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延看到他,说:“小侯爷是要出宫吧?一起走吧。”
重照微微偏着头,许长延今日的官服是深绿色,袖口绣着精细的罗纹,腰间佩着一枚极简的青绿色玉佩,让他忽然想起那日长延送他的那枚玉佩。
玉佩上刻着红梅,和他们的名字。
前世玉佩被他砸碎后,沿着红梅的纹路碎裂,长延想尽办法拼凑完整,玉佩上两人的名字却已经是面目全非了。
若是对方是真心的,想来也是很难过的吧?
又想起长延的身世,他母亲家族覆灭确实是与李家有关。毕竟李家当时全力支持衡帝登基,又亲手围剿柳家余孽,长延站在他母亲的家族的位子上,对李家确实很难不恨。
重照心绪有些乱,长延似乎有所察觉,放慢脚步迁就他。
长延低声说:“小昭侯应当懂我的心意。”
重照一愣,脱口而出:“什、什么……”
长延无奈,说:“今日我去面圣,正巧十二殿下向皇上提议,让你每月前三日监督十二殿下天一阁习字,皇上恩准了。”
重照被拉回思绪,说:“今日十二皇子与我聊天甚是投机,临走前跟我说了这个,没想到十二殿下真的与皇上提了。”
长延说:“所以你清楚你现在的处境了吗?”
重照脚步一顿,迷茫地问:“啊?”
长延微微露出一丝无奈的神色:“镇国公当年辅佐皇上登基,有从龙之功,十数年来蒙受天恩,乃大齐第一武将门第。而如今情势看来,皇上必定想要十二皇子登基,十二皇子年幼又性格温善,李家势大,你说,皇上愿意留着镇国公威胁将来的储君吗?”
重照刷的一下额头冒出了冷汗,“但是皇上同意了十二皇子的请求,且又给了我侯爵和官职,说明他器重我,倚仗我,想拿我作为李家和皇室的平衡?”
长延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如果我要拿捏你,如何才能让你听话?只是恩宠是不行的。以你的身份拿捏李家,婚嫁,是最好的办法。”
重照脸色微白,“皇上膝下适娶的皇子……”
长延打断他:“放心,我绝不会让你嫁给他们。”
15。第十五章(修)()
重照先是被重重打击,随即又被一句郑重的承诺砸晕,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长延:“最重要的,不是衡帝,皇上还是要面子的,不会使下贱的手段。你要小心的,是京城里的其他人。你体质特殊,位高权重,笼络国公府,关键在你。所以……我一直希望你低调些,平平淡淡的等这些过去,怎么总爱多管闲事呢?”
重照眉头一皱,说:“我还想问你,钱家你到底查出了什么?”
自从钱家案了结后,钱弘大就失踪了,钱春直接带着黄氏出了京城,听说是南下去找她那在外经商的丈夫去了。
长延微微叹了口气,说:“我怀疑钱浦和五皇子有勾结。证据我还没有查到。”
重照:“他们勾结了什么?”
长延说:“数十年前钱家也算是京城大家,名下园子山庄众多,更重要的是,他们手里拿捏着京城近大半大青楼。约十年前,钱浦拿着这些青楼的地契,向五皇子要了个官位,求他在京城里护着钱家,也是为了将来钱家荣辱。”
重照:“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不是,这五皇子当年怎么就这么懂事了?”
十年前,五皇子也就十六、七岁,半大小子一个,当初还和他比过赛马呢,再怎么心机深沉也不该如此深谋远虑。
长延说:“我查过当年旧账,经手人确实是拿着允漳的名义,但……究竟是谁从中指使从中安排,我还没查到。京城中大半青楼的顾客,不少是朝廷官员,连带着宗亲贵族往来走动,少不得要讨好青楼背后的主子,怪不得五皇子人脉如此广。”
长延顿了顿,说:“你近日……除了每日往大理寺,能不出家门就不出。”
重照笑了一下:“许大人多管闲事了吧?”
长延反驳:“我与你既是朋友之谊,我奉劝你,小心谨慎注意安全,哪里是闲事?小侯爷怕是还没意识到自己有多危险吧?本尊十日前封锁了一家南风馆,正是……”
“够了!”重照语气中带着怒意,微微正色说,“首尊使大人,我希望你认清一点,昔日我确实是有些任性妄为,只是也不该是我欠了首尊使大人。以后各走各路,我还望大人清楚,大人的心意,恕我不能回应,大人早些收了这心思吧。”
长长的官道尽头,带着国公府标记的马车静静停在内侧,易宁早已经等候在旁边,等接到了重照,他回头给九龙卫首尊使行礼告退。
长延微微眯着眼,一向冷静自若的九龙卫首尊使的神色略有无奈之意。
易宁临走前转头看了对方一眼,对上对方冰凉的目光,易宁背后一凉。
回府后重照把易宁叫到房间,解了外袍,问:“那位戚姥被长延看得紧,你在那里的身份断干净了没有?我想个由头,去一趟静安寺,柳家小姐身份特殊,静安寺方丈从中必定出手相助。”
易宁有些心虚,九龙卫首尊使深不可测,鬼知道对方是不是发现他的身份却没点破了,“应该是没看出来……”
重照点点头,“好,你退下吧,顺便帮我叫人送热水过来。”
天气有些燥热,重照身上只套了件薄薄的长衫,他的身形修长挺拔,从战场回来的时候腹肌还算健美,现在一摸,胸口的肉有点软了,腹肌都消下去了。
雾气蔓延,黑色长|发|漂|浮在水面上,脖子下肤色白皙,锁骨精致,重照一只手扒着沿壁,一只手埋没在水中。
片刻后屋子里响起沉重的喘息,浴桶里的人面颊泛上红色。
重照戳了戳自己的胸口。
介于男子的硬邦邦和女子的绵软之间,而且泛着一丝酸胀感。
重照捏了一把,忍不住自嘲地想,虽然体质特殊,但他能像女子一样么?
不过他记得,他应该清心寡欲,不该是这样啊?
重照套上了衣服,出门叫人来整理房间,正好看见他哥从对面走过。
重照问:“哥,你才刚回来啊?”
他哥在吏部任职,因为发誓不倚仗国公府的权势,从底层做起,积累经验和人脉,一点点往上爬。
李重兴说:“对,今日事情有点多,更重要的是,陛下升了我的官职,我现在是吏部侍郎了!”
重照说:“哥太厉害了,恭喜!”
吃晚饭时,李重兴说了这件事,李正业很是高兴,钟氏说:“我看重兴也老大不小了,京城里这年纪的男子大多都成家了,我看这立业也差不多稳了,得考虑下婚事了吧。”
重照立马说:“我听说静安寺的姻缘签极为灵验,他们的普心方丈也很有本事,哥要不抽空去求一求?或许真能成呢。”
钟氏点头说:“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
李重琴说:“我也想去。”
李正业说:“重琴着什么急,你最近不是在学功课吗?好好学,免得又丟国公府的脸。”
重琴恼道:“哼!我一个女孩子家的,学什么功课!那些京城小姐,都不学这些,会打扮会女红,还能每天出门。”
李正业微微有些生气说:“胡说什么,女子就不能有才了吗?养在深闺见识浅薄或是只知道靠着夫君上位的,才是不值得被推崇的!明日我让先生多加些学业,每日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重琴有些生气,没怎么吃饭,就赌气回房了。
钟氏微微咳了几声,叹气说:“我们是不是把重琴养得太娇气了?”
重琴本是庶出身份,因为生母难产而死,因而被养在钟氏膝下。
重照劝道:“重琴还是个孩子呢,娘你身子要紧,来,把补药喝了。”
钟氏胸口难受,道:“整日吃这些,也不觉得有多大用。照儿,娘最疼你,你可不要让娘失望啊。”
重照重重的点了下头。
16。第十六章(捉虫)()
重照沉默第站在一座宅院面前。
他微微转过身,看了对面匾额,又默默转头看着礼部侍郎。
重照看着自己府邸上“昭侯侯府”的匾额,缓缓地说:“大人……真是费心了。”
礼部侍郎赶着抱国公府的大腿,闻言笑眯眯说:“小侯爷放心,大门让人重新刷过了,宅子内全都翻新了,请的是京城最好的工匠。小侯爷也不必忧心地处偏僻,此处不少京城重臣,又靠近皇宫和国公府,安全又方便,更重要的是……”
“看!对面就是九龙卫首尊使许大人的府邸。有九龙卫在周围巡视,小侯爷丝毫不用担心会有小贼惊扰。听说小侯爷和许大人还是挚友,将来……”
重照再也听不下去了,直接抬脚进门。
园子修缮得很好,美景也是秀丽高雅,厅堂房间都焕然一新,跟新宅没什么两样,只是……
重照重重地叹了口气:“……大人,你怎么没提前跟我说,对门就是九龙卫许大人的府邸?”
不然他就当然不要了啊?
发善心给工部礼部节省财力物力,到头来发现自己简直亏大了啊!
礼部侍郎愣了一下,道:“本官当时给忘记了。侯爷莫怪。过会儿许大人就要回来了,小侯爷要不等等,两家打个招呼?”
重照连寒暄都没有,直接跟礼部侍郎告辞,拿了钥匙,回了国公府。
重照有点糟心。
对门在那动工,长延难道会不知道?!摆明了看见个坑不来提醒他让他毫无防备地跳下去,等他去请邻居家喝茶?想的美。
重照气呼呼地想。
……
静安寺是大齐著名的佛寺,其方丈普心更是远离红尘,除了皇上召见,便显少露脸。
重照和他哥李重兴一起往静安寺赶。寺庙建在山丘上,为了表示诚意,信徒须得自己爬完台阶,不得做轿子。重照顶着炎炎夏日,发鬓都被汗水浸湿,等好不容易登顶,他掏出手帕,胡乱得往脸上一抹。
钟声阵阵,静安寺的香火鼎盛,门前人海如潮。
李重兴笑着说:“这般累,不如休息一下吧。”
重照喘气说:“这几日疏于锻炼,体力倒是连哥都比不上了。”
他毕竟是历练了三年回来,但最近总觉这体魄是越发不行了,难道因为两个月来都在大理寺坐着颓废疲懒了?也不该啊,他一有空就跟着李正业去校场锻炼的。
李重兴也不恼,走在前头去找静安寺的小沙弥。
他们二人身份特殊,小沙弥带着他们去了清净的地方,找了他的大师兄,给他们抽签。
重照从一进门就有些心不在焉,胡手拿了个签,小沙弥指了个方向:“去那里找我师叔解签就好。”
两人走过去,小沙弥师叔桌前已经坐了个人,重照见到那人,有些出乎意料。
李重兴一瞬间却露出了震惊的神色,顿了片刻才语气僵硬说:“许大人,真是巧了!”
这个许大人却不是许长延,而是丞相的亲生儿子许鸿义。许鸿义境遇和李重兴有几分相似,两人均是位高权重之人的嫡子,从小被寄予的期许较深,顶着压力长大,连多年前的科举名次都不相上下。
许鸿义微微眯着眼,他的面容英俊,气质高雅,颇有文人的气息。然而重照总觉得对方嘴角那一丝万年不变的淡笑十分诡异似的,像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像是极端伪善,装好人过力倒显得虚假起来。
许鸿义见到重照,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他看着李重兴,说:“李兄,你这是也来求姻缘的?”
李重兴的眼神有些慌乱晦涩,嘴角的笑容僵硬无比,他脸色微白,对重照说:“我和许大人说些事,重照有些累了吧,去找间静室,坐一会休息片刻,过会儿哥再来找你。”
重照心中疑惑,但想着自己也有要事,便请个沙弥带自己过去。
小沙弥有些愣怔地看着他说:“我可以问施主名字吗?施主长得真好看……恕我冒昧了。”
重照点头,想了下,佛门之地,说真名是为了表示诚意,“我是李重照,我想见你们方丈,可以吗?”
小沙弥脸色微白,似乎有些紧张,问:“大师他一般不见生人的,施主可有要紧事?”
重照说:“自从回京以来,心中忧虑甚重,有一件事情,思来想去总也想不明白,我想请教方丈,求方丈为我解惑。”
小沙弥愣了好片刻,才结结巴巴说:“好、好的,施主稍等片刻。”
小沙弥领着他到后院的一间静室便离开了,重照环顾四周,确实是一间普通的厢房,一个硬塌,中间摆着一方小小的方桌,下面放着蒲团。
过了片刻,一个面生的小沙弥走了过来,给重照上了茶水,他说:“李重兴公子说让给您准备的茶水和点心,让我给您道歉,麻烦您在这里好生等待。”
说完,为了验证他的身份,特意拿出了李重兴的信物,是一块白色手帕。
钟氏给他们三人各绣了一块手帕,李重兴手上这块角上有一株君子兰。而他是一朵梅花。
重照收了帕子,便相信了对方。他哥应该跟许鸿义有重要的事要谈,恐怕他得等好一会儿,不过不知道是什么要紧的事。
静安寺的茶并不名贵,但天气炎热,好茶也比不上这能临时解渴的普通茶水。
重照喝了一杯,觉得有一丝丝甘甜,喉中清爽无比,又不觉喝了一杯。
春困秋乏夏打盹,重照闭了闭眼,想着普心方丈怎么还没过来,还特意走到门口看了一眼,原先的小沙弥却都不见了。
他忽然觉察出一丝不对劲的意味来。
重照走出门,往大殿走去,然而佛寺后院偏僻,大路没有,小路无数,重照一时间被绕晕了,找不到方向,他终于无法忽视一个重要的问题。
他以为是天气炎热而导致的身体燥热,然而并不是。
重照未经情|事却也算是大人了,很快明白了过来,扭头便往后院赶。
他想要一口井,想要冷水,越冷越好。
他心神慌乱,注意力大半用在压制身体的异样,双腿发软,身上的衣服仿佛有千斤般沉重,几乎压得他无法喘息,懵懂中重照闯进了一座死气沉沉的别院。
重照一头扑向院子里的井口,连身边的黑影都毫无察觉。
迈上台阶的时候他腿一软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音,重照疼的神智清醒了一瞬间,感觉自己猛然被人拉入了一个怀抱,耳边炸开许长延暴怒的声音:“你发什么疯!”
17。第十七章()
首尊使大人一个冷眼扫过来,九龙卫使冷汗一冒,赶紧夹紧尾巴,贴着墙壁溜出去了。
偏僻的别院顿时安静地仿佛没有人气,因为长久不住,泛着死气沉沉的阴寒。
长延方才听了九龙卫使的通报,说国公家的小公子突然闯进来,仿佛失了神智一般不顾刀剑阻拦,进门就往深井口冲过去。
长延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赶过来时,就听到那人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音,磕得还挺重。
长延把人揽在怀里,手心贴着薄薄的衣料,都能感觉到异于常人的偏高体温。
重照咬着牙,一只手撑着凉沁沁的石板,一只手捏着许长延的衣袍,因为膝盖处疼的发抖,他的手指指骨仿佛使劲了全部的力气,都微微泛着青白色。
长延捏着他的脖子,目光落在他侧身扭曲的姿势,和泛红的脸颊,便觉察出了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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