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太像了。
哪怕盗骊一眼就能看出她后天在面颊和下巴上动过的磨骨痕迹,哪怕她还有很多地方模仿的并不十分到位,可是有那么一个瞬间,那么一个神情,真的……很像。
熙儿的模样在眼前飘过,或笑或怒,或回眸浅笑,或瞪眼薄嗔……一幕一幕,清晰到不可忽视,无处可避。
盗骊的心随之塌陷下去一块,软软的,伤痛的,窒息的,令他又空虚又慌张。他忍了很久,才忍住没有上前一把抱住她,擦去她这张脸上不该存有的眼泪。
需要多么强大的理智,才能时时清醒的告诉自己,她是假的,她是假的,她不是熙儿……
她……不是熙儿……
盗骊微微侧过了头,并不看她,深吸了口气,稳定住心神,让熙儿的倩影强行冲进脑海而带来的心软烟消云散,当内心再次坚硬无情,盗骊才转过脸,可以将她视若陌生人一般,才能冷淡至极道,“听闻,你叫九儿?”
“不,我叫乔以眸。”九儿目光坚定道,“对,我叫乔以眸。”
盗骊轻笑了一声,“所以说,刚刚她们的证词,你信?”
九儿笃定道,“我信。”
盗骊这回倒是回过头,看了她一眼,“为何?”
九儿叹了口气,道,“她们都是孤儿,原本我以为我与她们同病相怜。可如今看来,她们皆是江随云一步一步设计好的,有计划、有步骤放置在我身边的棋子,只为监视我、控制我而已。”
“哦?”
“秋媚、冬娆是我第一次入人贩子手中便结识的,年幼的我们还患难与共过,我们一起在人贩子手中艰难求生了一年才被辗转卖往不同的去处。那时,我与秋媚、冬娆都只有八九岁。可是很奇怪的,我的记忆只停留在与她们的相识之初,再以往的记忆便什么也不记得了。尽管之前的记忆都不记得,可我仍清楚的记得,在最初的最初,就是冬娆拿着一只漂亮的纸鸢和秋媚手拉手蹦蹦跳跳的跑向我,欢欢喜喜的用手中的纸鸢引诱了我,说要与我做朋友,带我一起去放飞纸鸢,然后将我引到了偏僻之处。再之后,我和她们便都在一个人贩子的手下了。所以,秋媚、冬娆肯定与我是同乡,而且就是她们将我从父母的身边引诱走的。因此,她们自然清楚我的出身与我的家世。仔细想来,我与另外九名熙公主的替身皆有命运的机缘巧合之处,她们都曾在无意中提起过,丝毫不记得儿时的事情了。如今看来,这十个人或许全部都是江随云一手操作安排的。或许在最初的时候,连江随云都没有想到,最后活下来完成他整盘计划的那粒棋子会是我,否则以她的心机和狠辣,或许一早便将秋媚、冬娆杀人灭口了。如今,我只身处在熙公主府中,需要值得我信任的人在身边配合,他这才派来了与我儿时或多或少都有过交集的此四人。以江随云的神机妙算,他应该也算不到秋媚、冬娆居然会说出我的真实身世,可是即便他料到她们有可能会说,那又如何?我知晓身世之日,便是我假公主的身份被识破戳穿之时,一个再无利用价值的棋子,知道了身世,也不过是死的更加凄惨、更加冤枉一点而已。与他的全盘计划,丝毫无损啊。”
听完这个曲折离奇的故事,盗骊的神情丝毫没有多余的起伏,他幽幽道,“你还漏说了一点……”
“什么?”
“江随云将你只身放在西凉,放在熙公主这个高位之上,放在你梦寐以求的滕紫屹的身边。若是你一切顺利,那么你便会渐渐成为真正身份尊崇,权势滔天的熙公主,你不但拥有整个西凉,你还拥有着滕紫屹。久而久之,大权在握,渐生贪欲,恐难再放手,难保有一天,你不会生出反叛之心。毕竟,江随云可是一手将你推上熙公主殿下宝座之人,对于假公主的你而言,他知晓的太多,对你的威胁也太大了。若你想要一生一世只当熙公主,难保不会有一天想要对他杀人灭口。所以,他需要明确知晓你的思想动向,并牢牢握住你的七寸命门……”
第831章 :岂不暴殄天物,太过可惜()
“江随云将你只身放在西凉,放在熙公主这个高位之上,放在你梦寐以求的滕紫屹的身边。若是你一切顺利,那么你便会渐渐成为真正身份尊崇,权势滔天的熙公主,你不但拥有整个西凉,你还拥有着滕紫屹。久而久之,大权在握,渐生贪欲,恐难再放手,难保有一天,你不会生出反叛之心。毕竟,江随云可是一手将你推上熙公主殿下宝座之人,对于假公主的你而言,他知晓的太多,对你的威胁也太大了。若你想要一生一世只当熙公主,难保不会有一天想要对他杀人灭口。所以,他需要明确知晓你的思想动向,并牢牢握住你的七寸命门。所以,他根本就不怕有人知晓他的计划,他也不担忧知晓他计划之人会将他的阴谋告知与你。因为……你知晓他全盘阴谋的那一天,也是你已生出反叛之心的那一天。可是你想反又如何?你同时也明确的知道了,整个乔家在他手中……人一旦有所顾虑,有了想要保护之人,便会受制于人。你一样还是会被江随云死死捏在手心里。所以,他一点儿也不介意你会知道所有的真相。相反的,若是将普通人放在你身边,他未必能够真实的了解你内心深处的真正想法。可是将秋媚、冬娆放在你身边,却是一面可以照出你动向的照妖镜。一旦她们四人莫名其妙的死于非命,江随云便可最快速的反应过来,拿捏住乔家,从而调整对你的掌控方案。且对你生出戒备之心。这总好过养虎为患,来日他被自己一手推举上去的假公主踩在脚下人头落地的好吧?”
九儿疲软无力的踉跄了一步,扶住一旁的椅背才算是没有跌坐在地上。她早就知道江随云心机深沉,极有城府,手段狠辣,且为人阴毒,可她却从未料到,他竟将她的一生全部算计在内。
生也好,死也好,成也好,败也好。
无论如何,她皆逃不出他的手掌心,此生此世只能为他卖命,为了他的计划而甘心情愿的牺牲她这一生一世。
这对她何其不公?
老天对她又何其不公?
就因为她儿时就酷似御宸熙,因此才一生都遭此劫难么?
还是因为她本就不该生出想要将御宸熙取而代之的贪心,所以老天要对她的贪欲进行如此惩罚?
她做过什么她知道。
她因与滕紫屹斗气而诛杀过西凉大臣,她曾为了立威而大肆屠杀过熙公主府数十名侍卫及随从,杖毙宫女,鱼肉百姓更是家常便饭。除此之外,她还听从了江随云的安排,在西凉女皇陛下的药中多添了一味药性相冲的草药,可以让女皇陛下久治不愈,缠绵病榻,却不会危及性命,且平常御医根本诊断不出缘由。她还……
她还……沾染了几乎一整个熙公主府的男人们,并以那样残忍不堪的方式让男宠嵇昆暴毙……
……
每一桩每一件都足够让她人头落地,株连九族了。
秋媚、冬娆她们死的干净利落,也的确罪该万死。
可是,心里知道该死是一回事,真的要她命又是另一回事。况且,九儿本就怕死,如今更是满腹仇怨,不想死也不愿死……
她尽量站直身体,双手紧捏藏在袖间,露出端庄从容的样子,喃喃道,“不管怎样,我还是为盗骊大人提供了一点有用的线索。乔家……熙公主殿下曾互换成我的身份,在东雍生活过,盗骊大人若想寻回她,不妨从此处入手。”
盗骊幽眸微微一张,看出了她假装淡定背后恐惧的期待,却不会给她任何的希望,“如何寻回公主,你无需过问,更没资格置喙!”
九儿看出了他波澜不惊的幽眸当中的冷意,脚步不稳的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盯着盗骊,喃喃问,“那么你……打算如何,处置我?会……会杀我么?”说出“杀”字时,九儿的眼中尽是恐惧和胆寒,她死死地盯着盗骊的嘴唇,因为只要他说出一个字,九儿接下来的命运便被注定了,如同秋媚、冬娆她们一样死的无声无息,激不起世间的任何波澜。
由始至终,她终究还是当年那个躲藏在黑暗中苟且卑贱的蝼蚁?
盗骊并不看她,说出来的话也平淡至极,他只静静地道,“我不杀你,我只借用你的脸皮。”
一股寒意从九儿脚底升起,直爬上背脊,“什么……什么脸皮?”
盗骊伸出修长的手,用手中发簪的一头,轻轻划过她的面颊,淡然道,“事到如今,你唯一还可以有的利用价值,便是你这张脸了。江随云那么费尽心机,塑造了这么一张如此相像的脸,若是将你简简单单一刀杀了,让其腐烂毁灭,岂不暴殄天物,太过可惜了?所以,我会根据你这张‘用心良苦’的脸,再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熙公主殿下。”
九儿倒吸了口冷气,额头上渗出冷汗,跌跌撞撞的往后退,嘴上颤抖,喃喃道,“怎么可能?这……这怎么可能?”
盗骊一转手中的发簪,“江随云能够将原本只是相似的你,通过药物和毒物的手段,经过长年累月的磨骨将你塑造成相似度百分之九十的你。而我,在使用药物,或者兑配毒物这一方面比江随云还略胜一筹。或许,你应该听说过人皮面具……”
九儿喉咙一阵发紧,像是被一块大石狠狠砸中,强作镇定,“只是脸像又有何用?冒牌若是如此简单,我何必受那么多年的苦,受那么多年的训练?”
盗骊懒懒散散的一笑,“后续的事情就无需你操心了,你只要贡献了你这张脸皮即可。”
九儿再退一步,后背便撞上了地牢冰冷的墙面,左右皆是血迹斑斑的刑具,入目便是怵目惊心,更是令人胆寒。九儿盯着盗骊宛若神祇的月华之姿,神情惊惧当中有些歇斯底里,只知道拼命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办得到。”
“有我盗骊在,便没有办不到的!”
第832章 :原则问题上,他不卑鄙()
九儿喉咙一阵发紧,像是被一块大石狠狠砸中,强作镇定,“只是脸像又有何用?冒牌若是如此简单,我何必受那么多年的苦,受那么多年的训练?”
盗骊懒懒散散的一笑,“后续的事情就无需你操心了,你只要贡献了你这张脸皮即可。”
九儿再退一步,后背便撞上了地牢冰冷的墙面,脚边皆是血迹斑斑的刑具,入目便是怵目惊心的场景,望之便令人胆寒。九儿盯着盗骊宛若神祇的月华之姿,神情惊惧当中有些歇斯底里,她的心理防线早已全面崩溃,只知道拼命摇头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办得到。”
“有我盗骊在,便没有办不到的!”盗骊缓缓走上前,迤迤然站定在她面前,长臂一伸,用发簪的簪尖在她的发际处慢慢滑下,“只需沿着这个位置,化开,先将你这张巧夺天工的面皮慢慢的剥开,然后再连着头皮,剥开……”
盗骊的簪尖顺着耳际下滑,滑过她修长的后颈,“再顺着这儿化开,一直往下……”
九儿的肌肤随着冰冷的簪尖泛起阵阵粟粒,身体慢慢绷紧……
“最后再将这块完整的面皮贴在与你相似的人体身上,便可大功告成。”
盗骊说着这些话时,眼里尽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九儿能感觉到他所说的句句属实,并不是凭空捏造,更不是为了吓唬她。
“不要说了。”九儿实在难以忍受脑海中自动浮现的血淋淋的样子,将一个好好的人,活剥了皮,这实在是太残忍了。
“怎么?怕了?”盗骊收回发簪,随意地往后退开一步,眼神散漫,姿态慵懒。
九儿的心陡然一紧,这一刹那仿佛不能呼吸,紧紧盯着他,“你是骗我的吧?留着我明明对你更有用,为何要杀我?”
盗骊静看着她,微微一笑后才道,“我没说要杀你。”
他越是这般漫不经心,对于九儿造成的心理压力便越大,九儿的心随着他的冷漠越收越紧,鼓起勇气,迫视着他,“即便你不杀我,剥了我的面皮,我又还能活多久?”
盗骊将眼睑垂下,好似在思考和计算,再抬起,看向她的眼眸,没了那懒懒散散的笑,却是一副认真的模样,“按照我的医术,再保你一年的性命,应该不成问题。”
九儿只觉得头顶炸开了一个晴天霹雳,他难道真的打算这么干了?预见到她接下来的厄运,九儿的眸中尽显绝望和疯狂,“一年?好一个一年,即便还有一口气在,也是生不如死吧?”
盗骊轻轻淡淡的笑了,“没错,正是生不如死。杀了你有什么好的?从你身上取下我想要的,再看着你生不如死,这才是你理应有的下场。”
九儿整个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面,可即便如此还是无法站立,腿软无力的她顺着墙壁滑倒瘫坐在地上,看盗骊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仿佛血淋淋的剥皮,在他看来不过是削个苹果皮一般随意而淡然。
九儿双手捧着脸,搓了搓,虽然这张脸后来越变越不像是自己了,可是依然还有她最原始的神韵,按照之前秋媚和冬娆所说,她的脸上应该还有娘亲的痕迹。所以,她不要被剥皮,她喜欢她的脸,哪怕这里有假的痕迹,但大多数还是真的。
她还要靠这张脸去和爹爹团聚呢,爹爹一看到她,便能想起娘亲,一定会认她的,一定会的!
所以,她不能死,也不能被剥了面皮。
这一刻,她的求生欲望到了最强,可是却是她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看着盗骊的从容有握,九儿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感觉自己就快要窒息死了,她深吸了口气,垂死挣扎道,“我帮你对付江随云吧?”
盗骊轻轻摇了摇头,淡淡道:“若是之前,或许你还有点价值,可是秋媚、冬娆她们四人一死,江随云自然便会清楚你或许已经倒戈相向,他不会再信任你了。况且,对付江随云,我也不想用你。”
九儿绝望的闭上了眼,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尽管这是她与盗骊的第一次见面,可她已然能够看出他的为人处事。虽然他表现出来的都是冷淡漠然,绝情无义,可是同时,他身上也有一种风光霁月的孤高,或许他也会为达目的而不折手段,但是在最大原则问题上,他不卑鄙。
他会要对付江随云,可他不想利用一个女人来对付江随云。此事非关正直,而是缘于刻骨的骄傲。
由始至终,她都没有值得自我骄傲的东西,也没有可令别人为她骄傲的东西。
即便站得再高,骨子里依然是卑贱的。此事也非关他人的评价,而是缘于自我的审视。
九儿自嘲地冷笑着,扶着墙面晃晃悠悠的站起身,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玉瓶,喃喃道,“日前金墨凌曾受了我的毒针,这是解药。”
盗骊对于她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行为并未看一眼,轻曼道,“不必了。金墨凌的毒,于我而言,并不在话下。”
九儿落寞的垂头盯视着手中的玉瓶,她视若救命符一般的解药,可是在此人的眼中,却等同于垃圾。这让她情何以堪?
是啊,这正是让江随云都深深忌惮的盗骊。清淡、冷漠、从容,宛如神祇在云端,高高地俯视着众生。九儿与他们而言,堪比蝼蚁,堪比尘埃,死不足惜,亦死有余辜。
而他们都属于御宸熙,他们都喜欢御宸熙……
九儿在这一刻才明白了,不属于她的东西,她哪怕替代的再以假乱真,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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