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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人犹未静。
芜湖城内,东大街上的几家著名赌坊,正是最热闹的时刻。每家都是灯火通明,到础八头钻动,呼么喝六之声不绝于耳。
泼猴李三嗜赌如命,几乎每晚都要赌到深更半夜,而且是十赌九输,愈输愈想捞本。
这家伙跟芜湖四霸天之四的千手灵官骆士杰,两人之间不知有什么交情和关系,彼此称兄道弟,走的非常近。
有人说他们大概是师出同门,因两人皆是精于暗器的好手,且手法极为相似。
也有人怀疑他是江湖中的独行大盗,犯下了重案,或是避仇跑来芜湖求这位骆爷庇护的。
总之,在芜湖城内,泼猴李三是个不好惹的人物。
像胡非一样,他也是最近去了外地一趟,回来后不但还清所有赌债,而且时来运转,逢赌必赢。
他最喜欢赌牌九,两张骨牌一翻两瞪眼,痛快、干脆,而且既过瘾又刺激。
今晚他又大获全胜,赢了好几百两银子。
正赌得起劲,忽觉身后有人在他肩头轻拍一下,转头一看,是城西开棺材店的丁老板,也是他的赌友。
“胡总教头在留香阁宴客,听说是为一位清倌人开苞,请了两桌,李儿怎么没去道贺?”
丁老板似觉有些儿意外,彷佛认为他们应该是物以类聚的。
李三这才猛然记起,胡非早两三天就邀请过他:“糟糕,我一上赌桌,把这事全给忘啦!”
刚好庄家亮出至尊宝一对,大小通吃。
“倒楣!”
李三拿的是一对天牌,居然输掉,气得站起身来,索性不赌了。
他把坐位让给丁老板,离开赌坊,便匆匆赶往城南的留香阁去。
时值深夜,街上不见半个人影。
李三虽是身怀巨金,连本带利足有好几百两银子。但他自恃艺高胆大,毫不耽心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打他的歪主意。
不料走到半路,突然警觉身后似有人一路尾随。
猛一回身,却是毫无发现。
到赌坊不便携带兵刃,但他的几种独门暗器,却是随时随地都不离身的。
他探手入镖囊,掌中扣了几枚暗器,转身继续走。
身后尾随的人亦步亦趋,似在故意制造他精神上的压力,及心理上的恐惧,他快跟的也快,他慢跟的也慢。
李三终于按捺不住。
他再度止步猛然回身,大声喝问:“什么人?”
目光一扫,静寂的街道上,连条野犬都不见。
李三是老江湖,心知跟踪之人不但轻功极高,甚至会遁形术。
他不由地暗自心惊,只得力持镇定,改用激将法:“哼!既是见不得人的角色,也敢打我泼猴李三的主意?”
在芜湖城里,不知道泼猴李三可算是白混了。他以为亮出名号,跟踪的人必然知难而退。
四下仍然一片死寂。
李三以为亮出名号,果然吓住了跟踪的人。正露出自呜得意的笑,陡觉一阵阴森森冷风吹来,令他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个寒颤。
就在同时,一条黑影随风飘然而至,落在李三面前,相距不过五尺。
定神一看,赫然是个长发披散掩面,下垂及腰,衣裙曳地的女鬼!
李三纵然自恃艺高胆大,掌中早已扣了几枚暗器,乍见这女鬼现形,也不禁惊得魂飞魄散,根本忘了发射手中暗器。
“鬼!鬼……”
女鬼出手快逾闪电,寒光乍现,一柄锋利短匕已刺向李三胸膛。
李三这“泼猴”的绰号,即是因他的身手敏捷矫健,出手泼辣狠毒得来。尤其他临阵经验丰富,反应快速无比。
瞬息间,他的第一个反应是保命。
就在那女鬼的短匕电光石火般刺出的刹那,及时上身后仰,施展出铁板桥功夫,惊险万状地避开了开膛剖腹的致命一刀。
同时作了个明确的判断:对方绝非真鬼!
因为,他从未听说过鬼用兵刃的。
既然不是鬼,还有什么好怕的?
李三掌心斜推,射出三枚毒蒺藜,三枚皆中,正是女鬼膻中、幽门两处大穴,及气血囊致命要害。
岂知大出意料之外,女鬼被三枚见血封喉毒蒺藜射中,竟然若无其事,甚至毫无反应。
李三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急忙一翻身,就地来个懒驴打滚,连翻带滚地滚了开去。
这时他心里更发毛了,如此近的距离,三枚毒蒺藜均射中。他深信以自己出手的力道,足可射穿坚韧的皮革,这女鬼身上穿的不过是单薄衣裙,怎会毫发未伤?除非她真的是……
念犹未了,女鬼竟如影随形般跟至,手举短匕向他全身扑下。
李三大惊,他已情急拚命,双膝一曲,猛朝扑来的女鬼全力蹬去。
女鬼一式蜻蜓倒立,避过李三势猛力沉的双脚,顺势笔直一刀刺进他胸膛。
“哇!”李三发出凄厉惨叫。
女鬼双腿一分,以骑跨之式落足李三身体两旁,弯下的身子顺手一带,他便腹破肠流,当场毙命。
月黑风高,女鬼飘然而逝。
李三横尸街头,次日凌晨才被人发现,尸体上留有一朵丝缎做成,唯妙唯肖的海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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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件命案也发生在当夜,死者叫罗鹏,是四霸天中第三号人物,当地地棍头儿双尾蝎蔡永康的结拜兄弟。
这家伙是个酒鬼,要不是贪爱杯中物,在江湖上可能早已成名。
据说他曾投入以歹毒暗器闻名的四川唐门,就是因酒误事,捅出几件大漏子,终被逐出师门。
今晚他又喝得酩酊大醉,打从下午开始,他就跟城外河南市的一批混混,聚在长街那家闻香居酒铺开怀畅饮。
喝到掌灯时分,蔡永康的手下在城里闹事,跟太平栈徐大雄方面的人发生冲突,跑来找人赶去以壮声势。
罗鹏连站都站不稳,那还能进城,只让那批混混赶去,自己留下继续喝酒。
直到二更天,所有酒客已纷纷离去,最后整个酒铺只剩下了他一人还在猛灌黄汤。
掌柜的不敢得罪这位惹不起的人物,交代一名小伙计几句,便带着其他伙计先行离去了。
罗鹏酒兴未尽,独据一桌继续猛喝。
小伙计累了一整天,坐在一旁打盹,已昏昏欲睡。
秋老虎的威力未减,时值深夜,仍然十分燠热。
罗鹏索性敞胸露怀,把一只脚抬起踏在长凳上,摆出他觉得最舒适的坐姿,自斟自酌着。
'奇'不知何时进来了一人,他竟浑然无觉。
'书'酒已尽,桌边置有十几只空坛,一大半是他喝光的。
罗鹏伸手一拍桌面:“伙计,拿酒来……”
小伙计似已熟睡,应声而至来到桌前的,竟是个一身白衫的绝色妙龄女子。
酒铺是供人买醉的地方,不同于一般茶馆酒楼,即使江湖女子也不愿涉足,何况是如此姿色出众的少女,尤其是时值深夜。
罗鹏不由地一怔:“你……你是谁?”
妙龄女子面罩寒霜,冷森森说:“我是来索命的!”
罗鹏敞声大笑:“哈哈,姑娘要的恐怕不是命,而是我的命根子……”
那容他口出秽言!
妙龄女子娇叱声中,出手如电,一柄锋利短匕已疾射而出。
罗鹏虽曾投入四川唐门,擅长各种暗器发射手法,但此刻已是酩钉大醉,又在毫无防范之下,酒意尚未惊醒,又被攻了个措手不及。
双方相距一张方桌,妙龄女子的手劲十足,短匕笔直射入了罗鹏敞开的胸怀,正中胸膛。
“嗯!”
罗鹏只发出声沉哼,连人带凳向后翻倒,脸上露出无比的惊恐与愤怒,似乎临死都不相信,自己会莫名其妙遭了这妙龄女子的毒手。
他的尸体上,也留置了一朵同样的海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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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城内太平栈号附近的木屋外人影幢幢,两批共二三十人,此刻正打得难分难解。
一方是四霸天中第二号人物,拔山举鼎徐大雄的手下。另一方则是城外地棍头儿,双尾蝎蔡永康的人。
他们各有各的地盘,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而且双方的手下经常在一起聚赌。
今夜又在木屋里赌上了。
不料赌桌上起了冲突,一言不合,双方立时大打出手。
蔡永康的势力范围在城外河南市一带,徐大雄的手下仗人多势众,自然占尽上风。
吃亏的混混寡不敌众,急忙派人出城去搬救兵,找了跟罗鹏一起喝酒的那批人手。
这一来,双方成了势均力敌,互不相让,个个全力以赴,在夜色苍茫中展开激战。
太平栈的人不甘示弱。
一名汉子急向同伴交代:“快去找孔大哥来!”
孔大哥就是孔刚,在太平栈的职位不高,只不过是个小管事而已,但甚获栈东徐大爷倚重。
这位仁兄已四十开外,貌不惊人。
一张脸长得獐头鼠目,身材又瘦又小,看似弱不经风的老烟枪,整天一支长烟杆从不离手,不知徐大爷从那里找来这么个角色。
直到有一次孔刚奉命随船押运,半路遇上水贼打劫,想不到他竟大显身手,独力以惊人武功,及独门暗器击退群贼。
这时大家才知道,原来孔刚是位深藏不露的顶尖高手,并且恍然大悟,为什么蔡永康会把他找来芜湖。
因为,芜湖四霸天中,其他三人皆罗致了一位暗器好手,甚至投靠钟百万的胡非,还为他主子训练出一批人手。
蔡永康名列四霸之一,自然不能被人家比下去。
孔刚就住在太平栈的后阁楼,两间房相连,一间供他住宿,另一间则堆满各种奇毒药物,以及琳琅满目的各式各样暗器和工具(Zei8。COm电子书。整*理*提*供),形同一间暗器制造工厂。
今夜是因赌起了冲突,双方发生私斗,不便惊动徐文雄,只须请出孔刚,蔡永康的手下必然知难而退。
那汉子急急奔回太平栈,从后方露天扶梯匆匆登上后楼,一路嚷着:“孔大哥!孔大哥……”
孔刚平时习惯早睡早起,此刻似已熟睡,阁楼里没有丝毫动静和声息。
那汉子见房门敞着,一头闯了进去,顿使他惊得魂飞魄散。
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孔刚赤膊直直地躺在床上,被人开膛剖腹,早已命归黄泉。
尸体。一同样留置一朵绸缎制作的海棠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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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之间,芜湖连出四条人命。
无独有隅的是,死者皆是四霸天的得力助手,而且个个武功不弱,更是使用暗器的好手。
这一来,整个芜湖城陷入了风声鹤唳中……
云中岳 《武林情仇》
十八
画舫靠上了河口市码头。
右首百十步,通济浮桥行人往来不绝。
八月初,已经有点凉意。
正是八月秋风凉时节,桂子飘香,寒冬即将到来。
秋天快过去了,冬天还会远吗?
“咦!这是甚么地方来的船?”码头上一位泼皮向同伴问。
“你他娘的真土。”
同伴不屑地说:“这是南京的所谓画舫,有钱人的游艇。”
“哦!原来如此,可不能怪我土,我没到过南京。”泼皮为自己的少见识分辩。
“没知识。”
一名旅客背着包里突然在一旁插嘴,大概是从另一艘船上下来的旅客:“那不是有钱人的游艇,而是金陵十六楼烟花教坊的游河船,有钱人才配坐倒是真的!你们芜湖人连这点知识都没有。”
两个泼皮火冒三千丈,但旅客脚快,往人丛中一钻,走了。
傍着画舫停泊的,还有另一艘中型客船,那是芜湖钟家的自用船只。
钟家是本地的五大富绅之一。
目下的主人钟百万钟裕富,年方半百出头,城东孝烈桥以东五面场以西的田地,大部份是钟家的产业,暗中也经营商行,日进斗金。
钟百万不仅是本地的富绅,也是本城四霸天之一,芜湖四霸天之首。
他财大势大武艺大,本城没有人不敢不听他的,正是标准的交通官府,结纳强豪的地方名流。
以往,钟家的船,七月底八月初,决不会在本地停泊,因为钟老爷要到九华进香,每年都在地藏菩萨诞辰远赴九华凑热闹。
但最近两年,钟老爷不再到九华,改到金陵花都游玩去也,礼佛的事搁下啦!
当年,钟百万纳妾的事传遍市面。
据消息灵通人士表示,如夫人是秦淮名花,群芳阁的艳姬花小菌姑娘,年方二九,美如天仙。
钟百万已半百开外,娶一个十八岁的青楼艳姬平常得很,娶妾取色,没有什么不妥。
从此,钟家开始有点不平安了。
人最善忘的,不久,这件事不再引起人们的注意。
大户人家的姬妾极少在外抛头露面,自然而地,人们便忘了这个据说是国色天香的绝色美人。
其实,真正见过她的人没几个。那天钟家派来接人的轿子,是直接上船将人抬走的。
口曰 日口 回曰
又是一年秋草枯,芜湖河南市比去年更繁荣,码头上人山人海,从青弋江上游放下来的山产堆积如山。
一艘客舟靠上了码头,靠在去年钟家与金陵画舫停靠的同一地方。
旅客开始登岸。
两位健仆背着行囊,跟在一位青袍壮年人的身后,走向热闹的长街。
河南市是城外的精华区,长街长有十里,栈埠林立,店铺中百货杂陈,商旅往来不绝,形成南京地境大江上游最繁荣的商埠。
在这里,任何东西都可以买得到。
只要你有钱,连买人命都有不同的市价行情。
有钱有势,你可以上天堂。
无钱无势,活该下地狱。
弱肉强食,没有什么道理好讲。
你如果不愿意,就不要在此地讨生活。
四霸天的第三霸,地棍头头双尾蝎蔡永康,拥有一大批兀鹰和狼。
兀鹰在天上飞翔,锐利的目光监视着从水陆两途,接近芜湖的弱小觅食者;狼巡逻在地面每一路角落,伺机猎食那些不小心的、或者没有抗拒力的猎物,抱括不敢在街上走的老鼠,和落平阳的猛虎,与失去水的蛟龙。
双尾蝎手下有四个得力的爪牙,号称四大杀手。
老大歪嘴老七梅七,正带领着两位门神似的党羽,从街东向街西作例行的巡视,巡视猎场中有否他认为影响他权益的事故发生。
歪嘴老七在人丛中,看到了这位穿着青袍的壮年旅客,更看到旅客身后跟着的两位仆人。
两仆所背的包裹不但又大又沉,而且连包里布也是织花的缎料所制。
这是说,这两个大包里里面不简单。
尤其是跟在旅客后面第一位健仆的包里,作长方形,显然是箱形盛器,里面可盛装值钱贵重的物品。
壮年旅客的青袍,是上好的绸制品,宽大而合身,柔软光亮、洁静。
腰带是绣云雷图案的彩带,脚下是镶花鹿皮快靴。
总之,身上的穿戴,全都是昂贵的精品。
而且,人才极为出众,虽则脸上好像神情严肃,但依然流露出年轻人应有的活力和气慨。
如果留心他的眼神,有心人一定可以约略看出内在的精明骠悍神情,和充满危险和难以臆测的不平凡变化。
歪嘴老七梅七年已四十开外,五短身材,天生的歪嘴,斗鸡眼加上高颧骨,就形成了猥琐的所谓低贱像。
他对那些生得高大英俊的人,天生就有强烈的敌意和反感,这当然是从自卑情结里产生出来的不正常变态。
他一看到这位神气的旅客,就自然而然地生出无穷的反感,向两位爪牙一打眼色,从旁截出,紧走几步便挡住了旅客的去路。
“呵呵,阁下从下江来?”他邪笑着问。
旅客先冷冷的盯了他片刻,目光再扫过他身左右两个门神似的高大爪牙,脸上冷,眼神也冷,举动也冷。
“反正是从江上来。”
旅客冷冷地说:“我听说过你这号人物,你最好离开我远一点,知道吗?”
神情冷。
冷言冷语却充满火药味,和危险的挑衅信号。
“嘿嘿……”
他怒火上升,狞恶地阴笑:“阁下,你在警告我吗?”
“不错。”旅客答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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