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氏就是知道李村长要领人来查看,丝毫没动家里的摆设,直到都等得不耐烦了才听到外间声响,贾氏的脸色才稍微好了点。不过也只是好了一点,李村长进门都吃了她一顿排头。
“我知孤儿寡母的请不动村长大驾,可村长你是一村之长,村民有难,你应当一马当先才不愧于上峰保举。若是有朝一日,我儿为官一方也如此怠慢下民,小妇人不才,也非得训他个渎职慢待之责。”
不得不说,人贾氏端着架子来这么一下看着真的挺派头的,搞得李村长都一下子愣在了原地,随即脸色有些发红,不过最后还是忍了下去,估计也是想着关平以后保不准那就是举人老爷了,犯不着去得罪个贵人。最后只得僵着脸瞥了一眼小马。
小马这时候才挤进来扑在贾氏脚边跪了下来:“太太,乔老爷怕是追不上了。”
“为何?”贾氏看似在问小马,眼睛却是盯着李村长没放。
没办法,李村长只得站在弄堂里回道:“安澜桥断了,怕是没法子出村了。”眼见着贾氏又是一副发火的模样,李村长立马补充道:“不过关家弟妹放心,乔木头指定也没出村子呢。”李村长怕自己再不给个答案,贾氏又要发飙,那时候自己面子里子都给这婆娘弄没了,以后还怎么在村里立足!
念及此,李村长微胖的身躯正了正,“不过,在帮关家弟妹找到乔木头一家子之前,我想弟妹也该让我先看清楚情况。”
贾氏这时才转头吩咐了道:“小梨给几位族老看座、上茶。平儿,你带你村长李大叔看看情况,给他说说为娘为何如此着急。”
当然着急了!村长和族老听说贾氏丢了足足有一百好几十两银子并着两件衣裳若干首饰时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均想:难怪人家不要夫妻俩的衣裳轻装开跑,有这么多银子到哪买不到好衣裳?
可就是因为有这么多银子,经过李村长派出去寻找人回报后,李村长和族老们得出了一个很遗憾的结论:乔木头、顾八娘并着三岁多的乔远昌掉安澜河淹死了。
为何这么说?
李村长分析,顾八娘指定是昨儿就有了偷了银子跑路的心思,这才好吃好睡又安排了乔远昌跟着乔木头睡。到了半夜起来偷了银子到手,三人就匆匆出门。有一笔巨款在手谁还会傻傻往山上走,自然是头也不回奔村外去了。谁知道雨夜视线不好,安澜桥断了一半,到了半道时走在前面抱孩子的顾八娘先摔了下去,乔木头情急之下伸手拉,只拉了两件衣裳在手里,结果三个人全摔下去被水冲走了。至此结案陈词。
此番分析入情入理,可贾氏还是不能接受,合着她一百多两银子就这么没了?也不知是头脑发热还是怎么地,贾氏竟然突然冲着云英发难道:“昨晚上难道你就没听见什么动静?远昌那孩子昨晚上怎么没叫着要和你睡?”
一句话引得所有人都看向了默默站在一旁的云英,就差没问云英她是否就是乔木头的帮凶!
云英愕然抬头,还没说话,闻讯前来围观的人中不知道谁小声说了一句:“前两天就听说苕花手脚不干净,想不到这上面还有例子可循的。只是恶有恶报,乔木头偷人银两倒是被河神收了去,这苕花怎么好好的?”
正文、139 打算未来
前两天乔远慧在关家大呼小叫的那番话旁人只听了个没头没尾的,只道是云英偷了谁家的东西被人找上门来,后来没了下文村里人便只当是笑谈说说罢了。
没想到这才没几天,作为云英的亲生父亲就闹出这样的大手笔,举一反三能力超强的“三姑六婆”立马就总结出了属于他们“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个儿子会打洞”的盖棺定论。
一石激起千层浪,原本各人都只在心里猜测的,有人起了头,便陆续有人议论纷纷来,说到后面,一个两个都将同情的目光投注在了关家母子身上。
可怜人家孤儿寡母原本就相依为命举步维艰,而且母子俩是出了名的心地良善,原本是可怜苕花命苦,这才伸出了无私援助之手。照理说做了秀才老爷家的童养媳,苕花的日子该比蜜还甜,可惜这乔家到乔木头这儿心就歪了,卖了几个女儿还不够,还偷起了东西,人品之低劣、品格之败坏,简直是丧心病狂至极,死了倒也干净。
一时间,一会儿有人说家里丢了鸡;一会儿说丢了粮食,无一例外都把怀疑的目光往云英身上瞟,要是乔木头夫妻俩此时在这,怕都被人给抓起来狂揍一顿了。
“呜哇……”人群外,曼儿哭得抽抽噎噎跑了进来:“六姐,他们都说爹掉进安澜河淹死了。”
人群霎时向两侧分开,给曼儿让出来一条道。当然,在曼儿经过时也免不得指指点点嘀咕一句歹竹出好笋之类的话,不过再看姐妹俩的眼神都带着一丝不屑。
不怪村里人观念转变那么快,民风淳朴的李家村不说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但至少人人都知道靠双手勤劳致富,即便是罗氏那样好吃懒做的人也不屑于伸手顺外人一星半点,这点自家人顺手牵羊例外。就连乔金蛋那样的泼皮那也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回李家村照样不用人担心。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乔木头出手就偷了人贾氏上百两银子,当然是罪无可恕、罪大恶极、死有余辜了。
“咳咳,这个……”村长问过了昨晚上在关家所有人的口供,此时已经百分之百确定乔木头和顾八娘是偷了贾氏的东西连夜出逃。只是在数目上,李村长有些犹疑:百两银子,那可不是个小数目。
“村长,方才我听说乔木头和顾八娘掉到安澜河生死不明,要不然,先派人沿着水流寻上一寻,我这里已经这样子了若是乔木头和顾八娘还有可怜的远昌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人死为大,我也不打算追究了。”贾氏经过一会儿的冷静,听着人群中七嘴八舌的议论。突然是打了个寒颤,事情若是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云英可还是平儿名义上的未婚妻,这事儿说到底还是要被牵连。有了这样的顾忌,贾氏即便是心底火烧火燎也在面上摆出了一副挂心乔木头安危的仁义相。
“都听到关家娘子的话了吧!没相干的人都散了吧。有这闲心在这边看热闹的倒不如赶紧出去帮忙找找乔木头和顾八娘究竟在哪。”李村长正愁着没台阶下,见贾氏如此“懂事”,方才积下的怨气也是散了不少。
想起方才检查贾氏房中情形时那两件虽然看似年代久远却是富贵至极的衣裳,要是他没看错的话,那衣裳的料子是李府大少爷从朝日城买来孝敬他娘亲的,一件新衣裳要花二十多两银子,这样富贵的衣裳。让李村长想起贾氏和关猎户来村子时给他一副金耳坠做落户银钱的那一幕,轻轻吁出一口长气长气,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云英一眼,那当中包含的复杂意思,就是云英也看得不甚清楚。
说实话,云英现在心里都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儿。怀里是曼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身体。耳边嗡嗡嗡的都是村民们五花八门的猜测,眼前是关平欲言又止的犹豫神情,事情一件接一件来得太快,她都有些懵了。
“六姐,我们也去找爹和顾姨好不好?”曼儿哭了一阵。泪眼朦胧地扯了云英的袖子哀求道。
“曼儿,我们去一趟奶家,看看爹会不会回老院子去了。”云英记得院子里人来人往的,可就是没见着老院子爷爷奶奶、大伯、大堂哥这些人,更别说大伯娘和两个嫂子了,这和她们看热闹不遗余力的品德可大不一样。
“嗯。”曼儿点了点头,拉了云英就要走。
“等一等。”贾氏突然叫住了两人,指着地上乔木头留下来的包袱,“这个是你们爹的,你们看着办,别放在这儿污了我的眼。”左右里面的东西也不值钱,大损失一把的贾氏捂着胸口只感觉透不过气来。
云英也没多说话,提了包裹在手回了自己的房间,还好房里陈设老旧,她又不喜欢那些花哨的东西,她屋里的东西倒是一样都没少。chuang底下人岐山别庄这几年的收入都已经超过了一千两,万一给人家丢了才哭都没法子哭出来。本来早上云英听贾氏说丢了银子还想着把身上的三百两银子交出去,可贾氏做的事情让她打从心底发凉,这三百两,她是不打算再拿出来了。
你道乔家老院子众人为何没到关家看热闹?半路遇上杨氏知道了原因曼儿气得又哭了一场。原来这些人都全副武装找乔木头和顾八娘去了,倒不是突然良心发现,而是听说了乔木头和顾八娘偷了贾氏一百多两银子和价值不菲的首饰,这群人就想着先找到乔木头也好发一笔横财。
“我听了消息就想着这下子糟了,你瞧你爹做的这事儿,你以后可怎么在关家立足的。”杨氏说着就重重捶了自己大腿一把,“都怪三婶婆,只顾着忙自个儿的事情就忘了你爹住的地方是最容易被水淹的下游。这两年你爹被个顾八娘教得哟,都不怎么理会我,我便想着管他的死活,谁知道……,谁知道……唉!”
“三婶婆,这个不怪你的。”云英垂下了眼眸,出来走一趟倒好,淋了些许雨水头脑也清醒许多,思路渐渐清晰。
出了这事,看来和关家的合作已经到了尽头,那接下来呢?应该怎么办?
乔木头的户籍、路引、地契都还在,若是最后证实了他们已经葬身安澜河,这户籍上就只剩下远根一个,自己的户籍和曼儿的户籍到时候费些银钱拉回去倒也勉勉强强又能凑成一家子,而且是没什么后顾之忧的一家子,这一点还不错。
再来是住的地方。远根要是考上了童生还得在百家书院多念上些时日才能考秀才,姐弟三个住镇上是一点也不现实的,她也不喜欢镇上太过于热闹繁杂的生活。要说继续住在李家村,关家是绝对不行的。乔全院子如今弄成了个孵养小作坊,今年的豆瓣都差点没地方做;而且那房子去年就转到了乔全名下,她也不想住进去让乔全误会。思来想去,拥有自己的房子才是最好的选择。这地方嘛,等看过沙地那边乔木头的旧家淹到什么地步了再作打算。
户籍和住的问题解决,别的云英一点都不担心,到哪都不会饿死勤快人,况且她还有一手做豆瓣的手艺;说来,贾氏丢的那一百二十两银子还是她今年买豆瓣酱得来的一部分呢,也只有李家村的这些人才以为是贾氏的陈年旧积蓄;不过云英也不打算对外澄清这流言,谁爱说谁说,她只管日子过得舒心没人打搅便好。
村里人上上下下、山上河里整整找了一整天,除了有人在更下游的河边又捞到了一件衣裳和一块包袱皮别无发现。这次捞到的衣裳袖子上还用银丝线绣着云纹,被泥沙冲得破破烂烂彻底变了颜色,但贾氏还是一眼就看出来正是她十七年前从娘家带出来一件做念想的衣裳,在衣裳领口处还有她娘亲亲手绣的一个“贾”字。
晚上,风雨总算彻底停歇,面对一村子百十口人,李村长郑重宣布了乔木头和顾八娘身死的消息,话一出口,曼儿已是大声哭了出来。
杨氏见李氏缩在一旁什么反应都没有,不由着急地推了她一把:“二嫂,木头和八娘还有远昌去了,你这做娘的、做奶奶的总要做些啥吧?”
李氏恨恨瞪了杨氏一眼,那意思恨不得拿裹脚布堵了杨氏的大嘴巴。乔木头死得一点都不光彩,没见着别人家指指点点的戳脊梁骨吗?再说了,就算人不在了这立个衣冠冢花费怕也不少的吧。死乔木头那吃里扒外的东西,要是拿着那百多两银子来老院子交给她多好啊,保不准她还能护着他们一家三口人呢。
“二弟妹,远根还小现在也不在家,你倒是给木头的两个姑娘拿个章程出来啊。这木头的儿子出不了力,那不是还有个有出息的女儿苕花吗?”岳氏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明知道现在贾氏估计都恨死了乔木头决计不会再出银钱给乔木头办丧事,却还在一边冷言冷语补了一刀。
正文、150 立衣冠冢
乔木头年龄不大,上面还有父母在堂,加上他死得也不是那么光彩,经过乔家三个长辈商议,就在安澜桥头给他搭个灵堂。
安澜桥断裂,李家村往外走的道路被切断,这灵堂就摆得相当寒酸,香蜡纸钱都是村长出面向村里一个礼佛的寡居老人借用的。灵堂里放了一个木头箱子,装着乔木头、顾八娘和远昌各一套衣裳;远根还在百家集学堂没办法通知到,云英和曼儿就换了衣裳披麻戴孝在灵堂前守了两天。
这两天,除了杨氏一家子按三餐给姐妹俩送吃的之外,也就乔远顺带着两个妹妹陪在姐妹俩身边,帮着应对村里四十多户人家的吊唁。说是吊唁,却是以乔家为首的好些人家愣是连布头都没舍出来一截。少数那心里怜惜云英姐弟三个今后日子的人家或是和杨氏交好的人家倒是你一截布头、我一把香烛、她送点粮食的送到了灵堂,这些云英都让乔远顺拿了纸笔帮忙记录下来,人情往来,她以后可是要加倍还给人家的。
贾氏和关平更是从头到尾连面都没露,期间云英回去拿衣裳时,小梨和小马甚至摆出一副防卫的姿态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想想这些,云英就觉得好笑,现在她回个住了四年的“家”竟然被人当贼看。
两天后,乔齐和乔全兄弟俩抬着木箱子上了东山头,那边有一块约莫两亩大小的山地是乔木头这几年一手一脚开出来的,把他们的衣冠冢立在这里也是让他的魂魄有朝一日能够回到这片地上。
云英本来以为事情就这么完了,谁知道才刚刚垒好了坟堆,李氏就被小李氏扶着,身后跟着甘氏和穆氏浩浩荡荡来了山上。
乔齐媳妇见状不由吁出一口长气,转头对杨氏道:“婆婆您可估计错了,二伯娘终归还是记挂这儿子的。”
杨氏远远看了看李氏的脸色,微微摇了摇头:“希望如此吧。”这二嫂能在听说儿子死了之后第一时间问他偷到的银子有没有被找到,就算是记挂。那也指不定记挂的什么东西。
很快,杨氏就知道自己的猜测有多准确,一行人刚刚到了新坟包前,小李氏就抽抽噎噎哭出声来:
“三弟。你倒是带着花不完的银钱和弟妹到那边逍遥快活去了,舍下爹娘可怎么活啊!”
“就是,不忠不孝的东西,还立什么衣冠冢,冤枉废了土地。”李氏的精神看起来还不错,乔木头的死就像是压在她心底多年的石头突然移开,说不出的畅快。可此时见着小坟包后心底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一句话骂出来后,眼前没了那个永远弯着腰的佝偻身影咋就这么不习惯呢?
“二嫂,侄媳妇。你们这是来吊唁的还是干什么?要是吊唁,就到远顺这边记录下礼品清单。”杨氏可不想待会儿云英和曼儿又和李氏起什么冲突,就现在,姐妹俩的名声在村里都是大受影响。
“我们都是木头的亲人,还送什么礼?”小李氏装模作样擦了擦眼角。给杨氏行了个礼,道:“正好三婶在这儿,可要帮婆婆拿个主意才好。做儿子的奉养老人那是天经地义,木头倒是好,这么撒手就去了,以后公公和婆婆不就少了一个儿子奉养了吗?”
“你什么意思?少给我弯弯绕绕,有话就说。”眼瞅着小李氏看曼儿的眼神不正常。杨氏心里就犯怵,壮实的身子往姐妹俩身前一站,挡住小李氏窥探的目光。
“你那么凶作甚?”李氏见不得小李氏被杨氏“欺压”,原本心里那点子愧疚就抛到了瓜哇国,一挺胸对上了杨氏:“我生了三个儿子,就该有三个人供养我。木头他有了银子不想着老娘反倒想跑。他死了也跑不了。我可是听说了,木头之所以能得手全耐了有个好女儿,我就不行苕花没分着一杯羹。我可不管,木头该养我的那份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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