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躁的在原地转圈的程熙一把拎起东篱的领子,喊道:“是,是。墨竹院,墨竹院,马上带我去,马上。”
一直跑到气喘吁吁方才发现这个墨竹院竟然离开她的熙坤宫如此之远。
早前那一次是闲逛着来的,没发现远近。此刻心急忙慌的跑来才发现,墨竹院地处偏僻,地段十分不佳,其周围皆是一些废弃的院落,可墨竹院内却并不显衰败,反而处处嫩花开放,新绿抽芽,色彩交错,楚楚可人。
之前还未进墨竹院就折了个方向跑出去骑马了。如今,站在院门口便见有一条石子甬道蜿蜒曲折,造型别致。甬道的尽头,是一扇拱门,欲满未满的满月造型的拱门内,一个翠莹莹的葡萄架子若隐若现。
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程熙入得其内也不知不觉便放慢了脚步,踽踽而行,院子里鸦雀无声,葡萄盘根交错,褐色的藤茎缠绕而上,绿叶初长,映衬着葡萄架下的石桌藤椅犹如静态水墨画一般安详而富有诗意。
金墨笙,墨竹院。
人院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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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一方井亭,亭内是口方井,井边有一个蓄水小缸,缸内的水漆黑如墨,近乎是一缸墨水,漆黑不见底。想起古雅檀说过金墨笙有着惊艳世人的一手好书法,他住在她熙坤宫的偏殿时也是闲暇时分便练习书法,想来这里就是他洗毫末之处了。再远处,有两个半人高的瓷缸,底座刻着流云飞翔,浅浅的缸内,是几朵可人的粉莲。
院内三间竹屋,一大二小,三排整齐的篱笆围出三方小小的天地,宛如进入了熙公主府的世外桃源,看上去温馨宁和,与世无争。小的那一间上,门口甚至还挂着几串玉米,透过玉米程熙仿佛可以看到炊烟升起的田园风范。
小隐隐于山,大隐隐于市。金墨笙,那个青竹般秀逸宁静的男子,仿若是这繁华奢靡的熙公主府内的闲居隐士,独自守在这片青竹天影里,淡然清远。
观其屋,察其人。
这熙公主府中种种纷扰人事似乎都与他无关,只他一人带着一种与世隔绝的清雅悠远,遗世而独立。金墨笙用他自己的喜好和无争,在熙公主府的后院里,搭建出了属于他的一片幽静天空。
墙外青山云隐,院内浅池困水。深林竹舍,半合柴扉,此间谁曾踏花往归?数面之缘,百转千回,而今人命如微,方知心有所畏。生已折翼,灭化尘灰,过往何追?所幸曾得情为累,从此星河辽阔,另一个世界里,愿你能逐清风静转纷飞。
程熙真实的觉得,金墨笙的存在,是繁华花海里的一点翠绿,是沸腾开水中的一滴清凉,是众人迷醉中的一影独醒。
第129章 终究还是发生了!()
程熙是从正面第一眼看见金墨笙时,就从心底心疼上了他。
金墨笙必定是因为某种不得已的苦衷而被束缚在这熙公主府里的,他也必定被之前的御宸熙强迫做了太多心不甘情不愿的事情,甚至于是侮辱了尊严,践踏了人格。
可他依然低调淡然,希求着能过一种自己想要的简单的生活。
而这……如今却不能简单实现。
程熙多么希望他能够从轮椅中摆脱出来,走在竹林间,像一朵白云一样的流走,让人赏心悦目。
可这……如今却也不能简单实现了。
其实,在昨晚,她就已经察觉出来,滕紫屹和盗骊要下手的人怕就是金墨笙无疑了。
所以,她想尽一切办法想要脱身,她迫切地想要挽回些什么,她急切地想要阻止些什么!
可是……最后她却去救夜秋池了……
这一刻,她似乎有点明白了,为什么滕紫屹会那么热心的帮助她全力营救夜秋池;
这一刻,她也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盗骊也会那么多管闲事的帮她送走夜秋池;
她甚至在一刻明白了,为什么她救夜秋池会那么的顺利无碍……
可是回来的路上,滕紫屹那一抹藏不住的担忧还是提前透露了一丝讯息,一路上她都不敢深想,更不敢开口问,她怕她的担忧会成真,她更怕金墨笙的死亡背后还有着她更不愿意接受的深沉。
她逃避的,终究还是发生了!
她不愿面对的,终究还是扑面而来!
心底哀伤,耳旁似乎听见了隐忍的哭声,丝丝微风夹杂着人声从程熙的耳膜间滚动流走,树叶沙沙舞动,打乱了一地的明媚阳光。
忽的,耳中带出了一个脚踩落叶的声音,程熙缓缓睁眼,回头望去,一个青黑的人影正快速向她走来。
是金墨凌……
他也收到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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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墨凌。
沉稳如他,也是难免一脸的沧桑和颓唐,十年的苦难和羞辱都没有在他脸上刻下任何不谐的痕迹,他愈折磨愈见魅力,在时间的漩涡里用实际行动让人相信心有繁华,便抵得过无数荒芜。他的隐忍不发,他的无情克制,皆因内心有着更为重大的顾忌,所以他坚韧,他城府,也因此更令人动容。
可如今,胡子拉碴的他像是一夜未睡,深深凹进去的眼窝里蕴满了平时敛藏极深的忧伤和恨意,他高大的身躯有些佝偻,神色间的绝望令人同情,如果不是痛失至爱,魅力四射、自尊自负的他怎会露出如此令人怜悯的一面?
程熙想上前安慰他,可金墨凌触及她的眼光冰冷、疏远,还有……不加掩饰的恨。
程熙害怕,踟蹰着不敢接近他,也不敢接近那个早已成事实的结局。
金墨凌擦过了她的肩,并不对她行礼,而是大步往里走去,程熙只得跟着他,一步一步的往里走。
金墨凌走的极快,程熙因为心虚,因为胆怯,因为说不清道不明的种种,跟在后面的脚步是越来越慢。
第130章 吟别一场暮色华年()
从长廊的尽头拐过去便是金墨笙的房间。可待到程熙转过去,最先看到的人不是金墨笙,却是盗骊,他从容自然地站在房间门口,明明听到了脚步声,却没有丝毫反应,看到金墨凌向他逼近,脸上甚至还特意带出了笑,没有丝毫情感的笑。
金墨凌走近他,抬起一脚便是将他踹翻在地,盗骊不反抗不闪避,生生地受了这一脚。紧接着金墨凌俯身对他说了什么,盗骊那双狐狸般的丹凤眼微一眯,就那么轻轻巧巧明艳万分地笑着,眼中的讥讽之意明显而深刻。
程熙怕他们打起来,加快脚步追上去。却见盗骊敛着寒冷的双眸笑吟吟地看着金墨凌的脸色越来越冷,他妩媚妖孽地拭了拭嘴角流出来的鲜血,慢悠悠地斜眼瞥着金墨凌的脸色铁青,极会控制情绪的金墨凌也被他这副神态逼到了忍耐的极限,程熙几乎以为金墨凌就要跟盗骊发生肢体冲突了,却见他突然转身,踏过盗骊的身躯,拂袖而大步往里走去。
盗骊仍然笑吟吟的从地上慢慢抬起头,只是那笑容里多了一抹令人不解的高远和讳莫如深。
突然盗骊抬眉看到了程熙,欲言又止,然后却是低头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可他那一低头时匆匆从眼眸深处一闪而过的神情,仿佛是同情和心疼?
干什么要心疼她?干什么要同情她?死的人明明是金墨笙。
是心疼她痛失所爱么?是同情她被心爱之人背叛么?
是了。既然盗骊敢让金墨笙死,便是有了确凿的证据才敢出手!
所以,金墨笙应该便是谋刺案的凶手之一。
这就是他和滕紫屹千方百计甚至不惜逼她****也要把她软禁在宫中的真正原因啊!
夜秋池的出现只是一个意外,而金墨笙的死却是早已注定。
可是,让金墨笙死有千万种办法可以做到无声无息,为什么盗骊却要留在这里承受金墨凌的仇恨?
明知道她会承受不住,为什么盗骊还要选择亲手杀了金墨笙?他是一名医者,他还医治过金墨笙的腿,怎么却要亲自下手杀死金墨笙呢?
杀了也就杀了,他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难道是为了帮她转移仇恨?难道他想为金墨笙的死承担下一切的责任?
程熙有万千疑问在心中,他很想第一时间就去细细询问盗骊,但是很明显眼下她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留下四名侍卫看押住盗骊,留下了东篱等所有跟随而来的宫女,程熙也步入了金墨笙的房间。
一张雕花大床上,躺着的正是金墨笙,他穿着一件渐变蓝色的长衫,上面有着青松翔云,泉水怪石的暗纹,在洁白一色的床单上铺陈开来渺渺茫茫的,仿佛并不真实。
几幅丹青书法随意散落在地上,那上面的笔走龙蛇,婉若游龙,翩若惊鸿,飘逸无束缚,像在自由世界里尽情飞翔的一个个音符,一朵朵浪花。
再看金墨笙,一个沐浴在阳光中的男子,或者该称他为男孩。
沉静消瘦的脸庞一如既往的清俊秀气,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显苍白,纯净的气息,干净的眉,似乎再没有人可以比他更懂得展现忧郁和自然了,只是那清澈的眼睛却再也不会睁开。
第131章 熙公主在猫哭耗子么?()
他清秀的袍尾,微微在风中摇曳,像是在书写最后一幅绝世丹青,整个场面勾勒出一幅绝美的、宁静的、让人心碎的画……
这是天鹅最后的挽歌,这是生命最后的绝唱,让人不忍心看下去,不忍心……
金墨凌静静的坐在床沿,伸手想抚摸他,却又怕吵醒他,床边一侧早已跪着王堃和随侍模样的四五人,皆是泪洒满襟。
场面安静而凝滞。
程熙突然间明晓,有一种寂静是突然出现在人群中的,仿佛兰花开放在宁静夜空时的无声无息,仿佛雪花悄然飘落进黑暗屋子时的静静悄悄。杯子和杯中的水都是静默的,树枝和树枝上的叶都是静默的,阳光也是静默的,还有不甘心凋零的落花的静谧。
金墨凌压抑着,沉默着,静静的将金墨笙拥入怀中,没有声音的哭泣,伤感逆流的不是河,是这无情的结局。
头顶的窗幔沉默的看着他们紧紧相拥,而程熙在这兄弟二人的世界里,只有无声的转过身,静静离去。
今天本也该是寂静的,金墨笙的死讯将所有潜藏着的暗涌都搅动成了漩涡,那是积压了多日的寂静。
程熙穿越来之前的寂静,其实才是最为难捱的寂静。
程熙当下决定,她要搅乱这一池死寂的春水,让阴谋成为阴谋者的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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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身一人踩着金墨笙院内的枯叶,满脸的哀伤、心痛全部化去,只剩一脸木然,可心底却有一股庞大的力量重重地压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早就知道这座熙公主府中是有着阴谋和算计的,这里有人得意,有人不甘,有人仇恨,更有人凄苦。
或许他们锦衣玉食的生活、家族门楣的荣耀都埋葬剥夺了他们最珍贵的东西:自由!尊严!或者其他……
程熙从未想过这种剥夺是可以致人命的,金墨笙的死亡,震荡了程熙原有的生命观。
她迟了一步,她早就应该像送走夜秋池那样,将这府里的很多男子统统送走,送出她的生命,送出她的势力,送出她的荼毒圈……
金墨笙!
那是一个如此美好的生命的凋零,没有漫天的血色,却有着最彻骨的寒冷,勾得程熙一直隐藏着的恐惧全部涌了出来,全身簌簌发抖。
她想惊叫,想逃离,真的想要逃离这片繁华,这片荼蘼,这片深不见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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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沉默忧伤的望着落叶随风飘舞,带着对风无限的眷念,不甘或者不愿,也只是赢得了最后一个打旋,最终总归是要轻摆着落下。
在这里,死亡或许只是为了上位者的一个利益平衡,人命也不过可以是权谋者的一粒棋子。
太凉薄了,凉薄到她彻骨的寒冷!
伸手接住一片落叶的舞蹈,程熙轻轻的说:“金墨笙,只愿你能一路走好。在另一个世界里,有你想要的自由和选择。”将手心的落叶用力的扔起,半仰着头,看着它在风中摇曳的舞姿,仿若给了它自由般,程熙自欺欺人的扯了扯嘴角。
正苦笑着,听见头顶砸下一个声音道:“怎么?熙公主是在这里猫哭耗子么?”
第132章 尝尝妖孽魔窟的味道()
程熙抬头往参天大树上一看,那上面有一个削健的身影,并不特别高大,但是两道浓浓的剑眉英气勃发,娇嫩的肤色、微白的嘴唇又添了几分柔弱,此人雌雄莫辩,张扬夺目,而且似乎与生俱来就是一股任侠的不羁脾气。
他穿着一身银白色的紧身衣,乌黑的头发高高的一把扎起,英气逼人的脸上带着种又轻佻又傲慢的表情。浓浓的一字剑眉,张扬跋扈,配上他的巴掌脸,又个性十足。
在树影参差,光线交错间,他整个人看上去率性而桀骜,熙公主府里的美男众多,可环境浸…淫,总带着一股子阴柔美。而树上这人不同,他傲慢的身形就像是金色阳光下一株高挺的云杉,足够让他自负自傲。
程熙挑起一根眉毛微皱,仿佛在问:阁下哪位?可想及自己的身份,程熙只是将双手背于身后,清冷道:“下来!”
树上那人却扬起下巴,傲慢道:“熙公主即便能命令天下人,也未必能命令我云袖风!”
程熙讨厌别人故弄玄虚,尤其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于是不再看他,转身便走。
却见一道身影一跃而下,轻盈灵动,美轮美奂,可落下时竟未听到足音,他就这么稳稳停在了程熙半米之远,背对着她,肩膀微微一抖,仿佛很是得意。
程熙并不生气,也不惊讶,只是淡淡道:“你的轻功倒是不错。”
只见云袖风笑了笑,旋然一个转身,那张英气逼人的脸上雌雄莫辩的一片明媚灿烂,他俯看着程熙,叉腰傲然道:“云袖风轻功妙绝天下,已是不争之事……”
程熙却并未对他多出半分兴致,冷淡道:“比起往日的金墨笙,也不遑多让?”
云袖风仰头大笑,骄傲道:“你若不信,倒是可以去问问那金墨笙,论当世轻功之高,谁人能及我云袖风。”
程熙苦涩一笑,满嘴泛着苦味,“如今谁还能去问金墨笙?”
云袖风毫无所谓的眨了眨眼,“金墨笙算什么,死了就死了呗。都已经被熙公主玩了这么多年了,又是个残废的,你还可惜什么?”
程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不想跟他废话。“既知本公主见异思迁,你还送上门来?”
云袖风撇嘴一笑,笑得傲然而又神秘:“谁让我跟公主是同一种人呢?”
程熙这回倒是正眼瞧了他,道:“何出此言?”
云袖风叉着腰,下巴永远抬着,目空一切道:“‘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已经让本大爷深感乏味,据说熙公主是条吃人不吐骨头的毒蛇,又是个**蚀骨的妖孽魔窟,本大爷特地来尝尝美女蛇和妖精窟的味道。”
程熙冷笑道:“你就不怕成为下一个金墨笙?”
云袖风的俊脸突然靠近程熙只剩一厘米,他皮笑肉不笑道:“我若输给了你,把命给你又如何?”
程熙却冷冷道:“我要你的命有何用?”说着,便转了个方向,低头撇下一句,“留着自己好好用吧。”然后,抬步就走。
第133章 既是挑战,怎可用强?()
可云袖风却在她身后讥笑道,“公主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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