他回东雍,他自然不会委屈了熙儿,可是她与江随云所生之子又该如何?
且是如此想想,盗骊都觉得背脊生凉,嘴唇泛苦,一阵又一阵的恶寒,想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如此了吧。
第957章 盗骊的主子却是熙公主()
可是,他带着熙儿,拖着江随云和滕紫屹回东雍,这算是什么事?
且不论如何安置如今的东雍国主,和之前的东雍皇太子于一国一朝之间,就是滕紫屹这四国九州赫赫有名的人物,又是轻易可以安置的?
他们都跟着他回东雍,他自然不会委屈了熙儿,可是她与江随云所生之子又该如何?
且是如此想想,盗骊都觉得背脊生凉,嘴唇泛苦,一阵又一阵的恶寒,想来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如此了吧。
他们统统归隐,穷苦平淡些,也好过一起挤去东雍。
滕紫屹顺手摘了片柳叶在手中把玩,道,“这事还是不要让熙儿知道的好。”
盗骊将目光从水上移开,“这是自然。”
在争抢熙儿这一方面,盗骊和滕紫屹是势不两立、互不相让的,可在守护熙儿这一方面,这世上再没有比他俩更加默契,更加心神统一的最佳拍档了。
程熙跑出来躲了清静之后,便在盗骊的行宫里四处闲逛了起来。这座行宫耗时许久,耗资良多,据说每一处宫殿,每一方墙角都是按照盗骊的意愿特意修建的,仅是设计图纸便修改了好几轮,此番竣工建成,果然一步一风景,一园一景致。
这座行宫,建造是按照盗骊的个人意愿的,布防是盗骊自己部署的,连同这行宫中一应所有的宫人、仆役也都是盗骊自己挑选安插的。
虽说这座行宫寄居在熙公主府内,归滕紫屹统辖,但实际上这边是一个独立的宫殿,是有种绝对自主权和支配权的自治区,也算是盗骊用一国天下换来的一方天地,在这座行宫之内,盗骊有着最大的主宰权和自由度。哪怕是滕紫屹或者女皇陛下亲临,在这儿也是不能以权压人的。
只有程熙是个特殊。
因为盗骊冲着她惯着她的缘故,行宫里的人都知道,这儿的主子是盗骊,可盗骊的主子却是熙公主无疑。
因此,程熙走在这里得到的是最大程度的恭敬,还有她最舒服喜欢的自由。
所有的宫人见到她,都只是远远的行礼,绝不上前打扰,只在程熙有需要的时候极其及时的就会出现服侍的下人,大多时候,程熙像是走在空无一人的园林里一般,想如何就如何。
这是在熙公主府都难以得到的舒畅又自由的感觉,下人们见着她不拘束不战战兢兢,她才能不拘束不扫兴。
对此,程熙很是满意
循着花香,程熙踱入了一处小院,院落并不大,却是不见姹紫嫣红的花草,尽是清香扑鼻的药草,这才知道这是盗骊新辟的药圃,倒是一看便知极其高端大气上档次,想来这小小一片药圃又是重金打造的。
等闲的地方,风景再美,也已很难吸引程熙的目光,倒是盗骊亲自培育呵护的药圃,里面必然每一株都是珍宝,都是稀罕物。
程熙游来逛去这么久了,倒只有这一处小院落让她有了停下来仔细观赏观赏的性子。这便举步入内,四处瞧着,有时候蹲下来指尖点一点那仍带着露珠的草叶,有时候闭着眼睛吸一鼻子珍贵草药独有的带着清新苦涩味道的香气。
突然听到脚步声,瞥见一人神色慌张的闪进了药圃内的小木屋,而后才从小木屋中快速跑出来,跑到程熙的面前,对她行礼。
程熙皱了皱眉,“山子?发生何事了么?怎么慌里慌张的?”
慕容山子垂着脑袋,一个深呼吸的功夫倒是从容了许多,只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公主殿下会大驾光临,有些意外,有些意外罢了。”
“是么?”程熙疑惑地瞧着他,按说慕容山子可是一直跟在盗骊身边的老人,也算是见识过大世面,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什么时候会不自然间流露出慌张的姿态?
心中存了疑,程熙按兵不动,只笑着跟他说,“你不用在意,我就是随便逛逛。你忙你的去吧。”
慕容山子虽然点头答是,却是始终不远不近的跟在程熙的身后,不是他无事可忙,瞧他的样子倒是想一直尾随着,看着她一般。为了不显得突兀,程熙走到哪儿,慕容山子就在身后尽职尽责的给程熙讲解着眼前那一株药草的来历和功效。滔滔不绝又娓娓道来,试图掩盖某种真实意图。
可他越是如此谨防着她,程熙越是觉得有猫腻,也不与他迂回曲折,便直接问道,“我刚刚来之前,你闪进小木屋里藏什么?”
一直垂着脑袋讲解药草的慕容山子闻言突然抬起了脑袋,“没,没藏什么啊。”
程熙敛了袖子,脸色沉了沉,“你是不是认为,你是盗骊着行宫中的人,我就管束不了你了?”
程熙向来对下人很是和善,尤其对滕紫屹、盗骊乃至于江随云身边服侍的下人尤其亲和,慕容山子何曾见过她沉脸?顿时慌了神,“噗通”一声就给跪下了,口呼道,“公主殿下恕罪。”
“恕不恕罪的就看你自己的了。你若有心隐瞒,今儿个我就拿你杀鸡儆猴整一整这行宫的风气。让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你们虽是盗骊行宫里的人,但这行宫还隶属熙公主府呢!”
程熙这一顿上纲上线,着实将慕容山子吓得够呛。世人都知道现在的熙公主很是好说话,又不太管事,只要不是涉及原则问题,她很少会为难下人。可是世人也都知道熙公主虽然好糊弄,却是个任性的,但凡她若是起了性子,那也是不管不顾、蛮横不讲理的。
从女皇陛下到滕驸马、盗骊大人又都是个个恨不得把她捧在掌心里疼着的,若是惹得了她不痛快,那几位主为了彰显自己对她的溺爱,那也是不分青红皂白,连原则都可以不要的。
别说是谁真的惹得她动怒了,她就是撅个嘴佯装不高兴,他们家那盗骊大人都能不惜拆了整座行宫,只为给她消气。
他就是得罪天王老子,也比得罪眼前这位主好啊。
这可就真的为难了慕容山子了。
第958章 那是谁都别想活的问题了()
别说是谁真的惹得她动怒了,她就是撅个嘴佯装不高兴,他们家那盗骊大人都能不惜拆了整座行宫,只为给她消气。
他就是得罪天王老子,也比得罪眼前这位主好啊。
这可就真的为难了慕容山子了。
程熙也看出了他的顾虑,蹭蹭蹭就一个转身兀自径直地走进了小木屋,上下打眼瞧了瞧,屋内有一些还在碾磨的草药,有两排大大的药柜,和一整排颜色各异的玉质药瓶。
除此之外……便只有一方仍流出一个小角的一帖药方,卡在抽屉上。
程熙伸手就去取,果然余光看到了慕容山子的神色突变。
这个药方见不得人,尤其不能被她所见?
越是如此,程熙倒越是要弄个清楚明白了。
程熙仔仔细细的去看,确实是一贴药方,只是程熙并不懂医,看着这些药材,看半天也并不清楚这药方到底是治啥病的。
程熙回头向着仍杵在屋门口的慕容山子招招手,“过来,坐。”
程熙坐在了小木屋里的竹椅子上,慕容山子不敢不从,磨磨蹭蹭到程熙跟前,却也没有胆子坐,只是拱手立着。
“你刚刚鬼鬼祟祟又吞吞吐吐的,就是为了这个药方?”
慕容山子想了想,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看着他的反应,程熙愣了愣,居然还真是的。
那这个药方有何特殊之处?于是继续问道,“这药方与我有关?”
只有与她有关,才会让慕容山子如此忌惮,也才会宁肯忤逆她,也依然不吐露只字片语。
程熙仔细想了想,慕容山子会有如此情态,必然会得了盗骊的某种禁令,绝不可以向她透露半个字,才会让他如此为难。
难不成?
“盗骊要这么瞒着我,难不成我是得了什么绝症,病入膏肓快要死了么?”程熙理所当然的这么问。
慕容山子大惊失色,赶紧否认,“没有,没有,公主殿下健康得很。”
程熙一副根本就不相信他的样子,唇角缓缓带上了笑,可垂下的眼里却是掩不住的悲凉难过,“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你去告诉盗骊,不必瞒着我了,人生自古谁无死啊,山子,你说对吧?”
慕容山子这下可真的被吓惨了,连连摆手,“公主殿下别误会,真的,您真的健康的很,千万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程熙抹了抹眼角,唇边仍然挂着凄凉的笑,“不必安慰我了。除了这一项,盗骊不会瞒我其他的了。我会做好心理准备的,不就是快死了么,我会安详、平和地等待着死神的降临的。”
慕容山子这下可真真是站不住了,“噗通”一声又给跪了。这熙公主生气动怒了,也就能地动山摇而已。若是让她真的起了什么误会,以为自己死期将至,一惊一吓之间身子郁闷忧虑出个好坏来,那就真的要天下大乱了。
慕容山子急急忙忙否认道,“这药方确实是与公主殿下有关,但并非公主殿下所想那般,公主殿下可千万不要胡思乱想啊。”
程熙却是掩面忍住坚强的泪水般,摆摆手道,“山子,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你也不用宽慰我。我明白的,明白的……”
程熙越是如此这般说,越是让慕容山子恐慌得无可附加,咬咬牙,两害相权取其轻,与其让熙公主胡思乱想闹出个心病啥的,还不如告知真相,便豁出去不顾盗骊大人的戒令,紧闭着双眼,认命道,“那药方其实是助孕的。盗骊大人一直在改善这个药方,每日里都来药圃捣鼓一阵子,直至这药方改无可改之后,盗骊大人也依然没有给公主殿下服用。说是这药方不行,虽然一定能助孕,却是会有危险。因而,此药方此番还是禁药,绝不能让外人知晓,更不能让公主殿下知晓。山子所言都是实情,为了不让公主殿下胡思乱想,山子这一回可是提着脑袋向公主殿下如实相告了。还请公主殿下不要再纠缠这个药方,盗骊大人会一直压着这药方不肯透露,一定有他的道理。公主殿下就当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程熙看着慕容山子那诚惶诚恐的模样,也有些心软。她素来知道,盗骊虽然看上去清润儒雅,却也是个冷面无情之人,下人若是犯了错,处罚起来绝对的公正严苛,她曾经看见过他处置犯错的属下,手段之狠辣,面容之无情,让人十米之远都能感觉如坠冰窖,冷寒扑面。
此事若是被盗骊知道,慕容山子竟然违背他的指令,私下与她道出了实情,盗骊打折了慕容山子三根肋骨都是极有可能的。
如此一想,程熙赶紧点头道,“既然是有危险,想必还未完善,那就算了。等到盗骊将其尽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