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和尚狼狈地爬起,捧着肚腹溜入厅后走了。
秋岚伯弄出人命,一直站在一旁戒备。他搞不清瘟神所说的事,不知花和尚弄什么
鬼。
瘟神凌峰收剑入鞘,突向秋岚含笑点头,说:“兄台,借一步说话。兄弟姓凌名蜂,
江湖末流。”
秋岚一头雾水,但不好拒绝,只好说:“好,小可愿闻兄台高见。”
两人向外走,在府外一株槐树下站住了,瘟神换了另一副面孔,恭敬地说:“庄主
易装前来敢情是为了洛阳乔、许两家而来么?”
“乔许两家?”秋岚困惑地接口,不胜诧异,也并不清“庄主”所指为何。
瘟神近乎谄媚地笑道:“兄弟久慕庄主雄风,诚心投奔庄主效力,幸勿起疑。这次
兄弟从洛阳来,打听出冷剑许中州对许钦自宝庄发回的手书起疑,认为必定是受到庄主
的胁迫,因此已柬召群雄。午后可到达嵩山少林寺聚会,近日将启程赴许州宝庄索人。
兄弟准备到宝庄面陈,没料到在此幸遇庄主。兄弟不才,自信粗通举脚,愿为庄主驱驰,
效命不敢人后。”说完,长揖到地神态可憎。
秋岚恍然,冷笑道:“飞龙秋雷本性不坏,都是你们这些不肖之徒唆使他兴风作浪,
巧言令色甘为虎作伥,从中取利陷他于不义。你替我滚!滚到天涯海角远离中原,对你
大有好处。”
瘟神脸色大变,听口气不对,沉声问:“你不是飞龙庄主?你是谁?”
秋岚将他推出丈外,哼了一声说:“别问我是谁,不必多问。”
这时,姑娘已经到了近旁。
镇西北龙门方向,出现了卅余骑骏马。那是许庄第一批人马到了,蹄声如雷,烟尘
滚滚,来势甚急。
瘟神一声怒吼,急冲而上,左掌勾出,右掌疾飞。
姑娘从侧方截出,纤手一勾,便搭住了攻向秋岚胸口的大拳头,猛地向后侧方带,
左右踏进掌出如雷,“叭”一声脆响,一耳光打得干脆利落。
瘟神连退五六步,口角沁血,跟跪稳住身形,仲手拔剑,要拼命了。
“把剑丢了!”秋岚沉喝。
瘟神不听,咬牙切齿冲上,剑出“寒梅吐蕊。”
秋岚向左闪,探身切入,右手一抄,便抓住了瘟神持剑的右手脉门,左手闪电似的
削向对方的右耳门,仲脚一勾,瘟神向下坐坠。
“住手!”冲到的第一匹马上的骑士叫,声如沉雷。
“咦!你……你不是……”第二匹马上美丽的银衣姑娘惊叫。
马儿徐止,叫喊声救了瘟神。秋岚削出的掌停在瘟神的耳下,瘟神浑身软坐在秋岚
的前脚。
“他是飞龙秋雷。”第三匹马上的骑士叫。
秋岚搁下瘟神的剑,替他归鞘,放手说:“老兄,你可以走了。记住要光明正大地
做人,瓦罐不离并下破,你何苦要替人卖命为非作歹坑人害己?”
瘟神象斗败了的公鸡,往人丛中一钻,溜之大吉。
骑士们纷纷下马,街道两端成了人墙,前面是骑士,后面是看热闹的村民,把秋岚
和琬君堵在中间。
“是冷剑许中州老前辈来了。”琬君附耳低声说。
秋岚冷静地屹立,心中不住盘算该怎么办才好。
对面,骑士们雁翅分列,举步向前接近。中间的许中州白发如银,三绺银髯拂胸,
虎目依然光亮,满脸红光皱纹甚少,看去老当益壮,依然龙马精神。着一袭淡青色葛,
掂着马鞭,举步从容飘然有出尘之概。
右侧稍后处,是惊喜交集的银凤小姑娘。其他近三十名高高矮矮老老少少的劲装好
汉,大部份是武林中的高手名宿。其中有五名僧人,冷面如来就是其中之一。
对街是一家小酒棚,门口挤满了观众。有一个矮老头挽着一个村姑,正缓缓向外挤,
借光之声隐约可闻。
秋岚心中暗暗叫苦。上次笑弥勒曾经说过,只须乃弟不招惹许、乔两家保证不和乃
弟为难。老天爷!听瘟神的口气,显然弟弟已胁迫许少庄主到了七柳湾啦!如何是好?
他脑海中乱得一塌糊涂,但紊乱中已有所决定了。
许中州在两丈外站住了,举手示意令身后的人止步。
“爷爷,他不是秋雷,是在天门峡……”银凤高声叫。
“我,飞龙秋雷。”秋岚朗声叫,令琬君大吃一惊。
十一
也难怪他忽略了东海神尼,对江湖大势武林动态,他所知极少,只是上次与乃弟返
乡扫墓之时,从乃弟口中获得些少印象。老实说,至目下为止,他还搞不清那些人是真
正的侠义英雄,那些人是万恶的奸贼凶魔,只从“三凶三邪三菩萨,二龙二风二狂人。”
的口头禅去辨别正邪。至于其他的人,他太过陌生了。
他已从村民的口中摸清了飞云观的座落处,沿小径疾奔,快逾电火流光,但见黑影
冉冉而去,片刻间便远出一两里,晚起步的东海神尼,怎能赶得上?
小径在丛山中盘折,穿林越岭,夜暗中,只消走上十来丈,便难看到前面小径的去
向。即使是白天,也不易发现半里外在山林中婉蜒的鸟道羊肠。
他提气飞掠,宛若星飞电射,远走五六里,仍不见半个人彤。远远地,飞云岭在望,
黑黝黝的插天奇峰展现在夜色中,猿啼虎啸声隐隐震耳。
沿途兽影出没,蛇虫横行,但他不在乎,全力在赶。
绕过一座山口,岭下的飞云观的灯火在望。
穿入一座密林,蓦地,前面传来一声低沉而直薄耳膜的奇异啸声,发自前面密林的
暗影中。
他听出那是人类所发出的声音,而且是内力修为十分纯厚的人所发出的异啸,心中
一懔,便向侧一闪,隐入右方密林之中,藏身树后凝神向啸声传来处用目光搜索可疑事
物。他并不知道飞云观的底细,反正九华羽士狼狈而逃,与他交手的老道修为了得,想
来决不是普通的道观,一切小心为上。
林中太黑,星光月华照不到林下。他神目似电,夜中三丈内可以明察秋毫,但,在
这儿,他只能借微弱的光线,看清五丈左右的景物,五丈外便不易分辨了。
附近一无动静,发异啸的人大概也藏得稳躲得牢。
“我不能耽搁,得走。”他自语。
他象一头机警的狸猫,半伏在地蹑手孽脚向旁绕走,脚下轻轻探草而行,毫无声响
发出。
他今神注意四周,却未留心头顶,正在他前面三丈左右,一个黑影象头阴险的大豹,
伏在树上向下瞧,留意他的一举一动,虎视眈眈。
他渐渐接近树下,正待加快脚步。
黑彩徐移,作势下扑。
他感到头顶落下一些细屑,那是粗粗的树皮屑被抹动而下坠的细小轻末,已足以便
他惊觉的了。
他一伸手一勾树干,向旁急闪,飞快地绕树滑了一圈。果然不错,有东西往下扑,
不是兽,是人。
黑影头下脚上急坠,双手齐张来势汹汹。岂知下面的秋岚突然不见,却从树后绕出,
恰好又回到原地。
黑影似乎吃了一惊,秋岚反从后面出现,刚好反钉在身后,大出意外,身躯急沉,
半空中大旋身转正身形,反手一掌斜挥。
一掌落空,秋岚并末扑上,低喝道:“怎么回事?胡乱出手暗算,你未免岂有此
理。”
黑影身材纤小,空间里荡漾着品格高雅的淡淡芝兰幽香,是个女人,穿一身夜行衣,
背上系有长剑,身手矫捷无比,随着秋岚的喝声双脚落实,娇叱道:“好身手!你是飞
云观的妖孽?”
叱声中,闪电似的扑上,连攻五掌,隐隐风雷声入耳,如山暗劲凶猛地袭到。
秋岚拨外第一掌,吃了一惊,对方的暗劲沉重如山,直迫内腑,护身真气在劈空潜
劲中波动不已,来势空前猛烈。他知道,遇上可怕的高手了。
以后的四掌也不再硬接,全用引字诀将袭来的如山劲道引开,脚下八方游走,一面
叫:“姑娘请住手,在下不是飞云观的人。”
“拍”一声暴响,两人接了一掌,双方各向侧飘。秋岚本不想硬接。仍对方的掌势
太猛太急了,为了自保,不由他不接。双掌相触,他感到对方的掌柔若无骨,但可怕的
震撼力令他掌心发麻,整条膀子发热,硬将他震飘五尺外。
黑影也飘出八尺外,“咦”了一声,脚下跟舱,背抵在一株大树上,方止住退势。
“咦!你当真不是飞云观的人?”黑影凛然问。
“在下岂会欺瞒姑娘?”秋岚也有点心惊地答。他接掌已用了七成劲,仍感到对方
的掌力压力奇大,假使少用一成劲,右掌可能受伤哩!
“至少,走在这条路上的高手,不是飞云观的人,也就是飞云观希夷恶道的爪牙狗
党。”黑影继续盘问。
“飞云观的情形,在下一概不知!……”
“那么,你……”
“在下要到飞云观找一个人,幸勿耽搁在下的事。”
“找飞云观的人?显然你也不是一个什么好人,先留下你再说。”黑影声落人扑上,
掌影疾闪,狂风暴雨似的进击。
秋岚一面化招应付,一面想:“这女人怎么这般莽撞?糊糊涂徐的便拦路动手,又
不听解说,和她胡缠岂不误事!我得走。”
他小心的周旋,连接八招十余掌,一面留意退路。黑夜中在密林中动手,按理该容
易脱身,但对方紧锲不舍,身法奇快捷逾电闪,一双纤掌怪招源源而出,势若长江大河,
如果不还击,委实不易平安撤走。难在他本性善良,不愿伤人,高手拼命,如果出招反
击,举手投足之间,死伤在所难免,他已试出对方了得,更不愿全力还手,所以只好用
巧劲化去对方凶猛的掌招,一面利用树干掩身,逐步向小径移。
远远地,东海神尼如星飞电射,逐渐接近。
快近小径,黑影已看出秋岚的意图,一声娇叱,连攻十二掌,抢先截住他的退向,
但见掌影缤纷,象有十余条臂膀同时挥舞进击,罡风大作,潜劲如山,将他迫得逐步后
退,甚至连绕走闪招的机会也不易找到。
泥菩萨也有土性,他渐渐火起,一面化招一面叱道:“姑娘,不可迫人太甚。”
黑影并未停手,一面攻招一面说:“本姑娘不想制你的死命,仅必须将你留在这儿,
免得误了本姑娘侦查飞云观的要事。”
“在下也是到飞云观救人的,何必误会?”他叫。
东海神尼到了,在林外便叫:“贫尼正要请施主暂勿前往,琬君,住手!”
可是她叫晚了,两人已贴身相搏,双方因东海神尼的到来,未免稍为疏神。姑娘左
掌攻到秋岚的右臂,右手五指已伸近秋岚的左胸,食拇指突然弹出一缕罡风,她用上了
天禅指绝学,攻向秋岚的左期门穴。相距不足半尺,想得到要糟。
秋岚听东海神尼叫对方住手,满以为姑娘必定会撤招,手上一慢,等发觉不对,已
来不及了。这瞬间,他既不能用崩云三式反击自救,也伯对方的天禅指利害,恐会击破
他的护身璞玉归真奇功。
期门是三十六大灾之一,被击中重则致命,轻则昏迷,太危险了。百忙中,他只好
用上了寂灭术,意动神动,刹那间浑身软绵绵地,穴道全部自闭,手脚一软,便形如死
人。
“拍”右胁挨了一掌,身躯应掌而倒。
同时,期门穴挨了沉重的一击,指风认穴奇准。
“琬君儿,你……”东海神尼惊叫,一闪即至。
“噗”一声闷响,秋岚的背部撞在身后的树干上,在枝叶摇摇中,软倒在树根下。
黑影收招向侧飘,急声道:“师父,你老人家不是说留下他么?”
“你错了,为师的己叫你住手。”东海神尼跌脚叫,急忙走到秋岚身旁。
“师父!”琬君怯生生地低叫,说:“琬儿收招不及,琬儿罪过大了……他……他
怎么……怎么了?”
东海神尼颓然放手站起,颤声说;“孩子,你……你打死他了。他是到飞云观救三
凶之一的毒蛊金四娘的,为师怕他打草惊蛇坏了我们的侦查恶迹的大计,所以赶来阻止
他前往……”
琬儿奔到秋岚身旁,急急叫:“师父,怎么会?琬儿只拍了他一掌,制了他的期门
穴而已呀……”
她用手一摸秋岚的口鼻,再按心室,突然以手掩面,颤声叫:“天呀,上苍怨我,
他……果然死了,我……他的内力比我还精纯,交手时极少还手,瑰儿以为他是了不起
的高人名宿,怎会挨不起一掌一招?天呀!”
东海神尼挽她入怀,叹口气说:“孩子,我很难过。你是怎样和他打起来的!”
“君儿该死,误以为他是飞云观的人,想擒来询问飞云观的内情,至有此失。师父,
他……他是谁?”
“我也不知道。在距三岔路口不远处,我和他无意中同救了九华恶道,制住了飞云
观的三名高手,他找上了九华恶道,恶道招出金四娘已被玉虚子擒送飞云观,他便先走
一步,为师全力狂追,也没将他赶上,真是天意。”
姑娘抬起泪流满颊的粉脸,说:“师父,原谅琬儿。这人既然是来救金四娘的人。
想来也不是好人。”
“孩子,不可以入人于罪。不错,金四娘杀人无算,凶残恶毒人神共愤,但却非黑
道人物,我们却不能武断地说明她的朋友也全是坏的,是么?”
“琬儿错了。”
“唉!你该永远记取这次的教训。你的修为与造诣已与为师相差不远,而家传绝学
更是无人能比,举手投足皆可致人伤亡,怎么能不谨慎从事?你刚才的一掌、可能是用
上了家传绝学,是么?”
“不!师父,琬儿如不至生死关头,决不敢妄用家传绝学,免得泄露身份。”
“那就好,千万小心些儿,不至生死关头,不可滥用,万一漏了风声,为师担不起
这个风险的。”
“琬儿铭记在心,不敢或忘。”
“消息如何?”
“那三头灵鹤十分利害,琬儿不敢接近飞云观,有一次已接近至观后十余丈了,惊
动了灵鹤,如不是琬儿机警躲进树穴,几乎被灵鹤搜出哩!师父,今夜还是不去为上。”
“灵鹤已被为师遣走了,为何不去?”
“真糟!独角天魔和雷音尊者来了。”
“什么?真的?”
“琬儿在路旁匿伏,亲眼看到的。”
东海神尼长吁一口气,有气无力地说:“有这两个凶魔到来,万事皆休,看来,只
好终止此行了,过些天再来。”
琬君不住搓着双掌,久久方说:“琬儿也想到不去为上,但黎姑娘身入虎狼之穴,
朝夕不保的,后果不问可知。”
东海神尼伸手抓住手旁一根树枝,一带之下,树枝应手而折,说明她心中焦躁混乱
已极,咬牙说:“是的,后果可怕。黎姑娘性情刚烈,如果受到凌辱,她是不会偷生人
世的。再说,我们已答应黎施主将人救回,救人如救火,按行程,贼人该在午间将人掳
抵飞云观,今晚如果不能将人救出,明天便一切嫌晚了。”
“师父,我们并不能证实劫黎姑娘的人是飞云观的恶道。”
“谁做案后会在墙上留下一朵飞云?哼!劫黎姑娘的人不仅是飞云观的人,且是希
夷散人自己亲自下手的,只有他才敢公然留下代表他的标记。”
“师父,难道我们便罢手不成?”
东海神尼顿脚恨声道:“不!我们已别无抉择,迟延不得,走。”
姑娘俯声将秋岚抱起,说:“师父,琬儿该将他找地方入土……咦!他的身躯还是
软的……”
“傻孩子,刚死不久,当然是软的。冷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