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距四明山不过百来里,以他们的足程,仅需半日,但必须防李实假公济私,利用官兵沿途设下关卡盘查拦截。
凭这李太监的权势,随便找个借口,官方就得唯命是从,何况套上个结伙夜闯官署抢劫官银,而且杀了不少人,那可是滔天大罪,要砍头的。
是以他们不能走官道,必须渡过富春江,绕诸暨县进入会稽山,走山路绕从嵊县北方转入四明山,这样一来,就不得不多走了不少冤枉路。
老少六人足足花了一天半时间,才回到了无尘山庄。
果然不出所料,大批东厂已经来过了。
整个无尘山庄已是一片焦土,瓦烁中赫然发现三具烧焦的尸体,正是留守的三名弟子。
散布在附近的十几具犬尸,更是被砍杀得支离破碎,令人惨不忍睹。
无尘居士目睹隐居多年的山庄,竟被东厂鹰犬毁于一旦,尤其三名弟子惨死,一群爱犬被杀,不禁使他悲愤交集,老泪纵横,咬牙切齿地恨声说:“这是他们逼我的,那可怪不得我了,老朽要不讨回公道,就誓不为人!”
彭小魁神情十分激动:“那批该死的东厂鹰犬,着我而来,与小勇兄弟他们何干,竟然滥杀无辜,未免太狠毒了!”
小黑更是悲痛欲绝:“师父,您老人家一定要为师弟们报仇!否则他们死不瞑目的!”
“我会的!”
无尘居士沉声说:
“血债血还,我决不会让小勇他们白死!”
玉芙蓉虽同仇敝忾,但她一向沉着冷静:“苗老庄主,人死不能复生,你老人家也不必太过悲伤,您说的不错,决不能让他们三人白死,我们一定要向那批东厂鹰犬去讨回公道,尤其是李实那老奸!”
大家坐下来一商议,决定即日潜入杭州城,非把苏杭织造局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口口 口口 口口
上有天堂,下有苏……下面的这个“杭”字有了疑问。
因为杭州城的市面突然箫条了,往日慕西湖之名而来的游客也明显减少,以租船供人游湖的船家,有时整天也等不到顾客上门,不禁个个望湖发悲,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大谈苦经。
杭州靠西湖闻名天下,也靠游客使市面繁荣。
一旦游客不来,整个杭州城内的各行各业,生意就不免大受影响。
首当其冲的是酒楼饭馆的客店,游客大量遽减,无人吃喝住宿,岂能不门可罗雀?
就连著名的一些妓院,以及提供乐妓陪客饮酒作乐的大小画舫,也冷冷落落无人问津。
造成这种市面萧条的主要原因有二,一是李实大肆搜刮民脂民膏后,魏上公生祠的浩大工程,便已如火如荼地展开。
而从各县征集来的民工,为数就多达一万三千人,都是缴不出“乐捐”的贫苦百姓,昼夜不停地大兴土木,为的是要赶工。
限期完工,不啻是一场大灾难,意外伤亡剧增,开工十天,便死了八个人。
这些被征来的民工,只发给象征性的工钱,(还有工钱??不会吧!!………bbmm)供给粗陋的膳食,死了活该,连骸骨也回不了故乡,死亡证明书由府街开具发送至原籍了事。
预定完工期是一年,但李太监等不及,改为八个月,最后又改为半年,这恶贼急于向魏上公表功(魏忠贤被封为上公,位极人臣,天启皇帝已昏庸得不像个人了。)假使竣工之前,魏上公发生了意外而死翘翘“生”祠岂不失去了意义?
人活着,谁也不敢保证不生意外,所以,他派了大批爪牙日夜轮番监工,不顾役工的死活,克期完工,任何代价在所不惜。
而“乐捐”的人都心里有数,并非捐一次就能破财消灾,不久便会接著有第二次、第三次……永远无止境地捐下去,不管你乐不乐。
尤其是有钱的大户及商家,树大招风,更是压榨的对象,这一来,平时喜爱花天酒地的大爷,谁还敢招摇?
另一个原因,则是日前深夜,被盗贼结伙闯入织造局官署,不但劫去银库的大笔建造生祠经费,且杀不少守卫。是以杭州府已在各城门口,张贴出画像悬赏缉拿男女劫匪,并且发出了海捕公文。
当然,那夜人是伤亡不少,库银却分文未失,这是李责为了将来报假帐的借口。
这一来,闹得满城风雨,李实更特地又从苏州总署,调来一批东厂精英,加强织造局官署的戒备,以防那几个人因无尘山庄遭烧毁前来报复。
整个杭州城内戒备森严,外地前来的人,无论男女老少,必须经过城门口的盘查,始得放行入城。
连日来搞得风声鹤唳,人心惶惶。大家为了避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宁愿待在家发闷,也以少出门为妙。
就因这两大因素,杭州城冷冷清清,西湖也失去了昔日的光彩。
又是一天过去了,夜已来临。
随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四名刚从苏州调来的东厂高手,正在各处巡视。因为三更天,正是夜行人最活跃的时刻。
照李实的判断,彭政宗那批人决不会远走高飞,尤其尘是无居士,更不会轻易罢休,早晚必会前来报复。
白天他们不敢公然闯来寻仇,行动必然是选在深夜。
是以他以做好万全准备,布下天罗地网,等着那些不畏死的人来自投罗网。
静!静得有些异常,使四名高手提高了警觉。
奇怪!怎么静得没有任何声息?
照说偌大的公署数十间房舍,各处都有人藏身暗处守伏,任何地方发现敌踪,讯息便会立时遍传全署。
真不是心情太过紧张,有些疑神疑鬼,杯弓蛇影吧?
其中一人轻声说:“宋兄,咱们已经熬了三个通宵,夜夜如此,谅那些家伙也不敢来送死。”
宋兄叫宋景星,是刚从苏州总署调来的东厂高手。
他漫应一声,探视一下厅门外的大院,院空寂寂,灯火明亮,连老鼠经过也无法遁形。
不料目光尚未收回,身后不远突然发出个冷冷声音:
“等得很无聊是吗?”
宋景星心中大骇,猛然扭头一看,更是心里发毛。
只见一个蒙面人像幽灵似地;大剌剌坐在长大的公案上。
此人苍灰的头罩露出面孔,同色披风张开,露出里面的苍褐色夜行衣。
皮护腰上端,露出一排整整齐齐的小飞刀柄,一把匕首,左手握了把连鞘狭锋单刀,整个人显得阴森诡异,彷佛是死神的化身。
宋景星力持镇定,嘿然冷笑:
“有种!阁下大概就是那姓彭的小子吧?”
蒙面人哈哈一笑,突然揭开头罩,竟然是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老朽像个小子吗?”
宋景星一怔,喝问:“你是什么人?”
老者沉声说:“你们不会认识老朽的,可能听都未听过,五十年有个初出道的毛头小伙子,无人知道他的来龙去脉,或师门派别,只知他自称‘玩刀人’……”
宋景星果然见闻广博,立时大吃一惊:“你就是那个以杀人为乐,出现江湖未及三年,就杀了江湖上近百名成名高手,不久就消失无踪的那个小煞星?”
老者一笑置之:“他就是杀人太多,心疾突发时遇上一位武林异人相救,才决心从此放下屠刀的。老朽也不知如今他生死存亡,不过你们可以称我为无尘居士,一个五十年来与世无争,近日却被逼开杀戒的老煞星!”
不消说,这已等于承认他就是当年的玩刀人了。
“很好!”
宋景星阴森森一笑:“今夜咱们就看看,究竟是谁杀谁!”
四人拔剑的同时,两厢涌现出一群人,顿时左右后堂门人影急闪,厅外更是人影如潮。
只听一声长啸,无尘居士已倒跳上公案,见他身形急转,披风飘扬,里面竟插满小飞刀。
匕首与钢刀不知何时已插在腰带上,双手八方拂动,寒芒破空而飞,破风疾射的厉啸声令人惊心动魄,闻之丧胆。
“哇!啊……”四面八方皆出凄厉的惨呼嚎叫,人体仆倒声此起彼落,惊乱成一片。
宋景星冲近案前丈余,突然惊恐地止步,倒抽一口凉气,扭头举目四顾,接着浑身开始发抖,脸色苍白如纸,似乎脊梁正往下缩,可怖的惨象已令他失魂丧胆。
从各处涌现出,同时发动围攻的人数,至少在五十人之上。眨眼间,已经纷纷倒地不起,见不到一个能站起的人,全都非死即伤。
无尘居士仍站在公案上,眼光杀机怒涌:“这不能怪我心狠手辣,只是嗜杀成性老毛病又犯了而已。听说李实又调一批东厂鹰犬,个个身手不凡。
而老朽当年,就最喜欢挑成名人物较量,所以我今夜特地选中了你们,来吧!别耽搁我的时间,老朽还有事要去办呢!”
宋景星一使眼色,四人同时挥剑疾扑而上。
“杀!杀尽你们这批东厂走狗!”
无尘居士发出令人心魄下沉的狂吼,一个与世无争的老者,突然间变成了五十年前以杀人为乐的玩刀人。
千年万载以来,人们皆活在无尽的杀戮中,永远学不会在杀戮中得到教训。
人自诩是万物之灵,你砍我杀永不终止,自以为比禽兽高级,而绝大多数的禽兽,决不自相吞噬残杀。
禽兽的杀戮为的是填饱肚子,杀戮因食物到口而停止。而人的杀戮却有千百种理由,甚至不需任何理由,血腥一起就很难停止。
刀剑的光芒剧烈地闪动,像满空金蛇乱舞。
锋利的金铁无情地切割血肉,每一记切割皆是致命的霹雳,没有感情,没有怜悯,没有思想,反应完全出于本能,唯一的意识是:有敌无我。
凶狠的搏杀,失去信心的人崩溃。
突然间,在扑向无尘居士的四人,几乎同时扑倒在公案前不动后,一场惨烈的杀戮终止了。
大厅内遍地横七竖八的尸体,尚有些没死的,蜷曲在地上发出痛苦的呻吟,却已不见无尘居士的人影。
云中岳 《武林情仇》
十四
李太监的卧室是很宽敞华丽的,布置得美轮美奂,只是显得脂粉气太重。这也难怪,太监难免与众不同,多少总带些娘娘腔。
大明皇朝先后出了几个权倾天下的太监,怪的是每一个都特别喜欢收罗美女。
这个李实也有相同的嗜好,分明不能真个销魂,每夜房里却总有两个身穿薄若蝉轻纱的年轻貌美女子相陪。
前面官署大厅有人侵入,激战的喊杀声震天,似乎一点也没有惊动到他。也许是他有恃无恐,认为他的卧房四周戒备森严,绝对万无一失吧!
可是,当彭小魁出现在房门口的华丽穿堂时,竟然没有任何人阻挡,如入无人之境似的。
担任守卫的那些人都上哪里去了?
答案是彭小魁及身后紧随的两人,淑宜姑娘和小黑,三人早已把那些守卫一一解决了。
直到彭小魁一脚踹开房门,昏暗的灯光下,床上的李实才猛然一惊,吓得魂不附体,抱头卷缩在床角发抖。
两个赤裸仅披薄纱的美女,更是魂飞魄散,双双滚跌下床边,跪地又哭又叫地求饶:“不……不要……杀我们……”
彭小魁对她们视若无睹,直趋床前,冷声喝问:“李实!你的威风上哪去了?”
李实突然撑坐起身,居然大声咆哮:“反了!反了!你们竟胆敢夜闯官署,行刺朝廷命官……”
“呸!”
彭小魁怒斥:“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朝廷命官指的是朝廷派任之官,你算什么东西,只不过是魏忠贤私相授权的奴才,也配以朝廷命官自居!”
李实怒哼一声:“那你就敢杀我?谅你不敢!”
彭小魁来之前,早就豁出去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杀机顿起,手中八尺长绳一抖,冲上前就狠狠向李实抽去。
不料“卡”地一响,整个床竟朝床下活动暗门陷下,两扇暗门随即迅速合龙,看似与地板一模一样。
就在这同时,跪在地上形同赤裸的两个美女,出其不意地双手齐扬,一手三枚带刺毒蒺藜,共十二枚集中向彭小魁疾射而出。
距离不过数尺,任凭武功再强的顶尖高手、,也会措手不及。
但彭小魁却以江湖罕见,失传已久的“凌波微步”身法,在千钧一发的差距间巧妙闪避开去。
惊险万状的情况,吓得淑宜姑娘失声惊叫起来:
“啊!是毒蒺藜!…”
这一叫,顿使彭小魁猛然认出了这两个美女:“云梦双娇!”
两个美女果然是云梦双娇,她们突袭未得逞,立时各向两旁就地一滚,霍地挺身跳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各自抽出挂在墙上的利剑。
彭小魁终于恍然大悟,刹时完全明白了,幕后主使,不惜代价,千方百计欲置他于死地的人,竟然就是这云梦双娇两姐妹。
半年前在裕州,他曾一念之仁,放过她们一马。
但在成都,他却重挫云梦双娇的师父巫山神姥,以墨蛟筋鞭将这老毒婆的双腿膝盖骨击碎,势必终身重残。
这个深仇大恨,两姐妹那能不报?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她们居然不择手段,跟李实密谋设下这个毒计!
刚才闯进房,彭小魁的目标是李实,根本未注意这两个形同赤裸,而且装出吓得可怜兮兮,跪地求饶的年轻女子。
一时不察,险些当场丧命。
彭小魁不由地怒目相向:
“原来欲置我于死地的幕后主使人,竟然是你们!”
柳如是居然理直气壮:“哼!我也曾救助过你,结果你在成都却恩将仇报,使我们师父双腿成残,功力尽废,要你命的不是我们,而是她老人家,身为弟子,奉师命报仇,这有什么不对?”
彭小魁正色说:“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你们可以自己找我,为什么雇了那些职业杀手,甚至不惜请出了这批东厂鹰犬?”
柳如眉咬牙切齿地恨声说:“我们要能杀得了你,就不必等到今夜!”
言下之意,表示她们自知不是彭小魁对手,才不得不借重别人的力量来杀他。
彭小魁哈哈一笑:“今夜你们就杀得了我?”
“尽力而为!”
柳如眉说:“就算我们杀不了你,外面还有人等着杀,你今夜是插翅难飞死定了!”
彭小魁故作惋惜摇摇头:“你们可能会很失望,因为前面官署大厅的喊杀声已无声无息,这表示刚从苏州调来的那些所谓高手,大概已经被我的朋友全打发了。
至于你们两个嘛,十二枚杀人暗器已用尽,身上又无处可藏那带刺的毒蒺藜,光凭两把剑,恐怕你们连自身都难保呢!”
小黑突然挺身上前,自告奋勇说:
“彭爷,这两个女的交给我吧!”
“兄弟!”
彭小魁笑问:“你大概打从出娘胎,还没见过这种不穿衣服的女人吧?”
小黑发出邪笑:“我连不穿衣服的男人都没见过!”
彭小魁刚说:“那就……”
冷不防云梦双娇突发冷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双双挺剑分从两个不同角度攻来,目标是彭小魁。
小黑的反应与动作同样快,斜身一个大跨步,手中钢刀已呼啸而出,荡开了柳如是的剑
柳如是收势不及,跟着向旁踉跄几步。
而在同时,彭小魁的长绳也出手,如灵蛇飞射,似神龙翻腾,又好比闪电划过苍穹夜空。
“叭”地一声,重重抽打在柳如眉的右肩,顿现一道五寸长血糟,血流如注。
柳如眉惊呼怪叫:“啊!你,你好狠……”
彭小魁冷声说:“我已经手下留情了,如果抽打在脸上,那你这张美丽的小脸蛋就破相了。”
柳如眉怒不可遏:“我跟你拚了,今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柳如是急叫:“姐姐!……”
意欲阻止她拚命。
可惜迟了一步,柳如眉已奋不顾身,人剑合一直向彭小魁冲扑过去。
剑光与绳影交会,撞击出金铁交呜声,结果是剑断,绳却余势未尽,笔直扫向柳如眉粉颈,接着绳梢飞卷,紧紧缠绕住她脖子。
柳如是情急大叫:
“不要!……”
彭小魁手腕一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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