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管也不知他对内对外的作为,他的计谋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酒店大厅中的计议,是做给手下们看的;其实他早已策划妥当,玄真观的一举一
动,全在他掌握之中。
没料到金神金祥突然现身,也没想到毒王与慧姑娘做了玄直观的不速之客,几乎将
这次阴谋全部破坏。
在秋雷想来,参予玄真观盛会的人,有神箭古月亭和两个老不死,对付其余的人怎
会有问题呢?古月亭足以将被蒙在被里的九华羽士和双无常射死,两个老不死收拾绯衣
三娘和其余三人当能胜任。
他自己带了十一个人,只消对付漏网的人便够了。开始动手,九华羽士这方面,包
括双无常七名高手,至少得死掉五个人,能逃入殿中的能有几个?有五煞在里面拦截足
够了!因此,他并未参予动手,作壁上观。
绯衣三娘知道大祸临头,是拼命的时候了,如不在被短暂的时间内脱身逃出险境,
下场够惨的。
她冲向右面的后殿门,纤手齐动,六把飞刀急闪,化为六道银虹,向后殿门射出。
飞刀出手她倏然向右扭肩旋身,身形一顿一旋,让后面的双无常先走。
双无常也知道她鬼精灵,要利用他两人开路,但事急矣!明知凶险也顾不得计较了,
哭丧杖舞动如风,凶猛绝伦地猛冲而出。
“哎唷!”有人狂叫,冲出封住后殿门的三名恶煞中,有一人左肩挨了一刀。绯衣
三娘的宽刀又大又重,挨上了决不会有好处;中刀的人狂叫着向侧急躲,双无常到了。
“铮铮”两声暴响,四个人硬接硬拼,火星飞溅。
左面后殿门另两煞急掠而至,向绯衣三娘猛扑。
九华羽士到了,急叫道:“三娘,快走!”叫声中,他打出两枚钢松针。同时大袖
一抖,销魂香已经抖出。
扑向绯衣三娘的两煞知道松针厉害,忙向左右急闪,在间不容发中躲过松针,却末
躲开无色无臭一涌而至的销魂香,冲势难止,向两侧猛撞。向左闪的人身不由己,“蓬”
一声大震,撞在神案上软倒在地。
秋雷见九华羽士竟能在三箭阻住恨天无把的瞬间,逃入了大殿,不出手不行了,一
声长笑,追入了大殿,恰好看到两煞倒地。他一声不吭,打出三枚棋子。他这时的功力,
比未练成三阳神功之前,不知强了多少倍,棋子出手快逾电闪,令人肉眼难辨,十分可
怕。
可是,九华羽士机警绝沦,伸手一勾,整座神龛轰然倒塌,不仅压落三枚棋子,也
阻住了秋雷。人影一闪,他已在绯衣三娘之后进入了后殿门。
殿后,阻双无常的两煞虎口流血,被凶猛的力道震飞了兵刃,人也被震倒在墙角下,
装死。双无常无暇追取他们性命,逃命要紧,走了。
观后是浓密的山林,等秋雷绕另一道门追出,九华羽士四男女,早已出了观后逃之
夭夭了。
秋雷转回殿前天坛,天坛的激斗已止,随双无常前来的四大汉两死两伤,霹雳火右
手已断,被鬼谷先生踏在脚下挣命。
鬼谷先生左胸挨了一剑,但伤肉而末伤骨,一脚踏在霹雳火的胸头间,一面若无其
事地在伤口敷上金创药。
秋雷看了众人一眼,向恨天无把说:“你留在这儿善后,龙形剑的两个伤者,割掉
双耳放走。霹雷火玄恩老道是武当派的人,谅他也没有脸面回武当纠集同门兴风作浪,
替他裹创,叫他滚,替武当留一分情面,尔后咱们有话说。”
鬼谷先生冷冷地说:“放不得,小老弟,他刚才……”他将霹雳火刚才说出一剑三
奇中毒而死的事说了。
阴曹客也丑表功,他将金神与毒王的事说了。
秋雷心中一凛,暗叫糟糕。但他脸上神情毫无异样,淡淡一笑道:“真金不怕火,
在下不怕他们血口喷人。笑话!一剑三奇的死、与在下一无关连,那天在下根本末沾一
剑三奇的身子,是江南子兄弟理的伤,怎怪到在下的头上,这家伙可恶。”
恨天无把冷笑道:“这种人就会惹是生非,妖言惑众,决不可便宜了他。”
“依你之见……”
“杀!”
“那……那怎么可以?这一来,不是显得本庄主心虚了么?再说,本庄主在君山湖
面被巨浪翻舟,根本不会到过芦洲,金四娘的死,本庄主毫不知情,毒王的话,也有嫁
祸之嫌。因此,今天在玄真观予会的人,本庄主皆需将他们留下,以便日后三方面对
证!”
“人言可畏,众口烁金,如果放了他们,这些家伙全是与庄主势不两立的人,他们
会替庄主洗刷?不!他们唯恐天下不乱,不加油加酱胡说八道才怪。”
秋雷举步便走,说:“一起押走,容后再识。我先走一步,不必跟着我,速至龙门
客栈将毒王欧阳慧擒获候命。”
他心中大急,没想到事情弄得如此糟糕,假使他事先知道清,怎会轻易让绯衣三娘
四个人逃掉?目前最要紧的事,一是杀绯衣三娘,一是立即将林昭华和两侍女埋葬掉。
在洞庭湖覆舟之前,林昭华的画舫恰在半里外,已看出他的船是从芦洲方向来的,船上
明明有人驾驶,翻得蹊跷。这也就是他杀尽水府龙的画船水夫,将船沉入江底的原因。
有林昭华主仆在,以后麻烦了。
他绕道上山,疯狂地急搜,看清了山势,已料出绯衣三娘四人可能逃走的方向,放
胆狂追。
西龙门山是许多小山聚成的山地,绵延二十余里,有怪石砌的山峰,有草木葱龙的
胜境,要追已逃上山的江湖高手,谈何容易?他不死心,放胆狂追。
奉先寺,是西龙门山的第一大寺,原称九间房,到唐高宗代方大兴土木,足足花了
四年时日方行竣工,武则天那时还没登上女皇宝座,也捐了两万多贯脂粉钱助成,成为
洛阳第一流的佛门胜地。
登寺的大道,全是工程浩大的石级。寺左,岔出一条小山径,绕入一座山谷,再攀
上一道山脊。这儿,有几家山民筑屋而居,可以看到下面的奉先寺的侧影,山下招待香
客的店铺房屋一一在目,如果有人从这条山径登山,远远地便可发现来人的行踪。
白夫人祖孙俩和五名忠仆,就藏身在最北面的一栋木屋中。山脊的北面,是一处山
洼,松柏茂密,人迹罕至。再北面的山头,怪石如林,古松散处。
远远的,有几个鬼魁似的人影,沿北面的山脊向怪石如林的山头急奔,在林中时隐
时现。
已经是申牌左右,日影西斜,但炎热难当,山林中虽比平地凉爽些,但仍然暑气迫
人。
秋岚在午间便到了龙门镇,在乔家的宅院走了一趟。这次他聪明些了,在脸上加了
些褐色染料,穿了一袭灰布直裰,扎脚裤,多耳麻鞋,戴了一顶遮阳帽,完全是衬夫俗
子的打捞,低着头走路,谁也看不到他的真面目。
乔家的院墙高而广,大院门十分神气,台阶下有两座大石鼓作为装饰,鼓两侧有两
头小狮子、所以严格的说,不叫石鼓而称双狮滚球。没有功名的门饰。不许用石狮,但
石鼓则不禁。
登上石级,上面院门的台阶又宽又大,高大的门楼共有三座门,中门紧闭,两侧大
开,但仍有栏门掩住,可以看到里面绘了镇邪图案的照墙。
院墙向两端延伸,各长约十文左右,两端有边门。左面,是车马进入的专用边门。
右首,是牛羊牲口进出的所在。
门阶上,两名老门户端了张四脚凳,一面挥扇赶暑,一面注视着街口来来往往的人
群。距街口还有一二十丈,很少有人走动。整座大宅似乎静悄悄,毫无异样。
秋岚不敢走近,他在街口转了一圈,心说:“宅高院深,防不胜防,如果弟弟前来
生事,想阻止他极为不易。我想,大白天弟弟不会来。唉!我人孤势单,不知他藏身在
何处。怎能劝阻他呢?假使他晚上来,即使让我遇上,他如果一意孤行任性而为,我又
该如何阻止他胡闹?武林高手如云,他太令人担心了。”
果然不错,三个披了袈裟的中年和尚,从大树转入至乔家的走道。向大门从容而行。
有一名眼神慑人的和尚,还不经意地瞥了他一眼。
他向南走,出镇向龙门山走去,心说:“已经认清道路,白天无事,我何不抽暇游
一游龙门呢?”
他在镇尾路旁的酒肆中,买了一葫芦酒挂在肩上。他不是酒徒,只不过感到两只手
没处放,找些东西活动活动而已。
他却不知道,三个和尚进入乔家不久,三个青年大汉从边门退出,远远地盯了他的
梢。
三个跟踪的人将近山口,有一个超越了秋威,到了一座路旁的凉亭,向一个施茶的
老人低声急促地说:“允老,小姐目下在何处?”
“在奉先寺,和小少爷谒见降龙尊者,怎么啦?”老人问。
“主人到许庄,不知可否返回,而飞龙来了,你看糟不糟?已派人急促主人返家,
但愿能赶上。”
“飞龙来了?”老人惊问。
“是的,瞧,那戴遮阳帽的家伙就是了。之迈兄和天化兄已盯上了他,是一禅大师
发现的。”
老人扫了远处的秋岚一眼,沉声道:“你赶快到奉先寺知会小姐一声,火速回避,
不可走官道:如果降龙大师有空,务必请大师拨冗护送小姐姐弟返家,快!我阻他一阻,
也许能用药弄翻他。”
游龙门的游客不少,往来车马络绎于途,由于已是末牌时众中牌将届,游客返府城
的人数比来的人多。秋岚以为自己掩去本面目,决不会有人认识他了,所以毫不注意往
来的行人,他走他的路。
官道绕山而行,路右怪石如林,石崖矗立,凉亭在一座石矫的南端,四周有几座农
舍。亭左小河水色清澈,近山壁处形成一座小河湾,湾旁近凉亭不足三丈,是一个水珠
喷涌的石泉,泉旁竖着一根古怪的石笋。
泉右,立了一块石碑,到了三个褚体大字:禹王池。水从一块大石下涌出,水珠飞
溅跳跃,清澈见底。
秋岚大踏步上了桥,桥对面一辆双头轻车来势汹汹,蹄声得得,翰声震耳,风驰电
掣似的冲来。
桥面甚宽,秋岚向左让。
车是大户人家的轻车,车厢绣帘紧闭,看不清车内的景物。
驾车的是个短衣打扮的中年人,粗胳膊挥着长鞭,左手突然一抖控缰,长鞭疾挥,
“叭”一声,暴晌,两匹马突然斜冲而出,狂风暴雨似的疾驰,向桥右急靠。
秋岚避向桥左,没留意有人计算他,突见马车也往他闪让的方向靠,吃了一惊。马
车来势凶猛,速度奇快,发觉不对,马车已到。
“吆喝……”赶车大汉的呼喝声震耳欲聋,鞭声象连珠花炮。
他百忙中一手搭在石栏秆,下体后引、上升、飘滚,在千钧一发中飘出拦外,吊在
桥外侧,危极险极。马车冲势奇猛,力道万钧,撞上了还了得?
“吱嘎嘎……”车轮擦石而过,火星飞溅,发出令人头皮发炸的刺耳怪响。
马车象疯子般跳着,歪歪斜斜冲出桥头。赶车大汉扭头看了一眼,“叭”一声鞭响,
马车绝尘而去。
变生仓促,秋岚出了一身冷汗。翻回桥中,他正想发作,却看到桥栏下有一块小木
板,木板用小刀刻的字清晰入目,刻的是:
“君出洛阳,即被跟踪。龙形剑已布下天罗地网,祈君谨慎,速返洛阳。君志在谋
并绿林,何苦以至作为借口?希能谅我。”
没有上款,也没有具名,具名处刻了一头小凤,草草几笔,居然神似。
“这人是谁?”他讶然自问。
他对江湖事一无所知,龙形剑与乃弟秋雷的恩怨内情,也莫名其妙,对这块木板,
他更是一头雾水。
他信手将木板丢下河中,扭头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摇摇头苦笑,举步过桥。
凉亭中,允老张口结舌,迎着他关心地叫:“客官,可曾受伤?老天爷,这些有车
的人可恶极了,横冲直撞,存心糟蹋人哪!进亭歇会儿,洗把脸喝杯茶压压惊。”
秋岚走向凉亭,放下酒葫芦取下遮阳帽苦笑道:“老丈可知道那辆马车的来历么?”
允老献上一碗茶,说:“那是洛阳大户吴百万的车,那家伙为富不仁,横行乡里.
少惹他为妙。容官是来龙门游玩么?请教尊姓大名。”
秋岚不愿通名,接过茶道谢毕,岔开说:“小可第一次光临贵地,随处走走。听说
贵地的奉先寺非常的有名,小可想前往一游。”
“不错,奉先寺在洛阳,确可名列第一。东关外的白马寺,除了古老之外,不值一
游,哪有奉先寺的壮伟?”
秋岚看了碗中的茶,茶作墨绿色有一种似茶非茶的清香。他顺手放在石凳上,指着
禹王池笑道:“老丈,禹王池的水是泉水,在这儿施茶,领老丈盛情的人恐怕不多吧?”
跟踪的两个大汉到了,各讨了一碗茶分坐在石栏上,仰面喝干,不住用袖管扇凉。
允老坐回一张长木凳上,一面将结麻鞋的活计整妥,一面笑道:“喝泉水的人不是
没有,但这儿的茶又是不同,是清凉解暑的绿丹茶,游龙门的人入山之前,喝上一碗精
神为之一振,可以提高游兴,客官不信可以试试。绿丹茶在敝地,是盛暑的解渴妙品!”
但秋岚并无喝的兴趣,他在打量池旁的禹王池三个字,看出甚似褚遂良的真迹,但
刻痕甚新不似古物。
“老丈,这小池为何叫禹王池?”
“小老儿也不知就里,咱们都叫土名儿,称为蛤蟆吐水。那根石笋,是禹王凿龙门
时剩下来的石笋。”
秋岚呵呵笑,摇头道:“禹凿龙门,是指山西平阳府蒲州河泽县的龙门,石笋竞跑
到这儿来了,怪事!”
他戴上遮阳帽,拈起了酒葫芦,要走了。
允者心中暗急,对方不喝茶,他无法强迫对方喝,免得露出马脚。秋岚要走,他怎
能不急?他必须将秋岚留住,争取时间,让在奉先寺的少主人姐弟从容脱身。
他放下活计,笑道:“世间事不可认真,真真假假用不着追究,追究下去就没意思
了。客宫既然前来游龙门,小老儿愿为向导。”他向不远处的一座寺底一指,又道:
“那就是以产千瓣白牡丹和千中排丹的潜溪寺,目下花期将尽,但仍可一观。请随我来。
反正目下无事,天色早着哩!早听说潜溪寺的牡丹名闻天下,何不前往一游?”
他点点头,笑谢道:“有劳老丈了,不耽误老丈的活计么!”
允老呵呵笑,说:“小老儿结麻鞋,只为打发日子而已,怎说耽误?客官且稍待,
小老儿先返家交待内人一声。”
允老的住处,就在不远处的村舍中。秋岚看了绿丹茶一眼,最后仍然不喝,喝了葫
芦中的两口酒,等待老人到来。两个盯梢的大汉,早已先走了。
先前冲撞秋岚的马车,狂风似的奔向龙门镇,烟尘滚滚,不片刻便接近了镇口。
路旁一座农舍中,突然窜出三个青衣大汉。一名大汉叫:“停下!当家的有手谕交
下。”
马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停下了。车门倏开,掠出浑身绿的绿凤孟娥。
“谁把守在这儿?”她问。
“罗山主兴邦。”大汉躬身答。
“领路。”
“是。请随我来。”
她随着大汉踏入农舍的大门,有点讶然,大厅中,八名大汉分坐两侧,八仙桌上首,
三名花甲老人神色肃穆,离座迎出。中间老人长了一张三角脸,留着花白出羊胡,穿一
袭灰袍,腰带上系了一把蓝鞘的狭长单刀。
“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