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保留的教了我许多。其中最重要的一项,便是『牺牲』。」
「与锦官军一战,其实只是一个过程,让我习惯有『牺牲』。为了达成目标
,一个最终的目标,过程无论牺牲了多少,都不能有所退缩、有所迟疑……」
「可是!二爹,你的目标是打败稀罗△,或许很多人也都是,所以他们为了
助你成功,也不怕牺牲!但我不是啊!我没有必要去打败什么人!为什么我也要
有所牺牲?为什么我身旁的人必须要牺牲?」君弃剑道。
他与君聆诗立场不同,如今的君弃剑也不是听一是一的稚儿了!
「宁为嵇康,不作山涛。」君聆诗念出了寒星曾说过的话,跟著,一笑,摇
头道:「痴儿!你可知嵇康何人?」
「竹林七贤之首!於乱世之中出污泥而不染的绝尘高士!」君弃剑答道。
君聆诗又是摇头,跟著又问:「你可知他妻室是何人?」
妻室?史上女子留名者其实不多,君弃剑摇头,实是不知。
「他妻子是魏室宗亲!魏文帝曹丕亲弟弟曹林的女儿:曹纤纤!」君聆诗说
出这话,语气狻重。
也只说到这里。
但见君弃剑面有愕色 ̄他懂了。
嵇康之妻既是魏室宗亲,他也就是魏室的女婿。他的时代正是司马氏紧锣密
鼓谋取魏室江山的时代,嵇康却置之不理、逃官隐居山阳!
或许嵇康有贤名、有清名、有文才、有高才!但对於魏室宗亲而言,这么一
个儒林高士、又是魏室女婿,他视魏室之祸而不顾,便已辜负了许多人的期待!
嵇康或许『立德』了,但於时代而言,他那出类拔粹的生命、负有经天纬地
的才学,也终究只是完成了『小我』……
「嵇康并不是你应该学习的对象。」君聆诗极为笃定的说道:「是我们都不
该学习的对象。」
「可……时代不同啊……」君弃剑又道,语气已软了。
「相同的,只是,你比他早了一点。」君聆诗笑道。
君弃剑不解了:嵇康生在魏晋之交,如今已是唐朝,明明是嵇康早了我五百
年,怎会说我比他要早?
「嵇康所在的时代,曹魏已经枝叶散尽、而司马氏根深蒂固,其实嵇康也已
无力回天。但你不然 ̄如今唐朝国力虽然衰弱,但聚其军力,仍可敌一国而有馀
;且在野草莽仇寇之心仍重、敌忾之气可聚;反观回纥、倭族、吐番等,纵使已
有合军先兆,却未实际达成协议,想必仍在为了吞掉中国之後如何瓜分纷扰不休
……只要动作够快,将他们个个击破,还是大有可为!」君聆诗分析道。
这段话的重点在於:嵇康欲要出手,但却没有资本,无能与坐拥金山怠山的
司马氏下赌注较高低;反观君弃剑的立场、所处的时空,虽然一样没有资本,但
却有培养的可能性!
「我们回到原点来说……其实你所谓『以早暴克未暴』的问题,它原本便没
有正确的答案。虽然现下你的答案可能是『不用』,害怕牺牲、害怕付出,那是
任何人都会的。但若你不愿未雨绸缪,想与嵇康一般归隐山林,有所牺牲的,就
不会是你……」君聆诗霍地起身,一展臂,指著山下那安平和乐的农村:「是他
们!」
君弃剑震愕了。
君聆诗缓缓收手,沈默半晌後,极为沈痛的说道:「更会是千千万万的华夏
人,所必须要去承受的『将来』……一个烽火连天、生民涂炭,比乱更乱的世代
……而这次,我们并不能保证将会再有一个拓跋宏!」
君弃剑自然知道,拓跋宏为南北朝时期最重汉化、极负盛名的北魏孝文帝!
言下之意则是 ̄若吐番、回纥等人不尊重华夏人,不尊重生命、尊重人权,
则曾在他梦中出现的西湖大屠杀,便极可能成真!
以一己之痛、换天下人之痛……
孰可为?孰不可为?
「我并不是要你当什么民族英雄,实际上真正化祸患为未然的人,往往没有
人会注意到他的贡献 ̄因为事情尚未发生,没人知道他贡献了什么!青史留名者
,如郭子丁之属,也只是亡羊补牢辈。你不要想太多,尽力而为,即使失败也没
什么可耻可怕,只不过是本来就会发生的事真正发生罢了!你就当成是……让自
己活得更忙碌、更丰富吧。」君聆诗又说道。
之後,爷儿俩相对沈默。
…………
君弃剑无力的躺下身子、躺在山顶,闭上了眼。
我是否有能承受这一切?
如果有,那便定然是要去作;若是没有,为何不将自己锻链成有?
挑战!君弃剑向来不怕挑战!
「二爹,我懂了。」许久之後,君弃剑终於起身、出声。
但不闻答应。
转首望去 ̄无有君聆诗,唯药师小狼而已。
阮修竹、蓝沐雨、蓝娇桃三人在山阳竹林等了三天,仍未见君弃剑人影。
这天,蓝娇桃将满池之蛇 ̄其实是蛇尸,它们的毒囊都已为紫冠鳞虺所食去
 ̄捞起,另掘一坑埋了。
阮修竹原本带著蓝沐雨满山遍野跑,到处观赏著与江南不同的景色,但玩了
三天,却始终不见要找的人出现,很快的,也有点腻了。
阮修竹生性便极不安份,山阳虽好,也留不住泼兔。
「他跑哪去了啊 ̄ ̄ ̄」阮修竹拨弄著眼前各形各色的野花,而後大嚷一声
,向後躺倒在花丛之中。
蓝沐雨坐在一旁,耸耸肩 ̄天知道。
「我们出来……十……十三天了。」蓝沐雨屈指一数,说道:「师父和师兄
姐,一定都很急了。」
阮修竹撑起上身,微笑道:「想回去了吗?」
蓝沐雨摇头。
虽然对方无有影踪,但终究是不辞千里来到山阳了,总不可能连一面都没见
到就走人。
寒星之棺还在,未尚入土,这就足以保证,他一定会回来。
远处,一人缓缓行近。
阮修竹查觉到了、蓝沐雨也查觉到了。
此地人烟稀少,一有动静,极易查觉。
待那人愈行愈近,已可清楚分辨出他的衣著、形貌时……
阮修竹注意到:他穿著白衣、外覆鹤氅、腰悬一无鞘剑,约莫不到二十岁年
纪,比自己还小上两三岁罢?
蓝沐雨注意到:他的左臂缝上了一小块麻布、神色恬静、但眼神却露出刚毅
之气。他的长相并非特别俊美,但五官的搭配,令人看起来相当舒服。
而且……蓝沐雨感觉到,他身上有一股气……一种威势的感觉。
很淡、很淡,蓝沐雨摇摇头 ̄弄错了吧!
二女也同时注意到:他身边还跟了一条大狗……不,是狼!一条双尾狼!
那人只将眼珠略略转动瞥了二女一眼,并未转头,仍走自己的路。
那人走远之後,二女不约而同、一齐站起。
而後对望、颔首之後……
跟上吧!
君弃剑带著药师小狼回到山阳竹林。这天是九月四号。
明天是寒星的三七,他是回来下棺的。
竹影婆娑之中,君弃剑忽然感觉到 ̄林中有人。
还有……一股腥味。
再加上小狼已屈身嘶,这是临敌的态度,君弃剑更为肯定了,便站在竹林
外,朝林中道:「是蓝娇桃吗?」
林中那人即时行出,他荷著把破锄、满身大汗,确然是一身苗装的蓝娇桃。
「你回来了。」蓝娇桃微笑道:「有人等你很久了。」
「你也等很久了吧。」君弃剑拍了拍药师小狼的颈项,要它冷静点,待小狼
迟疑许久才解开警戒动作後,续道:「我要下山去买点酒,一起去吗?」
蓝娇桃闻言,不只是表面上的微笑,真是失声笑道:「你约我去买酒?」
君弃剑点头。
他并不是忘了蓝娇桃曾明言『会再有交手的机会』,只是他现在不想同蓝娇
桃动手。
「是啊,去吗?」君弃剑又问一次。
我现在不想动武 ̄君弃剑表示得很明白。
蓝娇桃盯著君弃剑看了好一阵子,确定了对方的意思,便道:「我不去。不
过,应该会有人愿意陪你去。」
「我不要女人陪。」君弃剑说完,便向山道行去。他要去山阳买酒,善酿。
第59章 第十九话 山阳竹林 ̄之二()
君弃剑饮酒,只好善酿,整个山阳境内只有县城能买到善酿,距离山阳竹林
四十里远的县城,他缓缓而去、缓缓而回,出发时只是辰时,再回山阳竹林,却
已黄昏。
未见到竹林、未听到瀑布水声,便已闻笛音。
那是从未听见过的曲子,君弃剑扛著一大缸、足有二十斤的善酿,以笛音为
伴,一路走回山阳竹林。
到了开阔的山坡地上,放眼望去,便见三人坐在池边。
蓝娇桃在吹笛,另两个是早上下山时所遇见的两个女子。
君弃剑一路走到池边,放下酒缸、坐到池边,一边动手开封、一边说道:「
我才刚刚决意不效嵇康,今日怎地让我遇到向秀?」
创出『广陵散』的嵇康,号称『京师三绝』,琴技为其一;向秀善笛,也号
称『笛王』。竹林七贤之中,嵇康、向秀皆擅演奏,也一同隐居山阳,时相唱和
,在七贤里交情最为深厚。
君弃剑说遇到向秀,自是影射蓝娇桃。
但蓝娇桃不习诗书,便是竹林七贤其人,他也全然不知,自是不晓君弃剑所
指为何;蓝沐雨、阮修竹姐妹也是一般。
但他仍放下了笛。
君弃剑打开缸盖,拿起了系在缸边的大酒碗,舀了碗酒倒进池中。
一碗又一碗的舀、一碗又一碗的倒,转眼间已倒去了半缸酒。
蓝娇桃不动声色、蓝沐雨大惑不解、阮修竹则叫道:「你的酒不用钱?」
她必须用叫的,瀑布声太大,不用叫的听不见。
君弃剑未即回话,但停止了动作,将已舀起的第十六碗酒悬在半空,双眼盯
著水池。半晌之後,收碗至唇边,饮尽。
偌大一碗酒,少说也有半斤,且是极为醇厚的善酿,君弃剑一口乾了,不喘
一个大气;下碗之後,脸亦不红。
君弃剑饮尽之後,即以目视蓝娇桃。
蓝娇桃与君弃剑,今次相见,不过第二次,而且双方还是敌对立场,但蓝娇
桃忽然感觉到对方想表达的意思,便向阮修竹道:「酒能消毒。我将群蛇与紫冠
鳞虺放到池中,如今可说满池水都是毒水,倒酒至水中,可以减去毒性。」
君弃剑一笑,又舀了一碗,递到蓝娇桃面前。
蓝娇桃身上的赤冠鳞虺立时反应,张嘴咧牙朝君弃剑发出了嘶嘶声。
以距离来说,赤冠鳞虺只要一延身,便能咬上君弃剑伸出的右手!
君弃剑旁边,药师小狼也即刻屈身,随时可以扑击。
蓝沐雨、阮修竹见状一惊,同时站起身。
但君弃剑并无收手、蓝娇桃也未站起准备抵御小狼,两人只分别安抚了宠物
後,蓝娇桃接过了酒碗。
君弃剑朝著蓝娇桃一笑、而後将笑容延伸到二女身上。
但,给蓝娇桃的是赞许的笑容、给二女的却是带著些许蔑视的笑。
扫过三人一眼之後,君弃剑迳又解下另一个碗舀酒喝。
二人且舀且饮,一转眼都已喝了四碗,原本便只剩半缸的善酿,再少一半。
阮修竹、蓝沐雨相对惑然 ̄她们未曾听说君弃剑的同伴中有饲蛇的苗人。
但见二人行为动作,又似相识许久的老朋友……
「你怎么不问,我们是什么人?」阮修竹忍不住了,出声问道。
「不是逃家出游的姐妹吗?」君弃剑停止了舀酒的动作,回道。
「只对一半!再猜!」阮修竹又道。她此时仍身著男装,但对於君弃剑一语
道破自己性别却是全然不疑。
若是君弃剑连对方是�是雄都无法辨识,那就不值得千里来寻了!阮修竹暗
暗想道。
君弃剑瞄了眼阮修竹腰间佩剑,道:「你们是江南人。」
他闻到了,这两个女子身上有极重的水气,这种水气在河湖较少的华北,是
不可能留在人身上的。她们必然是水乡女儿。
再者,那把剑由剑柄便可看出狻为锋利,且时常出鞘,可见并非一般装饰用
的长剑。是故,她们还可能是某门派帮会的门众。
是哪个呢?君弃剑已有了答案。
彭蠡湖的鄱阳剑派。
但他并未一言到底,想让对方自己说出来。
「只有这样吗?」阮修竹追问道。
君弃剑看了蓝沐雨一眼,笑笑,摇头。
蓝沐雨心头却蹦地一跳 ̄那一笑是什么意思?摇头又是什么意思?
「摇头就是不知道啦!」阮修竹极为得意的双手插腰,志得意满的朗声道:
「我们是鄱阳剑派当今第二代的十三、十六弟子,阮修竹、蓝沐雨!」
「喔,是吗。」君弃剑淡然回答。
鄱阳剑派在南武林也算是狻有名声的一个门派,自昭雄创派後,一直与吴起
所创的云梦剑派世代为雠,却总不是云梦剑派对手。近百年来,声势一日不如一
日,不仅在木色流、镇锦屏堀起之後,已与青城同自『天下五大剑艺』之中除名
,甚至已经有人将鄱阳剑派视为低一等的二流门派。
是故,君弃剑也认为,身在鄱阳剑派,并不是多么值得炫耀的事。
阮修竹见对方如此反应,不禁气沮。
君弃剑转向蓝沐雨道:「你呢?有话说吗?」
蓝沐雨一怔 ̄在前往山阳的这段路上,她已想了好多好多话想问君弃剑,如
今人在面前,却出不了口。
等了半晌,君弃剑见对方无有反应,便将碗放进缸中,上了盖,而後迳自起
身,道:「姑娘家的名,不要随便说出口。」走进了一间茅屋,准备睡觉。
他这一句话,唬得阮修竹等三人作声不得。
才刚天黑而已,其实现在就要睡觉是早了一点。君弃剑连灌了四大碗善酿,
便是想增加睡眠。明儿有事要忙呢。
明天就是寒星的三七了。
次日,君弃剑直睡到巳时才起床,出门第一眼便见到蓝娇桃坐在草地上弄蛇
;过去是那名身著男装的阮修竹蹲在药师小狼跟前,小狼张牙咧嘴,不许她碰自
己的一根毛,阮修竹却愈是兴味盎然,百试不爽,实是玩上了瘾;再过去是一眼
便可看出其身纤体弱的蓝沐雨,坐在池边拨水。
瀑布洒下的水珠,在日光下莹莹生辉,竟将蓝沐雨闪耀得极为动人。
好和谐的景色。
君弃剑呼了口气。
既然无人能明确指出『桃花源』究在何处,这种景象,只怕也唯有山阳竹林
得见。
「你醒啦。」蓝娇桃首先查觉,步上前来,说道。
这是一句多么无趣又无味的问候语!但竟让君弃剑感到如此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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