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缠铁练鞭,手点无常哭丧杖,背系三尺长奇形怪状的勾魂牌,一个人有三种兵刃。只
消从衣着上看,便可分辨出他们的身份。
秋雷眼尖,看到锦衣大汉的侧方三丈左右,有一个灰影闪了一闪。他依稀辨出,那
是迫跑绿风的矮方朔,虽未看清面貌,但矮胖的身材他一看便知。
“那小子出来了,瞧多神气。”一剑三奇低叫。
那是一个头戴四方平顶巾,穿锦衣系绣带,佩长剑,大摇大摆迈着四方步的青年人,
前后有人众星拱月般护簇着,八名妙龄少女一色儿锦衣劲装佩剑挂囊,在身后亦步亦趋,
确是神气。
人群渐近,已可看清五官了,秋雷是个有心人,一面留意龙形剑的随从,一面注视
着龙形剑心说:“唔!气派确实够了,不愧称是绿林巨魁,似乎比海天一叟的乌合之众
强多了。哦!这前呼后拥,美女随侍的排场,过瘾之至。”
他的心目中,这才是人生追求的目标,对领袖欲向往十分强烈,却不管所追求的欲
望是否光明正大。
终南狂客将他调教成这种型类的人,可知终南狂客本人是什么东西了。这种想法十
分可伯,不仅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
龙形剑的年纪约在三十左右,他代表了绿林道中青年一代急进人物,与老一代的守
旧人物海天一叟相较,确是构成了老派人物无穷的威胁,他不重视武林道义,不讲求江
湖规矩,任性而为,大胆冲动,雄心勃勃,对钱财求取心切,也花得干脆,因此在短短
几年中,罗致了不少年青的绿林之豪,也把握了不少老一辈的反叛名宿,居然成了一代
名人,不仅与海天一叟分庭抗礼,更野心勃勃想铲除海天一叟领袖绿林。
他年青,而且艺业超群,内外功火候已修至化境,手中的龙形怪剑更是凶猛霸道令
人闻之变色,他的这把剑与传统的剑长短相同,也是三尺,但剑身稍阔,铸有龙纹。剑
尖稍尖锐,刻有龙头图案,尖锋是龙口,暗藏五寸长的龙舌,必要时可吐出伤人,十分
诡奇可怕。双方交手拼命,剑尖能突然伸长五寸,那情景足以令人胆落,所以龙形剑这
些年来,无往不利,名震江湖,武林朋友确是闻名丧胆。
他人生得高大魁伟,相貌堂堂,生了一双不怒而威的虎目,狮鼻阔口,方脸大耳,
留了八字大胡,如果不发怒,外表看去是一团和气,假使暴怒起来,他便变成藏了三分
阴险的疯虎,令人望之心惊。
一行人渐来渐近,总数不下五十名之多,龙虎八卫一个个象是如狼似虎,骠悍狰狞,
亦然二凶一身火红色衣裤,确象凶神恶煞。
双无常的怪象更是唬人,高大凶猛,活象城隆庙中的黑白无常,胆小朋友乍见之下,
不被吓昏也得魂飞天外。腰上的粗铁练两端挂在身侧,走起来丁当作响,令人闻之心中
发冷,毛骨悚地。
天生石桥上,这时已寂静下来了。
海天一叟站在桥左的顶头,他手下共有三四十名黑衣大汉,在石桥四周布成圆阵,
禁止江湖群豪接近。
他站在那儿一言不发,只用冷电四射的目光,徐徐扫视着下面的江湖群豪。渐渐地,
四周嘈杂的人声,在他凌厉的目光扫视下,渐被压抑下了,最后竟然鸦雀无声。
他的目光扫向渐来渐近的锦衣大汉,最后盯了龙形剑一眼,突然冷冷一笑,向下大
声说:“诸位,龙某先向诸位道谢,多谢诸位云天高友谊,不远万里而来参予挖宝捧场
的厚意,首先,老朽向诸位表明,已不必劳驾诸位再奔波寻找,宝箱已被老朽找到了,
即将在这儿公开让诸位过目了。
其次,老朽请两位朋友与诸位相见,这两位朋友是老朽恭请出山,前来主持大局的
人,诸位必定不会陌生。”他向山崖拱拱手,大叫道:“请项兄现身。”
“来也!”山崖的树影中,传出一声直震耳膜的回答声。
接着青影突现,一个半百年纪鬓脚已现花白的瘦小人影,放出树林外,有一双毫不
带表情的山羊眼,穿一袭已泛灰的青袍,腰带上插了一枝大名鼎鼎魁星笔。
个儿瘦小,阴阳怪气,但声如洪钟,那一声“来也”令人耳中轰鸣。一出林缘,他
一双大袖一抖,身驱凌空急升,象一头大乌,落向四五丈的怪石顶端。
接着隐没在右影林荫中不见,只片刻间,他出现在桥头的末端,向挡路人“呵呵”
一笑,举手虚揖说:“借光,让我老不死的上去。”
人群让出空隙,他大袖轻抖,整了整衣抉,老气横秋地捞起衣尾,施施然迈着四方
步向桥上走。
“龙兄,兄弟丢人现眼来了。”他向海天一叟行礼。
“项兄盛情,兄弟心感。”海天一叟回礼答,再向下说:“项兄绰号称鬼谷先生,
诸位想必不致陌生。这一箱宝物是不是刘福通的藏珍,兄弟不知其详,项成兄居芦十里
外告成镇的鬼谷,对石淙天门峡天生桥附近的藏珍知之甚详,这次如无项兄指引,这箱
藏珍不知何年何月方可出土来。”
告成镇,也就是以前的告成县,鬼谷在镇北五里。据说,六国拜相的苏秦和张仪,
曾在这儿师事鬼谷先生,习纵横捭阖秘术。当然啦,数千年前的鬼谷先生与这位鬼谷先
生不是同一个人,那位姓王,这位姓项名成,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鬼谷先生眨了眨山羊眼,皮笑肉不笑地说:“龙当家客气,其实我也弄不清楚,瞎
猫碰死老鼠,这次碰巧找到而已。要是我早知道有藏珍,早就搬回鬼谷买田地起房子讨
老婆啦!”
海天一叟伸手向远处虚引,高叫道:“南宫兄,请移玉趾。”
众人先前没有留意远处的人,这时顺海天一叟的手扭头看去。
有人抽着冷气低叫:“咦!阴曹恶客南宫和。”
老化子举酒葫芦至口边,咕噜咕噜喝了几大口,说:“龙当家,免了,我在这儿很
好,你办正事就好。有谁不服气,我阴曹恶客打断他的狗腿。”
站在石上的秋雷心里相当不痛快,狠狠地盯了远处的九华羽士一服,心中暗暗的咒
骂:“牛鼻子可恶!说是藏珍箱只有他和银凤知道,见鬼!人家已经已弄到手了,枉费
心机。”
远处的九华羽士,鬼眼中也泛起失望的神色。
这时。桥上的人群有点骚动,龙形剑到了。先头两名锦衣大汉在前开道,大喝道:
“让路!百丈峰英雄寨主驾到。”
吆喝声如雷,声势骇人。随着喝声,桥顶端人群徐移,退下桥移至两侧,让英雄寨
的好汉们占据桥头,龙形剑往中间一站。
整座天生石桥壁垒分明,二龙各据一端,中间缺口前剑拔弩张,情势一紧。海天一
叟的五名大汉仍把守进路,手执托天叉的人,—叉尖前引,指向对面的两个黑白无常,
不住徐徐晃动。
这一端堵住缺口的只有黑白两无常,吊客眉抽动,三角眼阴睛不定,哭丧杖不住遥
指对方持叉大汉的胸前,口中念念有词,不知说些什么玩艺。
海天一叟向龙形剑裂嘴哈哈一笑。
龙形剑大袖抖动,抱拳虚揖,用沉静泰然的声音说:“龙当家请了。”
“请了。呵呵,小老弟,你来晚了一步。”海天一叟回礼,神色十分得意。在神色
上,他输了一分,反而没有龙形剑沉静泰然的神色来得稳健自然。
龙形剑爽朗地微笑,说:“不见得,兄弟并未为晚,金宝末离开天门峡之前,还不
一定属于何人所有,目前草草自认是得主的人,未免太过自信啦!”
“哈哈!王当家的意思……”
“兄弟的意思,见者有份,这次前来参予寻宝的人,餐风宿露,辛苦异常,如果龙
兄想独吞,不但兄弟心中有点不愿,恐伯四周的天下群雄也……”
“呵呵!小老弟的意思是想分一杯羹啦!”
“不!”龙形剑出乎意外地拒绝。向下面一指,又道:“予会的朋友们,见者都应
有份。”
秋雷不由心中暗赞道:“龙形剑这一手,果然高明,乐得大方,用江湖朋友扣住了
海天一叟了,老家伙不易处理这件棘手事哩。”
海天一叟毫不在乎,桀桀怪笑道:“小老弟,你未免把前来参与的江湖朋友看扁了
啦,你认为他们是伸手乞讨的化子呢,抑或是你我手下分金银的兄弟?不!你错了,上
百个人分一箱金银的,每人能分多少?难道说,从万里迢迢赶来参予的高手名宿,会在
这儿听你我的吩咐,一个个前来领一把金银走路?哈哈哈哈!小老弟,如果你认为这样
做高明,没话说,老朽先将你的一份交给你,让你心满意足走路,来人啦!”
桥头近山崖处一座石窟,响起一声焦雷似的应喏,出现了十六名半百年纪的骠悍大
汉,中间四人粗壮如熊,抬着一具绣迹斑斑的沉重大铁箱,步履如飞,向桥头奔来,上
了桥,“轰”一声爆响,铁箱放在鬼谷先生面前,大汉们同时行礼退去。
四周人嗡嗡,议论纷纷,姜是老的辣,海天一叟这种击中要害的反击,确是厉害,
龙形剑象是挨了一记闷棍,十分狼狈。
鬼谷先生轻蔑地用手指着龙形剑,阴阳怪气地说:“小娃娃,你想讨一把金银走路?
来吧!给你一份。”
白无常一声怪啸,怒不可遏地突然冲出。
持叉大汉一声怒吼,劈面就是一叉。
“铮铮!”暴响震耳,火花激射,两人硬接两招,同被震得侧飘两步,几乎栽下桥
去了。
海天一叟桀桀笑,摇手道:“小老弟,称要再打岔,小心众怒难犯。”
蓦地,右侧巨石顶端有人大叫道:“乱,乱个鸟!龙当家,何不将尊驾的打算,说
给咱们听听?”
海天一叟点点头,大声说:“那位仁兄说得对,乱不得。者朽认为,将金银分为一
份,作为以武会友的彩金。藏珍箱是老朽所寻获,老朽有权做东道主。”
他突然拔出背上青芒如电的古剑,信手疾挥,四声轻响,铁箱上的四口大铁环应剑
而落。他收了剑,说:“这只藏珍箱重有千斤,凡是有意争夺彩金的人,必须先将铁箱
举起过顶,方有资格参予。
其次,老朽与鬼谷先生阴曹客两位权充擂主,凡是举箱合格的人,可向我三人中任
何一人叫阵,在兵刃上见真章,失手或败落石下便算输家,胜了便获彩金一份,但以一
场为限,只许向一人叫阵,即是说,今天与会的人,共有三位得主。
诸位是否同意,恕老朽不再征求诸位的高见,就此决定,以免拖延时间,众意纷坛,
徒乱人意不是解决之道。为表示公平起见,老朽先将藏珍箱举起让诸位过目。”
说完,双手扣住铁箱两端,箱长六尺,他的双手居然可以扣中,喝声“起!”千斤
铁箱骤然上升。他高举过顶,旋了一匝,方将箱放回原地,额上出现了汗影,但呼吸仍
然正常。
鬼谷先生环顾四周一眼,说:“诸位,如果想不劳而获,或者意图侥幸乱打主意,
即使龙当家的朋友们肯,我鬼谷先生也不愿意,言之在先,免得大家不痛快。”
海天一叟瞥了龙形剑一眼,说:“小老弟,是否一试?”
龙形剑冷拎一笑,说:“很抱歉,在未看见箱中是啥玩意之前,在下还不想答复阁
下的话题的。”
“是呀!先看看里面是啥玩意再说。”有人附和起哄。
海天一叟一怔,说:“铁箱的环扣已经焊死,如果劈开,怎能再行举起?”
“哼!阁下根本就没存好心。”龙形剑不屑地答。
秋雷一直在冷眼旁观,替龙形剑惋惜,三言两语便被海天一叟扣住,怎配做领袖绿
林的霸主呢?正想出面,身畔的一剑三奇哈哈一声长笑,发话道:“箱中珍宝不会有假,
但不会太多,看箱形长存六尺,阔高是两尺见方。
金银珍宝极为沉重,方寸便可上斤,如果里面是金银,何止千斤重量?我一剑三奇
认为,分为三份未免太小器……”
话末完,一个娇脆的嗓子叫道:“不错,分成三份太小器,不如在这儿呆上三两天,
选出一个艺臻化境的人为得主,咱们举得主为江湖第一手,甚至可奉他为武林霸主,免
得你争我夺的,你们……”
话未完,九华羽士大叫道:“小凤儿,你是否也参加一份?”
“不错。我绿凤孟娥岂甘人后?”
一剑三奇哈哈大笑,说:“在下同意孟姑娘的高论,别说霸主,只要这人确是值得
称江湖第一高手,举他为盟主为何不可?目下天下承平,我辈武林……”
话末完、后面怪石上的老化子“呸”了一声,怪叫道:“姓晁的,你放什么屁?”
一剑三奇扭头一看,厉吼道:“南宫者狗,你吠什么?”
刚才发话的人,是化子打扮的阴曹恶客南宫和。
这老怪物为人阴险刻毒,气重狭小,而且自大骄狂,怎受得了,在怒啸声中,利用
参差的怪石飞跃而来;十余丈距离,他利用三座巨石便跃到了,人如怒腾下博,左手持
葫芦,右手打狗棍前伸,凌空下博。
一剑三奇伸手拔剑,秋雷闪出说:“诸位下去,让我教训这老鬼。”
一剑三奇正想试试秋雷的真才实学,同时也有点心怯,未摸清阴曹恶客的造诣前,
不宜动手先耗实力;所以招呼两位义弟下石,一面向秋雷说:“老弟小心了,老鬼十分
硬朗呢。”说完,他跃下了巨石。
石顶约有丈余方圆,高低不平,中高边塌,不易施展。秋雷志在扬名立万,决定在
石顶上动手,向飞扑面下的阴曹恶客傲然的叫:“老匹夫,接着!”
叫声中他向上飞跃,半空中撤剑,出招,急迎而上。两人身在空中,只能行雷霆一
击,不会有第二次变招进击的机会。秋雷起步在后,先天上占了极大便宜。
人影在半空中相接,剑发龙吟,棍起风雷,接触了。“铮铮铮!噗!”奇响突起,
人影左右急分,同向不落。
火花溅射中,一阵酒雨飞洒,破片激飘。原来阴曹恶客的酒葫芦,在挡剑时被击成
百十块碎片,毁了。
秋雷在最后一剑中已留了神,有心炫露盖世奇学,借力提气轻身,故意下坠三尺,
一声长啸着。平空疾升回原处,两个美妙的空中博斗如同飞轮往回旋,然后以优美的平
沙落雁身法,轻灵地落下石顶。他的剑何时入鞘的,看清的人少之又少。
他身形未定,喝采声如同暴雷。
“咦!这人可怕着哩!”鬼谷先生向海天一叟脱口叫。
龙形剑一征,向身畔的赤煞二凶低语道:“留意这小伙子,罗至他入伙。”
阴曹恶客落下地面,脸色狞恶已极,恼羞成怒,急走两步,怒吼连天,飞舞着打狗
棍,跃登石顶。他以为秋雷定然出剑阻止他上石,岂知秋雷站在那儿纹风不动,虎目神
光四射,双手叉腰向他冷笑道:“老匹夫,你还想自讨苦吃?”
阳曹恶客竟被秋雷冷静的神色所镇慑,不敢冒失进招,鬼眼连翻,连声问:“小畜
生,你是谁?”
“我,飞龙秋雷。”秋雷大声答。
“你是何人的门下?”
“阁下不必盘根究底,师门岂可轻易示人。”
“你这小畜生好狂,比二狂人更狂万分,老夫要活剥了你的皮。纳命!”
吼声中,打狗棍当胸便点,招发一半,抢制机先控制下盘,要迫秋雷向上跳,或者
向后退,上跳便身驱悬空,束手挨揍,后退必定跌下石顶,难逃随之而来的致命一击。
秋雷果然向上纵,一声长啸,长剑闪电似的出鞘,不等阴恶客收报变招,人已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